夏尔有着十几岁的男孩子的没心没肺的坏心肠,搁后世的学校里,他准会是校霸级别的人,欺凌更弱小可怜的孩子。他心里不高兴,也不说出来,就憋着往外使坏,跟小伙伴们又去找那个笨笨的富家少爷,不知道怎么搞的,骗那个少爷跳进了河里。
马斯河流经沙勒维尔镇,附近有一些小的支流,罗什村附近也有几条小河,夏尔他们都是从小就在河里玩耍。但现在才4月底,河水还是相当冷的。
夏尔这天又弄了一辆不知道谁家的拉货的马车,让维塔丽坐在马车车板上,车板上铺着一块旧挂毯,她仍然穿着夏尔几年前的旧衣服,没戴帽子,两条马尾辫垂在肩头,披着一条薄薄的羊绒围巾。
男孩们在河边嬉闹,她坐在马车上看书,等她意识到男孩们是在干什么,那个少爷已经掉进河里了。
男孩们围在岸边,不停的推着他,不让他上岸。少爷很倔,也不吵不喊,只是努力想从旁边绕过去。
男孩们嘲笑他是个淋湿了的鸭子,笨蛋鸭子,少爷气得脸色发青——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河水太冷了——但还是不吭声。
“喂,你们在干什么?”维塔丽看不下去了,拎着一根男孩们用来当木矛的木棍,走到河边。“天气很冷,他会冻生病的。走开,让他上来。”
男孩中的一个笑嘻嘻的说:“你心疼了吗?你是不是瞧上他了?”
“说什么鬼话?”她用沙勒维尔方言骂他,“你才瞧上他了呢,你全家都瞧上他了!”
男孩们哄笑起来。
夏尔看了看她,“你别管他。”
“你们要小心,他不知道是哪家的少爷,没准一会儿就有人来揍你们。”
男孩们瞪眼,“他会是少爷?不可能!”
维塔丽觉得奇怪,“你们是不是一直以为他是哪家的穷小子?他随便就能拿出一枚拿破仑,你们觉得他很穷吗?”
男孩们这才恍然。
夏尔皱了皱眉,“走吧,我们去那边玩。”带走了男孩们。戏弄一个穷小子是一回事,但如果对方是什么有钱少爷,可能还是有点危险的。
*
富家少爷浑身**的,终于上了岸。不太情愿的对维塔丽说:“谢谢你。”
她打量了一下他:看上去像是跟她差不多大,但有些男孩发育比较迟缓,也许比她大好几岁;个子也不太高,就比她高一个额头的高度。
“你住哪儿?你别跟他们玩了,他们都很会欺负人。”
少爷咬了咬下唇,没说话。
“喂,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家。”
“我自己走回家。”
“你多大了?叫什么?”
“14岁,加百列,奥兰。”
“你都14岁了,是不是能跟你玩到一起去,你该能分辨出来。”
加百列又不说话。
“走吧,我有一辆马车,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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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塔丽本想只把他送到门口就溜之大吉,但没想到奥兰家住的是一栋颇别致的小别墅,有庭院有喷泉,在这附近就算是很不错的住所了。
巴黎被称为“艺术之都”没错,但偏远省份就没那么考究了,所以突然在乡村农舍中间出现一座颇为精致的小别墅,真是很意外。
加百列见她盯着小喷泉看个不停,有点不耐烦,“这有什么好看的?我家在巴黎郊外的别墅,那儿的喷泉才好看呢!”
维塔丽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没去过巴黎。”
“你要进来吗?”
她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好。你得叫仆人赶紧给你换衣服。”
加百列很快进了别墅,几个仆人忙碌着,一个年长女仆带他上楼,另一个年轻女仆请维塔丽到客厅坐着,问她要喝什么饮料。
“有热可可吗?”
有的,于是很快给她送上一大杯热可可。
可可树的种子虽然早就从美洲大陆到了欧洲大陆,但对一般平民来说,还是昂贵的消费品。
热可可配天鹅形状的鲜奶油泡芙,就是一份美味的下午茶点啦。
第9章 巴黎
有吃有喝,当然美滋滋。
仆人似乎不多,也不会到处闲逛,大概都做事去了。过了十几分钟,加百列换好衣服,下了楼,叫女仆也给他拿热可可和泡芙。
“你一个人住吗?”她好奇的问。
“算是吧。”
“你的父母呢?”这么问是不是不太好?但好像也只能这么问。
“他们在——伦敦。”少年脸色阴郁。
“那你怎么会到阿登来?阿登这么偏僻,又是战场。”
少年犹豫片刻,才说:“有点复杂。但现在回巴黎也不是个好主意。”
这倒是,巴黎公社看来支持不了多久,很快就会被另一拨人取代。
她对他很快就失去兴趣,他们不是同一阶层,成为朋友的可能性不大。有钱少爷换回自己的衣服,她是不知道衣服鞋子都要花多少钱,但一看就知道做工精细,价值不菲。反观她自己,穿着夏尔的旧衣服,看着就是个乡下穷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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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后来问,那个笨蛋真的是少爷?维塔丽教他怎么看对方的出身:有钱人即使假扮穷人、穿上乡下男孩的衣服,也不会放弃一双合脚舒适的鞋子。夏尔这才恍然。
乡下男人穿皮鞋和皮靴,但都会脏兮兮的,不会像城里人那样注意清洁和保养。
再说,一个14岁的男孩,随手就能拿出来一枚20法郎的金币,能是普通农村男孩吗?夏尔已经算是这帮男孩里面最有钱的一个,他也做不到随便打赌就能拿出来一枚拿破仑而不心疼。
一想到零花钱,夏尔就有点不满:伯父为了哄她开心,居然给了她整整一袋金币!那足有好几十个呢!至少能有1000法郎了。维塔丽不小气,第二天就给了他10个金币,整整200法郎,也算是一笔小财了。
对于维塔丽得到了伯父的喜爱乃至宠爱,夏尔早就觉悟了,他没法跟可爱的表妹相比,只能认了。表妹也很上道,每次得了零花钱,总会分给他一些,这也就挺好了。
*
维塔丽原本以为不会再见到奥兰家的少爷,没想到,隔了一天,加百列找到居夫家,把那天她落在小别墅的《悲惨世界》送还给她。
“谢谢,我还以为走路上丢了呢。”加百列穿回有钱少爷的细棉布衬衫和西装外套,看上去很是仪表不凡。维塔丽也穿回了居家裙子。
“你喜欢维克多·雨果的书?”
“还行吧。”
“喜欢《巴黎圣母院》吗?”
“不太喜欢。”
“为什么?”
“大概是,太悲惨了。”
“《悲惨世界》不悲惨吗?”
“要好一点。”
“还喜欢看谁的文章?”
“Lord拜伦。”
加百列笑了,“你英语学的很好吗?”
“一般。”
“你在哪儿上学?”
“圣玛丽亚修道院女校。”
“没听说过。”
“就是阿登的一个小修道院。”
加百列点点头,“你没想过去上更好一点的学校吗?”
“想过。可是没有公立女校,我家上不起太好的女校。”
少年似乎被她的回答惊呆了,愣了好一会儿。
*
加百列之后又来了两次,给她带了一些书,法文英文的都有,他自己能说很流利的英语,他的母亲是法国人,父亲是英国人,但算起来也是200多年前从法国移民英国的。
夏尔很不高兴见到维塔丽跟加百列在一起,他们说的话他听不懂,于是越来越看这个有钱少爷不顺眼。于是在加百列第三次来的时候,跟加百列打了一架。
两个男孩都很瘦削,但并不是瘦弱,夏尔从小吃喝不愁,只是不长肉而已;加百列稍微健壮一点,但个子不高。有钱人家的孩子,从小锦衣玉食,没受过气,也不像乡下孩子那样,从小跟小伙伴打架长大的,三两下就被夏尔按在地下揍。
由于事情进行的太快,维塔丽还没反应过来,加百列已经被按倒在地。夏尔别说找借口了,就连对话都没有。她正送加百列出门,他还没上马车,便被夏尔打了。
马车夫愣住了,维塔丽忙喊他,“快把他们分开!”
马车夫赶紧过来,拉开夏尔,推开他,再拉起自家少爷。
维塔丽很恼火,“你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打他?”
“不为什么,我想打就打了。”他模仿维塔丽的语气,轻蔑的说:“打他还需要挑日子?”
这是以前维塔丽取笑他的时候说的话,他拿来活学活用了。
她气得踢他小腿胫骨一脚,“莫名其妙!”
转身想进门,不妨夏尔伸手狠狠拉她的发辫,一下子就把她拉得脑袋往后仰,头皮火辣辣的疼。
她立即就疼哭了,转身扑到他身上,“你这个臭虫!”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刚站起来的加百列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俩打架。过了1分钟,他才反应过来,忙叫马车夫分开他俩。
维塔丽大喊着:“等舅舅回家,我准叫舅舅把你捆起来狠狠抽一顿马鞭!”夏尔不知道揍到她哪儿了,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
马车夫牢牢抱住夏尔,他哇哇乱叫,胳膊腿儿使劲扑腾,到底是挣脱了马车夫的手臂,一溜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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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塔丽气得要命,抹着眼泪。她不会骂人,要骂,就会是菲利克斯舅舅那种超级限制级的粗话,太难听了,她说不出口。
加百列一脸的灰一身的土,样子有点狼狈,她自己想来也不会好在哪里。他掏出手帕,仔细的给她擦脸,一边低声说:“快去洗脸,别把灰尘弄到眼睛里了。”
“嗯,”她止不住抽泣,“你也、你也进来洗洗脸。”
她进了房间,先打了一盆水,自己洗了个脸;又重新打了一盆清水,拿来一块新毛巾,让加百列洗脸。
“他莫名其妙的,等下舅舅回家,我要舅舅狠狠揍他一顿!”
“我、我还打不过他,没法保护你。”加百列羞怯的说。
“他弄坏了你的外套,我让他给你道歉,赔你外套的钱。”
他本来想说“不用”,但想想,又没说。她的裙子也被撕破了,一只袖子撕掉半边,露出里面的衬衣。
“你的裙子……破了。”想着她家算不上有钱,一条裙子就是在乡下也要十几个法郎,她也许会挨骂。
“噢,没什么,我还有一条新裙子。”她不是很在意。当然这笔账也是要算在夏尔头上的。“你快回去吧,我怕他待会儿又回来。”
说起来夏尔这小子打人挺有技巧,对加百列就是往脸上招呼,揍青了他的左眼;打她就是打身上,没打脸——要是菲利克斯看到她鼻青脸肿的,那夏尔就不止是挨一顿马鞭的事了。
加百列很快走了。
维塔丽上楼回了自己房间,脱了裙子查看。夏尔这臭小子下手可真狠,左腰上面肋骨侧面好疼,有一块巴掌大小的红肿。她“嘶嘶”的抽气,想着舅舅回家要怎么跟他添油加醋的汇报这事。这个臭小子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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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克斯回家,得知夏尔打了维塔丽,着实恼火,叫着喊着这混小子回来,一定得好好赏他一顿马鞭,收拾他一顿。而夏尔知道自己闯了祸,几天都没敢回家。
维塔丽没有留在罗什村等他回家,两天后,菲利克斯带她回了沙勒维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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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瑟还没回家,兰波太太的脾气不是很好。对于哥哥提出的,要带弗雷德里克和维塔丽去第戎找兰波上尉,她非常反对,兄妹俩大吵了一架。
弗雷德里克也觉得这事不行。父亲离开家的时候,他刚7岁,4个孩子里,他对父亲的记忆是最多的,但也印象不深,因为那个被称为“父亲”的人很少在家。
舅舅跟妈妈在吵架,3个孩子瑟瑟发抖,抱成一团。
伊莎贝尔不解的问:“为什么菲利克斯舅舅要带你们两个去——去找父亲?”
“弗雷德里克是长子。”维塔丽说。
弗雷德里克叹气:没错,他是长子,有关父亲的事情,他逃不掉。
这很让他烦恼。
男孩子都是残忍的小-->>
魔鬼,从小就知道,“你没有父亲”、“你是个杂-种”这种话张嘴就来,他和阿瑟不知道为这跟其他孩子打了多少架。小时候他也曾伤心的问过妈妈,为什么爸爸不回家了,妈妈只是神色阴郁的让他闭嘴。
唉!
那个男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他已经不太记得了。妈妈把所有有关父亲的东西全都收了起来,阿瑟找到父亲的一些手稿,爱不释手,避着妈妈偷偷拿出来看,想想看,怪可怜的。
至于去找父亲干什么,他还不知道。
“舅舅对你说什么了吗?”他问维塔丽。
“舅舅要带我们去找她要我们这么多年来的抚养费。”
“抚养费?”弗雷德里克沉吟。一个陌生的词。
“就是生活费。”
懂了。弗雷德里克和伊莎贝尔都恍然。
“他是我们的父亲,就该给妈妈我们的抚养费,而不是让妈妈一个人抚养我们。钱能买到很多东西,可以让我们能吃的更好一点,最好还能雇佣一个女仆做家务。”
伊莎贝尔还不了解雇佣仆人是什么概念,但仆人会帮你把家务活全干了,这她是知道的,于是完全赞成。
至于弗雷德里克,当然早就知道钱是个好东西了。这么一想的话,倒是一个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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