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塔丽似乎吓了一跳,“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的母亲不是我们父亲的妻子。”弗雷德里克很好心的为妹妹解释。
芒达里安太太心里一阵恼火:这俩兄妹看上去就是偏僻乡下孩子,但偏偏很是闷坏。但她不能去跟两个十几岁的孩子计较,于是叫进女仆,让她去拿饮料和点心,好招待客人。
女仆很快送上饮料和点心:牛奶、热可可、一种颜色黑紫的小粒葡萄、奶油泡芙、可丽饼。
现在还不是葡萄成熟的季节,要到9月下旬葡萄才会大面积成熟,想必这是温室葡萄;热可可么,有钱人家都爱喝,没人不爱热可可;泡芙和可丽饼也是家常甜点。
维塔丽早餐吃的挺饱,但现在已经10点多了,还是有点饿的。于是吃了两只泡芙,喝了半杯热可可。
路易没继续待在客厅里,向母亲告辞后,也没跟兰波兄妹打招呼,神情倨傲的离开了。
维塔丽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小破孩!就你这个态度,以后还有得你受气的时候呢!
她根本不在意路易到底是不是兰波上尉的孩子,只要这次能顺利要到钱,以后几十年他们都不可能再见面,用不着担心他的小心灵会不会受到什么伤害。他要不是这么倨傲,肯好好说话,她倒是可以勉为其难的对他好一点,但是想想又不可能。他肯定一直以为自己是兰波上尉唯一的孩子,结果现在发现他居然有好几个兄妹,一定气死了。
她的主要目的也不是这个小破孩,而是芒达里安太太,她就想看看,能得到兰波上尉的爱情的女人,到底有多高深的段数。
她还是个小女孩,年龄小,个子也小,就是说了什么惹怒了女主人的话,那也是因为她是从乡下来的孩子,她什么都不懂啦!再说,这个家里的女主人,应该是她的妈妈,兰波太太才对!
不负责任、抛妻弃子的男人可以不要,但这个面子还是要的。
*
但行动并不顺利,兰波上尉太狡猾了,居然把菲利克斯舅舅灌醉了。
嗨!书房里一定藏着白兰地之类的酒。
从书房出来,菲利克斯就已经是喝高了的状态,等到共进午餐的时候,兰波上尉又一杯接一杯的灌他。
维塔丽好气啊,只恨不能把舅舅赶紧拖走。
第11章 第戎
她是想过,这次来第戎不会那么轻易达成目的,兰波上尉过了10年“单身”生活,压根想不到远方艰苦度日的妻儿,怎么可能他们一来要钱,就主动奉上钱袋?谁都知道钱是个好东西,没钱可支撑不起他现在的闲适生活,也用不起仆人。
维塔丽算了一下,兰波上尉家至少有4个仆人:一个男仆、一个室内女仆、一个室内男仆、一个厨娘。说起来不算多,跟那种一名主人需要十几名仆人伺候的富豪和贵族相比还是差远了,但比起沙勒维尔的兰波家,可是天壤之别呢。
她整天做家务,手泡在水里,就算再怎么小心保养,手指还是显得粗糙,指头上的皮肤干裂起皮。谁特么想整天做家务啊?很累很烦人的好吗!她也想家里能有钱雇佣女仆呢。
午餐吃的算不上愉快,但也没有闹得不可开交。维塔丽不高兴,一直板着脸。
兰波上尉和芒达里安太太分别坐了男女主人座,维塔丽虽然瞧不上那个女主人座,但兰波太太还活着呢,他俩又没离婚,她怎么能受得了别的女人坐在“父亲”对面的女主人座上?
菜色不算多,但拿来待客也足够了。她一边用叉子心不在焉的叉着餐盘里的火腿肉,一边寻思着要怎么办。整件事情她已经在脑子里想过很多次,类似的场景也早就想到过,兰波上尉的情妇一般来说就两种反应:大发雷霆,或是当兰波太太不存在;
兰波上尉的反应大概也是两种:一种是拖,拖到他们不耐烦,菲利克斯舅舅总不可能在第戎住上一年半年的吧?等到他们受不了了,就可以来个大砍价,顶多给个几千法郎就把他们打发了;另一种就更贱了,他可能会带着情妇和私生子跑掉,一个法郎都不给。
听路易的说法,芒达里安太太来自马赛,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凭这位太太的相貌和教养,不至于看上一位出身普通的平民啊。这一点是维塔丽怎么也想不明白的。
没见到芒达里安太太之前,她一直以为兰波上尉的情妇会是一个粗俗的女人,没想到事实出乎她的意料。她不太愿意拿母亲跟甘愿做别人情妇的女人相比,但两个女人放在一起,兰波太太从相貌和教养上都远远不是对手。
但是吧,当初他们能够结婚,至少两个人当时还是相爱的——她隐约想起来,夏尔舅舅好像提过,原本兰波上尉也是不太想跟妈妈结婚的,但当他得知维塔丽·居夫有3万法郎的嫁妆,就同意结婚了。所以,当时他看上的不是已经27岁的居夫家的女孩,而是居夫家的3万法郎?
妈妈是不是傻乎乎的给了他钱?
越想越生气。
按照兰波太太从小接受的贤妻良母教育来说,她还真的很有可能给丈夫钱,比如,兰波上尉要是说,想要钱用来送礼走走关系好升职,毕竟上尉只是中层军官,要是能升职到少校,就能算是高级军官了,拿的津贴、得到的战争奖金也会有质的飞跃。
很有可能!
越想越心疼。
*
路易坐在靠近母亲的座位,正好跟维塔丽面对面。他脸色好了一点,但还是个臭着脸的小破孩。
她觉得很好笑。
漂亮的小男孩是很可爱,但总板着一张臭脸,她也不可能给他好脸色。于是一会儿问他这是什么菜,一会儿又要他把盐罐拿过来,一会儿又要他把胡椒罐拿过来,总之就没让他安安稳稳的吃几口。
芒达里安太太不太高兴,但也没法说什么,只好叫女仆多拿了一套盐罐胡椒罐之类的佐料小罐子,放在维塔丽的餐盘旁边。
佐料罐给她单独备了一套,她也就不能再折腾路易了。但这还没完,她有的是办法。
“芒达里安太太,您的丈夫呢?”
“先夫已经不幸亡故了。”她说的相当文绉绉,口音么,不是勃艮第口音,大概就是马赛那边的普罗旺斯口音?维塔丽倒是能听懂,就是听的有些费劲。
“路易说他不姓兰波,是什么意思?他多大了?”
路易怒气冲冲的瞪着她,“我当然姓芒达里安。”他迅速瞥了一眼另一头的兰波上尉。
咦,这个意思是,路易还真的不是兰波上尉的孩子?但芒达里安太太又说兰波上尉是路易的父亲——
维塔丽皱着眉头:或许是想要路易将兰波上尉当成继父看待?但兰波上尉一日没有离婚,芒达里安太太就一日不会是正式的“兰波太太”。而法国是天主教国家,天主教徒离婚相当困难,几乎不可能,除非兰波太太死了——
她本来觉得天主教不准离婚这一条太不近人情了,现在想想,对这种抛妻弃子的男人来说,不准离婚就是最大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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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还不够。
兰波太太带着4个孩子,没可能再找第二春;而负心汉却可以跟情妇逍遥快活,这可真不公平!
*
渣男惯用的借口不外乎那几个:我跟妻子没有感情,我们一点都不相爱,我最爱的是你;我是被逼结婚的;当初年幼无知误上贼船。但这几条对兰波上尉来说都不存在,他结婚的时候已经40岁了,不再是20出头的毛头小伙子,不存在什么因为荷尔蒙昏了头于是草率结婚的前提,也没有父母逼迫他结婚;再说兰波太太算不上美丽,显然也不是因为美貌惹得祸;大概当时只是觉得“我应该结婚有个家庭”而已。他既不爱妻子,也不想要孩子,所以他为什么要结婚呢?
难道还真的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至少居夫家能给得起3万法郎的嫁妆,这一点肯定会是重要条件。
*
芒达里安太太对她微笑,“待会儿还有甜点,杏仁巧克力慕斯,你喜欢吗?”
“还行。是你自己做的吗?”
“不是。”
她十指纤纤,雪白修长,看着可不像做家务的手。
维塔丽再看看自己的手,不由得在心里暗叹了一声。
“我有10年没有见到父亲了,父亲离开沙勒维尔的时候我才两岁多。路易真是幸福啊,能在父亲身边长大。”
路易继续怒气冲冲的瞪她。
“妈妈说,我应该住在父亲家里,父亲有10年没见过我,一定也很想我能多陪陪他。”她露出甜甜的笑容。
芒达里安太太不能直接拒绝,只好说:“家里没有空余的房间了。”
维塔丽吃惊,“这么大的别墅,居然没有给我住的房间?不行的话,我也可以勉强住一下路易的房间。”
她看着路易,路易则气得站了起来,差点拍桌。
芒达里安太太忙拉了一下他的手臂,“你吃好了吗?”
路易忍了忍,“我吃饱了,母亲。”他拿起餐巾胡乱的擦了擦嘴,没有向兰波上尉告辞,便离开了餐厅。
维塔丽笑眯眯的目送他离开:小破孩!气不死你!
芒达里安太太苦笑了一下,温柔的说:“我要跟你父亲商量一下。”
维塔丽继续惊讶:“这还用商量?我姓兰波,我住在他家里,这是从亚当夏娃离开伊甸园之后就有的规矩。‘家庭’的意思,不就应该是父亲、母亲、孩子住在一起吗?”
说的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芒达里安太太很觉头疼:这会是一个偏僻小镇长大的女孩?那个女人到底养出来一个什么怪物?!
*
兰波上尉也没法一口拒绝维塔丽的要求,跟芒达里安太太低声商量了一会儿,走过来对维塔丽说:“你可以在家里住上几天,但不要再跟路易说什么了,他还小——你多大了?”
“我快到13岁了,我是58年6月15日出生的。”
“路易比你小,他是59年12月出生。你要当他是弟弟一样爱护。”
“他是我弟弟吗?”
“他不姓兰波。”
唉,明白了,不是他的私生子。看他的神情,好像还觉得怪可惜的!不管是不是他亲生孩子,路易可是在他身边长大的,于是,自己的亲生孩子扔在偏远小镇,而抚养着别的男人的孩子,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精神啊!
要是这事发生在其他男人身上,她没准还会为那个男人的大爱而鼓掌,但要是发生在自己的家庭里,绝对算不上什么愉快的事情。父亲的金钱和爱应该是给他们兄妹4个的,而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马赛小少爷。
*
吃过午餐后,维塔丽送菲利克斯舅舅和哥哥出门,要弗雷德里克一会儿把她的行李送过来,就坐马车好了。马车夫能多跑一个来回,也没什么不乐意的。
弗雷德里克有点担心,“要是那个女人欺负你,我就接你回旅馆。”
她点点头,“我知道。你要看着舅舅,不许他出去喝酒。他自己买的酒不够他喝的吗?”喝酒误事,她还要打听舅舅到底跟兰波上尉说了什么,有没有提到钱的具体数额。之前他们在旅馆里说好了,1万5千法郎只是底线,兰波上尉肯定会压价,所以开口价绝对不能太低,至少5万法郎起步。
第12章 第戎
看着菲利克斯醉醺醺的样子,就是问他,他估计也不会记得自己都说了什么话了,唉,真操心!
她心烦意乱的让他们走了。
这么一栋精致的小别墅当然还有空余的房间,女仆正在收拾房间,按照她的要求,换上新床单、新被子。
能指使仆人做事感觉很爽!
她想,怪不得有钱人都喜欢雇佣很多仆人,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太舒服了!果然人是很容易堕落的呀!
*
兰波上尉出门了。
维塔丽一个没注意,就发现自己被迫要独自面对父亲的情妇。好吧,芒达里安太太也不太可能把她打一顿或是叫人把她怎么样喽,不用慌。
“父亲去哪儿了?”芒达里安太太不是家庭妇女,不用做家务活,下午闲来没事,捧了本看。
“他去俱乐部了。”
“俱乐部?他去那儿干什么?”
“看看报纸,跟好友玩牌,你知道,男人的交际嘛,在家里可没法交际。”
“只允许男人进入的俱乐部,是吗?”
“对。”
“那有没有女人的俱乐部?”
芒达里安太太微笑,“有一些,但我们不叫‘俱乐部’。”
“读书会?”
“差不多。”
没劲。也不想跟她讨论什么新款裙子新式布料图案之类,是敌非友,用不着跟她搞好关系。
“路易呢?他不用上学吗?”
“他最近生病刚好,就没去学校。”
嗯,这还差不多。
“我去找他玩。”维塔丽站起来。
芒达里安太太忙说:“他在睡觉,你别去吵醒他。”
真没劲。“那我去父亲书房看看,有什么可以看的书。”
芒达里安太太点头。
*
一个退役军人的书房能有什么好看的?充其量放了一些充门面的大部头而已,主人可能一页都没有翻过,顺着书架看了几分钟,维塔丽就给兰波上尉的艺术修养下了定语:不怎么样。
她的目的本来也就不是找书看,而是来找藏酒的地方的。军人么,没有不爱喝酒的,这可是舅舅的亲身经历。想想看也是,当你一连几个月都是跟一些糙汉子在战壕里日夜相处,除了喝酒还能干什么呢?
她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小酒柜,在其中一个书架下面的柜子里:几瓶不同种类的酒、几只酒杯。看了看酒标,有白兰地,也有威士忌、琴酒,倒是没看见伏特加,大概是太烈了,不合口味。
她倒了一点白兰地,浅浅的抿了一下:没有想象中那么辣口。
书房里的陈设没什么别致的,很普通。她坐在书桌后面的木椅上,想着芒达里安太太到底看上兰波上尉什么地方了:钱?他应该不是太有钱,顶多也就是几万法郎的家产;相貌?57岁的中老年男人再帅也是个老头子啦;爱情?这个太缥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