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波太太认为他们去第戎是白费劲,但最后还是同意了。
事不宜迟,早去早回,定下来3天后出发。兰波太太要他们先在巴黎停留几天,找到阿瑟,然后带走他。他一个人待在巴黎,妈妈一点也不放心。
菲利克斯在沙勒维尔的旅馆住下,本想买一套新衣服,维塔丽说,可以到巴黎再买。出门办事嘛,人要衣装,去要钱可不能穿得土里土气的,要摆出“爷不差这点小钱”的气派,不然,就会被兰波上尉当成穷亲戚,给100法郎打发了。
维塔丽也准备在巴黎做两套漂亮裙子。谁不喜欢漂亮裙子呢?还答应也给伊莎贝尔带巴黎新款裙子,伊莎贝尔也很高兴,兴冲冲的希望他们能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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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天后,沙勒维尔火车站。
前往巴黎的火车仍未开通,需要绕道,行程是先到兰斯,然后到附近的沙隆,再从沙隆去巴黎。
兰斯是历史名城,马恩省的大城市,有很多著名的大教堂,曾经有25位国王在兰斯的圣母大教堂登基,被称为法国的“加冕之都”,圣女贞德也在这座城市留下了足迹,维塔丽早就想去兰斯看看了。
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兰波太太很不放心,再三叮嘱弗雷德里克照顾好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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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塔丽兴高采烈。
她已经跟舅舅说好了,到了巴黎,就去做美美的新裙子。舅舅很疼爱她,一口答应了。去找“父亲”还不算最主要的事情,一路上还能去兰斯、沙隆、巴黎、第戎,这多好啊!不过,兰波太太担心她出门一趟就跑野了,就像阿瑟,去了一次巴黎之后(尽管只能算脚踩到巴黎的土地),心就野了,再也没法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
妈妈的担忧是对的,见过外面的花花世界,怎么还会安心待在沙勒维尔这么一个边境小城?
在兰斯待了一天,参观了圣母大教堂,第二天下午,租了马车前往沙隆;在沙隆倒是多停留了一天,菲利克斯舅舅到到当地酒厂去买酒了,因为是走路上喝,没多买,只买了一桶,还跟酒厂老板约好了,等回程的时候再来买。维塔丽叹息,舅舅真是个十足的酒鬼。
从沙隆到巴黎也就是几个小时的火车,第四天晚上,到了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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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克斯带两个孩子住在火车站附近的旅馆,开了两个房间,要了走廊最里面的两间房,让维塔丽跟弗雷德里克住在最里面的那间。这是为了尽量避免被人骚扰,旅馆么,价格便宜,住客谈不上有什么素养。
他们在巴黎待了3天,没找到阿瑟。毕竟巴黎这么大,住了300万人,哪能那么容易找到一个不到17岁的男孩?维塔丽在上次寄信的邮局给阿瑟留了信,但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拿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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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5月的第三周,巴黎的局势相当紧张。政府军正在巴黎郊外集结,准备攻入巴黎,从巴黎公社手中“解救伟大的首都”。维塔丽催着舅舅赶紧离开巴黎,她不记得巴黎公社什么时候失败的,但从报纸上以及外出时得到的信息来看,一场大清洗就快要到来。
菲利克斯舅舅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他在军队里待过,也认为政府军队迟早会攻入巴黎,到时候一片混乱,他们这些外省人可能就有点糟糕,所以一旦发现真的没法找到阿瑟,第七天的中午,便带着两个外甥匆匆前往火车站,离开巴黎。
他们第八天凌晨6点到了第戎,就听到报童在街头叫卖巴黎的最新消息,说政府军队正在进攻巴黎,巴黎公社一片混乱。
菲利克斯一脸庆幸,“还好,及时逃出来了。”
维塔丽也很庆幸,“再晚一天就走不了了。”
这一天,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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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瑟上次来过第戎,给了她兰波上尉的地址。菲利克斯想马上过去,维塔丽却说,应该先找个旅馆住下,休息半天,下午过去。
几个沙勒维尔口音的外省人理所当然的在第戎街头十分醒目,好在他们穿的不错,都是在巴黎买的成衣,菲利克斯和弗雷德里克穿的是20法郎一件的细棉布衬衫,80法郎的西装套装,10法郎的牛皮皮鞋,15法郎一顶的小圆礼帽,两个人花了200多法郎;维塔丽也花了200多法郎买了两条新裙子,还给伊莎贝尔买了一条新裙子。想着还好是在找阿瑟的时候抓紧时间去买了新衣服,不然,回去的时候肯定不会从巴黎走,就没机会买衣服了。
他们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一家旅馆,仍然是开两间房。
洗脸换衣服,在旅馆旁边的餐厅吃了早餐,回了旅馆,维塔丽将舅舅和哥哥的新衣服拿去清洗熨烫,要明天才能拿,收费是4个法郎。
回了房间,她找了一块碎布擦了擦自己的新皮鞋,女鞋比男鞋要贵,这么一双童鞋,居然要12法郎。虽然就是不到一个金拿破仑的价格,她自己都能买得起,但还是觉得挺贵的,毕竟在巴黎的餐馆吃一顿还不错的晚餐,只需要2法郎。
她手里有不少钱,这其中绝大部分都来自舅舅,几年陆陆续续给了有300法郎的零花钱,上次给的500法郎,在罗什村给的1000法郎,取整数是1800法郎;减去平时用掉的50法郎,买下阿瑟的书花了50法郎,阿瑟第二次去巴黎给的200法郎,给夏尔的200法郎,她现在还有1300法郎。
这在一个12岁的小镇女孩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这次出门,她带了300法郎,想着万一有什么用钱的地方,而舅舅不在身边,她不至于手里一点钱都没有。兰波太太也给了钱,但是给了弗雷德里克,她一个子儿也没拿到,哥哥也没想到应该给她一点零花钱。
男孩子就是这么粗心!
她准备回程的时候找哥哥要点零花钱。出来全程都是舅舅花钱,妈妈给的钱用不了多少。不过要是能顺利要到抚养费,她就不在乎那点零花钱了。
关于如何找父亲索要抚养费,她也想过了,这事当然需要成年人出面,兰波太太其实最应该来,但她不愿意再见到抛弃她的男人,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舅舅出面也行,可能更好一点,菲利克斯一直都不喜欢兰波上尉,不会心软。
然后,长子肯定要来的,她这个长女的作用就是哭,有多可怜就哭得多可怜,被抛弃的孩子,哭得可怜兮兮的女儿,啧啧,场面一定很好看。这但凡心里还有点良心,都过意不去。他要是个穷光蛋也就算了,但他根本不算穷,甚至过得还过分惬意,一点都没有想过远在阿登的妻子孩子,真是令人气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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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维塔丽让弗雷德里克在附近找找,舅舅没准又在哪家酒馆喝酒呢。她对菲利克斯的酒瘾也是没有办法,作为外甥女,不宜说的过多,不然就惹人讨厌了;但也不能一点都不说,毕竟吸烟有害健康还不是人人都知道,但酗酒有害健康,已经是公认的了。
她则问旅馆老板,在哪儿可以雇佣马车,去拿破仑大街要多少钱,老板说可以帮她叫一辆马车,问什么时候要。
“明天上午,9点半。”她想了一下,9点半应该比较合适,再晚一点,没准兰波上尉可能会出门,或者出去吃饭。
科多尔省比阿登省富裕,第戎也比沙勒维尔大多了。富裕的地区生活指数比较高一点,吃饭贵,住宿贵,租马车也要贵一点,跑一个单程就要2.5法郎,来回的话,4.5法郎。维塔丽先付了1个法郎的定金,约好了马车明早9点到,9点半之前出发,大概10点就能到拿破仑大街。
老板不免多嘴,问他们去拿破仑大街是走亲还是访友。
“去找我的父亲,”维塔丽扬起脸微笑,“我有10年没见过他了。”
第10章 第戎
Chapter 2
拿破仑大街号,第戎。
兰波上尉的退休生活很惬意,上午在家消磨时间,下午去俱乐部看报打牌喝咖啡,在俱乐部里吃过晚饭后,优哉游哉的坐着马车回家。
他有自己名下的房产,一栋两层的独栋小别墅,带庭院;大件有一辆厢式马车,这在第戎就算是妥妥中产水平了。
维塔丽听到阿瑟描述兰波上尉家是什么样子的,当时就好气啊:兰波太太带着4个孩子只能租房住,不然3万法郎哪够用到现在,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却住着小别墅坐着私有马车!要是他们不姓“兰波”而是姓“居夫”,她还不会那么生气:既然用了你的姓,你好歹要拿出一点“父亲”的样子来啊!
上午10点刚过。
法国东部的阳光比北部的阳光灿烂多了,5月底的天气,气温宜人,不冷不热,实在是个很适合出游的天气。
出租马车很舒适,也能让人显得很有身份,至少不会被人嘲笑“外省来的穷鬼”,“人靠衣装”这个道理用在任何年代任何国家都是一致的。
拿破仑大街距离火车站也不算很远,二十几分钟就到了。
下了马车,菲利克斯舅舅不禁先要感叹一下妹夫住的房子不错。维塔丽让哥哥去敲门,吩咐马车夫将马车停在路边,不要走开,给了他一枚1个苏的硬币,让他去买水喝。
一个50多岁的男仆过来开门,谨慎的问他们是谁。
弗雷德里克有点不知所措的回头看了看舅舅和妹妹。
“快叫兰波出来!”菲利克斯嚷嚷着。他的口音一听就不是勃艮第口音,是个外省人。
“请问您是谁?”
维塔丽在后面捅了捅弗雷德里克的腰,他只好说:“我是让·尼古拉·弗雷德里克·兰波,我来找我的父亲,兰波上尉。”
男仆惊讶的瞪圆了眼睛:“我的基督啊!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我家老爷有这么大一个儿子!”
维塔丽简直要翻白眼:骗谁呢?上次阿瑟不是来过了吗?不过也许,兰波上尉并没有告诉仆人那个少年是他儿子?嗯,很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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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波上尉匆匆出来。他个头不高,大概也就1米7的身高,发色是略深一点的金棕色,留着一撇神气的小胡子,算是个长得不错的老年人。
好像也不算太老,他今年57岁,勉强还可以算是中年人。
大概因为军人出身,身姿挺拔,神情严肃。他看了一会儿菲利克斯,又看了看旁边的男孩和女孩。
弗雷德里克结结巴巴的说:“父、父亲,我是小弗雷德里克。”
“我是维塔丽。”
他似乎没想到一下子见到两个孩子,吃惊,又有点窘迫。
维塔丽想了想,马上眼眶含泪,充满感情的喊他,“父亲!我终于见到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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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端坐着一位中年妇人,看上去很年轻,像是只有30多岁,不过再仔细一看,她眼角的皱纹出卖了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看上去也很有教养,有一头浓密的黑发,嗓音轻柔,姿态优雅。她请客人们坐下,亲切的问他们是从哪儿过来的,路上走了几天,累不累,哪天到的第戎。
弗雷德里克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是兰波上尉的情妇吧。
维塔丽心里直翻白眼,表面上做出乖巧的模样。
那个10岁左右的男孩也在。
4个孩子里,除了伊莎贝尔长得比较像像兰波太太,其他3个孩子长得都更像兰波上尉,维塔丽很是不忿:谁要跟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长这么像啊!
但那个男孩……苍白,瘦弱,有一头深色的头发,几乎接近黑色了,不太像兰波上尉。长得也不像,比阿瑟更漂亮,主要是眼睛很大,双眼皮,瞳色几乎是湛蓝的,清澈纯净。
兰波上尉为菲利克斯介绍,“这是芒达里安太太,这是她的儿子,路易。”
菲利克斯迟疑了一下,还是摘了帽子,“芒达里安太太。”
唔……兰波上尉的用词有点奇怪,这么说,路易是芒达里安太太的孩子,而不是他的——私生子?
路易神色阴郁,抿着唇,不悦的看着他们。
小破孩,有什么不高兴的?维塔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按照事先排练好的说法,菲利克斯无视了芒达里安太太,直接对兰波上尉说:“你瞧瞧,你离开沙勒维尔10年,孩子们都长大了。”
兰波上尉恢复了神态,不再-->>
那么窘迫。“是,孩子们都长大了。”他不安又不耐烦的蹙眉,“你带着孩子来了,维塔丽呢?”
“她不想再见到你。”
兰波上尉皱眉,“她总是这样。”
气氛尴尬又紧张,芒达里安太太瞥了一眼菲利克斯,温柔的对兰波上尉说:“孩子们都在这儿,你们有事情要说,去书房说吧。孩子们就留在客厅,我叫仆人多加几个菜,孩子们这么远来了,该跟你在一起吃顿饭。”
听听!要不是这个女人是父亲的情妇,维塔丽简直要为她鼓掌了!
想来男人都吃这一套,果然兰波上尉听从了她的建议,带菲利克斯去了书房。
芒达里安太太转过脸,对维塔丽温柔一笑,“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12岁,维塔丽。我跟妈妈同名。”维塔丽也对她微笑。“你是我父亲的什么人?是他的亲戚吗?我没听妈妈提过你。”
尴尬,芒达里安太太怔了一下。
路易气愤的说:“母亲,您、您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您用不着对他们和颜悦色!”
“可是,他们是你父亲的孩子——”
路易苍白的脸庞顿时染上了一丝红晕,“我不姓兰波!”
维塔丽在心里摇头:小男孩!
她装出一副天真的神情,迷惘的问:“路易也是父亲的孩子吗?为什么路易没跟我们住在一起?”
弗雷德里克忍不住说:“别傻了,那是父亲的……私生子。”他重重的念出“Btard”这个词,脸上表情十分嫌恶,仿佛那是一个肮脏的词。
路易大怒,“你才是Btard!”但又有点儿底气不足,委屈又恼火的看着芒达里安太太,“母亲!我们为什么不回马赛?!”
芒达里安太太忙抱住他,轻抚他气得发红的小脸,柔声说:“我的路易,别这样。”
维塔丽还嫌不够,继续说:“什么是Btard?路易不应该是妈妈的孩子吗?父亲没有跟妈妈离婚,他的所有孩子都该是妈妈的孩子。”
路易气得瞪圆了眼睛,气鼓鼓的说:“才不是呢!这才是我母亲,才不是什么、什么偏僻的鬼地方的什么‘兰波太太’!兰波这个名字一点儿也不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