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心里都有种极为不妙的预感。
便想找府上管事的召集些护院遂她们一道出去找找姑娘,可张管事昨日离开后一并带走了护院的领队及管事的,这会督府里可算是群龙无首了,剩下的那些个账房管事、采办管事以及膳房管事等,管不着也不敢管这厢子事,真真让她们欲哭无泪。
束手无策之下,她们只能将院里的奴婢奴才们全都召集起来,然后匆匆的离了督府出去寻人。
守门护卫知道涉及后院那位姑娘的事,自然也不敢拦着,便放了他们出去寻人去了。心里也无不担忧,只觉得现今这督府,真的是多事之秋。
厢房内,苏倾将木栓递给月娥,然后使劲甩了甩酸痛的手臂。
月娥接过木栓,赶紧将厢房门给栓死。
看着地上躺着的小沙弥,苏倾庆幸道:“还好他没多少防备,否则你我二人今日危矣。”继而看向那心有余悸的月娥:“你不说你那药粉保管好用?差点就坏了事了。”
月娥抚着胸,脸色煞白:“我哪里知晓,九殿下只管将药给我,让我见机行事。我又没用过,哪里知道药效几何。”眼角小心瞥着地上不省人事的小沙弥,她也颇为庆幸的呼了口气:“大概也是好用的,只不过可能起效的时间久了些罢。”
苏倾想想也是。
遂让那月娥将剩下的药粉都拿过来,仔细倒在帕子上后,便一手使劲捂着脸上的面纱,另外一手拿着帕子捂在地上的小沙弥鼻下好一会。
之后扔了帕子起身,跟月娥迅速对视一眼,便打开了包袱,飞快的换起了衣裳。
两身男装买的最小号,可套在她们二人身上还有有些大,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掏出眉粉微微抹黑了脸脖子手心手背,又相互给对方描粗了眉毛。
完事后,苏倾掏出私藏的剪刀,将自己过臀的长发咔嚓一声折中剪断。抬头见那月娥有些迟疑,也不给她犹疑时间,当下也抓过她的头发,毫不迟疑的剪断。
月娥心疼的看过一眼,硬生生的让自己别过眼,然后给苏倾将头发绾起束在头顶用白玉冠固定。之后苏倾便帮那月娥束了冠。
两人又相互看了看对方,从头到脚大概没有大纰漏,便赶紧将头发女子服饰等装进了包袱里。收拾好后,两人打开了厢房,走了出去。
月娥没发现的是,在临去前,苏倾将那小沙弥袖中的度牒给摸了去。
两人自然不会打寺里的正门走,而是朝着最侧边的角门方向下山。中途路过那巨大的青铜香炉的时候,趁人不备,两人将手里的包袱打侧边的香炉口给扔了进去。
之后便匆匆往山下而去。
所幸大明寺距离渡口不算太远,否则以她们二人的体力光靠脚程怕实难过去,少不得又要费尽周折去找了马车过去。
下了山这般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后,渡口就近在眼前了。
苏倾就住了脚,稍后她一步的月娥也停住。
两人都止不住的气喘,大冷的天也止不住身上的细汗,连脸上的妆粉都花了去。
“缓缓先。”苏倾喘道:“待会将面上再仔细着抹匀些,否则过会就得漏了陷。”
月娥赞同的点点头,却也累的说不了话,大口喘着气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两人遂强自镇定的席地而坐,时而眺望远处渡口,时而观望后头大明寺的盛况,做出副出来踏青的模样,便是旁的人见了也不以为意。
休整了会后,两人稍稍缓了过来。
拾掇妥当后,她们便起了身。月娥从袖中掏出了叠银票,分了一半递给苏倾:“给,这是答应你的。”
苏倾接过,拢于袖中。
她看向月娥,不免问了句:“你想好了?要入京?”
月娥摸了摸袖中的路引,面上继而浮现坚定之色:“自然。我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做了这么多事,自然是为了博那一线富贵的。”九殿下允她事成之后,他的后院给她留有一席之地。这泼天富贵的机遇千载难逢,她,舍不得放弃。
想着两人到底经历了这么一场境遇,苏倾便忍不住多提醒了她一句:“你当真确定此行走的是富贵通道,而不是那亡命死路?”
月娥咬牙道:“无论什么,我都要去搏一搏,否则真真是万般不甘心。倒是宁愿拿命搏场富贵,也不愿穷困潦倒的度此一生。”
苏倾便不再说了。
两人到了渡口后,拱手道别,各自上了船分道扬镳。
月娥北上,苏倾南下。
彩玉彩霞他们一干下人没有手令压根出不了城,他们犹惊犹恐的只能先去宋府寻老太太做主,可老太太正哭天抢地的担忧着她的宝珠,哪里还听得督府后院姑娘不姑娘的,别说丢了去,便是死了去也别过来烦她一耳朵。遂让人乱棍打了出去。
一干下人只觉万念俱灰。只能暗暗存着侥幸,或许他们姑娘晚些就能回来呢?
第75章 下重注
京城宋府是个两进两出的宅院, 白墙黑瓦,红漆大门上方黑色匾额上书‘宋府’两个大字, 正是当年宋毅在京中为官时所置办的。
院内甬路相衔, 并无过多的点缀,进二门便是方砖墁地, 再之后入了正屋,入眼的便是几个四尺斗方的山水画,着墨巧妙, 笔触精到,颇有一番精微意境。
此时厅堂前的硬木八仙桌上摆放了一副棋盘,棋盘上方黑白两子对垒分明。再细看过去,便能瞧出其中战云密布,双方棋子都无路可出, 似乎是局死棋。
可若再仔细琢磨, 偏又觉这棋局又有几分虚虚实实, 真假难辨。
直到福禄打外头匆匆回来,宋毅方从这棋盘中收了目光。
福禄趋前小声禀道:“大人,右相大人入宫了。”
此番自在宋毅预料之中, 闻言面上亦无甚波动。
余光又扫了眼那棋局,他阖眸冷哂, 没有十足的诚意, 便妄想让他轻易下注?空手套白狼的手段,在他这里可是行不通的。
右相入宫觐见的时候,皇太孙正在给圣上喂药。见到来人, 皇太孙面上不免浮现抹亲近之意,却也碍于在圣上跟前便未多言,只与右相之间相互见了礼。
圣上今日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
他将脸微微侧向身旁的姒昭,颇有几分慈爱道:“昭儿,你先退下罢。”
姒昭知道他们有密事相谈,扶着他皇祖父坐好后,便恭谨的行礼退下了。
直待寝宫的殿门关上,圣上方将目光转向右相,声音淡淡道:“说罢。”
右相叹口气,面色沉重的将他探知的情况悉数告知。
听得宋毅那厢并未给肯定答复,却只是模棱两可的说会忠于圣上支持正统,圣上的面色迅速沉了几许。
正统,从来能登上大位的便是正统。
右相叹道:“怕他也是看出了皇太孙处境艰难,左右权衡,不肯轻易置身。这宋制宪奸猾老道,远不如宋老太师忠心贯日。”
圣上沉着眼皮并未开口。
空气沉默了稍许,右相又迟疑道:“其实宋制宪未尝没有另层顾虑……圣上何不赠他丹书铁券,也可免他后顾之忧?”
圣上心里清楚右相所言的顾虑是何。
便是皇太孙之故了。当年因他表兄之事,他对那宋制宪自是恨之入骨,几次当众扬言日后定要取那人性命替他表兄报仇雪恨……想来,那宋制宪焉能没所顾忌?
想到皇太孙那非黑即白的性子,圣上不免忧虑。他不是不知昭儿的脾性其实并不适合这皇位,只是身为太子长子,若昭儿不能登位,等他的便只能是身首异处了。
五指尚有长短,人心又焉能没有个亲疏?
圣上心里长叹着气。似累了,便挥手令右相退下了。
右相见圣上并未应此厢,不免有心想再劝,可见了圣上不欲多言的模样,却也只能心事重重的退了下去。
没成想,皇太孙却没离开,而是在殿外候着。
见他出来,皇太孙神色一振,忙迎上去低唤了声舅父。
看着皇太孙,右相想到刚与圣上谈及的一番话,心下不免也有些难言滋味。
皇太孙端正仁厚,品行高洁,可就着性子太过执拗,在他眼中是非黑即白半点沙子都容不得。
右相苦笑。故太子只教导了他要仁善慈孝,却未来得及教皇太孙帝王心术啊。
待皇太孙跟右相相携离开,太监总管方低着头匆匆进了寝宫,然后在圣上耳旁小声说了一番。
圣上失神了会,然后满是感慨的低叹:“若是皇太孙有老九半分的果断跟狠辣……”说到这,他便止住了话,只是莫名的长叹了口气。
“人可有安置妥了?”
太监总管忙回道:“圣上放心,此厢动用了尽半数暗卫,辗转了三五个地,没个几日功夫,任哪个也休想查出个蛛丝马迹来。”
圣上垂着眼皮,苍老的面上浮现抹沉郁来:“既然他爱惜羽毛不肯轻易置身,那朕就推他一把,让他不得不下这场重注。”
目光扫向那垂首躬身的太监总管:“你去将那吴……不,去将太子妃给朕叫来。”吴家首尾两端,此事若交予吴氏,他不放心。
太子妃从寝宫出来的时候,一贯温和的面上渐渐浮现坚毅之色。
转而看向旁边的宫婢,轻声吩咐道:“去请皇太孙今个到我宫里头用膳。”
宫婢应道:“喏。”
皇太孙刚从外头回来,他的正妃吴氏正替他更衣的时候,这时有奴才来报,说是东宫的人过来了,传太子妃的口令让皇太孙去东宫用膳。
皇太孙从来纯孝,听得母妃口令,急急更了衣后,便要携那吴氏一同前去。
宫婢道:“太子妃只传令让皇太孙您一人前去。”
吴氏的脸色僵了下,而后又若无其事的说了声好的,又轻声细语的嘱咐皇太孙替她向母妃问个好。
皇太孙离去后,吴氏回了屋内暗暗垂泪。吴家嫌她连生三个女儿没了指望,便存了另起炉灶的心思,她听说她那三妹早就与那九皇子暗通款曲,连嫁妆都偷偷备好了。吴家就这般弃了她去,丝毫不顾忌他们这番运作,会将她打入怎样的一番境地。
太子妃看着皇太孙吃过了两盏酒后就令人撤下了。然后让下人扶着他去了里间的屋子。
待屋子的两扇门紧紧阖死,她方闭眸长松了口气。
为了昭儿,她这个当娘的,便是成魔成鬼都使得。
玉澜殿里,九皇子雷霆暴怒,一个大耳刮就冲那幕僚就扇了过去:“人呢?!本皇子问你人呢!”
那幕僚哆哆嗦嗦的跪着,便是被扇的头昏眼花也不敢发出丁点痛呼声。
九皇子冲他又猛的踹过去:“废物!一群废物!”
这时有奴才匆匆来报:“不好了殿下,宋制宪带着人到了宫门外,说有要事求见九殿下!”
九皇子脸色大变。
第76章 你别怕
吴越山闻信后带着步军统领衙门的人来势汹汹的赶来, 待到宫门口见到宋毅及他带回京的若干人马,当下便黑了脸。
“宋督宪好大的官威, 无奉无诏的带着兵马排阵宫门前, 是要做什么?犯上作乱不成。”
宋毅正面沉如水的盯着宫门的方向,闻言便抬了眼, 见是那九门提督吴越山,遂沉声道:“谁道本官无奉诏?烦请吴提督看清楚再问责。”
说着抬手举过明黄色诏令,却不等那吴越山看清楚, 顷刻便冷冷收了回去。
吴越山面有愠色,却被他压了住。恨恨朝宋毅的方向扫了眼,然后一拂袖,冲身后的人使了眼色,之后步军统领衙门的一干人等脚步铿锵的迅速小跑起来, 成扇形将宋毅的一干人马给围了起来。
宋毅扫了一眼, 之后又将沉冷的目光盯向宫门的方向。
吴越山心中大恨。这般表现, 分明是不将他这个九门提督放在眼里。
大概过了好一会,紧闭的两扇宫门方缓缓从里面打开,紧接着走出来一个低头缩肩的太监, 小步匆匆的走到宋毅跟前几步远处停住。
宋毅紧盯着他目光似利剑。
那太监硬着头皮道:“宋大人,九殿下让奴才过来给您回个话, 道今个天色太晚, 宫门就要落钥了,实在不便放您这厢入宫拜见。还望您这厢体谅,若有事便明日再议罢。”
话刚落, 周围气氛陡然沉凝。
站在宋毅身侧的梁简文两目赤红,闻言几欲按捺不住的要冲进宫去,吴越山的人见了顿时刷的下抽了刀剑,宋毅的人迅速转身亦抽了剑与其对峙,一时间气氛就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宋毅抬手将梁简文挡了住。
梁简文颤着声:“宝珠她……”
宋毅眼神制止住。他转而看向那太监,面上沉静,可眸底深处却泛着寒光:“烦请转告九殿下,事出紧急,还望殿下能应允下官求见。若点心肯开恩,下官感激涕零。”微顿,又沉声道:“下官会一直在此间,等待九殿下的答复。”
那太监瑟瑟应了,然后转身匆匆离去。
吴越山面上变幻莫测。他也不是耳目闭塞,自然提前也得知了些信,先前还有几分不确定,如今瞧来是十之八九。
九殿下既应了他这厢,也想去拉这姓宋的入了这盘局,也是好盘算了。
吴越山这般想着,不免朝那宋毅的方向看了眼。如此也好,有了这位的加持,九殿下的盘算会更大些。更重要的是因此间事他们二人之间必生嫌隙,如今非常时期倒是不显,待到大事既成时……思及至此,吴越山生出几分幸灾乐祸来。
从龙之功,他觉得他一人领受便足够了。
足足两刻钟的功夫,紧闭的宫门都未再次打开。
宋毅抬头看了看天色,眸光愈发的深不见底。
他转而看向守门侍卫,手里的诏令紧握了握,然后面色沉静的举步向前,道有紧急要务需求见圣上。
守门侍卫相互对视了一眼,而后一人应下,便进了宫赶紧去回禀去了。
之后,直到宫门落钥前一刻方有太监出了宫门回了话,道是圣上圣体违和早就歇下了,若有要事就明日再议罢。
宋毅面罩寒霜。
梁简文委顿于地。
夕阳西下,红日缓缓落了山,晚霞的余晖在天际停留了半会后,又慢慢的消弭,之后便是夜幕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