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圣僧——鼎上软
时间:2020-04-10 09:17:38

  约莫盏茶时候,歌声愈来愈近,仿佛来人已行到了溪边山脚下。二人将目光移去,只见一个背着药篓的蓝衫少女忽而自葱翠树影中钻了出来。她一仰起头来,只见一张粉颊如花,鲜润动人,满头乌黑发辫中银饰闪闪发亮,正与她灿烂笑靥交相辉映。
  赵敏将折扇在手上一拍,叹道:“好一个美人。”
  二人与这少女相隔稍远,那少女虽没听到赵敏说得甚么,却亦瞧见了他们容貌。她目光在方天至的光头上一闪而过,旋即两只妙目便凝在了赵敏身上。
  赵敏此时身着白衫,头系方巾,若不细看,正是一个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只是她犹自不觉,见其目光,便展颜淡淡一笑。
  那少女微微一愣,脸颊倏而便红了。她眸中情意绵绵的瞧了赵敏一会儿后,忽而张口脆生生的喊了句甚么。
  赵敏不识此地方言,便向方天至问:“你知不知道她说甚么?”
  方天至自然也不懂。
  如此萍水相逢,赵敏原也不放在心上,歌既听罢,她便又向那少女微微一笑,遥遥拱手作别,与方天至一并往溪水另一畔去了。那少女见状心急,在二人身后又喊了句甚么,只是也未能引得赵敏留步回首。
  此地离鸡足山本就不远,不多时二人便到了悉檀河畔。
  故地重游,溪树优美,恰如昨日曾见。及至茶花林中,眼见满目香云初绽,恰如攒珠缀玉,锦绣堆叠,赵敏见美心喜,兴致颇有些高昂,便就此处茶花种类品相,与方天至一一评点起来。方天至边听边走,待到一棵白嫦娥彩之前时,他心中一动,便侧首看了赵敏一眼。
  花影浮动,日色澄澈,赵敏站在碧叶金影之中,眉飞笑展之际,真堪称容光绮丽,有辉煌之色。她正侃侃而谈,余光望见方天至看来,微微笑道:“你忽然瞧我干甚么?”
  方天至思绪转回,闻声便答道:“郡主见多识广,品位高雅,贫僧心中很是佩服。”
  赵敏知他词不对心,也不计较,合扇向前一指道:“往前去看看罢。”
  二人穿林而过,又复拾阶而上,待到睡佛寺近前,方天至便又想起了曾偶遇的那个年轻喇嘛。只是今番正值秋时,恐怕他如今还没能到赶到这里来。正想到这里,二人转过山路拐角,只见上首石阶旁的草地上,正赫然卧伏着一座一人半高的石佛。那石佛面目简陋,只依稀瞧得出五官,如今半臂粉碎,身覆青苔,显出十分破旧之相来。
  赵敏见状,颇感好奇道:“这里怎么躺着这样一座残破佛像没人管?阖寺的和尚未免太惫懒了罢。”
  方天至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只先不提,而是继续登阶,入睡佛寺参拜佛祖。寺中敬他圆字辈身份,特地派了一位辈分相同的僧人相陪。两厢见礼过后,方天至与他闲谈片刻,便问道:“请教师兄,寺前石阶上何故倒伏着一座石佛?”
  那僧人法号曾乐,闻言道:“师弟有所不知,吐蕃僧人历来有驮经文、佛像,往鸡足山朝拜的传统,本寺便是其中必至之处。那石佛正是三年前一个喇嘛驮上山来的。”
  方天至不由问道:“那喇嘛可是名叫伦珠多吉?”
  曾乐微微诧异,道:“师弟认得此人不成?”
  赵敏在侧正听得有趣,闻言便也将目光望到方天至身上。
  方天至未去理会,而是答曾乐道:“十几年前,贫僧曾有幸到访过贵宝刹,与他结下了一面之缘,知晓了他驮佛祖巨像来此的缘由。”
  曾乐恍然道:“原来如此。师弟既然知道前因,那事情便好说了。三年前,本寺长老晦善出了苦关,恰巧听闻了他的事,便特地在石阶前等他前来。那日也不知师叔祖同他说了甚么,他愣了半晌,忽而便直起腰来,将石佛朝路旁一掷。”
  赵敏兴致盎然的追问道:“然后呢?”
  曾乐听出她是女子,但见她身着男装,便假作糊涂,只当她是男子。闻言道:“然后伦珠多吉便与师叔祖隔着一尺远,空空的对了一个手印。这一个手印对完,他站住片刻,忽而便跑下山去了,从此再也没来过。师叔祖也没与我等细讲这其中实情,只嘱咐不必动那座石佛,就任它躺在那里便是。”他微微苦笑道,“因这座石佛,贫僧这几年来,也不知同多少人解释过了。”
  方天至听完,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感慨,便合十向曾乐道:“不知贵寺晦善长老现在何处,贫僧可有缘一见?”
  曾乐见状亦合十回礼,口中叹道:“阿弥陀佛,师叔祖与伦珠多吉对了那手印后,不出一个月便迁化了。”
  方天至闻言一怔,半晌才恭恭敬敬的道:“阿弥陀佛!”
  此间事了,二人便告别曾乐,复往金襕寺而去。待拜罢金襕寺中佛祖,方天至与故人慧明寒暄片刻,便婉言告别,与赵敏一并出得寺来。
  一出寺门,赵敏便松了口气,笑道:“没有大和尚相陪,果然自由自在许多。你既然来过此处,想必对个中佳境所知甚详,咱们接下来往哪去?”
  方天至想了想道:“此地夏秋时节有一胜景,名叫华首晴雷。上回贫僧于冬日登山,故而无缘得见,如今不如再去碰碰运气罢?”
  赵敏也不迟疑,闻言展扇洒然道:“既然如此,烦请带路。”
  此时二人已登临绝顶,人行山间,只觉衣带当风,足踏云海,又见碧岭逶迤,云光斑斓,恰似霓宫仙境一般,令人心旷神怡。复行片刻,方天至忽听山风鼓荡声中,隐隐挟出星点闷雷之音,仿若长角惊鼓,翁鸣不止。
  二人精神一振,不由加快脚步向前,不多时峰回路转,眼前开阔断崖处,赫然显出一方兀立天头的巨大石门。恰其时,一道惊雷乍起,雷声震荡于石门空谷之间,刹那间便成连绵不绝之势,神音响彻寰宇。
  方天至站在山石之上眺望,只见远处一座山谷中黑云涌结,电光雷色烈烈大作,恰如银蛟翻腾,长龙怒啸,于滚滚云潮间成天降神威,夺人心魄。而华首门前日光澄灿,秋风拂人,于此间听雷观电,一如身在其中,又似超乎其外,真玄之又玄。
  二人当风并立,静听片刻之后,才默默回过神来。赵敏将目光自远谷中收回,复又仔细去瞧眼前崖头的华首门。这一瞧,她才忽而发觉那石门之下,正悄然立着两个人。
  那两人头戴青笠,身着布衣,作主仆打扮。其中仆人模样的甚为机警,早已瞧见了方天至二人,正默不作声的朝这边打量。而那主人则怔怔的望着远方云海,不知在想些甚么。
  赵敏与那仆人对视片刻后,忽而向方天至道:“过去会会这二人。”说罢,她不等方天至回话,便率先向石门前走去。及至近前,二人还未开口,那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先向赵敏微微鞠躬道:“见过绍敏郡主。”
  赵敏眉头微微一动,问道:“你认得我?”
  她话音一落,那观云的主人忽而回首望来。方天至略一打量,只见他年约不惑,可满头鬓发斑白,神容枯槁,有久病劳困之相。他不认得此人,但赵敏却一眼认了出来,她呆了一呆,道:“右丞相——”
  那观云的游客瞧了她一眼,微微笑道:“竟然真的是你。敏敏,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赵敏道:“我觉得无聊,跑出来玩。丞相远道来此,是出了甚么大事么?”
  方天至听到这里,便也知晓眼前这人是谁。这人名叫脱脱帖木儿,官至中书右丞相,曾主持革新,恢复科举制,免除百姓欠税,立下了许多改善汉人处境的政策。方天至虽不知道他模样,却听说过他的名字,只是不知为何会在云南遇到他。
  他正想到这里,就听脱脱帖木儿道:“我已经不是丞相了。圣上吩咐我来这边做个平民百姓。”他说得委婉,方天至二人却知晓,他大约是被革职流放到这里了。
  赵敏闻言大惊失色,半晌才道:“怎么会这样?”
  脱脱帖木儿又笑道:“敏敏,这是你的朋友么?”他说着,便转头向方天至瞧了过来,二人四目一触,均觉对方目光清明深沉,全不似寻常人物。
  方天至听他发问,便淡然合十道:“贫僧圆意,施主有礼。”
  脱脱帖木儿略微思索了片刻,向赵敏道:“敏敏,你怎么同一个反贼在一块儿?你爹爹知道么?”
  赵敏回过神来,正苦于如何作答,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匆匆步履声。众人循声一望,只见金襕寺中的一名僧人正疾步而来,及至近前,他向脱脱帖木儿合十道:“适才有人入寺报信,请客人速回府上,说有圣旨到了。”
  脱脱帖木儿闻言精神一振,又立时沉住气来,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这就回去。”说罢,他再次看向赵敏,仿佛有话要说。但赵敏不等他开口,先笑道:“您既然有要事在身,敏敏不敢耽搁,改日再去府上拜访。”
  脱脱帖木儿静静的看了她半晌,最后点头道:“好罢。早日回大都去,你毕竟是朝廷郡主,在外交游,要小心谨慎一些,免得铸成大错。”如此话别一番,他便不再停留,匆匆下山去了。
  赵敏待那主仆二人背影消失,于雷声中静立了片刻,才向方天至勉强一笑道:“咱们也走罢。”
  方天至瞧她独自走在前头,仿佛心神不宁一般,思及脱脱帖木儿所言,不由叹了口气,劝她道:“郡主,适才那位施主所言有理。你不如早日回大都去罢。”
  赵敏闻言,倏而驻足回首,定定的望住了他。
  崖顶灿烂日色中,她眸中的目光如电般直刺向方天至,却又仿佛只是两泓涌动的柔波。半晌,她回过头来,轻声道:“我想得不是这个。”她叹了口气,续道,“我们跟上丞相,去看看究竟甚么圣旨来了。若是圣上召丞相回去,那我也就放心了。”
 
 
第67章 
  话已至此,方天至便不再相劝,二人调转方向,循脱脱帖木儿主仆踪迹而去。脱脱本人不会武功,故虽形色匆匆,脚程却不快。方天至二人缀在其后很是轻松,只是未免叫人惊觉,也不敢跟得太紧。
  下山后又行许久,及至远离山脚村镇聚落之处,方天至遥遥前望,便见青山白溪侧畔,隐约现出一座草庐来,门前正立有兵卫侍从十数人。脱脱见状步履更急,不多时与门前之人两相照面,便被团团围进了院去。
  方天至打量周遭风光,心想此处山水丰丽,花鸟不绝,倒是个清幽僻静的好地方,便道:“此处大约便是脱脱帖木儿的隐居之所了。”
  赵敏道:“咱们悄声靠近过去,探听下情况。”又嘱咐道,“偷听圣旨不是儿戏,须当心不要被人发觉了。”
  方天至二人于远处一绕,瞧见草庐后面是个菜园子,外面无人看守,便使轻功掠去。方天至先于后墙窗边落羽般立定,又伸手在赵敏肘下轻轻一带,免得她发出细微响动。待她靠近前来,二人正听屋中有人道:“脱脱帖木儿,你领旨罢。”
  赵敏眉头微微一皱,却是不料来得稍晚片刻,将圣旨颁读一节误了。再待细听,脱脱帖木儿便在屋中缓道:“罪人领旨。”
  他话音未落,那人便又道:“既然如此,来人上酒。”
  二人于窗外,只听一阵脚步声窸窣上前,紧接又有斟酒声响而复落。那人道:“你饮下此酒,我等好回去交差。”
  听到此处,赵敏心中已大感不妙,便伸手拉了拉方天至的僧袖。方天至沉吟片刻,手上运劲在窗纸边缘轻轻一戳,登时无声破开一道缝隙。二人将屋中情景看入眼来,只见内中家什寥寥,堂上长桌充作简陋香案,脱脱帖木儿正面朝而跪,两手捧着一条黄绢在膝上,神色颇有些怔怔的。案前站有三人,其中一个手捧漆盘,盘上正放着一副精致酒具。
  中间着锦袍的人见脱脱不应声,便厉声道:“脱脱帖木儿,圣上赐酒,你不喝么?”
  脱脱默然不语片刻,终究道:“罪人不敢。”说罢,便又缓缓伸手接过了漆盘上的酒杯。
  赵敏见状大急,向方天至促声低道:“酒中必定有毒,赶快救人要紧。”
  方天至道:“这是宫中的人,应当认得你罢?”
  赵敏道:“哪里还顾得来这些?”
  他二人说到这里,屋中右手边一个红袍番僧忽而侧过头来,语调生硬道:“甚么人?”说着腕上一动,应声甩出一只金环。那金环快如飞虹般破窗而出,直击向方天至头脸。方天至微微侧首一避,伸手朝那金环一抓,又复向那番僧一掷。
  番僧站住不动,又自袖中甩出一只金环来。两道飞光铛地击在一处,那番僧甩来的应声碰飞开来,嵌上了屋梁。而方天至掷来的那只金环去势不止,仍朝那番僧飞去,番僧脸色一变,立时后退半步让开,令那金环破窗而出。
  屋外的人立时受了惊动,兵器出鞘声不绝于耳。赵敏见二人形迹已露,便道:“将丞相救走再说!”说罢不待方天至回话,一掌破开后窗,持剑跳入屋中。
  那着锦袍的人发觉后院有人,本正惊慌,此时定睛一瞧,立时叫道:“绍敏郡主!你好大胆!何人指使你来这作乱的?”
  赵敏笑道:“你说甚么?我怎么听不懂。”她这话一落,原本张口欲言的脱脱帖木儿微微一怔,便懂了她心意,没再出声叫她。
  赵敏也不理其他人,直接上前扶住脱脱手臂,道:“快跟我走。”
  锦袍人见状惊怒莫名,他回首向红衣番僧一瞧,却见他正如临大敌的瞧着窗外一个白衣僧人,便也知晓恐怕这就是适才掷金环的人,便道:“答剌迭儿,缠住此贼!”
  恰其时,门外骚动更甚,其中有人上前敲门道:“长官,出了什么事?”
  锦袍人眼见赵敏扶脱脱起身,心想绍敏郡主懂得武功,又带着一个很是厉害的和尚在身边,如今跑出来与他为难,若耽误了大事,回去只怕自己性命难保。他脑中思绪急闪,冷不丁瞧见脱脱神色,不由灵机一动,口中威胁道:“脱脱,你欲抗旨谋反吗!”
  脱脱闻言,神情微微一动,欲起身的动作便又顿住了。他沉吟片刻,向赵敏一望道:“你自去罢,不用管我。”
  赵敏观望周遭局势,见红衣番僧不动,锦袍人亦无意叫守卫进门来,便知眼下还有转圜余地,闻言便劝道:“丞相命在旦夕,不可久误,不如先随我离开,再图后事!”
  脱脱摇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本罪人之身,纵是此时走了,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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