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有过人之处——天如玉
时间:2020-04-10 09:18:47

  胡十一抢过他水囊,也灌一口,喘气说:“那有什么,在他回来前便将这些狗贼给灭了。”
  二人刚歇了不到半刻,忽闻尖锐笛啸。
  胡十一拔地而起:“他奶奶的,果然还有一波!”
  张威马上调人:“快去!是矿山方向!”
  长孙信坐在矿眼附近,忽听到那声笛啸尖锐刺耳,顿时给惊了一下,又没好气地擦了擦额上的汗。
  他被困在这望蓟山里有好几日了,对这四处示警之声已听了多次,还是不太习惯。
  倒不是出不去,而是不能贸然走。
  这里现在不太平,好好的冶炼着矿,忽然关城四处受到了侵袭。
  军所前阵子送出消息往长安时,他其实已与那几个工部官员避开了。
  隔几日,恢复安定了,又回来继续冶炼。
  不想这一回来,对方又卷土重来,还变本加厉了。
  连日下来四周都不安定,那日原想再出山回避,没想到忽来飞矢,在他们眼前就有兵中招倒地不起。
  霎时就没人再敢出去了,他身为工部侍郎,也不能罔顾下属性命,强行要求他们出山,就只得在此先待着。
  那群重犯都被押在下方采矿的坑洞里,下面久了会闷,他和官员们只得出来透风。
  不远处火光一阵一阵,火油烧着的大瓮正在抵挡这一波。
  还是有人混进来了,尖锐的笛啸一阵一阵。
  有火把在附近闪动,看起来是军所的人在往这里赶。
  长孙信知道每一波抵挡都会有危险,起身回避,却见那群人直奔这里而来,比平时快了不知多少。
  “侍郎小心!”不知后方哪个工部官员喊了一声。
  长孙信已来不及回避了,这到眼前的不是军所的人,而是十几个披头散发手持宽弯大刀的敌兵。
  一旁守着的军所兵卒迎了上去,近身搏斗。
  长孙信这才没被一刀砍倒,马上便往坑洞跑。
  远处张威带队而来,急急叫:“侍郎快躲好!”
  长孙信暗叫不好,叫他什么侍郎,那群人不得卯足了劲来抓他!
  果然那几个混进来的敌兵一边搏斗,一边又有人往他这里来了。
  张威赶来,阻拦了那几人。
  长孙信顺利避开,倒离了坑洞一大截,反倒无法下去回避了,只得退去那几个官员藏身的山壁处。
  胡十一那头在叫支援,张威还在这头挡着,这一波有些棘手。
  长孙信正忧虑,忽见张威旁有几道利影射来,似是箭矢,在他周围缠斗的敌兵倒了好几个。
  远处有兵喊:“张百夫长,换策抵挡!”
  张威回:“谁下的令?”
  “头儿!”
  高声未落,马蹄声已至。
  飘摇的火光里,山宗策马而来,一跃而下,只看得清一个模糊颀长的身形,抽刀就解决了两个眼前的敌兵,沉声问:“长孙信呢!”
  长孙信还未答话,张威已大喜过望地指了一下:“在那儿,头儿!”
  山宗大步走至:“带上你的人,马上跟我走。”
  长孙信愣一下,反应过来,也不含糊,朝左右挥手:“走走走,快走!”
  工部那几个官员跟着长孙信,长孙信跟着山宗,直到出山道边。
  山宗身边迅速聚拢来几个兵,牵着马送过来。
  长孙信也来不及问他长安那些事了,匆匆坐上马背,一身都是汗。
  山宗上马,亲自带人护送:“走!”
  一行人的马在黑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出山,委实快不了。
  山宗在长孙信左侧,几乎并驾而行,忽然一手按在他背后。
  长孙信猛然低头,差点脸贴到马背,吓了一跳,一抬头,却看到他手收了回去,从手臂上拔了什么随手扔了。
  “那是什么,刚才是你救了我?”他不太确定那是不是飞矢。
  山宗抽出刀,故意说:“你如今不同一般了,救你也是应该的。”
  长孙信被他一下噎得说不出话来,奈何他这是救命之恩,只能忍着。
  也没时间给他们说话,马已出山。
  山宗目力过人,眼观四方,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了伤的缘故,声音很低:“别回幽州,往檀州走,或者再远点去河东暂避,待这里解决干净了再回。”
  长孙信大惊失色,只不过黑夜里看不出来:“竟有如此严重?”
  “不严重,”山宗没多说:“反正你也要被召回京了,只当先赶些路好了。”
  长孙信还没问他如何知道,就被吓到的官员们催着往前。
  山宗叫兵马继续护送,要走之际,又说一句:“若写信回去,别告诉神容这里的情形,在她来之前我就解决了。”
  长孙信愕然回头一看,眼前只剩下他疾驰回山里的身影。
  他居然说阿容还会再来?
 
 
 
第七十三章 
  天青白半亮时, 又一波燃着火油的箭矢射了下去, 关城下烧灼了一大片, 如蚁隐没的敌影往山林间渐渐退却。
  被烟火熏得灰头土脸的胡十一小跑着回到了矿眼附近, 喘着气报:“头儿, 这波好不容易叫他们撤了!”
  山宗坐在大石上, 衣袖卷起,嘴里叼着根白布带子,往小臂上缠, 裹住了手腕处一截斑驳的刺青后,收了个头,拉下衣袖:“嗯, 还是按我昨夜定好的办。”
  昨夜他一返回就调整了对策,抵挡关城侵扰时,又下令暂闭幽州城门, 从这山里, 到整个往来道上都要洗一遍。
  胡十一心定不少,擦了擦脸:“都已传令下去了, 这群狗玩意儿,这回混进来不少!”
  山宗说:“有飞矢不一定人多, 是想叫山里自乱阵脚,拿关城地图来。”
  胡十一立刻从怀里掏出地图,摊开在他眼前。
  张威从另一头过来,和胡十一挨着挤在他跟前:“头儿还有什么安排?”
  山宗指了个几个地方:“这几处出过飞矢,趁天亮带人去多洗几遍, 把他们的后路封死。”
  张威主动带队去办了。
  胡十一又抹下脸,抹出一道黑灰印子来也浑然不觉,从怀里摸出纸包的军粮,剥开,掰下一块干硬的肉干递过去:“头儿,你这一路赶回来还没歇过,又受了伤,要不找个军医看看,歇上一会儿?”
  山宗接了,扫了眼面前的山:“没事,守好这座山就行了。”
  胡十一心里有数,这可是金矿,那长安宫里头的圣人现在肯定看重着呢。
  想到长安,倒是难得可以趁现在说几句闲话了:“头儿,你这次去长安也就待了几天吧,都干什么了?”
  山宗捏着肉干,咧起嘴角:“少废话,没什么好说的。”
  目的没达成,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他咬了口肉干,想起神容,不知道她听到他留的话会作何感想,想着想着嘴角就勾得更深了。
  胡十一噤声,还没说到金娇娇呢,这就不说了,只能看着他神情瞎猜测。
  天光又亮一分,山林间雾气缭绕。
  坑洞下,那群重犯被陆续押了上来,这时候才被允许出来放风,解决吃喝方便的杂事。
  山宗扫去一眼,锁链声响,一群人挨个缓行,脚镣沉重,头发又长长了,大多都已到了肩头。
  只有未申五扭头朝他这里看着,双眼阴沉,左眼白疤扭曲,笑得嘲讽。
  胡十一看到了,忍不住就想去揍他:“这怪物是不是又想找抽,咱们在这里拼死拼活,他倒跟看好戏似的!”
  未申五居然听到了,呸一声,在一丛杂草旁蹲下来:“老子看好戏也是看姓山的!狗东西这回又没死成,也好,最好他日死在老子手里。”
  胡十一这下是真忍不住要去动手了,却见身旁山宗一动,起身抽刀,往那里去了。
  重犯们三三两两散布在附近,忽见他抽了刀,全都不约而同看了过来,人人锁链拉扯,神情戒备。
  一旁兵卒们执鞭严守。
  未申五已经绷着浑身做好准备了,一双眼阴骇地盯着他。
  山宗却直直从他身旁走过,缠着布带的手露着一截斑驳乌青,拎着刀,往最远处蹲着的甲辰三走去。
  他顿时面露狠色:“你想干什么?狗日的!有种冲老子来!”
  山宗没理他,忽然快走几步,一把按下甲辰三的后颈,刀脱手掷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旁已有两个重犯锁链一响,想要扑过来。
  却见刀飞去的地方,两三棵树外,倒下一个半蹲的身影,披头散发。
  两个兵卒快步过去,拖出那个敌兵,对方臂上绑有小弩,上面飞矢已经搭上弓弦。
  差一步,这飞矢就会正中离得最近的甲辰三。
  山宗大步过去,抽出自己染血的刀,回头时沉声下令:“上关城,再挡!”
  胡十一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这群狗贼居然又来了!马上跟着调人:“跟我走!快!”
  山宗提刀而去时,只扫了一眼未申五,马靴踏过山间碎石走远,一个字都没跟他说。
  甲辰三这才从摔倒的地上爬起来。
  未申五半身抬起,刚才以为他要动甲辰三,差点要过去拼死缠斗,此时才缓缓蹲回去,盯着他的背影,许久,又怪笑着呸了一声。
  周围的其他重犯却都一声不吭。
  ……
  长孙信疾奔一夜一天,到了檀州地界。
  他本就在山里困了多日,体力一空,实在抵不住了,马也累了,不得不停下整歇。
  周围是荒无人烟的旷野,身旁的几个官员下马后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累得直喘息,什么京官仪态也顾不上了。
  跟随他入山的几个护卫也一并跟了出来,此时过来了一个扶他下马。
  长孙信从马上下来,也只能勉强端着往日风范,整了整衣袍,扶着马背一声一声地喘气。
  军所护送的兵卒给几位官员和护卫分送了军粮,也给他递来一份:“请侍郎吃些。”
  长孙信一见就皱眉摆手。
  他被困这么多天,不知吃多少回这东西了,这么硬这么干,哪里吃得下,再饿也不想碰了。
  那兵只好收回去了。
  长孙信往后看:“后面还有敌兵追着没有?”
  兵卒抱拳:“侍郎放心,离开幽州地界就甩开了。”
  长孙信心有余悸,山宗居然说对了,有几个漏网之鱼摸出了山,往幽州城去的方向都有踪迹,可能是想混进城。
  还好他们走的是反向,离开了幽州。
  忽见远处一队人马从荒芜的尽头遥遥而来。
  一个官员站起来,急切问:“那可是官兵?”
  一个军所兵卒看了看:“是檀州周镇将的人,大概是巡逻的,若侍郎决定在此处停留,那咱们就返回了。”
  长孙信记起了先前被请去周均府上的事,犹记得那位周镇将对山宗不满,大概是不欢迎幽州军的,也就不奇怪他们说要走了。
  他觉得那日神容当面甩了周均一回脸色也有些尴尬,嫌麻烦,干脆道:“不在这里停留了,再往前出了这整个河朔大地,直接去河东便是。”
  他这么说了,其他官员只好认命般跟着爬上马背。
  长孙信带路道:“绕开他们,往那头有山的地方走。”
  在那队人马接近之前,他们便转了向,往偏僻山岭而去。
  这条道没人走过,实在不好走,杂草乱石遍布,混着山林间的荆棘,简直是他们用马蹄在开路。
  所幸长孙信身怀山岭脉络的知识,还不至于迷路。
  直至天就快黑下,他们才绕过这片山岭。
  穿过荒野间的林子,正要回到官道上,远处又有一阵马蹄声踏来。
  长孙信这几日受惊不小,刚听清那阵马蹄声越来越近,只看清共有十来人阵仗,管他是周均的人还是敌贼,第一反应便是打马回野林子里去。
  外面马蹄声停了,却有一匹快马独自冲了进来。
  兵卒和护卫齐齐抽刀防卫,便听一道女子声音喊:“慢着!”
  长孙信从马上一回头,正对上对方探究的脸,立即往后仰,一脸诧异:“怎么是你?”
  山英坐在马上,穿着对襟绣纹胡衣,绑束男子发髻,正倾身贴近来看他,也很意外:“我方才瞧见林子里闪出来的人像你,还以为瞧错了,追来一看,竟真是!你怎么成这幅模样了?”
  长孙信此时狼狈,月白的袍子沾染了尘灰,玉冠束着的发髻也乱了,又累又饿,人都消瘦了一大圈。
  他自己也有数,拢唇干咳一声,故意不答:“你怎会在檀州?”
  山英被岔开了话,忘了追问,坐直了道:“我正是来找你的,长安来了圣令,八百里加急送到的,说要召你回去面圣受赏。河东还未通,便由我山家军代为传讯。”
  其实哪里用得着她亲自来,无非是她想借此机会来悄悄看一眼她大堂哥,山昭想来都没能来得了。
  长孙信顿时想起了山宗的话,竟被他说了个正着。
  再一想,忽觉真的过去太久了,一边往林外拍马一边道:“快让我写封信回去,最好也给我八百里加急送回去!”
  山英跟着打马出去:“现在?”
  “找个地方不就行了。”长孙信很急,怕是家里现在更着急。
  山英只好道:“那成吧,你这模样也的确要休整。”说着往后看了看,“对了,你带着这些人是要去何处?”
  长孙信已经疲累饥饿地不想说话了:“去你那里,还能去何处。”
  山英觉得不对劲,转头北望:“莫不是幽州出什么事了?”
  长孙信勉强打着精神:“你不是总说你大堂哥天纵英才,有什么好担心的。”说完又轻咳一声。
  本想直说的,念在山宗救了自己一回,他既然说不提幽州情形,那便不提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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