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第一遍没看懂,便多看了一遍,后来又翻了些资料,才算弄明白了。
时隔几年,大部分记忆还在。
“好。”司岂麻利地切了起来,骨节均匀、白皙修长的右手按住白菜,左手持刀,刀尖对准白菜中线,向后一压,白菜一分为二,动作干净利落。
纪婵满意地点点头,“不会切白菜的大理寺少卿不是好厨子。”
“啊?”司岂懵了一下,随后又笑了起来,“不会腌酸菜的大理寺丞不是好铁匠?”
纪婵竖起大拇指。
“我来啦。”胖墩儿拿了几只茶杯来,也道:“不会泡茶的纪行不是好胖墩儿。”
“哈哈哈……”司岂大笑。
“三爷怎么这么高兴啊?”罗清抱着一筐葡萄进来了,他还是头一次瞧见自己主子笑得如此忘形呢。
小马从厨房出来,笑道:“人一家三口玩绕口令呢。”
司岂喜欢这个“一家三口”,脸上笑容更甚,说道:“罗清把葡萄放下,帮我切菜,我去帮纪大人。”
纪婵抱着两棵晾凉了的白菜进了库房,在铜盆里抓了把盐,洒在大缸底部,再把菜码进去。
放好两棵,司岂也进来了。
纪婵伸手把白菜接过来,转身要往缸里放,哪知司岂根本没撒手,她把人也拉了过来,眼前一黑,嘴唇就被吻住了。
外面都是人呢。
纪婵感觉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分不清到底是紧张还是兴奋,唇上传来的酥麻感让她欲罢不能,想回应,又觉得不是时候,想推开,又舍不得。
她在心里默数三个数,“三”字刚发出来,司岂退了。
司岂乖觉地把白菜放到缸里,讨好地笑了笑,“我想你了。”
天知道他这几日忍的多辛苦,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个机会亲亲她,抱抱她。
“我也有点儿……”想你。
纪婵矜持着吞掉后面两个字,快步走了出去,“天快黑了,我们快点儿干。”
“好。”司岂见她不恼,心里美得不行。
两人再运一趟回来,纪婵在大缸里摆满两层白菜,再撒两把盐。
要出门时,司岂又凑过来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然后没事人地出了门。
两人一趟趟走,一遍遍亲,如同两只快乐的接吻鱼。
一家人一起忙活,天将擦黑,活儿就全干完了。
晚饭吃炸酱面。
孙妈妈做面食很有一套,手擀面劲道十足。
纪婵炒了肉酱。
肉酱拌面条,再搭配黄瓜丝和豆芽,又爽口又香浓。
司岂破天荒地吃了两碗。
大家伙儿一起收拾了餐厅和厨房,各自洗漱去了。
司岂纪婵去书房说正事,胖墩儿也跟着来了。
一家三口坐在罗汉床上。
小家伙有点吃多了,捧着鼓起来的小肚子瘫在司岂身份,说道:“爹,有我娘在,想减肥真的太难啦。”
纪婵坐在父子俩对面,正在用铅笔画图纸,闻言说道:“只有意志力薄弱的人,才喜欢拿别人当借口。”
胖墩儿“嘿嘿”笑了两声,撅着屁股从小几上爬过去,抱着纪婵的胳膊摇了摇,“娘,我这不是夸你会做好吃的嘛。”
纪婵道:“跟你爹玩,娘在做正经事。”
胖墩儿看了看图纸,见上面画着奇奇怪怪图形,立刻被吸引了,托着腮,看得聚精会神。
司岂心里痒痒的,站起来,毫不见外地挨着纪婵坐下了,探着脑袋看了过去。
书房里安静下来,铅笔摩擦纸面的“嚓嚓”声清晰可闻。
这个时代有钢铁,同明朝一样,用炒钢法炼制,但质量不行,产量也不大,主要问题在于铁水中含有过多的磷、硫、硅,解决了它们,钢的强度也就上来了。
所以,纪婵要在这三样上下功夫,想办法找到相应的脱磷、脱硫、脱硅剂。
脱硫不难,有石灰;脱磷需要苏打灰;脱硅需要锰铁矿。
锰铁矿和苏打灰是难题,而且,脱磷之前需要先脱硅。
纪婵一边画图,心里一边打鼓。
司岂也是,纪婵写了一堆,他只明白一部分,关键处什么都不懂。
纪婵画完图,左看看,右看看,见司岂和儿子都是一脸迷糊,不由笑了起来。
她放下铅笔,喝口茶水润了润喉咙,说道:“这张图确实复杂,而且在操作上也困难一些。还有一种简单的方法,但没有这样冶炼出来的钢铁质量好。”说到这里,她看向司岂,“我且问你,咱们大庆炼钢,用的是木炭还是煤炭。”
司岂道:“用的煤炭。”
纪婵点点头,煤炭炼铁,便导致铁中含硫和磷过多,钢材质量上不去。
若是赶时间,或者可以用木炭炼制——但大庆的森林资源短缺,她怕给环境带来巨大的破坏。
如果可以,她还是想试试三脱法。
“娘,你还会铁匠活吗?”胖墩儿崇拜地看着纪婵。
纪婵“噗嗤”一声笑了,她是厨子,是仵作,这会儿又是铁匠了。
司岂揉揉小家伙的脑袋,说道:“这个可不是打铁,这是大学问。”
纪婵也道:“这就是化学,以后娘都会教给你的。”
胖墩儿挺了挺胸脯,“太好啦,我一定比娘学的更好。”
……
司岂让纪婵给他讲解了两遍,就带着图纸回了家。
刚进侧门,九叔就从门房里走了出来,说道:“三爷,二老爷和二夫人在内书房等着呐。”
司岂知道李氏可能又要啰嗦了,但他本来就要找父亲,倒也没觉得不痛快,高高兴兴地去了。
内书房里飘着鸡汤的浓香味。
司衡放下调羹,不虞地问道:“你又去纪家了?”
司岂行了礼,回道:“儿子是去了,而且才回来。”
李氏有些生气,“逾静,这样不合礼法,她怎么就不知道避嫌呢?”
司岂道:“母亲放心,儿子会娶纪婵的。”
李氏:“……”她是担心这个吗?
司衡唇角挂起一抹笑意,“你母亲说的是,去可以,尽量早些回来嘛。”
李氏:“……”她才不是这个意思呢,她是不想让他把婚事坐实好吗?
司岂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打转,直接把手里的图纸拿给司衡,“父亲看看这个。”
李氏心里一紧,赶紧站了起来——这可是司岂从纪家拿回来的,她得看看,是不是纪婵开的彩礼单子。
纪婵在图纸上写了标题:“炼钢”。
司衡作为首辅,更加知道这张图意味着什么,见李氏要看,立刻把图纸挪到一边,盖了起来,说道:“夫人,这张图是我大庆的立国之本,你就不要看了,早些安睡吧。”
“老爷。”李氏欲言又止,老爷刚才明明说要陪她一起睡的。
司衡得了宝贝,哪有心思睡女人啊,摆摆手,“王妈妈,扶夫人回去。”
他对李氏一向温柔有加,少有强硬,今天是个例外。
李氏的眼圈又红了。
司岂无奈,说道:“娘,边境的战事一触即发,父亲要跟我商议的是国事。”
李氏胀红了脸,说道:“你父亲好不容易歇一天呢,又要忙……好,妾身就不打扰了。”她勉强替自己挽回一些颜面,迈着小碎步出了门。
司衡迫不及待地摊开图纸,把司岂叫道身边来,问道:“她怎么懂这些?算了算了,肯定又要说什么师父,老夫不问也罢。你给老夫快解释解释这张图。”
司岂把靠记忆力学到的知识“竹筒倒豆子”一般地讲了一遍。
司衡听明白了,点着图纸说道:“这种方法复杂,且各种物料不能很快准备齐全,但钢的质量好;另一种简单,但需要大量木材,钢铁的质量也稍微差一些。”
司岂道:“儿子以为,先试简单冶炼法,复杂的慢慢来。”
司衡颔首,“这件事非同小可,明日你随我一起进宫。”
“好。”司岂点点头,问道:“父亲,痘牛的事有回音了吗?”
司衡道:“信发了,暂时还没有回音,等一等吧,这件事没那么容易。”
第133章
泰清帝接连几日没睡好觉了,躺着睡不着,早上醒得早,漂亮的桃花眼里血丝密布,下眼袋水肿乌青,颜值低了好几个指数。
司衡父子在大殿外听宣时,他还在用早膳。
泰清帝把调羹扔在桌子上,略有些嫌弃地说道:“老师和师兄怎么来得这么早?”
常常睡不好觉,极容易造成虚火上升。
泰清帝年轻,城府不够深,到底有些控制不住了。
莫公公心疼地说道:“皇上先用膳,老奴请首辅大人等一等。”
泰清帝知道自己躁了,赶紧摆摆手,“罢了,老师比朕辛苦得多,他和师兄这么早来定有要事,快快替朕请进来。馄饨不错,让厨房再上两份。”
莫公公应一声,带着小太监出去了。
泰清帝站起身,才迎两步,就见司衡父子快步走了进来。
“老师、师兄不必多礼,这边坐。”泰清帝托住司衡的手肘,“朕还在用早膳,老师、师兄一起吧。”
司衡便回头看了一眼司岂,司岂咽下嘴里的话,在泰清帝下首坐了。
泰清帝年轻,喜欢吃香的,早餐以肉类食物居多:精致白嫩的小肉包子,浓鸡汤煮的大馅儿馄饨,一小碟酱肉,一小碟黄瓜酱菜,一碗嫩黄的蒸蛋,还有一杯热牛奶。
君臣三人一落座,莫公公就端了两碗热茶来。
父子俩吃茶,泰清帝用膳。
泰清帝担心西北战事,一个馄饨下肚后,到底忍不住问父子俩的来意,“老师来这么早所为何事?”
司岂看了看司衡。
司衡点点头,取出图纸,正要给泰清帝递过去,就听大殿门口有女子说道:“皇上这几日太过操劳,不管什么事都等皇上用过早膳再说吧。”
这是太后的声音。
司衡和司岂赶紧站起身,迎上两步,长揖一礼。
泰清帝笑道:“母后怎么来了?”
太后心疼地看着他憔悴瘦削的脸,说道:“哀家听说皇上子时后方睡,卯初就起来了,这怎么成呢?西北战事有诸位大臣操持着,他们都是国之栋梁中流砥柱,吾儿何至于如此担忧?”
她说这话时,意有所指地看了司衡父子一眼。
泰清帝见状皱了皱眉,“母后,朕是皇帝,大庆是朕的天下,怎能不操心呢?”
“皇上……”
“朕知道母后担心朕,但朕还年轻,熬得住。”泰清帝打断了太后的话。
这时,一名宫女端两碗馄饨进来,默默放下,又出去了。
泰清帝说道:“母后用膳了吗,今儿馄饨不错,要不要……”
“皇上。”太后板起脸,“哀家知道后宫不能干政,但皇上年轻,经的事少,西北局势如此严峻,哀家不能不问。”
她看向司衡,“司老大人,运往西北的粮草如何,军队如何了?”
司衡看看泰清帝,见后者略摇了摇头,便道:“太后,粮草短期内可以支撑,冠军侯率领的西北军英勇善战,兵部亦做好了一切准备,问题不大。”
太后挑了挑眉,“既是如此,司老大人又为何早早来此,有要事吗?”
司岂知道太后之所以发难,是因为自家父亲把筹措粮草这等油水丰足又能立大功的美差交给了几个信得过的官员去办,安国公对此极为不忿。
太后是安国公的嫡亲妹妹,她对司家不满,借此机会给他们父子一些难堪都在情理之中。
司岂懒得废话,上前两步,把纪婵画的草纸呈给泰清帝。
泰清帝接过画纸,凝神一看,顿时精神大震,颓态一扫而空。
司岂道:“这些只是初步设想,效果如何需要实践。响水镇离京城有些距离,臣想早日落实,便不得不早些禀报皇上,争取尽早赶过去。”
泰清帝大笑,“好好,朕也想……一旦成了,朕给你们加官进爵。”
泰清帝把图纸交给司岂,对太后说道:“看来今天又有的忙了,朕先送母后回去。”
这是明着下的逐客令。
太后虽然生气,却也知道轻重。她说了两句官话,沉着脸,愤愤地出了乾清宫。
君臣三人飞快地吃完早膳,立刻动身前往响水镇。
进入十月份,北方就是冬季了。
天气冷,人坐在车里也不暖和。
泰清帝和司家的马车赶到西城门时,纪婵正带着胖墩儿在城墙外的太阳地跑步。
胖墩儿倒腾着小短腿,一边跑一边喊:“一二一,一二一……”
他穿着一件奇怪的橙色大棉袄,府绸面料,脑袋后面有帽子,前襟上打着几个奇怪的大补丁,每个补丁的位置对称,很另类也很好看。
纪婵也是同样的打扮,下面穿着一条布料的黑色裤子,裤子塞在一双半高的羊皮靴子里。
英姿飒爽。
泰清帝打开车窗,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说道:“师兄,朕很羡慕你。虽然被人算计,过了好几年和尚的生活,可一切都是值得的。”
司岂防备地瞥了泰清帝一眼,“等西北战事一停,臣就求亲。”
泰清帝的视线还在纪婵身上,“二夫人同意了吗?”
司岂道:“这件事臣自己就能做主。”
泰清帝嗤笑一声,“都说言情书网极重规矩,依我看,也不过如此。老师知道你想分家另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