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求验尸——十月海
时间:2020-04-12 09:31:35

  胖墩儿是司家的骨血,这个事实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必须把“万一”扼杀在摇篮里。
  马车从司家侧门进府。
  老刘带着箭伤下了车,门房吓了一跳,正要问发生什么事了,就见李成明和纪婵也下来。
  纪婵说道:“你家三爷受伤了。现在有两件事要你做,第一,找块板子来,抬你家三爷下车;第二,我需要熬两副麻沸散,找个妥善的婆子来。”
  “是是是,小的立刻就去。”门房飞一般地去了,一边跑还一边喊着,“三爷遇刺,三爷受伤,快来人呐。”
  不多时,司岑率先跑了出来,焦急地喊道:“三哥,三哥呀。”他的声音里隐隐有了哭声。
  “四公子。”纪婵拱了拱手。
  司岑见她面色严峻,心里更加没底,正要再喊,就听司岂说道,“我活得好好儿的,你嚎什么丧呢。”
  “哈哈!”司岑松了口气,三下两下爬上车,“三哥还活着呢,可吓死我……呃……嗯……”
  他的目光盯在某处,一连用了好几个语气词,到底说道:“三哥这伤,啧……很不是地方啊。”
  “闭嘴!”司岂怒道。
  “行行行,四弟知错,三哥息怒。”司岑赶紧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这时候,九叔带着一副担架到了。
  担架放上车,司岂自己趴到担架上,几个小厮抬上他,往东边的院落去了。
  司岂住在前院,挨着花园,位置虽偏,但是个单独的小院。
  正房三间,没有厢房,院子里也没有任何花草。
  此刻大约申时过半,西斜的太阳光照不进屋子里,纪婵就让人拿上两把长凳,把人放在院子里了。
  麻沸散刚煎上,胖墩儿和纪祎就来了。
  “娘,父亲!”小家伙急得不行,小短腿倒腾得飞快,满脸是汗。
  “不急,娘没受伤,受伤得是你父亲。”纪婵怕孩子吓着,已经迎上去了,一把抱在了怀里。
  胖墩儿刚要松口气,就见司岂静悄悄地趴在木板上,身上还蒙着一块小床单,登时又哭了起来,“呜呜呜……父亲死了吗?娘,我不要父亲死,我不要父亲死,呜呜呜……”
  纪祎大一些,心思也细,见司岂身上还有起伏,就知道他只是受伤了,便安慰胖墩儿道:“胖墩儿不哭,你爹没死,你看他正看着你呢。”
  “唔?”胖墩儿止住哭声,扭头一看,果然看见司岂跟他招了招手,“爹就是疼,没死。”
  “哦……”胖墩儿破涕为笑,让纪婵把他放了下来,从怀里取出一张帕子,替司岂擦了擦汗,“爹,你伤到哪儿了?”
  司岂先是被他这一声“爹”给甜到了,随后又被他的问题给难倒了。
  他正琢磨该怎么表达这个“臀部”,就见胖墩儿视线一转,精准地落在他身体的中段,小嘴发出了“咦”的一声。
  “是小屁屁啊!哈哈哈……”他捂住嘴,片刻后,又松开了,“娘,我是不是不该笑?”
  纪婵点点头,“不该笑,你爹现在疼得很,等下娘要用匕首把箭头挖下来,到时候他就疼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要挖?”胖墩儿不明白,因为有疑问,笑意也淡了。
  纪婵道:“箭上倒刺,拔出来伤得更厉害。”
  胖墩儿皱了皱眉,大眼睛里又有了泪意,“好吧,那我还是不笑了吧。”
 
 
第102章 
  纪婵取出勘察箱里的两把新解剖刀,让罗清送去大厨房蒸两刻钟。
  罗清才出去,以司老夫人为首的妇人们就到了。
  李氏和范氏扶着司老夫人走到司岂的简易床榻前。
  司老夫人颤声问道:“逾静啊,好端端的,怎会发生这样的事?”
  司岂道:“大概因为鲁东的案子,是孙子大意了。”
  李氏眼里还有泪花,司岂刚闭上嘴,她就开了口,“靖王不是关进宗人府了吗?”
  范氏说道:“想必是其党羽,我听说冠军侯从西北回来了。”
  冠军侯章尔虞是靖王的岳父。
  司岂道:“冠军侯不会做这样的事,如果所料不差,应该是靖王党羽群龙无首,有人昏头了。”
  “费原抓到两个人,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祖母、大伯母、母亲,你们不必担心。”
  司岂冷静下来后,在路上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靖王早已经失势,即便有些人马,也已是明日黄花,识时务的早就退却了。
  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的,不是莽夫,就是有人借机生事。
  从西北回京城,一路顺利也要走一个半月。
  冠军侯在边关驻扎三年,的确应该回京述职了。
  巧合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如果有人会抓住机会,借题发挥,让泰清帝疑心冠军侯,从而削弱西北的军事力量,绝对不失为一步妙棋。
  毕竟,金乌国觊觎大庆很久了。
  若非有冠军侯勇猛善战,牢牢守住坤山一线,大庆又岂会安稳这么久?
  然而这样的话不能明言,避重就轻是司岂最好的选择。
  妇人们松了口气,纷纷表示抓到人就好,省得大家伙儿终日提心吊胆。
  司老夫人道:“祖母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你再忍忍,太医一会儿就到。”
  “多谢祖母,孙子能忍。”司岂松了口气,他是真的不希望纪婵亲自动手啊。
  纪婵耸了耸肩,随即上前一步,长揖一礼,“纪二十一见过司老夫人,大太太,二夫人。”
  司老夫人笑着说道:“纪大人受惊了吧。老身担心逾静,一时忘了还有客人,失礼了。”
  大太太也道:“确实如此,瞧瞧瞧瞧,我们的小胖墩儿也吓坏了吧。”她上前两步,心疼地把胖墩儿抱在了怀里。
  她这个举动有意无意地弱化了李氏的冷淡。
  李氏只看了看纪婵,就对司岂院子里的管事妈妈说道:“抬你们三爷进去,躺在院子里成何体统?”
  那管事妈妈道:“回禀二夫人……”
  司岂打断她的话,“祖母先回吧,等孙子的伤处置停当了,立刻派人给祖母报平安。”
  司老夫人黑洞洞的朝堂屋望了一眼,又看看李氏,说道:“那行,祖母回去等着。”
  她心里明白,臀部肉最厚,除了疼,大危险是没有的,她们这些妇人聚在这儿反而不便。
  贵妇们叽叽喳喳地嘱咐一番,走了。
  管事妈妈朝几个小厮招招手,“来来来,抬三爷……”
  司岂再次打断她,“不必,三爷就在院子里。”他朝纪婵笑了笑,“听纪大人的话错不了。”
  纪婵环抱双臂,挑了挑眉——她的话不是圭臬,李氏的吩咐也不算错,不过是双方的原则和底限不同罢了。
  麻沸散熬好了,凉了凉,车夫老刘和司岂一人一碗喝了下去。
  就在二人要昏没昏的时候,太医院的大夫来了。
  来的是一老一少,都是太医院里专门处理箭、剑刀伤的金镞科大夫。
  老者六十多岁,身体有些瘦弱,手也是抖的。
  年轻人二十岁左右,儒雅清隽,清澈的眼里还闪烁着怯意。
  “司大人。”老大夫在司岂的腿上用力按了按,“有感觉吗?”
  司岂微微摇头,闭上了眼睛。
  “我爹他没感觉了。”胖墩儿眼巴巴地守在司岂的另一边,脆生生地汇报道。
  老大夫和蔼地笑了笑,“小公子不害怕吗?”
  胖墩儿挺了挺胸膛,道:“我看过我娘解剖,才不怕呢。”
  老大夫竖了竖大拇指,对小大夫说道:“那就开始吧。”
  小大夫从木匣里取出一把小刀,递给老大夫,并揭开了盖在司岂身上的床单。
  老大夫“啧啧”两声,刀子往皮肉上探了过去。
  “且慢。”胖墩儿严肃说道,“老爷爷,你的刀消毒了吗?”
  “消毒?”老大夫不明白,一脸茫然。
  小大夫解释道:“小公子,刀上没毒。”
  胖墩儿摇了摇大脑袋,扭头看向纪婵,说道:“娘,幸好有我看着我爹,不然可就麻烦了。”
  纪婵也一直在关注着,即便胖墩儿不阻止,她也会阻止的。
  她有些想笑,又怕伤了老大夫的面子,只好深吸一口气,把笑意憋了回去,替孩子解释道:“前辈,刀上的确没毒,但用这样不经过蒸煮的刀子割肉很容易引起炎症,嗯……”
  她换了个说法,“后期会发烧高热,伤口化脓,最后不治而亡。”
  “哦?”老大夫本来还想温婉地提醒纪婵把孩子带走,却不料听到了这一番话,心中顿有所感,问道,“那蒸煮后就不会化脓了吗?”
  纪婵道:“不一定,但可以最大程度的防范吧。而且,在此之外,还需要洗手,穿干净的衣物、清洁的绷带……”
  她趁机做了个科普。
  老大夫不是顽固派,从善如流,立刻卷起袖子洗了手。
  纪婵把一把蒸煮好的刀递给他。
  他能感觉到刀子很锋利,但这样的制式他用着不大顺手,便先瞧纪婵处置老刘的伤口。
  纪婵没处理过箭伤,但她懂肌肉的走向,且胆大心细,下手麻利,不过三息,老刘肩头的箭镞便被挖了出来。
  再上金疮药,用绷带包扎。
  大小太医还没回过神,纪婵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老大夫当然听说过纪婵的威名。
  他本以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却没想到,事实是没有最厉害,只有更厉害。
  这一手,别说他已经老了,便是年轻时也不如的。
  “纪大人。”老大夫开了口,“司大人的伤……”
  “娘。”胖墩儿跑过来,抱住纪婵的腿,期盼地看着她。
  “好好好,娘亲自给你爹挖。”纪婵明白他的意思,俯下身子,在胖墩儿额头亲了亲。
  她从老大夫手里接过解剖刀,“晚辈来吧。”她之前的让步不过是不想与李氏发生争执罢了。
  “那老朽可不可以……”老大夫试探着,想要学上一两手。
  纪婵道:“当然。”她把刀丢在一旁还在开着的热水里,用烈酒擦擦三只箭镞周围,解释道,“用烈酒擦拭伤口周围,也有一定的消毒作用。”
  煮好的刀子温度有所降低后,纪婵捏起来,手起刀落,在司岂雪白的某处割下第一刀,手指一压箭镞,第二刀挨着箭镞落下,再一挑,箭镞便出来了。
  “我娘厉害吧。”胖墩儿一眨不眨地盯着纪婵的动作,却也没忘了跟身边的罗清吹嘘一下。
  罗清点点头,他也觉得由纪婵动手更好些。
  不然这两位一个老,一个小,还真是让人担忧呢。
  纪婵划下了第二刀……
  “二老爷。”站在小院门口的管家突然开了口。
  首辅大人?
  纪婵尴尬地看了看自己那只按在某人臀部的手,这叫什么事啊!
  她抽筋似的把手缩了回来。
  这时候,胖墩儿小跑着迎了过去,“祖父祖父祖父,我娘在给我爹治伤呐。”
  所有人都垂下头,捂住了嘴。
  纪祎一张小脸胀得通红。
  司衡站在院门口,一时进退两难。
  纪婵到底是专业的,她叹了口气,笑道:“首辅大人请进,下官手脚麻利,很快就好。”
  她这么一说,司衡也就释然了。
  医者父母心。
  一个女子尚且应对自如,他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呢?
  “纪大人请继续。”司衡示意两位太医不要多礼,乐颠颠地把心头肉胖墩儿同学抱在怀里,还走进了些。
  一老一少一起看。
  从高处往下看,看得更仔细些,胖墩儿别着头,左眼睁着,右眼闭着,一副怕看又想看的样子。
  司衡是文官,没见过这等场面,不比他好多少,微眯着眼,视线更多落到两位太医身上了。
  片刻后,剩下的两枚箭镞也取出来了。
  纪婵给司岂敷上金疮药,由罗清帮忙,一起绑好了绷带。
  “带他们进去吧,注意不要吃发物。”她在准备好的水盆中洗了手。
  老大夫心服口服,主动向司衡解释道:“首辅大人,并非下官不尽力,而是由纪大人出手更稳妥。”
  司衡把胖墩儿放下来,说道:“万太医医技高超,有你老在此坐镇,小纪大人更有把握。”
  纪婵拱了拱手,说道:“万前辈,还请你老开张清热解毒的方子,以备不时之需。”
  “好。”万御医笑眯眯地应了,他很欣赏这位纪大人,手段高超,既不藏私,也不居高临下,给足了面子。
  ……
  司衡让九叔代他送走万御医,请纪婵在正堂坐下。
  “逾静会发热吗?”他问纪婵。
  纪婵道:“现在还不好说,刀子是干净的,但箭镞是脏的。”
  司衡的脸色沉重了些,又道:“这几日不甚安全,你就在家里住下吧。”
  “下官打扰了。”纪婵起身致谢。
  司衡摆摆手,“不必客气,是老三连累了你。”
  纪婵客气道:“靖王一案下官也出了力,连累是意料之中,不要紧。”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