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求验尸——十月海
时间:2020-04-12 09:31:35

  司衡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起了身,说道:“我让管家给你安排院子,你们安心住着。逾静还伤着,有你在老夫也放心些。”
  纪婵站了起来,“下官一定尽力。”
  司衡迈步向外面走去,“不用这么生分,日后叫我伯父就好。”
  纪婵从善如流,“伯父慢走。”
  司衡从司岂的院子出来时,九叔还候在门外。
  他上前打了一躬,问道:“二老爷,三爷说安排纪大人住下,您看?”
  司衡道:“西边的客院闲着,就给他们母子住吧。”
  九叔有些为难,“二老爷,二夫人说……”
  司衡摇摇头,脚下一转,往二门去了,“不必听她的。”
  九叔松了口气,“小人明白了。”
  司衡问道:“既然由小纪大人动手,又为何请了万太医?”
  九叔歪着头想了想,回复道:“一开始纪大人主张亲自动手,是老夫人做主叫了太医。万太医来了后,小少爷说他刀子没消毒,纪大人就把蒸煮过的刀子给了他,他可能用着不大顺手,就先观察了纪大人的手法……”
  司衡笑了笑,制止了九叔的话,“老夫明白了,这位小纪大人好心性。”
  九叔拱了拱手,“小纪大人不是小气的人。”
  司衡快到了司老夫人的正院。
  一家子妇孺都等在这里。
  他一进门,司老夫人就坐了起来,问道:“逾静现在怎么样了?”
  司衡在太师椅上坐下,“还睡着,估计不会有大碍。”
  “那就太好了。”
  “是啊。”
  “老天有眼。”
  ……
  屋子里的气氛松泛了些。
  李氏的脸色依然很难看。
  她问道:“老爷,听婆子说,是那位纪大人亲自动的手?”
  司勤也道:“爹,听说纪大人也在马车上,为什么她完好无损?”
  司衡蹙起眉头。
  司老夫人放下茶杯,说道:“匀之,既然她不打算嫁给逾静,又何必做此逾越之举呢?”
  司衡道:“母亲,万太医年过六旬,宫里刀伤或者有之,但这等箭伤并不多见。”
  “况且,万太医也认为纪婵的手段比他高超。”
  他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白——他不管谁挖的箭镞,只要对他儿子有好处一切都没有问题。
  司老夫人明白他的意思了,不免有些讪讪,“倒是老身狭隘了。”
  司衡严肃地看着司勤,“纪大人是女子,更是你侄子的母亲,你哥是男子,他受伤有什么不对吗?”
  “父亲说的是。”司勤吐了吐舌头,看了李氏一眼。
  李氏转过头,不敢看司衡。
  司衡道:“因为刺客的事,纪婵要在前院住些日子,顺便观察逾静的伤势。”
  “前院?”一干女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李氏惊讶地看着司衡,“老爷,这不妥吧。”
  司衡道:“老夫已经决定了。”
  王妈妈在李氏耳边说了句什么,李氏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司衡离开正院后,李氏带着女儿回了清音苑。
  李氏眼底含着轻愁,叹道:“你三哥年纪越大性子越左性了。”
  司勤道:“娘亲不必发愁,反正爹也不怎么同意嘛,不然怎会让她住在前院?”
  李氏点点头,王妈妈也是这么劝她的。
  纪婵去了客院。
  客院远没有司岂的房间奢华,就是正正常常大户人家应有的牌面。
  但九叔派人送了簇新的被褥和茶具来。
  纪婵住东次间,纪祎和胖墩儿住西次间。
  用过晚饭,罗清来找纪婵,说司岂醒了。
  “哦吼……”胖墩儿欢呼一声,“娘,我们去看看父亲吧。”
  纪婵当然应允,带两个孩子一起过去了。
  司岂正趴在床上喝水。
  纪婵一进门,他就呛了,咳得惊天动地,脸颊也红了起来。
  胖墩儿眨了眨眼,故意说道:“爹,你的脸怎么红了,难道是因为我娘看了你的屁股吗?”
  他“嗒嗒嗒”地跑到床跟前,小手摸上司岂的脸,特别真诚地说道:“没关系,我娘说了,她是仵作,只看尸体,不忌讳男女。”
 
 
第103章 
  纪婵捂住脸。
  她可以不要这个装疯卖傻的臭儿子吗?
  纪祎怜悯地看着脸颊胀得血红的司岂。
  胖墩儿听到首辅大人说的“靖王一案连累纪婵”的话了。
  这就是他的报复。
  司岂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所以,胖墩儿的意思是,你爹是具尸体?”
  胖墩儿叉着腰怪笑起来。
  纪婵解围道:“他的意思是我见多识广,让你别往心里去。”
  见多识广……这话说的。
  行吧,你们娘俩说得都对。
  司岂点点头。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红润的脸颊也变得苍白起来。
  胖墩儿知道他是疼的,小脸又皱成一团,收了笑意,问纪婵,“娘,没有止疼的药吗?”
  纪婵摇摇头,“麻沸散吃多了对脑子不好,司大人只能忍几天了。”
  司岂道:“儿子放心,爹能忍。”
  胖墩儿想了想,“我娘说,太疼了可以哼哼几声,心里会舒服一些。”
  司岂道:“爹是成年人,忍得住。”
  胖墩儿道:“成年人也是人,爹你不用不好意思,我不会嘲笑你的。”
  司岂道:“真的?”
  胖墩儿爬上他的床,在他身边坐下,前后摇摆着他的小短腿,说道:“当然。我娘说,当你嘲笑别人的时候,别人也会无情地嘲笑你,做人要善良!”
  司岂用右手撑着身子,勉强抬起左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你娘说的对,我儿记得也很牢。”
  胖墩儿噘了噘嘴,“记性太好也很烦呐,想犯错误都不成。”
  司岂深以为然。
  父子俩委屈地对望了一眼。
  胖墩儿凑过去在司岂脸上亲了一下,“爹,我们都是可怜人吧。”
  纪婵笑了起来,“你俩要是可怜,我们岂不是更可怜,少得便宜卖乖了。”
  父子俩就“嘎嘎”笑了起来。
  “纪大人。”王妈妈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纪婵不大记得她,但也知道这是下人,只礼貌地点了点头。
  “王妈妈怎么亲自来了?”司岂动了动。
  王妈妈赶忙疾走两步,“三爷不要动,三爷不要动。”她把药碗交给罗清,说道:“二夫人担心三爷,打发老奴过来看看。”
  “王妈妈替我谢谢母亲,我这边没事。”司岂疲惫地往床上趴了趴。
  罗清替他擦了汗。
  王妈妈知道,三爷不欢迎,她该回去了。
  她看了看纪婵,想开口,又咽了回去,到底只说几句让司岂好好养伤的话,就告辞了。
  胖墩儿不明白,问纪婵:“祖母担心我爹,为什么不自己来看?”
  纪婵笑了笑,“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天色晚了,女子不能轻易到前院来。”
  胖墩儿做了个怪相,识趣地没再说什么。
  司岂趴在床上,心有所感,却也无可奈何。
  “三爷,药可以喝了。”罗清把药碗端过来,捏着瓷勺,端好架势,打算一勺勺喂司岂。
  司岂见妻儿齐刷刷地看着他,立刻改变了主意,要过药碗,艰难地往一旁歪了歪身子,一口喝光了。
  罗清很新奇,他家三爷从来不是逞能的人,喝药也有些费劲,今儿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胖墩儿从荷包里取出几块松子糖,笑眯眯地放在司岂的手心里,夸奖道:“爹你真棒!”
  司岂美滋滋地放到嘴里,甜丝丝的味道从嘴里漫延到心里,屁股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纪婵把胖墩儿抱起来,“行啦,你爹累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说着,她伸手在司岂额头上摸了一把,“现在还好。”她看向罗清,“多注意你家三爷体温,高了就喊我,另外,没人的时候最好不要盖厚的东西,一定注意卫生,知道吗?”
  罗清连连称是。
  纪婵又对司岂说道:“首辅大人安排我住在西边客院了,有事喊我。另外,你跟管家说一声,明儿闫先生会来。”
  司岂感觉额头麻酥酥的,心情也飞扬了起来,说道:“你放心,我一会儿就让罗清跟管家说一声去。”
  司岂和老刘平稳地过了两天,到第三天时,司岂的伤口有了红肿迹象。
  纪婵调了生理盐水,让罗清替司岂反复清洗。
  司岂每次都疼得大汗淋漓。
  大约凌晨时分,纪婵被急促地敲门声叫醒了。
  “来了。”她麻利地穿起衣裳,开门迎了出去。
  来人是司岂院子里的管事妈妈,她焦急地说道:“三爷发高热了。”
  纪婵心里咯噔一下,拔腿就往司岂的院子跑去。
  院子里正飘着药香。
  纪婵大步进了司岂的卧室,见他盖着大被,脸白如纸,眼睛闭紧紧的。
  罗清哭着说道:“纪大人,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纪婵道:“不慌,仪贵人能挺过来,司大人也不会有问题。院子里有冰吗,没有的话马上去取。”
  罗清道:“这两天没用冰,屋子里没有,小的马上去取。”
  纪婵没搭理他,取了一条手巾,浸在水盆里,拧出来,搭在司岂额头上。
  又找一条,再浸湿,擦拭司岂的身体。
  管事的冯妈妈见她如此孟浪,立刻上前打算接手。
  纪婵冷冷地说道:“你有这个功夫不如替我找些高浓度的酒来。”
  “这……”冯妈妈犹豫不决。
  纪婵看了她一眼:“还不快去?”
  她居高临下,又带了怒气,这一眼极有威慑力。
  冯妈妈哆嗦了一下,立刻转身出去了。
  纪婵掀了司岂的被子,见伤口红得越发厉害了,取了调好的生理盐水来,反复冲了两遍,然后继续用凉毛巾擦他的身体。
  司岂最起码烧到了四十度,每一寸肌肤都是滚烫滚烫的。
  纪婵一边擦,一边小声说道:“你快打起精神来,不过是一些病毒罢了,没道理仪贵人挺得过去,你挺不过去。”
  司岂紧闭双眼,连声呓语都没有。
  纪婵心里揪着疼,手下的速度也越发快了起来。
  当司衡小跑着赶来时,罗清已经把纪婵的湿手巾接过去了,他倒了烈酒,正在擦拭司岂的全身。
  纪婵问道:“他今儿又盖东西了吧。”
  罗清道:“大理寺的几位大人来了,老夫人和二夫人也担心,就……”
  纪婵气得不行,捏着拳头,额头上的青筋直跳。
  司衡长叹一声,说道:“老夫应该闭门谢客的。”
  纪婵知道大理寺来的人没待多久,待得久的是内院的妇人们。
  该来时不来,不该来时倒来了。
  好心办坏事,说的就是她们。
  “唉……”她长长地叹息一声,卸掉了心里的那股子怨气。
  行吧,反正司家她是不会嫁进来的。
  小厮把药倒凉了,端过来。
  但司岂既翻不过身,也张不开嘴,根本无法强喂。
  纪婵让罗清上床,把司岂的身子侧过去,固定住,然后让冯妈妈去司岂书房,找几支新毛笔。
  去掉笔毛,用开水烫了笔管,一头插进司岂的嘴里。
  她端过药碗,喝了一大口,然后送到司岂的嘴里。
  司衡点点头,又摇摇头,想出去,又定住了。
  纪婵不避嫌地救他儿子,他又何必因此避嫌,看都不敢看一眼呢?
  温热的药一口一口地喂下去。
  司岂的脸色好看了许多,眼睛闭得也没那么紧了。
  纪婵给司岂的额头绑上冰袋,退到一旁,让罗清换温水继续物理降温。
  ……
  一直到鸡鸣时分,司岂的体温才降了下来。
  人也清醒了。
  纪婵让罗清去休息,亲自倒了杯温水给他,“烧了半宿,喝点水吧。”
  司岂哑着嗓子说道:“辛苦你了。”
  纪婵板着脸,说道:“我再说一遍,上面不要盖厚了。”
  司岂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上只搭了一块绸布。
  不过,这不算什么,让纪婵担惊受怕地伺候大半宿,才是罪过。
  他愧疚着,没有说话——轻易出口的道歉,只是为了心安理得罢了,他不想那样。
  纪婵又道:“首辅大人刚刚才走,他老人家白天还要进宫呢。”
  “从今儿起,除了我之外,不许任何女人进出。”
  司岂点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第104章 
  纪婵挑了挑眉:“都听我的?若真听了我的,又岂会高烧不退?”
  司岂垂下头,“是我的错。”
  纪婵想了想,还是决定稍微科普一下,遂斟酌着说道:“在你的床上、被子上、皮肤上,每时每刻都滋生着眼睛看不到的脏东西。天气越热,汗水越多,它们就越容易大量生长。所以,卫生和干净凉爽缺一不可,记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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