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杯,浴袍两样都符合了,他想做什么明摆着呢。
带有四月青草味的淡淡香气在鼻尖耳畔萦绕开来,很好闻来着。
床一边陷落了下去。
那声“深雪”和着青草味,在午夜时刻要命的好听。
嘴角一刻也不敢松动,深怕一松动,会哼出很低很温柔的声音来。
“你穿成这样睡觉不觉得不舒服么?”
他问这句时,她在想着他的眼睛。
流淌在岁月里安静瞅着她的那双眼眸,于她的意义,是樱花树下的少年?是手拿红色玫瑰花束来到她面前的青年?是夜里那曲让她暗自神伤的咏叹调?是清晨滚动于草尖上露珠遭遇到第一缕阳光时的绝望和奉献?
“深雪。”
嘴角动了动。
“别装了。”
才没装,她正打算要睡觉。
“你也知道的,平常我洗一次澡至少需要二十分钟,但今晚我只花了十分钟,也许十分钟还不到,因为心里惦记有那个穿黑袍的巫师,她有没有在床上等我,会不会等着等着就自己呼呼大睡了,这可不好,昨晚已经够呛了,两点起来洗了一次冷水澡,一边洗冷水澡一边想着怎么惩罚她,今晚,怎么也不能让昨晚想的那些惩罚方式打水漂,深雪,深雪宝贝。”
深雪,深雪宝贝也是这个坏家伙的某种暗示,但……
但,她心里爱,爱他叫她“深雪,深雪宝贝”缓缓睁开眼睛,侧过脸,微光里头,那双眼眸,是让她总是很容易变成傻姑娘的眼眸。
苏深雪,你要变成以前那些追着犹他颂香跑的傻姑娘们了。
不,不要,她不允许。
恼怒间,头钻进被单里头,他吝啬让人看的身体她要一次看个够,起码,她要成为这个世界上看犹他颂香身体次数最多的人。
她当然是这个世界看犹他颂香身体最多的人啊。
因为,她是他的妻子。
她是他的妻子。
躲在被单下,眼睛直勾勾的,每一寸纹理都不放过,笑。
那笑容,肯定是傻的。
心里又是心酸,又是得意的。
冷不防,一只手提着她长袍衣领,直接把她从被单底下提出。
☆、他耳鼻眉目
漫天繁星下,两名年轻的宫廷生躲在阴影地带, 远远瞧着那幢被鲜花覆盖的白色圆形建筑物, 那是女王的寝宫。
今晚,女王寝宫靠近湖畔的卧房透着微光,透着微光就代表主人在, 首相先生今晚留宿何塞宫, 和女王共用晚餐, 陪女王餐后散步地不是女王私人秘书, 而是首相先生。
临近午夜,透着光的卧房,两名宫廷生窃窃私语开,她们可没往别地地方想,她们只是趁着值班机会出来看看星星,何塞宫草坪是戈兰最佳观星点之一,今晚有流星雨,她们才没往别的方向想, 可一双眼睛控制不住, 忍不住瞧向那透着光的卧房,窗帘拉得可严实了。
“莉娜整理过那个卧室窗帘, 说那是她见过最漂亮的窗帘。”高一点的宫廷生说,“我猜也是。”个头矮一点回应。“窗帘拉得真严实。”“做那事当然得拉得严严实实,那是女王和首相。”回过神来,两名宫廷生不约而同别开视线。
看星星,看星星, 今晚的星星可真美。
话说,话说首相先生的身材可真好,较高的见习生忍不住说起首相先生那次在阿拉斯加参加冬游的事情,窃窃笑,说起她几个朋友在和男友亲热时脑子里想着首相先生,年轻,新鲜,健康,有能力,再加上完美肌肉线条,说得矮个头宫廷生无心观看星星,借助夜色掩饰,眼睛直勾勾落于湖畔透着光的卧房,心里羡慕起了女王的布餐专员,那是何塞宫最能近距离看到首相先生的。
夜深沉,透着微光的卧房里,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
一道拱形屏风把卧具和休闲静坐区一切为二,透过屏风,依稀可以见到纯白色的宫廷幔帐,垂直而下层层叠叠铺开,从幔帐里头传出女性细碎断断续续的声线,幔帐微微晃动,似被谁扯了一下,低哑的男性嗓音听着有点混沌在说着深雪坐上去。“你说什么?”女人低声问,“没,没说什么。”男人回答。“有,你刚刚有在说话。”“有吗?”“有!”“没有。”“有。”“有吗?”“有。”“有的话……那肯定是在说,苏深雪是呆子。”“我?我是呆子,我哪里呆了?哪里呆了?”“好,好,苏深雪一点都不呆,苏深雪一点都不呆。”状若叹息般,叹息中又带有一丝丝恼怒,像在生谁的气。
这一刻,苏深雪想犯点蠢,犹他颂香想起身时她拉住他的手,手劲比任何时刻都要来得牢固。被汗水浸透的发丝还贴在她颈部上,她留在他肩膀背上的抓痕想必疼痛还未褪去,他就想走,想从她身边离开,很混蛋不是吗?
周遭空气宛如瞬间凝结。
不需要睁眼,她就知道,他此刻是皱紧眉头的,也只有在特殊的时刻,比如在很深很深的夜晚,他才会花点心思逗她讨好她,叫她深雪,深雪宝贝,说深雪宝贝是世界最可爱的女人,问他她哪里可爱了,他含糊其辞。大多时候,犹他家长子对苏家长女的态度是:那是懂分寸的女人,这是我选择她当我伴侣的最大原因。
一旦,她超越了懂分寸的界限,他就会变得不耐烦,变得冷漠。
此刻就是最好的诠释。
“想喝水?”语气淡凉。
“不是。”闭着眼睛。
片刻。
“我去洗澡。”他说。
牙一咬,低哼“别走。”
沉默。
心里祈祷他听到她的话,又祈祷他没听到,一颗心忽上忽下间他拿开她的手。
这次,她没再去拉他手,那声“别走”抽干了她所有力气。
很傻,不是吗?
脚步声远去,苏深雪翻了一个身,背对脚步远去的方向,她要做到地是让自己尽快入睡。
好好睡上一觉,明天醒来,相信他和她都会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有凉凉的液体从眼角处滑落,说不清是残留的汗水还是泪水。
指尖划过,眼角处重新回归干爽一片。
也不知过去多久。
似乎……身边有响动。
苏深雪猛地睁开眼睛。
她身边多了一个人,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背后那道气息来自于谁,熟悉的气息混合着薄荷味沐浴露,窗外天色暗沉,夜还深着呢。
悄悄挪移身体,直到变成两人面对面。
触了触他的脸。
并不是她在做梦,她是不是很没出息,妻子在丈夫身边醒来不是最天经地义的事情么?这都要怪他在求婚前和她说的那番话。
求婚前夜,犹他颂香和她说了这样一番话。
“深雪,我知道那即将戴在你无名指上的戒指代表什么,在你考虑是否接受它之前,我能和你保证的是,我会对婚姻忠诚,负责,我也会尽我的能力尊重我的伴侣,除此之外,其他的我无法和你保证,深雪,有些东西不是我不想给,而是给不了。”
苏深雪知道,犹他颂香那番话中“给不了的东西”是指什么。
我会对你忠诚,负责,尽力做到尊重你,支持你,但所谓男女间的爱不在我控制范围内,也许到死那天都它都不属于你我。
黯然划过心头。
现在,他还维持他和他求婚前的那番话,而她呢……她已经不是听那番话的她了。
他就不该在酩酊大醉的夜晚里,和她说“深雪,你得看住我。”
苏深雪的人生里,从来就没被信任过,被需要过,被嘱托过,脑子一热,答应了。
答应看住他。
看住他,不让犹他颂香变成犹他颂轻。
前首相最近和他某位友人之妻走得很近被鹅城八卦媒体炒得沸沸扬扬,前首相已经有十年时间没到前妻坟前献过鲜花。
需要她看住的人就在她身边。
犹他颂香洗完澡没回书房,这还是头一遭,也不知是否因她说那句“别走”。
别走?
真丢脸,去拉他手也是。
可是,他说了“苏深雪生气了是一种破坏力。”就是这话让她心里起来微妙的变化,如果,她主动去靠近他,主动去亲近他的话……
只是,也不知道这话他和别的女孩说过没有,真烦人啊。
稀薄的光线是印象派大师。
指尖隔着空气,临摹他耳鼻眉目线条。
眉形略长但不女性化,末端往上扬的那一抹凸显英气,下颚和鼻梁弧线是时下推崇的黄金比例,和嘴角鬓角相得益彰。
犹他颂香有八分之一东欧血统,外祖母是有着一双橄榄绿眼眸的美人,采光极好时,她可以窥见混在他黑色眼眸里淡色的橄榄绿。
那抹淡色橄榄绿让他凭添几分古典气质,燕尾服,骑士衬衫,少时,樱花树下,一帧帧。
隔着一英寸半左右,指尖停在他唇上,停滞不前。
他第一次吻她时,是在求婚当天。
当天,他唇瓣柔软淡凉。
至今,苏深雪都不知道,属于恋人间的亲吻是什么样的一种滋味,他的吻总是浅浅的,触及,温柔辗转,等她踮起脚尖时,他已经放开她。
也不知,没吻她时是否也是淡凉的?
指尖颤抖往前。
即将触及时,近在眼前又长又密的眼睫毛缓缓掀开。
脑子一片空白,本能想找一个地方躲,一阵慌不择路,等回神,她的脸却是深深埋于他怀里,怎么往最错误的地方躲藏呢?
头顶传来嫌弃的声音“把头拿开,臭死了。”
臭死了,那还不是因为你,心里悄悄牢骚。
“苏深雪!”语气已经很不耐了,“再不拿开的话,我去书房了。”
不行,她都做了那么丢脸的行为。
双手牢牢圈住他的腰。
“苏深雪,你吃错药了?!”
又,又是这句。
好吧,苏深雪也觉得自己吃错药。
“别走,我做噩梦了。”胡话信口拈来。
“做噩梦?”
“嗯。”
“做了什么噩梦?”
“梦……梦到世界末日,梦到鹅城大街小巷都是水,梦到滔天巨浪……”脑子转得飞快,妈妈离开后,她是经常梦到这些。
说到她掉落到海里时,他阻止她往下说。
她正说得兴起呢。
继续说海水淹没她头顶的事情,她不会游泳,掉落深海必死无疑,这么说,她是要死了来着。
关于死,海水没上她头顶,她在水里发不出任何声音,逐渐,逐渐,身体变得沉重,往一个地方掉落,黑暗袭来……
“闭嘴。”犹他颂香粗着嗓音。
乖乖闭上嘴,她其实也被自己形容的吓到了。
“苏深雪,世界末日只有在梦里才会发生。”顿了顿,他手轻触她发顶,“别把梦里的事情放在心上。”
窃窃笑,想不到犹他家长子也有上当的一天,还有,这会儿不嫌弃她头发臭了。
见好就收。
点头,他也没再让她把头拿开。
她也想在他怀里安静呆着,可有一件事让她的心蠢蠢欲动着,轻触他睡衣衣领,低低问:“你是不是怕我被海水带走。”
苏深雪想起了挪威海。
似找到一个缺口,每一个发音都变得困难:“就像我妈妈……”
“闭嘴。”
这世界最没把握的是明天。
假如某天她和妈妈一样,被海水带走,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有人一直记得苏深雪,不需要用一辈子时间,就偶尔在看到她留下的物件时,记得它的主人叫苏深雪,这样也是好的吧。
假如明天她就离开的话,她会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他,他可是她的丈夫,她也早早立下遗嘱,她的个人基金都属于他。
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换来他偶尔对她的想念。
“颂香,假如……”这样的夜里,她和他似乎和这世间所有夫妻一样,如此的亲昵,“假如,有一天我像我妈妈一样,你会不会……”
“不会。”他冷冷打断她的话。
不会啊,也是不错的,起码,他没和她撒谎。
“苏深雪,你不会和你妈妈一样,我不允许。”他语气很重。
一个字一个字咀嚼,这话比他说假如她被海水带走了他会想她更得她的欢心。
“你担心有一天我也和我妈妈一样,对吧?”问这问题时,她心跳得可快了。
屏住呼吸,等待。
“嗯。”
他说“嗯”了,犹他颂香说“嗯”了,嗯转成语言就是“是的。”不止呢,不止这些呢,他还说了不允许她像妈妈一样被海水带走。
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补充:“我当然担心,你是我的妻子。”
还不错,很不错,这意味着,没人担心的苏深雪有了担心她的人。
老师,有点意思来着。
“苏深雪。”
“是。”这刻,她都恨不得把命给他。
“夏天开始,你得开始学游泳。”这语气俨然是在对他手下发号施令。
“不要。”六岁时,苏深雪曾经失足掉落湖里,从此以后她对水有了莫名的抗拒,后来,因为妈妈的事情,她更不想碰水了。
“你得学游泳。”
“我不。”这会儿她任性得就像孩子,“我宁愿变成我妈妈那样,我也不会学……”
“闭嘴。”
她不仅没闭嘴,还说了更没边际的话,说了没边际的话所导致的后果是,还未干透的头发被新的汗水浸透,他也好不到哪里去,细细的汗渍从他额头鬓角一拨拨渗出,她想,他又要再洗一次澡了,而现在是什么时间点,天快亮了吧?手摸索着穿进他头发底层,这是她在事后的习惯,他有一头柔软而浓密的头发,她喜欢以这样的方式去感觉到他的存在,这次她没像之前一样选择安静看着天花板,低低叫了一声“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