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深雪。”
“不要叫我。”
“苏深雪,你听我说……”
“闭嘴,闭嘴,闭嘴,我什么都不想听!”像无理取闹的孩子,大声尖叫着,企图以自己的声音盖住他的声音,这是她能想到不用听到他叫她,不用和他说话的笨法子,“犹他颂香,你给我闭嘴,我不想再看到你,我也不想听到的声音,我更讨厌你叫我名……呜……唔……”
想表达愤怒的言语变成了单纯的发音。
这发音和任何情绪无关,但肯定,和慌张是有关的,苏深雪知道。
老师,我不能说话了。
“深雪,为什么不能说话?”
老师啊,我的嘴唇被堵住了。
“还有这样的事情?”
是的,就是有这样的事情。
事情是这样的:我的嘴唇被堵住了,因为嘴唇被堵住,剩下想骂他的话就被遏制在喉咙处,就变成了“呜”“唔”这样的发音,我很确定,“呜”“唔”是从鼻腔出来的。
“这是为什么呢?”
老师,你真笨,不是说了吗,嘴唇被堵住了。
还有。
老师,我不知道现发生了什么,老师,我现在头很晕,老师,你知道现在都在发生什么吗?
“是的,深雪,老师知道,老师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
那么,老师,你得大声告诉我,因为……因为我觉得自己好像随时随地会晕倒。
那声叹息如昨夜长风。
“深雪,现在,犹他颂香正在吻你。”
切,老师,你干嘛把这样的话说得大惊小怪的,他吻过她,不,是亲过她嘴唇,就那样,在她嘴唇上琢一下,那和啄木鸟啄虫子没什么区别,在她嘴唇上啄一下是犹他颂香在宣告,很快就要进入下一个环节,这和他洗完澡穿的是浴袍意义相同。
“深雪,这次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深雪,这一次,他在吻你,像恋人那般亲吻着你的嘴唇。”
啊……啊?老师,是……是真的吗?
“是的,深雪,是真的。”
是的,老师,我感觉到了,是真的,他在吻我,像恋人般的吻。
原来……恋人间的吻是这样。
像书里描写的,先离地的是脚尖,脚尖一离开地面,身体就轻飘飘的,被一股力量往上托,一直往上托,眼看,眼看着手要触到云端。
下一秒!
不,怎么可以,她不要!
犹他颂香目前还是不可原谅。
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他。
两人都气喘吁吁的,她的样子再次印他瞳孔里,也不过数分钟时间,就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之前一张脸苍白如鬼,现在是一张脸像红番茄。
痴痴看着映在他瞳孔里的自己,忘了说话,忘了生气。
直到——
“深雪。”
恍然回神,冲着犹他颂香一阵拳打脚踢,然而手和脚软绵绵的,看着像在撒娇,才没有,她才没有撒娇。
这次,苏深雪不敢开口说话,不敢让他闭嘴,不敢让他不许叫她的名字,就深怕,他和刚刚一样,堵住她的嘴的方式遏制她说话,然后……然后稀里糊涂的,她的身体就飘向云端,不再生他气,生不了他的气。
可他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起码,目前,她还无法接受原谅。
好在,她学过手语,手语是和他学的,他自然也懂。
拳打脚踢无果后。
眼睛恶狠狠瞪着他,以手语比划出——你给我走,这是我的办公室!
他看着她,像看一傻子似的。
继续比划,表达愤怒——滚!给我滚!
他眉头皱起。
哼!
——滚,马上给我滚。
“苏深雪。”
——闭嘴,不许叫我名字,从你口中听到我的名字这让我恶心。
“苏深雪!”
——闭……
半空中挥舞的手被他狠狠拽住,他以身体优势狠狠把她压到门板上。
“砰——”一声,后脑勺结结实实往门板上磕。
一阵头晕眼花中,下颚被动仰起,眼睛牢牢盯着他:犹他颂香你敢,犹他颂香我们讲道理,犹他颂香不许你耍流氓。
回应她地是,捏住她下颚的手一个用力,她就变成了,撅起嘴唇。
撅起嘴唇,唇瓣微启。
厚厚的阴影俯向她,先触及地是鼻尖,鼻尖轻蹭了下她鼻尖,一个微侧,避开,这次触到地变成了嘴唇,两人的嘴唇贴在一起,灼灼气息迎面而来,两片嘴唇被如数摄入。
这一次,说不清是谁向推开谁的。
他气喘吁吁的,她也是气喘吁吁的。
她知道,她这是被欺负了。
心里是知道的,可就是无法以行动表达自己的愤怒,眼眶噙着泪水,不敢眨眼,就怕,一眨眼,它就从眼眶掉落。
泪水,在他吻她时就有了。
混蛋,为什么要发生在这样的时刻。
是啊,为什么要发生在这样的时刻。
如果放在花园,如果是脚踩在草坪上,在花香浓郁的夜晚,满天繁星之下,都是好的,即使不是花园草坪满天繁星下,也不该是在她生他气的情况下。
她生他气不是无理取闹。
她生他气是因为,他给别的女孩无名指戴上了戒指。
犹他颂香在那个名字叫桑柔的女孩无名指戴上了戒指。
眼睫毛一抖,眼泪从眼眶掉落,有了第一滴,第二滴来得更容易,第三滴眼泪紧随。
泪眼朦胧中。
她看到他的手在空着比划着,他也学她比起手语来。
——深雪,对不起。
——深雪,原谅我。
——深雪,我听不得“如果苏深雪是一件自由商品的话,这件自由商品一旦投入到市场,势必会引发哄抢。”这样的话。
苏深雪是一件自由商品,这是什么鬼比喻?
——深雪,我已经意识到“你瞒着我和别的男人举行一场婚礼,这场婚礼有主婚人,有祝福,交换戒指环节也有”是会让我不舒服的事情。
嗯,这好点。
他深深看着她,手在半空中缓缓比划出。
——苏深雪,刚刚,你有点可爱。
又,又来了。
呐呐看着他。
说也神奇,一直掉落个不停的眼泪自行止住了。
他灼灼气息近在咫尺。
从他口中说出的“深雪,我想吻你。”听得她一颗心心砰砰跳。
“为……为什么?”结结巴巴,支支吾吾,“刚刚才吻过……吻过两次。”
“女王陛下。”他的目光胶在她唇瓣上,“你就当一名刚刚上演梅开二度的球员想再来一个帽子戏法。”
流氓!你没听错,这是从一名首相口中听到的。
可是呢,眼睫毛一直抖一直抖的。
在他即将触到她唇瓣时。
手掌心慌慌张张抵在他胸腔上,她势必会软化在于他再一次的吻中,这之前——
“颂香,你……你和桑柔有没有……有没有瞒着我做别的事情?比如说,被迫亲密接触那些。”她可怜兮兮的声音在问着。
“没有。”
“真没有吗?”
“真的没有。”
“不许骗我,要真有什么的话,我不会原谅……唔……唔……”
他把她接下来的话如数堵在喉咙口。
☆、吻之初体验
一直到四点二十分,桑柔这才完成检查。
检查结果可以说是好, 也可以说是不好。
洁西卡曾在无国界医生组织呆过几年, 对于桑柔,她说那是她见过最会保护自己的姑娘。那些围绕桑柔所在组织骇人听闻的传闻并没在桑柔身上发生过,甚至于, 至今, 这位现已年满十八的女孩还保持着处子之身, 这听起来简直是不可思议, 这就检查结果中仅有的一项“好”。
“换成我是男人的话,我也会对那样一副身板敬而远之。”洁西卡调侃中带着赞赏。
但桑柔在保护自己的同时也交出了健康。
严重营养不良,重度贫血光是这两项就够呛,更别提吗啡中毒。
“那女孩的身体恢复到正常水平的话起码得两年,还得需要十分科学的调理过程,目前,最重要地是把她送到戒毒中心。”这是洁西卡原话。
透过医务室明亮的玻璃窗,李庆州看到那抹站于太阳底下的小小身影。
说那是十二岁谁都不会怀疑。
怪不得犹他颂香管她叫小家伙。
最开始, 李庆州也觉得那就是小家伙一枚, 直到他打开那小家伙在逃离过程中一直紧紧护于怀里的包裹。
包裹里放着黑色罩袍和佐罗面具,一对做工粗糙的戒指藏在佐罗面具下。
李庆州知道那三样东西的来源。
在飞机噪音中, 李庆州才真正意识到,那陷入昏睡的女孩儿已经十八岁。
十八岁女孩心思该有的桑柔也有,推开另一扇机舱门,李庆州看到处于闭目养神状态的犹他颂香。
心底里有一些些明白。
一直处于黑暗的人,会刻骨铭心于第一道光芒。
行政车驶离何塞宫, 开在回何塞路一号途中。
李庆州坐在车后座左侧,桑柔坐在右侧。
思来想去,李庆州决定把桑柔暂时安顿在外宾接待寓所。
丹尼尔斯.桑已经被秘密追加戈兰一级烈士头衔,冲着哥哥的头衔,再加上桑留给妹妹的存款,桑柔余生衣食无忧。
不到四分之一车程,桑柔就从和他保持一人座位距离变成一人半,之前直挺挺坐姿变成贴向车窗,似乎,她还觉得这不足以保障她的安全,悄悄挪移身体,不一会儿时间,两人身位又被拉大一些些。
看着比实际年龄小很多的女孩,李庆州很想告诉她“别担心,这里没人会伤害到你,你将终身享受这个国家的所有安全权限、被保护权限。”
李庆州也知道,即使把这样的话说上一百遍,桑柔还是会把身体往车窗卷缩,三言两语就可以纠正的就不叫习惯了。
但,时间是良药。
也许是从车身金属硬壳获得足够的安全带,桑柔开始保持一动也不动的静止状态。
身体是静止的,但一双眼睛在不着痕迹找寻着。
李庆州知道那双眼睛在找什么。
有那么一句话是这么说来着,长痛不如短痛。
就像洁西卡说的,这是一个洞察力极强的女孩,她很快就会明白到,什么是该做的,什么为不该做。
“你在找首相先生吗?”李庆州轻声问。
正在找寻的眼睛迅速被眼帘覆盖,女孩低声说了句“我还没和他正式道谢。”下一秒,眼帘迅速掀开,一双眼睛直直看向他,几分讶异几分怯意。
李庆州得承认,桑柔有一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眼眸。
剪水双眸,大致如此。
这不算李庆州见过长得最美的眼眸,却是他见过最让人难以抗拒的一双眼眸。
“首相先生?您刚刚说了首相先生。”桑柔问到。
看样子,还不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这个国家的首相。
“如果你想道谢的对象是一名身高一米八七的英俊小伙的话。”李庆州一本正经道着。
女孩苍白脸色闪过淡淡红晕,脸迅速转向窗外,低低说:“请原谅我的大惊小怪,我还是第一次……第一次知道这么年轻就当上首相,我是说……那很难让人把他首相联系在一起……我知道……我知道英国的卡梅隆首相,我以为……这世界的首相先生们都……都和他差不多。”
女孩难得显露出稚嫩的一面。
继而,她又变得懊恼起来:“我之前……之前还和他……不……是首相先生说了没礼貌的话。”
“你和首相先生说了没礼貌的话?!”李庆州故意提高声音。
“是啊。”
“那就糟糕了,戈兰律法中一项,就是不能和首相先生说没礼貌的话。”
“说了会怎么样?”
“说了会坐牢。”
“啊?”那双水盈盈的眼眸又在看他了。
真要命,他就单纯想活络一下气氛,被那双眼睛瞅着,李庆州觉得自己十恶不赦。
干咳一声,解释那是在开玩笑。
“哦。”桑柔脸重新回到窗外,类似自言自语般,“那我以后是不是没有机会和他说谢谢。”
“不,机会多得是。”
冲着犹他颂香和丹尼尔斯.桑年少时的情谊,外加对丹尼尔斯.桑的愧疚感,他怎么都会善待眼前的女孩。
女孩安静了。
刚刚活络那下气氛还是有点用处的,桑柔似乎放下对他的防备心,身体不再挨着车窗,问了李庆州一个问题:认识她的哥哥吗?
“听过,但没见过。”想起倒在波士顿大雨中的年轻男子,李庆州内心沉重,他的身世和丹尼尔斯.桑差不多,也是犹他家族资助者之一,不过,他的运气比丹尼尔斯.桑好。
庆幸地是,桑柔没再问起关于她哥哥的事情。
车子行驶在中央广场范围街道上。
李庆州数次尝试开口告诉桑柔,首相先生已经有了首相夫人,首相夫人就是何塞宫主人,就是那位给你手腕戴上花环的明丽女子,但目触到桑柔挨着窗的小小身躯,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