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晋元见国公爷似是有话同白苏墨说,便去了车外和车夫共乘。
马车驶出国公府,国公爷果真漫不经心道:“那个钱誉,我昨日见过了……”
这还是这几日来,爷孙两人头一回说话。
爷爷的脾气白苏墨又不是不知道,哪好意思多问,只得眼巴巴看他。
国公爷瞥她一眼,不置可否,却是道:“爷爷邀了他后日来观骑射大会。”
白苏墨其实已经知晓,只是此事还不能表现出来,便问道:“为何要邀他参加?”话里话外,都透着隐约的担忧。
国公爷轻哼:“让钱誉来长长见识也好,若是连这都没胆量来,日后岂不会被人笑话了去?”
白苏墨稍许埋怨:“他若是去了,旁人邀他骑马射箭,他应或不应才都是笑话。”
“哟!”国公爷遂也不满:“笑话又如何?我若真寻个商人做我的孙女婿,我就不遭人笑话?你眼下就担心他遭人笑话,没想过你爷爷遭人笑话?”
言外之意,这胳膊肘往外拐得!
白苏墨忽得语塞。
似是,还真有几分道理。
白苏墨遂又语气软了下来:“爷爷……”
国公爷最是怕她撒娇,白苏墨这声“爷爷”一唤,国公爷语气似是也缓和下来:“不过,这钱誉眼下看着倒也还好……”
国公爷言罢,转眸看她:“眼光还不差……”
白苏墨笑笑:“爷爷可喜欢他?”
“喜欢?”国公爷又是一声轻哼,“喜欢谈不上,爷爷见过的年轻后辈多了去,他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差,勉强能入眼。”
白苏墨是最知晓国公爷性子的人,国公爷如此说,白苏墨便也笑:“能得爷爷这句‘勉强入眼’已是不易,想来京中也没几个人能有此殊荣,看来没少讨爷爷喜欢。”
左一个钱誉,右一个钱誉,国公爷是心中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
国公爷不做声了。
白苏墨知晓在爷爷这里得了便宜,也不多言其他。
国公爷正好又道:“我今日不会在宫中久待,稍晚些,你同晋元一道回来。”
白苏墨应好。
像太后寿辰这样的大事,爷爷都会去宫中照面,但等晚宴差不多时便会离开。但晚宴开始得早,结束后还会同太后在厅中说话,看歌舞,时间便长了。
爷爷先回去,稍后还会再有马车来接。
“少饮酒。”国公爷叮嘱。
白苏墨颔首。
……
不多时,马车便行到了外宫门处。
宫中有三道门,外宫门,中门和内门。
外宫门可乘马车进入,到了中门便要下马车步行,等到内门女眷便要去后宫,而男子去前厅,届时便要分开。
白苏墨撩起帘栊,外宫门外已开始排起了长长的马车队伍。
国公府的马车,侍卫都认得。
远远的,便有守宫的侍卫上前,在马车外拱手问候:“国公爷!”
“嗯。”国公爷应声。
侍卫又朝车夫道:“随我来。”
国公爷在朝中颇有威望,眼下国公府的马车到,自是不必同旁的官宦人家马车一道在外宫门处等,侍卫直接领去了前方。
见了是国公府的马车,也都纷纷让道。
此事苏晋元再坐在马车外便于理不合,这才掀起帘栊入内。
国公爷便朝他也道:“晋元,晚些时候你同苏墨一道回来,我让马车侯在中门处等你们。”
苏晋元鲜有入宫,不知其中缘由,但既是国公爷亲自交待,便也应声,反正有白苏墨在,稍后问她也是一样的。
言辞间,马车自外宫门驶入。
时值八月,天色亮得很早,眼下阳光便都有些耀眼。耀眼的阳光映在琉璃色的宫瓦上,略微有些刺人,白苏墨放下帘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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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誉:听说夫人今日很美
第64章 风华绝伦
马车很快行至中门。
国公爷刚下马车, 便陆续有人上前招呼。
国公爷在京中威望甚高, 又是三朝老臣,虽说今日太后寿辰受邀入宫的皆非京中普通权贵, 但国公爷在其中也是颇受尊重的。
故而招呼, 寒暄,一道说话的都有。
白苏墨和苏晋元自然而然便走在了国公爷身后。
苏晋元悄声道:“早前不觉得,眼下入了宫才见得,这京中怕是人人都想巴结国公爷, 巴结不上,便是招呼一声都是好的。”
白苏墨朝他摇头, 并未应声。
幸好同爷爷离得远, 若是让旁人听见倒是不好。
苏晋元会意,当下便敛了声。
只是他甚少在京中露面, 眼下又与白苏墨走在一处, 举止还算亲厚,又同跟在国公爷身后,下了中门之后,四处都有好奇目光投来。
苏晋元轻声道:“我怎么觉得人人都在看我,我似是快成众矢之的了?”
白苏墨但笑不语。
苏晋元轻咳道:“看模样,我这是帮钱兄挡了多少眼刀啊, 你可得同他好好说说, 日后摸牌九时可需得让我几张……”
分明打趣话, 白苏墨梨涡浅笑。
这自然却亲近的一笑便更惹来更多瞩目, 这又是从何处来的世家子弟?!
早前一个褚逢程得了国公爷青睐, 时时处处都同白苏墨一处,好似一个巨大的巴掌打在这些京中年轻俊杰的脸上,这些京中子弟也不遗余力能泼脏水的泼脏水,能背后使绊子的使绊子,总归,这褚逢程总算是在国公爷面前失了势,灰头土脸得回西边去了。
眼下倒好,这又是谁呀,怎的早前没见过?
可又是国公爷从哪个缝里给拎出来的合眼缘的人物?
这一路上多是这般心思的人,也不怪苏晋元会觉如履薄冰。
在国公爷周遭定是都不敢说的,都要恭敬招呼,顺带多打量苏晋元和白苏墨几眼。白苏墨今日这声孔雀蓝的衣裳实在将她衬得太好看,她是这京中最美的姑娘,早前在这些世家公子哥心中便无异议,眼下更觉得璀璨夺目。
于是看向苏晋元的目光便更毒辣了些!
户部王尚书的儿子:【哪来的,毛都没长齐的小白脸!】
付太尉家的公子:【就这样貌,气度,放在京中也普通得很,怎么就忽得得了国公府青睐了?】
禁军李头领的侄子:【哼!这狗屎运看你能走几天!】
禁军右前卫副使,郎俊:【白苏墨不是好姐弟恋这口吧……我艹,难怪我没机会……这形象都没选对。】
……
白苏墨似是许久没有听到这些话了,今日在宫中,忽得又是开窍了一般,从身边走过的,面带和善笑意的,大凡她都能听上这几句。
只是平日里看着彬彬有礼的,英气十足的,煞气逼人的,各个见了爷爷和她都巡礼问候,心里则是花式‘问候’了苏晋元一遍。
白苏墨忍俊。
“笑什么?”苏晋元本就如坐针毡,她在一侧笑,他更觉几分紧张,故而问起。
白苏墨轻声道:“可记得早前同你说过的,我有时能听见旁人心中的声音?”
这时候白苏墨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苏晋元只觉有些慎得慌,“听见我的了?”
白苏墨笑不可抑,重复道:“看什么看,没见这么英俊不凡的?”
苏晋元想死的心都有了!
脸都涨红!
全然无法直视身侧的白苏墨了。
“……不带这样的,白苏墨!”苏晋元半晌才挤出这么一句。
白苏墨掩袖:“谁让你离我最近?我还不想呢,谁知不想听都不行的……”
苏晋元只觉心中抓狂。
恰逢此时,身边有旁的贵女结伴经过,同她招呼了一声:“苏墨。”
白苏墨笑笑。
旁人便又意味深长得看了苏晋元一眼,这才离开。
白苏墨却险些笑出声来。
“这回又笑什么!”苏晋元知晓自己方才根本没想旁的。
白苏墨忍俊,朝他悄声道:“方才那个高一些的是京兆尹的孙女,姓黄名雅兰,方才相中你了,想着稍后在殿中借由头来我这里打听你姓谁名谁……”
苏晋元嘴角抽了抽。
白苏墨又道:“方才矮一些的那个呢,是工部彭侍郎的女儿,名唤彭芝芝,先前是在想,黄雅兰定是相中你了,稍后一定要借机打趣她一翻。不过薛平素来是喜欢黄雅兰的,若是黄雅兰相中你了,她便有机会嫁到薛府去了……”
苏晋元脸都绿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苏墨笑:“不是你问我,我才说的吗?”
苏晋元恼火。
……
不远处便是中门。
过了中门便是宫中的机要之地了,入宫之人都在排队等候盘查。
自中门前,男女便要分开。
男子入前殿,女子入后宫,先行拜谒太后和后宫嫔妃等。
白苏墨在中门前同国公爷和苏晋元暂别。
自眼下起,就要分开两处,晌午饭也是分开用的,要直至晚宴前才会在前殿汇合。
国公爷身边一直有人,白苏墨便叮嘱了苏晋元几句。苏晋元少有入宫,大凡白苏墨说的,他便认真听着,总归最重要的一条,多听,少说,跟在爷爷身旁便可。若是爷爷不在,便可去寻顾侍郎家的大公子,顾文。顾家同国公府交好,也是照应的。
苏晋元点头悄声道知晓了。
白苏墨这才朝国公爷福了福身,“爷爷,那我先去了。”
国公爷这才颔首。
白苏墨这才往女宾那方去,宫中内侍官见了是她,笑颜上前:“白小姐今日早。”
伸手不打笑脸人,白苏墨认得他是太后身边的内侍,“今日太后寿辰,应当早些来。”
内侍官伸手想请:“太后有吩咐,想先同白小姐说说话,老奴这就领白小姐先去。”
白苏墨微微笑了笑。
有太后跟前的内侍官领路,中门筛查这处便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又是白苏墨!旁人在这里等了许久,都比不过人家一露面的,太后身边的内侍官先前还臭着脸子,眼下便殷勤了!】
—— 此人朝她莞尔。
【真不知太后为何喜欢她?便是国公爷的缘故未免也太过了!想是早前是个聋子,太后自幼见着心疼,这自小看着长大的,便也比旁人更亲厚几分。】
—— 此人低头,避过她目光。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 此人朝她热忱招呼,白苏墨!
倒是从沈怀月身旁走过时,沈怀月并未多看她,【白苏墨自小到大都听不见,怕是吃了不少苦,终是能听见了,也幸得国公爷坚持,也是个好福气的……】
白苏墨迟疑看她。
沈怀月是鸿胪寺少卿的女儿,她同沈怀月平日少有照面过,也甚少有过交集。
却没想到,这一长串人群里,唯独她一个表面看似冷淡,却没有冷嘲热讽。
她忽得心底坦然。
其实,旁人猜也猜不到的,太后对她好,是因为外祖母的缘故。太后与外祖母曾是闺中密友,太后回回见了她都要问起外祖母近况罢了。
这京中道听途说,人云亦云的人多了去,哪有这么多张嘴,逢人便说?
她早前是听不见,便心不烦。
眼下心底能听见了,反倒更释然。对她孰好孰坏,一眼便能看得明白了,更不用枉费功夫去应对不相干的人。
白苏墨脚下微顿,却朝沈怀月道:“怀月,你这双耳环很是别致,是在何处做的?”
这周遭都静下来,纷纷朝她和沈怀月看过来。
鸿胪寺少卿在朝中算不得显赫权贵,沈怀月也算不得这群贵女中出挑的,白苏墨主动寻人说话,似是在京中还少见得很。
唤得还是一声“怀月”……
也不知沈怀月是何时巴结上白苏墨的?!
众人面面相觑。
沈怀月本也不是一心攀附的人,早前同白苏墨只说过一句不浅不淡的话,也不知眼下为何要问她,许是,真喜欢她这双耳环?
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沈怀月不好耽误,应道:“清桂坊。”
贵女中便有几人没忍住笑出声来。
都晓京中头面做得最好的是琉璃坊,这回是太后寿辰和中秋宫宴撞一处去了,普通官宦人家的单子琉璃坊根本都不会接,这鸿胪寺少卿便是这所谓的普通官宦人家。所以,是琉璃坊没有做,这才去寻了清桂坊的!
沈怀月垂眸。
白苏墨便笑:“早前倒是不知道清桂坊的手工这般好的,可能同我说说是哪个师傅的手艺?”
白苏墨这话一出,周遭便都楞了。
内侍官果真道:“沈小姐请一道来吧。”
太后要见白苏墨,总不好让她二人在此处将清桂坊的来龙去脉都问清楚再入这中门,那也只有让她二人一边走一边说。
内侍官对这沈怀月并无多少印象,但傻子也知晓白苏墨这是在帮衬沈怀月啊!
今日是太后寿辰,太后殿中定然来许多人,这大多都是奔着在太后面前露脸去的。白苏墨这样的自是不必说了,可像沈怀月这样家世的,兴许太后她老人家都记不住,也对不上号,更勿说露面了,这一整日怕都要呆在角落里。
可她若同白苏墨一处就不同了,就说眼下吧,便早这身后许多人进去,又同白苏墨一起,兴许还能同太后说得上几句话的,那日后在太后面前这身份便不同了。
内侍官心知肚明。
这旁的贵女心中也嫉妒得很!
沈怀月倒是迟疑了一分,可见白苏墨笑笑,内侍官又在催,不去便才是托大了。遂才上了前,同白苏墨一道,这盘查处便像走马观花似的,片刻就放二人入了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