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似是昨日大殿中的那个人……”流知恰好看见钱誉,可似是也说不出他叫什么,可白苏墨会意。
先前听于蓝说,昨日那条小蛇有毒,被咬伤一口虽不致命,但毒性不小,应是要遭不少罪。他扯开她,又拿树枝将蛇怼到了一侧,动作沉稳又谨慎,应是认出了蛇沾毒,却无多大把握的缘故。
未及多思,又听顾淼儿在一侧问:“逢程,你稍后是骑马还是同我们一道共乘?”
从武陟山返回京中至少要一两个时辰呢!
顾淼儿巴不得他共乘才好!
白苏墨便上前拽她:“褚公子是骑马来的,自是也是骑马回,马车是姑娘家坐的,褚公子哪里会坐,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顾淼儿哪里拗得过她,只得“咿咿呀呀”被她拽着走。
褚逢程看在眼里,唇瓣一抹笑意。
……
于蓝遣人先去了茶铺处取马车和马匹,白苏墨干脆拽了顾淼儿直接上了马车,省得她再在一旁生出稀奇古怪的事端来,惹得她同褚逢程两人都尴尬。
于蓝便也上前,也将马牵与褚逢程身前:“褚公子。”
“多谢。”褚逢程谢过,一跃上马,英姿飒爽。
天色尚早,钱誉目送国公府一行缓缓往山下驶去。
先来后到,稍许,肖唐便也取了马车来,见他目光盯着国公府已经驶远的马车许久,肖唐叹道:“少东家,别看了,人顾小姐都走远了……”
钱誉恼火转眸,看了他稍许才平和下来:“取盏茶来。”
在这山腰上饮茶?
肖唐诧异:“少东家,您不还约了鼎益坊的赵老板吗?”
钱誉无语:“下武陟山的路就一条,非要撵到人家马车后面吗?”
肖唐徒然语塞。
……
钱誉果真闲情逸致饮起了茶。
从半山腰上看武陟山的风景同容光寺上全然不同,他目光幽然,待得许久过后,看见国公府的马车从下山的盘山官道上转了多几轮,也差不多走远了,这才吩咐肖唐启程。
肖唐驾车,钱誉撩起车窗上的帘栊,悠悠望向窗外。
此行在京中应当会呆到九月,而后还要去趟朝郡等地继续走访染料货源相关的事,差不多要到十月中旬便离开,才能赶在年关前抵达燕韩京中。
自正月离家,竟一晃半年有余。
不知爹娘在家中可好?
他此趟离开燕韩是为解决国中染料货源垄断之事,长风,南顺和苍月等燕韩邻国他逐一涉足,心中已大致有数,期间又顺带谈妥了几宗大额交易,收获颇丰。
燕韩国中毕竟腹地有限,钱家若肯在与临近几国的商贸上下功夫,晓以时日,必定能厚积薄发。
……
钱誉放下帘栊,倚着马车小寐。
七月盛夏天,便是武陟山上草木茂盛,这热气还似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一番,马车窗外虽有风透进来,也好似一蒸笼一般闷热。
额间汗水隐隐,钱誉微微敞开衣领。
有衣领的衣裳尚且矜持,领口稍稍敞开,便更觉多了几分男子气息与说不出的意味。
迷迷糊糊入梦。
竟会梦到容光寺,梦到厢房后苑靠山的凉亭里,一抹闲情逸致看书的身影。
早前在大殿中,他便余光瞥见了一侧的美目顾盼,时而梨涡浅笑,时而全神贯注看他。佛祖殿堂,好似周遭皆已黯淡,只有一抹佛光清晖照在她眉眼间。
那姑娘有一双动人心魄的眼睛,仿佛不说话,只消轻描淡写的侧眸一眼,便都能撩拨人的心扉,引人浮想联翩。
他本应不是如此轻浮之人。
但恍惚间似是也知晓自己是在梦里,那便让她勾了魂去又如何?
他若非丢了魂,怎会在意旁的男子扶她,坐她身侧?
反正都是在梦中,又能如何?
他将她揽在怀中,朱唇浅尝。
他日后应当再无机会见她,左右是场春梦聊了无痕罢了,又何必顾忌?
衣衫轻解,香帏锦暖。
他竟会遍遍唤她名字。
……
“少东家,你出来看……”肖唐不知第几次唤他。
钱誉乍醒,只觉口干舌燥。
马车已然停下,却似是还在武陟山上。钱誉压下先前情绪,钱誉撩起帘栊,只见肖唐尴尬得指了指前方。
钱誉顺势看去。
应是昨日暴雨后,山上滑坡松动,有落石滚下,将路上砸了坑。而后又有雨水冲刷,填了些山上冲下的土壤,将不明显的深坑填平,马车驶得快哪会留意?前方马车应是忽然压上,硬生生将马车底部的承重横木折断。
这辆马车便等于废了。
“少东家,你看,这下山的路只有这么窄,前面的马车若是过不去,我们也过不去。”肖唐是愁此事,少东家在京中还约了人,眼下,还不知道要在这里折腾多久。
此时明显还在武陟山上,行在他前面的马车似是只有一辆……
思及此处,钱誉忽然拢了拢眉头。
尚且来不及敛起眸间的神色,便见一袭身影从马车前绕到马车后来。钱誉恼火,不是白苏墨是谁?!
脑中似是还是先前的那场未醒的春梦,锦帏香暖,酥骨撩人,偏偏正主就在眼前,鬼使神差抬眸朝他这厢看过来。
见了鬼了!钱誉烦躁得避开她的目光。
白苏墨将好看到他眼中的恼羞成怒看在眼里,又似是厌恶一般避过她的目光。
白苏墨怔住。
第14章 不负韶华
身侧,褚逢程也正好见到身后那辆马车。
这辆马车也是自武陟山半山腰下来的,那人先前他在念恩阁时也见过。
“苏墨,你们在此处等,我去借马车。”褚逢程朝白苏墨道。
顾淼儿也从马车前绕了过来,眼见褚逢程朝那辆马车走去,顾淼儿心中才松了一口大气:“幸好,我还以为真要骑马回去呢。”
她又不会骑马,若是真要骑马回京,还需得有人牵着马走。
等到京中至少也得夜半了。
顾淼儿庆幸:“天无绝人之路。”
白苏墨嘴角勉强牵出一丝笑意。
眼见褚逢程上前,对方一身戎装,眉间透着威仪,又有佩剑在手,是军中之人,肖唐赶紧跳下马车:“军爷好。”
语气里甚是讨好,也一脸笑意。
民不与官斗,尤其是这军中之人,更是惹不起。
小心驶得万年船。
褚逢程礼貌朝他笑笑,又拱手朝钱誉道:“昨日暴雨,山道滑坡,马车刚才陷到深沟里断了承重横梁,走不了。武陟山僻静,这是下山唯一的路,车上尚有几位姑娘在,若是牵马下山夜路可能不安全,不知可否方便借公子马车一用?”
褚逢程看向钱誉。
钱誉余光轻轻瞥了瞥他身后,片刻,嘴角才微微勾了勾:“方便,马车够大。”
褚逢程顿了顿,
稍许,才拱手道谢。
两人眼中都有不明意味。
褚逢程看了看他掀开的衣领,钱誉装作未见。
听到钱誉同意,于蓝折回告诉白苏墨和顾淼儿等人。
顾淼儿就差欢呼雀跃了。
肖唐这才凑到钱誉身后,悄声笑道:“少东家,这回要与顾小姐共乘了……”
钱誉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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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因为钱誉先前那句慢悠悠的“马车够大”,褚逢程以为他要一同呆在马车之内,终究是借人马车,对方若不会骑马也不能将人赶了去。
车内都是女眷,若只有钱誉一人自然不合礼数,褚逢程便也跟在平燕和缈言身后上了马车。
谁知,等他入了马车内,钱誉却干脆同肖唐坐在一处。
“少东家……”肖唐朝着身后挪了挪嘴,意思是顾小姐还在车里内,他怎么不进去,多好的机会呀。
钱誉一折扇打重重在他头上,“仔细了驾车,前车之鉴方才不是见过?”
也是,肖唐不敢分心了。
肖唐正欲挥鞭,褚逢程却又撩起帘栊出来。
马车内都是女眷,他先前是以为钱誉要待在其中,钱誉衣领半敞,与女眷在一处多有不妥,他才特意跟去。眼下,若是只有他一个男子,待在其中同样不便。
顾淼儿倒是乐意见到他上马车,但见流知,平燕,缈言等人眼中不免略带诧异的目光,褚逢程心中清楚,应是误会他别有用心了。
众人目光中,褚逢程只得尴尬下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褚逢程才跃身上马。
他看不到钱誉嘴角的笑意,也不知晓对方是否是有意摆了他一道。
钱誉折扇打开,在胸前慢晃晃得摇了摇,唇畔似笑非笑。
“少东家笑什么?”肖唐不解。
钱誉悠悠道:“好笑之事。”
片刻,脸色又耷拉下来:“不是让你好好驾车吗?你看我做什么?”
肖唐怄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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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路上,顾淼儿同白苏墨依旧猜字谜。
白苏墨不时看向帘栊外,心有旁骛。
顾淼儿见她并无多大兴致,便也所幸不嚷着要猜字谜了。
眼下就有现成的话题,她兴趣自是要大得多:“白小姐,同我好好说说,这褚逢程是怎么回事呗?”
顾淼儿惯来有韧性。
白苏墨奈何笑了笑,所幸将同褚逢程认识的前前后后大致说与顾淼儿听,也省得她日后再做些风风火火的撮合之事。
“所以,褚逢程心中是有白月光的……日后,你也勿再行浮夸之事撮合,省得我同褚逢程两人都下不来台。”
顾淼儿意兴阑珊:“可我还是觉得褚逢程很好呀。”
白苏墨笑笑:“我又未说他不好。”
钱誉眸间微滞。
马车不似国公府的那辆,几人习惯了国公府先前的马车,不知晓声音自内传出,外面听得清清楚楚。
顾淼儿笑开:“是吧是吧,苏墨,其实我觉得,这世上长得既好看又低调专情的男子才最为难得。若换作是我,只要这人是值得托付的,白月光便白月光好了,余生尚还漫长,只要心意相通,相互扶持,终有一天,做了他心头那颗朱砂痣,什么白月光便也消退了。”
屋中皆是笑声。
呵,钱誉心头戏谑。
却是莫名,想听白苏墨如何说。
钱誉手中折扇都停了晃动,仔细待着,片刻,她的声音传入耳际。
“有道理。”
钱誉眸色沉了沉,脸上神色也似淡了下去,嘴角揶揄。
心头白月光?
他怎么就不信?
大家都是男子,褚逢程眼角眉梢里藏着的意味,还有种种行径意图看在眼里,他又不瞎,这等欲擒故纵的手法,大凡也只有这种没脑子的深闺女子才会相信。
他还道她与顾淼儿之类有何不同……
钱誉收了折扇,又听白苏墨的声音自马车内传来。
“你是话本子看多了。”白苏墨微微笑道。
顾淼儿哑然。
白苏墨悠悠抬手,单手抵在下颚处,优雅妩媚:“你我本都如此好,又值大好年华,自有骄傲,为何要寻一个心中有白月光的人?要做,便做旁人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觅得真心喜欢之人,才真正不负韶华。”
白苏墨嘴角微扬,轻颦浅笑,犹若清风霁月一般。
流知赞许笑笑。
顾淼儿眼前一亮:“就是就是,我们本就很好!为何要屈就自己?自然值得最好的!!”
桓雨和平燕,缈言几人闻言纷纷笑开。
钱誉眉间微舒,唇瓣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眸间隐隐一抹深邃幽蓝。
第15章 好奇
如此笑声,这回京的路途也不算漫长。
顾淼儿倒是惊奇:“竟有五洲志。”
世界之大,除却燕韩,西秦,长风,南顺,北舆和苍月各国,尚有羌亚,巴尔等游牧民族,更远些,还有西域,以及西域以西。钱誉的马车里竟有介绍各国风土人情的书册,《五洲志》不过其中一本。
一侧还有《西秦记事》,《长风记》,《南顺民风》,《北舆小传》,《苍月采风》等等,顾淼儿逐一念出,惊异道:“借这辆马车给我们的人,竟然会看这些书。”
顾淼儿忍不住感叹:“能沉下心来读这些书的人,世上统共都找不出几个。我二哥是其中一个,这是我见过的第二个。”
白苏墨一一看过顾淼儿摆出的这几本册子,西秦,长风,南顺,北舆,苍月都有……白苏墨指尖微顿,唯独没有燕韩。
白苏墨朝帘栊外看了看,心中猜测:莫非,他是燕韩国中之人?
顾淼儿没兴趣追究这车的主人为何对这些书有兴趣,她正好可以翻一翻打发时间才是!顾淼儿挑了那本《北舆小传》来看,只是翻开扉页便又是惊奇:“竟有批注。”
白苏墨也翻开《西秦记事》,果真隔不多几页便有批注在,或详细,或简略,有时一页之中便标记诸多,有时一连几页都留白。批注的大多是同各地风土人情相关的习俗和货物,或将一些地名特意圈了出来。
应当不会错,是商人。
还是燕韩国中来苍月的商人。
白苏墨再次瞥目,朝帘栊外看去。
帘栊稀疏,隐约能看到他的身影。
昨日在大雄宝殿时,她便见过他,只觉得他说话有趣;后在容华寺厢房后苑,他伸手拽他,她也记得他眸间沉稳凝重,将她挡在身后,用树杈挪开那条有毒的小蛇,她那时便打量他许久;再是念恩阁不期而遇,他似是寡言,不愿同她招呼;下山时,竟在半山腰也遇见,只是方才马车横梁折断,又在下山途中遇到,她恰好看到他烦躁而厌恶得瞥过目光去……
其实她对他的印象尚好,可对方却似是对她有些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