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欢——冬天的柳叶
时间:2020-04-14 07:11:43

  卫羌见大堂坐满了也就六桌,那就都请了吧。
  一桌按十两银子算,撑死了超不过一百两。
  一开始,赵尚书等人还顾虑着太子请客不能吃太狠,没想到今日的扒锅肘子格外香,它还不限量——
  几片肘子吃下肚,再饮上两杯小烧酒,就没人想是太子请客了。
  又不是逼着太子请的,再说了,这桌还有好几个饭桶呢,谁能证明是他吃的?
  每个人都这么想,每个人都放开肚皮吃。
  一直吃到酒肆快要打烊,太子有些坐不住了。
  再不回去,宫门该落锁了。
  他是真没想到这些平日看着或斯文或稳重或清贵的大臣这么能吃!
  “咳咳,我出来已久,也该回去了。各位大人继续。”卫羌端起酒杯,举了举。
  众人纷纷放下筷子,回敬太子。
  “多谢殿下款待,我等已然尽兴。”
  不与太子一同走,万一让他们平摊饭钱怎么办?
  “那就结账吧。”卫羌微笑吩咐红豆。
  红豆利落拿出账单,张口念道:“扒锅肘子三十只,卤牛肉五十盘……烧酒六十壶……诚惠一共五千六百二十两银。”
  诚惠五千六百二十两银?
  卫羌的笑意凝固在嘴角,这一刻心跳险些停了。
  他是听错了么?
  “殿下是现结,还是记账?”红豆贴心问道。
  卫羌脸色发黑。
  什么现结,什么记账,先说说这五千六百二十两是怎么回事!
  他缓缓环视大堂。
  赵尚书等人脸上端着云淡风轻的笑。
  不能慌,必须让太子明白这家酒肆的价格就是这样。
  他们早习惯了,早不以为然了,绝对不是逮着有人请客就猛吃。
  卫羌见到众人面不改色的样子,一时茫然了。
  难道说,五千六百二十两很正常?
  “殿下?”
  卫羌勉强控制住翻江倒海的情绪,强笑道:“贵店的定价,比我料想的贵了些。”
  红豆嘴一撇:“那是殿下第一次来吃。不信您问问这些老客,大家都知道咱们酒肆是什么价。”
  卫羌再次扫视众人。
  众人齐齐点头。
  没错,他们都知道。
  贼贵,贼好吃……
  静了好一会儿,卫羌咬着牙吐出两个字:“记账。”
  “好嘞。”红豆把账单一拍,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哎呀,殿下住在东宫,怎么去收账啊?”
  一道淡淡声音传来:“无妨,回头我去拜访太子妃,正好把账单带过去。”
 
 
第175章 喝多了还是没喝多?
  骆笙走过来,对卫羌微微一笑:“殿下觉得这样可好?”
  卫羌深吸一口气,克制住心颤手抖的本能反应,缓缓挤出一个笑容:“不必,明日我命人把银钱送来就是。”
  众人暗暗点头。
  太理解太子的心情了。
  他们现在也不敢记账,都是攒够了钱才来吃。不然酒肆伙计去收账,就让家中母老虎知道了。
  “也好,看殿下怎样方便。”骆笙态度十分好,温柔又大方。
  可卫羌恨不能把这小丫头片子教训一顿。
  他可算知道为何对他不限量了。
  众人纷纷起身,准备离去。
  卫晗这时开了口:“给我打包一份萝卜皮。”
  众人脚步一顿。
  对啊,还有能外带的爽口萝卜皮呢。
  有间酒肆的萝卜皮酸辣微甜,口感劲脆,下饭吃别提多合适了。
  “记在我账上就是。”卫晗补充道。
  众人反应过来,纷纷喊道:“给我也打包一份爽口萝卜皮,现结!”
  “现结”两个字喊得那叫一个豪气干云。
  这是肯定的,兜里本来就揣着银票呢,没想到这顿饭没花钱。
  不就是二两银子一罐的萝卜皮嘛,要不是外带限量,买两罐也不心疼。
  卫羌看着几个伙计忙碌起来,很快就人手一个黑瓷小罐,心情越发抑郁。
  是,他承认酒肆的酒菜极好吃,哪怕这个价格也让他生出有机会再来吃的心思。
  可这些锦衣玉食的朝廷重臣饭量是不是太大了点儿?
  平均快六十岁的一群老头子,吃这么多不怕不消化?
  一个玲珑的黑瓷罐推到卫羌面前。
  卫羌抬眼,与抱着瓷罐的人对视。
  “这是送给殿下的。”
  赠送?
  卫晗冷眼看过来。
  抱着萝卜罐子的众人皆看过来。
  怎么还有赠送呢?
  骆笙笑吟吟解释道:“自酒肆开业以来,这是花费最多的一顿饭。作为酒肆东家,我很感谢殿下的支持,所以赠送一份萝卜皮。”
  卫羌:“……”拿刀子戳他心口,还不如不解释。
  众人则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不由点头。
  对,对,是该有赠送。
  五千六百二十两银子呢。
  说真的,想着这个数额,他们都晕得慌。
  有人晕马车晕船,没想到还能遇到晕钱的时候。
  卫羌本想拒收。
  他是太子,这小丫头说个什么他就接下,未免太没面子。
  可是想到刚刚在酒桌上尝到的萝卜皮,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他记得玉娘很喜欢吃腌过的萝卜皮。
  玉娘一直胃口不佳,到了夏日这道腌萝卜皮就是饭桌上时常有的小菜。
  他有时会去玉娘那里用膳,也会随便尝上一筷子,只是都没今日吃的萝卜皮味道好。
  要是带一份爽口的萝卜皮给玉娘,想必她会很高兴吧。
  卫羌这般想着,就把黑瓷罐接了过去。
  “多谢骆姑娘。”萝卜罐子压在手上沉甸甸的,正如他此刻沉重的心情。
  众人敏锐察觉太子殿下心情不是那么愉快,带着萝卜皮赶忙告辞。
  卫晗是留在最后走的。
  “王爷,不好意思,酒肆要打烊了。”骆笙淡淡提醒道。
  吃饱喝足,还不走干什么?
  “骆姑娘忘了一件事。”男人大概是喝了不少酒,眼神亮得惊人。
  骆笙依旧云淡风轻:“什么事?”
  “今天没有赠菜。”卫晗正色道。
  骆笙居然听出几分委屈来,睨他一眼道:“今日有太子在。”
  染了几分酒意的男人似是听到了满意答案,薄唇微弯,语气柔软:“那明日见。”
  骆笙本不欲理会,想到今日狠宰了卫羌一顿,眼前男人算是有功,于是点头:“明日见。”
  “明日见。”卫晗唇角含笑,又说了一遍。
  骆笙皱眉:“石焱,王爷喝多了,你送一送。”
  石焱正欲走过来,就听卫晗低笑道:“骆姑娘送送我吧。”
  石焱惊在原地。
  主子这是开窍了?
  我天,难道太子请客还有这种效果?
  骆笙黛眉拧得更深。
  开阳王莫非有事要单独对她讲?
  这般想着,她便点了头:“好。”
  走出酒肆,暖风袭人,并没酒肆里那么舒适。
  已经到了一年中最热的时节,哪怕是晚上也没那么好受。
  酒肆里就不一样了,为了让酒客们保持好胃口,角落里摆了数个冰盆。
  从这方面讲,贵自然有贵的道理。
  卫晗并没讲话,就这么保持着与身侧少女并肩,不紧不慢往前走。
  身后两道影子渐渐拉长,走出了酒肆屋檐下挂着的大红灯笼散发出的那片橘光。
  骆笙迟迟等不到卫晗开口,终于忍不住问:“王爷有事?”
  卫晗脚步一缓,摇了摇头:“没有事。”
  骆笙挑了挑眉。
  没事?
  “既然无事,王爷为何支开旁人?”
  特意让她送,难道不是为了说事?
  卫晗一怔:“我没有特意支开旁人。”
  “那王爷让我送——”骆笙渐渐想明白了,板着脸问,“就只是送送的意思?”
  开阳王是喝多了闲的吗?
  卫晗停下来,看着面色微沉的少女心生不解。
  送一送,还要有别的意思?
  可能是他今日饮酒稍微多了些,不大懂骆姑娘的意思。
  不过有一点他还是明白的,要是不说些什么,骆姑娘好像会很生气。
  跟在后面听着二人对话的小侍卫急得挥拳头。
  主子,气氛都到这里了,您可争气点啊。
  就说您心悦骆姑娘,多合适的机会!
  卫晗伸手,抓起骆笙一只手。
  石焱激动得险些跳起来。
  主子,干得漂亮!
  骆笙拧眉,看这有些酒意的男人打算干什么。
  就见对方空出的那只手探入腰间挂着的荷包,摸出一沓银票放在了她手上。
  “骆姑娘,我想起预付的饭钱快用完了,这一万两银票你先收着吧。”
  什么?
  石焱直接就蹲了下去,气得捶地。
  跟着这样的主子,前途一片黑暗啊。
  骆笙垂眸看看手中那沓银票,再看看还没放开的那只大手,一字一顿道:“王爷,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卫晗下意识反驳。
  骆笙挑眉:“所以你是清醒着摸我的手?”
  卫晗这才意识到他在干什么,飞快松开手,肃容道:“骆姑娘,我喝多了。”
 
 
第176章 无缘
  骆笙呵呵一笑:“喝多了,就可以摸我的手了?”
  卫晗被问得哑口无言。
  对呀,喝多了也不能摸女孩子的手啊。
  他刚刚到底怎么了?
  男人迎风而立,心头茫然。
  这种不受控制又说不清缘由的事,是他从未遇到过的。
  再回神,那个横眉怒目的女孩子已经走了,只能看到那抹素色背影渐行渐远。
  他看着那道身影披着橘色灯光消失在酒肆门口。
  门口好像变得空荡荡,正如他此刻有些空荡的心情。
  卫晗伸手,按在心口处。
  他觉得这里变得有些奇怪。
  骆笙揣着一万两银票回了酒肆,一进门就把一沓银票甩给女掌柜。
  女掌柜眼睛都直了:“东,东家,哪来的?”
  就算是追出去找太子要账,也没有一万两啊。
  “开阳王的预付饭钱。”骆笙冷冷道。
  女掌柜托了托下巴,喃喃道:“开阳王真有钱……”
  出来吃个饭,随便带着一万两银票的吗?
  她以前混的胭脂水粉那个圈子,可没有这样的豪客。
  果然跟着新东家是对的。
  骆笙随意拣了个位子坐下,吩咐红豆上了一壶橘子酒。
  橘酒入口,有些酸甜。
  骆笙的心情既不酸,也不甜,只有挥之不去的烦躁。
  开阳王是对她有意吗?
  她还没有迟钝到什么都没察觉的地步,更不会明明察觉到了,还装得天真懵懂。
  可她没有谈情说爱的打算,即便有,那个人也不能姓卫。
  她与平南王府注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即便开阳王对此能冷眼旁观,那皇上呢?
  她还不确定当今天子在镇南王府这场灭门之祸中究竟是个什么立场。
  是受人蒙蔽,还是真正的主使者?
  即便是前者,她也不可能嫁进卫家。
  不是每个皇族人都与她有仇,可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卫”字。
  等她将来去了地下见到父王、母妃,难道告诉他们女儿嫁给了灭咱家满门的仇人的叔叔当媳妇?
  倘若是后者——
  骆笙举杯,把酒一饮而尽。
  倘若是后者,只要她不死,就与永安帝不死不休。
  这大周江山,是先祖让于卫氏,即便不拿回来,也绝不便宜了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到那时,开阳王身为皇族一员,永安帝器重的幼弟,还能冷眼旁观吗?
  她与那个喜穿绯衣的男人,或许终有兵戈相见的那一天。
  骆笙转眸投向酒肆门口。
  门外的红灯笼随风摇曳,明明暗暗。
  橘光比夏夜的风还要暖。
  可是没有人比骆笙更清楚,这间洋溢着欢笑与美食香气的小小酒肆,不过是夏日清晨的一颗露珠罢了。
  也因此,她又怎么能放任自己与那个每日都来酒肆的男人更进一步。
  他是酒客,她是酒肆东家。
  这样刚刚好。
  卫羌回到宫中时,险些落锁。
  宫中各处已经亮起宫灯。
  他提着一罐萝卜皮想了想,直接去了朝花那里。
  太子妃得到消息,又是一阵气怒。
  太子最近越来越过火了,初一往玉选侍那里跑不说,今日出去到天黑才回,竟又是直接去了那边。
  还是带着从宫外带进来的吃食过去的!
  从宫外往宫内带吃食最是严格,即便是太子带进来的,也要由专门负责的宫人检查记录。
  传来的消息说,太子带进来的是一罐腌萝卜皮。
  萝卜皮……
  太子妃闭闭眼,气得脸色发青。
  作为东宫的女主人,她如何不知道爱吃腌萝卜皮的是谁。
  是玉选侍那个贱人!
  贱人的口味也是下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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