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看着完全失态、体面全无的女子,哪里还会与之废话,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太子妃,求求您把镯子还给我,求求您——”
背后是朝花撕心裂肺的喊声,太子妃驻足狭窄僻静的院中,只觉心情愉悦。
这么多年,虽然说是没必要把一个侍妾当对手,心里又怎么可能不膈应。
而今,终于把这根膈应她的刺拔出来了。
太子妃抬脚往外走去。
翠红与青儿齐齐施礼:“恭送太子妃。”
太子妃脚步一顿,在二人面前停下。
“你们两个可要照顾好玉选侍。”撂下这句话,太子妃带着宫婢大步离去。
翠红爬了起来,看向屋门口。
屋门半掩,里面传来若有若无的哭声。
“我去看看选侍。”青儿跑了进去。
翠红掸掸衣衫,这才慢条斯理往里走去。
青儿一进门,就吃了一惊。
“选侍,您怎么趴在地上呢!”
朝花一动不动躺在地板上,仿佛没有察觉有人来,眼中空荡荡好像失了魂。
青儿使了好大力气把她扶起来,送到床榻上躺好。
见朝花失魂落魄全然不见平日的淡然,青儿鼻子一酸:“选侍,您想开点儿,奴婢去给您弄点吃的吧。”
从早到现在选侍还什么都没吃过。选侍身体弱,这样下去怎么行。
“选侍,您等着啊。”青儿擦擦眼角往外走,与翠红正撞了个对面。
“翠红,你可不许胡说八道气选侍!”青儿警告一声,快步走出去。
翠红抿了抿嘴,抬脚走到床边,轻笑道:“选侍这是怎么了?”
床榻上的人毫无动静。
翠红视线往朝花手腕上一落,不由笑了:“哟,看来是选侍的宝贝镯子没了。要我说,以前殿下赏了选侍那么多好东西呢,一个金镯子没了有什么要紧的。呃,对了,听说那镯子是选侍的主子留下的——”
一直没有动静的朝花霍然睁开眼睛,直勾勾盯着翠红。
翠红一滞,更生恼火:“怎么,选侍还以为自己是殿下心尖上的人呢?”
“是太子妃让你揭发我?”朝花哑着嗓子问。
翠红撇嘴:“选侍还想找殿下告太子妃的状不成?”
“为什么?我自认一直待你不薄。”朝花一字字问。
她的眼底暗流涌动,声音不知何时恢复了平静。
第187章 她是朝花
“为什么?”翠红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微扬,“我还想问问为什么同样出身卑贱,你就锦衣玉食,使奴唤婢,而我却是伺候你的奴婢?”
朝花似是听愣了,呆呆望着她。
翠红表情越发扭曲:“选侍该不会觉得不打不骂,伺候你的人就该感恩戴德吧?”
“我没有这么想。”朝花似是回过神来,平静道。
翠红嗤地一笑:“选侍还真是受得住打击啊,这么快又恢复云淡风轻的样子了。我恨的就是你的云淡风轻!?”
翠红一指自己:“你知道我是怎么由一个做杂事的小宫女熬到近身伺候你的?我足足熬了五年!明明我生得不差,却什么都没有,而你什么都不用争就全都有了,凭什么呢?”
朝花看着面容扭曲的翠红,惨淡一笑:“这世间哪有这么多凭什么?如果让我选择,我情愿做一辈子杂事,也不想有这些。”
她不用争就有了这些,不过是因为郡主罢了。
若能换郡主活着,她情愿一无所有,哪怕没了这条命也无所谓。
翠红一听却更恨了:“呸!你少再惺惺作态。现在没了太子宠爱,我看你能清高到几时!”
朝花看着她,神色悲凉:“我失了太子宠爱,于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翠红突然笑了,抬手抚了抚白皙到有些苍白的面颊,“这就不是选侍操心的事了。”
朝花淡漠的目光从她面上扫过,嘴角挂着讥笑:“你觉得能成为第二个我?”
翠红得意扬了扬下巴:“为何不能?我比你年轻,比你身姿更轻盈,还比你懂得哄人开心,殿下为何就不能垂青我?”
一道气怒声音传来:“翠红,难怪你晚上连饭都不吃,硬生生把自己饿得走几步路都要大喘气,原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住口!”翠红猛然转身,指着青儿就骂,“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胸无大志,混吃等死?”
青儿端着一碗面汤走过来,冷笑道:“我是胸无大志混吃等死,那你呢?我看你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害选侍失了宠,以为还能见到殿下?做你的美梦吧。”
翠红走到青儿面前,扬手就是一耳光。
青儿措手不及,手一晃面汤洒了大半。
她顿时急了:“翠红你是不是魔怔了?这是我好不容易给选侍弄来的!”
翠红一看那碗只剩一半的清汤寡水的面条,不由笑了:“这就是你给选侍端来的饭?呵呵,受人白眼的滋味不好受吧?青儿,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出路吧。”
青儿把汤碗往桌案上一放,撸了撸衣袖,咬牙道:“你这个疯子,看我不撕烂你这张烂嘴!”
“青儿——”朝花喊了一声。
原本准备和翠红拼了的青儿忙扭头:“选侍,您有什么吩咐?”
“莫要和她吵,把饭端给我吧。”
青儿一愣:“选侍?”
朝花淡淡道:“饭总是要吃的。”
青儿大喜,忙把汤碗端了过去。
翠红冷眼瞧着朝花垂眸吃饭,撇了撇嘴:“有些人啊,平时摆出清高出尘的样子,其实才舍不得死呢。”
“出去。”朝花看向她。
翠红站着不动:“少摆选侍的架子,你以为还是以前呢。”
折磨死了玉选侍,她在太子妃那里就是大功一件,到那时才不用在这个破地方苦熬。
她不能打不能杀,那就只能把言语化作尖刀来对付这个女人了。
“我若是现在死了呢?你以为殿下能放过你?”朝花冷冷问。
翠红一怔,有些慌。
昨日殿下大怒而去,狠狠给了她一脚。
殿下对她这个揭发玉选侍的人心存迁怒,玉选侍要是现在就死了,那她恐怕就危险了。
不行,玉选侍不能这么快就死。
朝花见翠红神色有了变化,抬高了声音:“出去!”
“出去就出去,以为我乐意看你这张丧气脸呢。”翠红心里存了畏惧,不敢再拧着来,扭身出去了。
耳边总算得了清净,朝花闭了闭眼。
青儿劝道:“选侍,您不要往心里去,翠红她是得了失心疯,等时间久了就知道是痴心妄想了。”
朝花睁开眼睛,摇了摇头:“我等不了那么久。”
“选侍?”青儿一怔。
选侍这话是什么意思?
朝花起身,走到窗边。
窗子不大,却也能看到窗外的一抹绿意。
她扶着窗框,轻声道:“昨日下了雨,今日晴了呢。”
青儿听着越发心慌。
选侍这个样子,莫非真的想寻短见?
“天晴了,风还是凉的,太子妃想必会去逛园子吧。”
东宫有一处花园,假山曲水,花木成荫,正是夏日消遣的好去处。
太子妃宫中寂寞,常在花园中流连。
“选侍,您怎么了——”
朝花收回视线,定定看着青儿,声音放得极低:“青儿,你以前说要做牛做马报答我,还记得吗?”
青儿一愣,而后点头:“奴婢记得,选侍救了奴婢姐姐的命。别说做牛做马,就是要奴婢这条命,奴婢都乐意给。”
青儿本来还有个姐姐同在宫中当宫女,都熬到快出宫的年纪了,却生了一场急病。
在宫中,普通宫女生病是没资格请太医的,只能听天由命。
是朝花帮着请了太医,使青儿的姐姐熬了过来。
青儿姐姐出宫后,青儿曾托负责出宫采买的小太监打听过,知道姐姐嫁了良人,如今已是儿女双全,还能照顾老迈病弱的双亲。
青儿至此对朝花死心塌地。
朝花端详青儿许久,伸出手替她理了理碎发,轻声道:“傻丫头,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帮我要一个人的命!”
青儿陡然睁大了眼睛:“选侍!”
不知过了多久,朝花把青儿推到梳妆镜前,轻声道:“青儿,你睁开眼吧。”
一直闭着眼睛的青儿睁开眼,望着镜中人吃惊捂住嘴巴。
她明明就坐在梳妆镜前,可镜子里的人为何不是她!
朝花看着青儿的反应扬了扬唇角,拿起放在台面上的眉石,对着眉毛一笔一笔仔细画起来。
她是郡主的侍女朝花,擅梳妆描画。
只是外人不知,她最擅长的是易容。
一块眉石,一盒脂粉,描出千面人生。
第188章 夺回来
青儿看着朝花在脸上描描抹抹,一点点改变了原本的轮廓,不由目瞪口呆。
选侍会施仙法吗?
她不由抬手,去摸自己的脸。
“不要碰。”对镜描画的朝花轻声警告。
青儿慌得放下手,再往镜中瞧。
她的脸,竟然完全变了模样。
“认识这张脸吧?”朝花打开一盒胭脂,以指腹沾了些许。
处在震撼中的青儿愣愣点头:“认识,是太子妃那边的连芳。”
朝花转过身来,抬手抚了抚青儿的发:“你现在就是连芳了。”
“我——”青儿有些慌乱。
她,她成了连芳了吗?
选侍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当朝花最后放下眉石,青儿更震惊了,指着她结巴道:“选,选侍,您怎么成了,成了——”
选侍竟然成了翠红!
青儿从来没有一日像今日这样受到如此强烈的震撼,这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青儿,你来。”朝花把青儿拉到身边,在她耳边低声交代着。
此刻翠红正在院中那棵枝叶繁茂的老树下打盹,脚下撒了一地瓜子皮。
雨后初晴,风中带着些凉意,躲在树下乘凉可要比闷在低矮窄小的屋子里强多了。
迷迷糊糊中,似是有人拍她。
翠红皱了皱眉,拍她胳膊的力度又大了些。
“谁——”翠红含糊嘟囔一声,终于睁开了眼睛。
看清是谁,她一下子翻身而起,讶然道:“连芳姐姐?”
连芳以食指抵唇,轻轻嘘了一声,随后转身往门外走。
翠红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走在前头的连芳停下来,冲她招招手。
翠红恍然,这才赶紧跟上。
院门是半开着的,显然是连芳悄悄进来找她。
在这个地方,当然不方便说话。莫非太子妃又有什么吩咐了?
翠红猜测着,跟在连芳身后不知不觉越走越偏。
“连芳姐姐,到底有什么事呀?这里没人能瞧见了,方便说了。”
连芳指了指前边,没有开口。
翠红心中一动。
连芳这么神神秘秘,莫非是太子妃亲自等着她,有大事要交代?
这般想着,翠红越过连芳往前走去。
这是个偏僻地方,落叶在地上积了一层又一层,因为昨日一场大雨,散发着一股潮气。
翠红左右张望着:“连芳姐姐,没有别人呀。”
“这里。”走了一路一直没有开过口的连芳轻轻吐出两个字。
翠红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心中莫名涌起一分古怪。
一股大力传来。
翠红一个趔趄,栽进了那口废井中。
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她下意识用手去抓井沿,却抓了个空。
那一刻,她绝望往上看,看到井口上方出现一张脸。
翠红猛然睁大了眼睛。
她知道刚才为什么觉得古怪了。
那不是连芳的声音!
重物落水的声音传来,扒着井沿的“连芳”往后退了退,浑身止不住颤抖。
她把翠红推下去了!
选侍说做完这件事就立刻回去,恢复本来的样子。
对,对,她得回去,赶快回去!
顶着连芳这张脸的正是青儿。
亲手把朝夕相处的同伴推入井中,带来的恐惧不言而喻。
她连退数步,转身就跑。
而就在青儿以连芳的模样把翠红从院中引走时,易容成翠红模样的朝花从屋中走了出来。
比起青儿的紧张,朝花就冷静多了。
她脚步轻盈往外走,路过翠红躲懒打盹之处时,在那处石凳坐了下来。
她在等。
等着青儿成功或失败的消息。
倘若成功了,她就直接走出这个门,去做她想做的事。
倘若青儿带着翠红返回来——朝花以指尖轻轻碰了碰脸颊。
有一个“翠红”在,当然就不需要另一个翠红了。
她与青儿合力让翠红在此处长眠,还是做得到的。
只是那样,总不如一开始的计划妥当。
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朝花听在耳中,心头一喜。
看来是青儿一个人回来了。
一个人回来,才会这样恐惧、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