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行身穿黑色夫拉克的侍者彬彬有礼的鞠躬,请她们步入小道。
女伴小姐轻轻向她示意头顶的绿藤间零星垂下来的串串紫色风铃:“可惜这儿建造的有点晚了,紫藤都过了花期。等到明年四五月,那些像蝴蝶的紫色花串垂下来,不知会有多少淑女们愿意在这下面散步。”
“这种美丽的花藤来自于丝国,自从人们见到这条小道,贵夫人们花园里精心修剪的白玫瑰就失去了最受宠爱的位子,就连先生们也要求园丁在庭院中搭建一个这样有情趣的藤亭……”
整个小道用攀爬固定着紫藤的架子隔出来一个奇妙的空间,架子本身做的很有趣,就像甜点店里的橱窗那样,是各种充满东方风情的图形。从镂空图案的中间,在清新的绿叶间望出去,看到的都是精心布置挑选的美景:有的是花树,有的是附近房屋漂亮的烟囱,还有的是坠在外面有长长红色流苏的铜铃。
在架子下部,紫藤叶子稀疏的地方,还高低错落的摆放着一些盆景。矮松、杜鹃形状好比大树,悬根露爪,莫名让人感觉雄浑气势;而开满野花的各色憨态可掬的陶盆,又使人忍不住轻松狭隘。还有一些英格兰人从没见过的新奇景观:用陶土捏制的明国的房屋、园林和穿戴着明国服饰的小瓷人,苔藓当草地,灌木枝条做大树,山石池塘一应俱全,布置的精致鲜活,好像这真是个缩小的明国庄园。
“这太神奇了!”蜜色皮肤的小姐完全忘了展示自己漂亮的裙子和曼妙的身段,她盯着那个用玻璃罩住的台子不放,小声惊呼:“池塘里面的鱼是活的!居然有活的鱼!”
女伴从女仆哪儿拿过折扇,半掩住自己的脸,“当然是活的,亲爱的!你看清楚,那不是池塘,只是半盆水,那些鱼,是每条河流里都有的小鱼!快走好吗,亲爱的?”
“你怎么知道?”
“当然,我的仆人从河里捞出来一模一样的给我看,说它们长不大,连鸭子都不吃。他还向我示范,鸭子果然不吃。”
“你知道的真多,爱尔莎。”
女伴脸上的笑扬到一半,忽然放下了唇角,知道这种毫不名贵的鱼,似乎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
小姐们欢快、可爱的表现引得经过的绅士们轻轻一笑,小姐们的脸颊上泛起红晕。一位年轻的先生从同伴中走出来,笑着邀请蜜色皮肤的小姐一起喝茶:“小姐,可以请您一起喝茶吗?”
小姐的女伴也被和他一起的另一位先生彬彬有礼的邀请。
空气中都泛起了玫瑰的香气,似乎春天又回来了。
甜点店的二楼,简坐在安静又明亮的角落里,给伊丽莎白写信。暗红色的胡桃木方桌上一壶鲜嫩甘醇的龙井散发着清悠的茶香,细腻小巧的瓷盘中放着几块圆形的糕饼。莉迪亚坐在简的对面翻看着一本,时不时尝一口微苦回甘的茶水,然后拈起一块糕饼放入嘴里。咬破洁白如鹅毛的层层酥皮,一股浓郁的玫瑰香味就渗透进肺里,甜蜜可口的馅心轻轻抿一下都能使人沉醉。
简看到小妹妹眯着眼睛享受的可爱表情,忍不住一笑,她写道:“鲜花饼是如此的受欢迎,我们农场的玫瑰酱马上就供应不上了,甜点店只有限制人们购买,坐四人以上的小桌可以点一份。我猜这一定是你的主意,只有你,亲爱的莉齐,会有这么多有趣有用的想法。”
“我从窗户看出去,那段紫藤道路美的像康斯坦布尔笔下的油画。贾里德先生说,这一段路使他车马行的生意比整个伦敦所有同行都要好,甜点店的店长莫妮卡夫人也告诉我,这给本店招来无数生意,利润已经超过泰晤士河畔的商店。”
“每周整理账目需要的时间慢慢加长,这对于我来说,真是个甜蜜的挑战。莉齐,我有点喜欢上这种充实的感觉,我认为你说的对,我很适合做这些——一点错漏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亲爱的妹妹,我同意了你的邀请,与你一同开办明式餐厅,虽然我还是有点害怕你的另一位合伙人,因为我从没见过会送给小姐手·枪和弹丸的绅士。但在品尝过那些美味之后,我觉得安东尼先生也能够被克服,毕竟他没有送给我武器的意思,这就足够啦。美味的食物能够带来幸福,看在莉迪亚都胖了点的份上,我们应该尽快把这份幸福与别人分享——餐厅什么时候能够装饰好?”
“另外,莉齐,我什么都不愿意瞒着你,我想这件事也不应该。我又与乔治先生重逢了,他变得更精神,生意做的更大,但待人仍然和善亲近。他特地拜访了加德纳舅舅,我告诉他我们需要更多的玫瑰苗,他一口就答应了,并且立刻就要替我们办妥。莉齐,我可真傻,才知道原来秋天也可以栽种这种花苗……”
伊丽莎白收到简的信——并不需要通过邮寄,每天陶丽丝的马车都要去奇普塞德取小姐们定下的点心,简总会精心给妹妹准备一份,只要把信放在盒子里就行。
如今的明式点心店服务更用心周到了:因为怕一次次购买造成夫人、小姐们家中积累下太多的甜点木盒,既浪费又无用,甜点店推出了更精致更昂贵的可用多次的点心匣子。这些匣子不仅用料做工更好,而且可以提着、还能加层,甜点店也提供在盒子上刻印纹章或标志的服务。她们只需要派人预约下订单,第二天仆人们捧着这个专用的匣子来取就行。
陶丽丝的小姐们很快都有了专属的食盒,她们再也不用分辨那盒甜点属于自己,不用打开盒子,女仆们就能把它送到各自主人面前。
大家越来越喜爱下午茶的习惯,连朱蒂丝夫人都在自己的休息室办起了下午茶聚会,将要被引荐入社交界的伊丽莎白和萝拉是茶会的常客,两位小姐在朱蒂丝夫人同普兰夫人以及其他教员的闲聊中受益良多。
伊丽莎白想要扩展产业,开办明式餐厅的计划并未隐瞒萝拉,从一开始伊丽莎白就想和以前一样,与好友合作。但萝拉婉拒了,她说甜点店的成功很大方面都归功于伊丽莎白,这个产业还可以算是上帝对她选择伙伴好眼光的奖赏,但她不能再继续沾好友的便宜了。
“莉齐,你能走的更远,因为你心里的世界很宽广。”萝拉小姐说:“我已经帮不上忙了,不论哪方面,你都已经有能力做到啦。如果我还要加入,那可就太贪婪啦。”
小姐制止了朋友劝说的话,合作得是互补互助、相互有用的基础上,萝拉认为她自己能提供的资金、人脉和名气,好友其实已经并不需要啦。如果要她蒙住眼睛,只出一笔钱,就心安理得的分割朋友的利益,等着莉齐办妥所有的事情把利润捧到她面前——这可不是萝拉小姐的作为,她不允许自己这样卑鄙。
“你放心,亲爱的莉齐,我没有那么高尚,而是甜点店就足够了!甜点店是我们共同的产业,就算我们把它开满整个欧洲,我也不会假装无私的放弃这份产业。”男爵小姐快活的说:“我的教母正在为我物色庄园和土地,我指望甜点店能带来更多的金畿尼。等到我21岁,我就不是克里夫家的小姐,而是拥有房屋、土地和头衔,富有的庄园主!”
伊丽莎白被好友带歪,知道萝拉不会改变主意,索性顺着她的意思问:“头衔?”
“是的。当然!”萝拉小姐愉快的点头:“莉齐,还记的我们曾经讨论过,男人可以通过娶一个女人来增加财产或者获得地位,这多么不公平!他们继承妻子的财富或者头衔,然后豢养情.妇、生下私生子,却还得要人赞颂他高尚无私,因为他娶了个不大能配的上他的女人。”
“那么小姐们为什么不能这样做呢?”
伊丽莎白不淑女的张大嘴巴,半晌,才干巴巴的说:“所以,萝拉,你要嫁给一个有头衔的男人,然后养情.人,把你和情.人的孩子变成丈夫的继承人?”
萝拉小姐成功的被好友惊吓的呆了一下:“好莉齐,你该去写本,你知道现在正流行这种调调,但你得以我的私生子做主角,不然指定不能被出版商相中。”
在朋友更加离奇的思维下,萝拉小姐这番绝妙的打算也变得寻常起来,她全没了刚才的高昂:“我的意思是我为自己挑选了一个非常好的丈夫人选,他身上有个爵位,但家族早就败落,偏偏这位先生体弱多病,现在连医生都快请不起了……医生断定他活不了几年啦,可我有钱让他舒服点。这桩婚姻很划算,他家里的头衔继承没那么多限制,如果没有孩子,夫人在丈夫死后也可以继承——当然不会有孩子,他完全丧失了那个机会。”
“所以是,富有的、有头衔的寡妇?”伊丽莎白看向好友,虽然这曾经也是她自己的理想,可放在朋友身上,她却觉得委屈了这个好姑娘。
萝拉深深吸一口气,说:“我并非不期待爱情,只是现实不允许。亲爱的莉齐,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发生了什么事?”
“克里夫男爵知道了我将正式进入社交界的消息,这对于男爵先生,真是一件喜事!意味着他可以回报一直支持他同意他的政治同伴们,比如一个教养良好、长得还不错的女儿?这可是个为他拉拢人脉的好机会!”萝拉讽刺的说。
“事实上,他已经挑选出了几个‘好人选’,全是小贵族,年龄还不算太大,未婚。但是每个人、每个人!都早已同别的女人同居,最多的一个已有六个私生子女!”
萝拉握住伊丽莎白冰凉的手:“教母和我自己都不打算如男爵先生的意,那位病歪歪的绅士是最好的选择——其实原本我也有这打算,但现在不得不提前。幸好那位先生有个好头衔,男爵先生很希望她的女儿成为了子爵夫人……我即将有个未婚夫了,莉齐。”
作者有话要说:紫藤花架:恋爱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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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鱼一定准时哈!不让小天使再等啦。
注:紫藤花:原产于中国。感觉提起来紫藤花架,就好像是国外的产物一样,其实紫藤是地道的我国植物。
康斯坦布尔:英国最伟大的风景画家之一,1776年生于英格兰的萨福克。故乡的树木、云彩、水渠总是他作画时最深的迷恋。从1799年到1829年,康斯坦布尔花了近三十年的时间,才从美术院的学生成为美术院的成员【百科】。本文假设他此时已小有名气。
第70章 果酱生意
克里夫男爵从来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他是个国会议员,并且十分沉迷这些事务。这使他疏于教育子女,并且男爵先生本人并非外表那样正直,他对家庭不忠的事实也深深的影响了孩子们的成长。
幸好萝拉有位坚强正派的教母,在她的教导下,萝拉才比别的小姐更聪慧更清醒。但她的几个弟弟妹妹却并非如此,萝拉几乎从不提起他们,她只和她的长兄,已经去海军效力的罗恩·克里夫中校感情亲密。
“只要继续经营,甜点店的年金已经足够我所需。”萝拉说:“这一份产业已经有些叫人眼红。不过他们知道我只拥有一半的房子而已,还不会太放在心上,毕竟只要甜点店搬走,这幢房子并不值多少钱。”
“多亏简小姐肯帮忙,奇普塞德的甜点店看起来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才使克里夫家的人确信我拥有的不多。但教母告诫我要谨慎小心,在我成为寡妇之前,我不准备再投资别的产业了。”
伊丽莎白听了朋友的话十分难过,但萝拉小姐看起来十分平静坦然。
“好啦,别为我担心。莉齐,相信我,我.日后的生活可能会比大部分小姐都幸福。我已经可以预见,我成为寡妇之后,会比现在要受欢迎的多,不知多少先生想请我屈身下嫁呢。”
晚上,伊丽莎白坐在写字桌前,把给简写到一半的信撕成碎片,这种话题太沉重现实,不适合和简说。但莉齐小姐却有个现成的合适的分享者,她重新拿起一张信纸,开始给亲爱的“威廉小姐”回信,向他诉说自己的愤懑、不平和痛心。
威廉先生足够成熟理智,伊丽莎白盼望他能给出一些建议,或者启发。除了萝拉,她身边所有的朋友和姐妹都即将要面临同样的困境,班纳特姐妹们在其中已足够幸运,因为她们有一位宽容开明并且真心疼爱女儿的父亲,但其他的姑娘很少能有这份运气。
陶丽丝学院教育的越好,小姐们就越清醒,于是也就越痛苦。诚然小姐们宁可承担痛苦也愿意保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和灵魂,但在旁人看来,尤为不忍心。
其实伊丽莎白小姐真的高估威廉先生了,他这样的绅士,已经沦落到连倾慕的小姐的面都见不着的地步,还能指望他对男女之间的事情发表什么高见呢?
况且,豢养情.人在英格兰的上流社会,就如同拥有猎犬和好马一样寻常,还是件可以作为谈资的时髦事情。就如同威尔士亲王殿下,报纸上虽总是刊登他的丑闻,但也不乏有人吹捧这位风.流倜傥人物的丰功伟绩,赞美他‘强大’。而国王陛下乔治三世始终忠于婚姻,才是贵族们眼中的“怪人”。甚至曾经有过一种说法,据说是位好心人劝说某位勋爵阁下的话:“你会因为未养情.妇而被人看不起,并将因此失去你在宫中所有利益(注)”。
情.人在上流阶层那里,是生活常态。固然也有不少像威廉先生这样洁身自好的人,但在整个阶层,这些忠诚负责的人反而是势弱的群体,真是一出讽刺的喜剧。
不过,伊丽莎白给威廉先生写完信之后,倒是心情好了许多。这一点上,她真的得感谢这位朋友——或许是除写信之外没有交集的原因,使伊丽莎白得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全感,尤其他们通信几个月时间,威廉先生从来没有想要试探询问过她的家庭出身,这不由得让小姐感到更加舒服。
伊丽莎白对着威廉先生,渐渐地越来越直白坦然,她会把心事、苦恼、成就和得意通通写在纸上。威廉先生从不会让她失望,他偶尔劝说开解她,偶然也会提出绝妙的建议,甚至有时候还会对小姐犯的蠢事毫不留情的笑话她,更多的时候,威廉先生会把他生活中点滴分享给朋友。
男性和女性在思维上天然的差别,总是使他们的通信充满乐趣。
现在给威廉先生写信,再也不是个可有可无的小差事了,读威廉先生的回信,更已经变成一场令人愉悦期待的享受。
这是一种奇特的关系,与爱情无关却无比的贴近。伊丽莎白曾好笑的设想,如果有一天他们两个在伦敦街头相遇,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必然会有莫名的熟悉感笼上心头——这才是最熟悉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