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你如今大了,父亲不求你为母家争光,只求你余生莫像你娘那样心思多样。”沈祁指尖又碰了碰桌面,看着她愣怔的样子也是于心不忍,“你是我沈家第一个孩子,虽是庶出可我到底是将你看成最疼爱的女儿,这事情我与你六妹妹都知道同你没有干系。”
沈今朝喉头一哽,眼圈泛红:“那……我娘呢?”
“沈府走到如今离不开家风二字,你娘已经碰到了我的底线,朝儿,你应该知道的,你娘再如何都不该有动沈媛遗物的心思。”
沈今朝诧异抬眸,沈祁眼中的冷漠与犀利将她击垮。
他这一番话沈今朝多少是明白了如今莲姨娘生死由天,吸了吸鼻子,垂眸将玉佩摘下,上前一步放在他手边,轻声道:“我娘做错了事情就该受到惩罚,就像我,当初为着她三言两语便昏了头去打六妹妹耳光,也被父亲禁了足受罚,我都认。只是父亲,我娘她满眼都是您,您当真如此残忍?”
沈祁手指触上玉佩纹理,淡淡垂眸未曾应声。
沈今朝轻嗤,“我知道了。”
他那句话着实点醒了自己,莲姨娘纵使备受宠爱,可到底也只是宛如对待豢养的一只鸟儿那般的宠爱,那不是爱。她可以暗中与于大夫人对着来,也可以不动声色的霸占沈祁多年,但到底她不能动那个人。
沈今朝转身折回院子,阳光甚好,可照在身上她却感受不到一丁点的温暖。
往前走了几步,她脚下踩空差点朝下摔去,旬砚眼疾手快的抱住她的肩膀将人护在怀里,喘着气后怕的问:“还好吗?”
沈今朝回神,看着旬砚周正的眉眼,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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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回玉佩,沈姝颜将她重新换上干净的穗子,在玉佩下打了一个结。
栗枝帮她系在腰带上轻声道:“今儿大姑娘离开前,脸色特别不好看,不像是恼怒,倒是像看清了什么一样。”
沈姝颜起身将袖口拨了拨:“父亲总归不会叫她空手而归,若大姐姐是个明白人,今后该如何,她应当是看的比谁都清楚。”
三月初的傍晚还有些凉,沈姝颜想起这几日在房中闷闷不乐的沈珍珠,带了些石城连同玉佩一道送来的酱香蹄髈与清蒸鲈鱼去了菡笙居。
碧玉正提着食盒站在门口焦急的候着,沈姝颜走过去揉揉鼻子,瓮声瓮气道:“四姐姐,开开门呀!”
门被打开,叫栗枝把食盒放下推出去,沈姝颜坐在她身边问:“四姐姐这是怎么了?萎靡不振的?”
沈珍珠看了看她,咬着牙齿道:“母亲给我看亲事了。”
沈姝颜瞧着她抵触模样,沉吟开口:“谁?”
“……程烨。”
作者有话要说: 珩崽没出现,都没有评论了诶
也不知道程烨和珍珠宝宝的这婚事你们满意不满意,害!你们真是磨人的小妖精……
第24章
“啊?”沈姝颜手指忽然被椅子夹了一下,她惊得不行。
沈珍珠看她一眼,筷子轻轻夹起鱼肉,叹息道:“这事儿还是碧玉偷偷去打听来的,听说前天夜里父亲和母亲都决定了。”
想起程烨那双过分漂亮的桃花眼,沈姝颜一时间难以言语。
她小心地看了沈珍珠一眼,低声问:“那四姐姐……你要怎么办啊?”
“不知道。”沈珍珠含住鱼肉,舔了舔筷子将鱼刺吐出来,“可能没什么办法,听天由命,不然就嫁。”
沈姝颜摸摸她的手,迟疑地问:“这事儿……程烨应该还不知道吧?”
“就上一次九王的庆功宴,母亲遇上了程夫人闲聊了几句,似乎对方也有这个意思,所以我母亲才私底下打探了许久程烨的为人。”沈珍珠看她一眼,又吃了一块肉,叹息道:“我觉着程烨应当不是什么坏人,况且徐将军是他的小姨丈,我真嫁过去了也不是坏事。”
沈姝颜被她逗笑,抿着唇闷声抖了几下肩膀。
她倒是没料到,上辈子嫁给沈祁门生的沈珍珠在她重生后竟会与程烨扯上关系,不过这样也好。虽说那门生后来考取了官名,一路沾着沈家光仕途顺畅,但后来些许是忘了初心,背着沈珍珠竟在外头养了好几房外室,直到孩子都会下地跑,沈珍珠才知晓这事儿。
程烨那人在她的记忆里倒是没有娶妻生子,不过他品行不错,想来会是个好夫婿。
将沈珍珠又安抚了几句,沈姝颜同她一道用了饭回了青岚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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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厢苑又继续上了几日课,不仅是沈姝颜处处避着林珩止,就连满腹心思的沈珍珠也不像往日那般张牙舞爪,与程烨也拉开了些距离。
前些天因雨雪导致花朝节未能如期举行,长孙璟在这日下学后告诉他们,今晚在长街举办花灯会。
沈姝颜垂头正在收拾东西,没注意到长孙璟遥遥看过来的眼神。
林珩止抬眸瞧他一眼,余光中扫向沈姝颜,抿起唇角。
好不容易遇上一次花灯会,沈姝颜瞧沈珍珠这些天都高兴不起来,刚一回去便将韩老先生留下的功课率先写完,换了一身衣裳前去菡笙居。
沈珍珠倒在软榻上,沈姝颜捏着她的手道:“今晚去吧,四姐姐,我都没在夜里出去玩过呢。”
“不想动。”沈珍珠偏过头,有气无力的耷着脑袋。
沈姝颜坐在她身边,垂眸把玩着帕子:“去散散心也好啊。”
被她弄得也有些烦躁,揪着沈姝颜的耳朵轻轻一捏:“我起来换衣裳,咱们待会儿去菊宴楼吃饭。”
两人收拾妥当后,前去晴雪园给于大夫人讲了这事情,一开始大夫人并不同意,只是耐不住沈珍珠在一旁磨她,只好在她们走后多加派了几个家丁跟着。
刚到府门口,便听见一道女声传来。
沈姝颜回头看过去,林君苛掀起帘子冲她们笑着招手:“四姑娘,六姑娘,你们也要去玩吗?”
看着帘子缝隙里隐隐绰绰的熟悉人影,沈姝颜一时间想避开这个人,但还未开口,在西厢苑已经与林君苛成为闺中好友的沈珍珠握着她的手快步往林家马车处走。
一旁站着的车夫已经将马凳放在脚边,沈珍珠拉着沈姝颜往前一步,示意让她先上去。
沈姝颜有点愁,咬着牙齿连连后退:“咱们坐自家马车就好……”
“这有什么,里头很宽敞的。”林君苛听见她的话,果断开口截住。
实在逃不过去的沈姝颜踩上马凳,掀开车帘便看见程烨对着她温和微笑的脸,沈姝颜忍不住回头去看沈珍珠,谁料她垂眸摆弄着鞋子,压根没注意到车上还有一个人。
沈姝颜坐在林珩止旁边的位置上,瞧见沈珍珠刚露出一个头便后退一步下了马车。
帘子在空中飘荡,沈珍珠的声音听不真切。
“六妹妹,我看里面很挤了,你就随他们一道,我乘另一辆跟在你后面。”话毕,人已经没了影。
沈姝颜下意识起身,对上林珩止似笑非笑的眸,头皮发麻的垂眸道:“我……那我也去……”
手腕忽然被拉住,沈姝颜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只听身侧林珩止嗓音低沉,捏着她的手指愈发使了劲,“你去哪儿?”
“我……”沈姝颜回头,莫名对上他的眼,那双漆黑眼眸静静睨着她,狠狠吸住她的视线接不上话。
程烨轻笑一声,朗声道:“走吧。”
马车开始渐渐摇晃起来,沈姝颜一个回神没站稳坐下去靠在林珩止身上,幸而他抓着自己的胳膊,要不然定是晃的无法直起身子。
沈姝颜舌头抵着牙根,声音又小又软:“你可以松开我了吗?”
林珩止垂眸,看见她白嫩指尖泛着红,眼神微暗松开了手。沈姝颜与他之间空出好大一截位置,林珩止偏过脑袋看着她浑身僵硬又红了耳朵的模样,一时间心头发软。
哑着嗓子轻咳一声,没说话。
程烨静静觑着他们两人的举动,心中忍不住轻笑。
马车缓缓停下,沈姝颜松了口气,方才鼻尖萦绕着林珩止身上干净的气味,她着实有些受不住,若是再继续留在马车上,她甚至觉得自己快要崩溃。
咽下口水道:“我先下去了。”
林君苛“哎”了一声,瞧见她不愿回头的下车,嘀咕道:“还想待会儿一起逛街呢。”
这话传入林珩止耳中,他心思微动。
天色变暗,沈姝颜刚下车,便见沈珍珠一脸尴尬的迎上来,两人还未说话,林珩止的声音传来:“人多热闹,一起逛逛?”
“好啊。”程烨紧跟其后。
“不行!”沈珍珠拒绝,对上程烨忽然看过来的眼,她脑袋有点晕,理直气壮地移开视线:“母亲临走时说了,不让与外男过多交际。”
程烨瞧着她闪躲的神情,轻笑。
沈姝颜抿唇,感觉不大对劲。
出门时机不对,程烨亦是不对。
第25章
一行人入了街头,沈珍珠紧紧捏着沈姝颜的手,生怕两人走散,若真是散了又都戴着面纱更是麻烦。
今夜人多,京中贵女都前来赴灯会,左转右转家丁们便跟丢了。
沈姝颜瞧着眼前一堆人堵着去路,她抿唇欲要去开路时,肩头忽然伸出一只修长胳膊,那左手虎口处有一道明显刀伤,只一眼沈姝颜便能知晓是谁。
林珩止十三岁那年与长孙璟在练武场比试,双方打的热火朝天、各不相让,眼看着剑锋快要刺向长孙璟腰间,程烨在旁轻呼一声“文昭”,林珩止才堪堪回神,剑锋一转避开长孙璟的腰间将他的衣衫划破,反倒是长孙璟未曾收手,刺向林珩止左臂,他抬手一挡伤了虎口。
好在不是什么要害处,但这伤却也留下祛不掉的疤痕。
疤痕宛若警钟,自那时起,林珩止便下意识的收敛起浑身锋芒,他是臣子,纵然再如何优秀也不该越过长孙璟去。
这道理他记了一辈子,如若长孙璟继位,林家必定更上一层,可到底命运捉弄,长孙灏登基,林家盛极必衰,彻底覆灭。
沈姝颜敛起思绪,林珩止在她身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借过”,她咬着轻颤的牙齿慢慢朝前挪动。
分明身后那人与自己距离甚远,可沈姝颜却总能感觉到他胸膛前的温度,听见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快步出了人堆,收回神才发觉身旁的沈珍珠不知何时早已与她走散。
下意识回头去瞧,只见林珩止站在她身侧,垂眸敛着眉拍着衣衫。
他这毛病真是……沈姝颜无法形容,历经两世都未曾更改。
眼见着沈姝颜垫起脚尖四处张望,林珩止眼中露出点笑意:“她们应该在后头,要等等吗?”
沈姝颜皱着眉头发觉几人根本不见踪影,到底是小孩子心性,沈姝颜摇摇头,看着他的目光复杂极了,沉默半晌开口:“不了,我自己逛逛吧,四姐姐见不着我会自己回府的。”
林珩止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沈姝颜不再看他,转身往街边的小摊位看去,不远处有个卖草编蛐蛐的,她眼前一亮,快步走过去拾起一枚。
这蛐蛐做得活灵活现,绿色的叶子上还画了眼睛,指尖轻轻碰了碰,沈姝颜轻笑。
她只是好奇,并非想买,放下东西以后继续朝前走。
悄无声息跟在她后面的林珩止看她一眼,过去将方才沈姝颜拿起的那一枚蛐蛐买下。
沈姝颜从来没有这样毫无顾忌的出来玩过,上一世在闺中时,她谨小慎微何曾有过这样的机会,后来出嫁,更是整日停留于林府。
正胡思乱想着,肩膀忽然被大力撞了一下,她连连后退靠进一个怀抱里,沈姝颜抬眸,只见林珩止不悦的眼神落在一边。
她急忙站起身,往一边让开几步:“多谢。”
林珩止淡淡扫她一眼没说话,拧着眉头看向戴着淡紫色面纱的窈窕少女,冷声道:“你走路不带眼睛?”
“三公子,是她撞的我。”江亭红着眼睛,可见他英俊面容,又芳心乱窜:“三公子,你是担心我吗?我没事的……”
她这般自作多情的模样着实叫林珩止头疼,余光瞥向一边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沈姝颜,一时间有点烦:“谁说我担心你了。”
沈姝颜想起那日在桃园里,忍住心里头酸涩感,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悄悄从几个人背后离开。
这边江亭上前一步,小心的睨着他的表情,抬手轻轻拉了一下林珩止的袖口,娇声道:“三公子,我上次……”
“别碰我。”林珩止最厌恶旁人拉拉扯扯,将袖口从她手心拽出,冷着声音道:“我以为你是个明白人可未曾想竟如此愚昧无知,上一次在桃园我没有明确说出来,程烨与你交代的那样清楚,你竟还是执迷不悟,既如此,我今日便与你说清楚。”
“江姑娘,别再来纠缠我,很烦。”
这话刚落,江亭眼眶霎时间变红,林珩止忍住脾气收回视线,才发觉沈姝颜已经不见了,视线再没落在她身上抬步离开。
传闻中林珩止冷心冷情是真的,他这十六年来以及在那场梦境中,从来没有在哪个姑娘红了眼睛后,多问一句“你怎么了”。他不喜欢女人,甚至是厌恶那些满身脂粉气的女人流连在自己身边,说他生性冷淡也好,性向问题也罢,无论哪种他都不愿将大好时光浪费在女人身上。
直到那天……
林珩止快步追上去,看见桥边那道纤细身影,他下意识地吐出一口气。
直到那天在沈府,他将那人从湖里救出来以后,分明知道男女有别,还魔怔一般的将人送回闺阁中,看她红着眼睛像只小白兔,他竟破天荒的多问一句“还有事”。
眼下他才恍然发觉,那场梦境中,他有很多时候都在对一个人欲言又止,开了口却又合上嘴,那天面对沈姝颜,他何尝不是。
后知后觉间,那场梦里从未出现正脸却又印象深刻的人,是不是沈姝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