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心善,多谢姑娘。”
老妪垂着头,也不推脱,默默收起金子,满布皱纹的苍老面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含着微不可见的狠毒。
姑娘包好栗子,雀跃的跑回公子的身旁,从中掏出一颗便递了过去。
花满楼笑着接过,火树银花照亮夜空,公子漆黑的墨眸满含柔光。
然下一刻,表情却疏忽间变得凝重。
“这栗子有毒!”
花满楼的五感太过敏锐,入手的第一刻便闻到了从栗子上传来的不妙气味,那是……□□!
话音落下的一瞬,老妪摈弃了伪装,一双系着红绸的短剑从篮底翻出,直冲花满楼的门面而来。
樱花醉从慕珂的后背拔出,凛冽的寒芒以雷霆之势迅速架住老妪的双剑。
一击不成,老妪转身便逃,眨眼间便消失的无踪影了,只有一篮打翻的栗子昭示着她曾经来过的痕迹。
慕珂愤恨的跺了跺脚,却没有去追,心里暗想着若是下次再看到这老女人,一定杀她个千百次让她跪地求饶。
花满楼却是面色惨白着,不过却不是惊吓过度。
而是思及老妪挎着篮子走过的这一路,不知道卖给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家要被毒害,当下便血色全褪。
公子匆忙将栗子拾起来,放进篮子里装好,害怕无知小儿捡食,到时又是一条人命。
“我们必须得沿着这条街走回去!不能让买过栗子的人惨遭毒害!”
花公子满面的凝重,上楼将栗子放好,旋即便携着慕珂回街奔走了起来。
果然如他所想,买了栗子的不是少数,老妪每家都限购一包,多了也不卖,只为了多毒死几户人家,心思实在恶毒。
花公子和慕珂走街串巷的去阻止购买的人家吃栗子,如此才挽回了不少人的性命,但到底还是有些迟了。
熊姥姥的栗子,毒死了三户人家,无力回天。
慕珂从来没有见过花满楼如此愤怒的一面,就连呼吸都无法控制的急促了起来。
他的情绪是如此的激烈,连带着让本来无感的慕珂,也跟着无措了起来。
她不知道如何宽慰花满楼,沉默着坐在他的身侧。
本应温暖欢乐的新年,就这样变得灰暗了起来。
静默良久,慕珂突然起身。
“我去杀她一百次!”
冷冷的丢下一句话,公子还未来得及回话,慕珂的身影已然飞出了小楼消失不见。
*
慕珂是沿着老妪消失的方向寻去的,此时显然已经迟了。
熊姥姥作恶多端,又擅长隐匿,若是当时立即去寻,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现下再去追,更是难上加难。
慕珂趁着茫茫夜色,一路掠过扬州城到了城郊的森林。
许是她运气足够好,到底还是找到了老妪。
不,叫老妪已然不够恰当,熊姥姥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易容而成。
而那女子甚至还顶着一个像是故意恶心人一般的名号——公孙大娘。
夜幕低垂,扬州城的郊外漆黑一片,隐约还能瞧见城内传来的烟火光芒。
公孙大娘剑指地面上的清俊公子,身侧已然倒下了大片的侍卫仆从。
一剑封喉,了无气息。
年轻的公子倒在泥土里,空荡荡的裤管沾了尘灰,他的身侧是翻倒的轿子。
公孙大娘一双短剑,红绸翻飞,在黑夜里非但毫无一丝美感,甚至像是索命的厉鬼。
“我竟不知,大名鼎鼎的公孙大娘,竟就是那臭名昭著的熊姥姥。”
公子一双美目,清冷的注视着眼前罪大恶极的女子,无惧亦无怖。
身陷囹圄,他也依旧从容。
“呵,朝廷的走狗也不过如此,我当盛名天下的无情捕头有多老谋深算,今日里还是要殒命在我剑下了。”
名叫无情的公子即使落在泥土上,仍是一身傲骨,清冷矜贵的气质分毫不曾褪减。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纵使无情今日身死,也会留的身后清名,像你这样的女魔头即使活着也绝对逃不了多久,死后定会遗臭万年。”
许是他这样的话,落在公孙大娘的耳畔着实太过难听。
又或者是他死到临头宁折不弯的样子让女子太不爽快。
公孙大娘双眸微眯,恶毒的笑在唇角勾起。
“好一个盛崖余,我倒不知你竟如此的伶牙俐齿,那我便割了你的舌头,看看你还能不能再舌灿如莲!”
语罢,右手的短剑竟是直接朝着公子的面上刺去。
——铮!!
一枚石子击来,公孙大娘的剑歪了几寸,擦着无情的脸颊插入泥土里。
她回过头去,警惕的扫视着苍茫的森林。
“何方鼠辈,藏头露尾!”
话音落下,身披白色大氅的姑娘从夜色里蹁跹而来,一双墨眸看着公孙大娘满是冷冽。
“你叫公孙大娘?”
语罢,不待大娘回答,竟是又自说自话的接了下去。
“你配不上这个名字。”
公孙大娘认得这突然出现的姑娘,她夜晚装成熊姥姥的时候曾卖了一包糖炒栗子给她,可惜被花满楼识破了。
她原以为,这女子生的白皮嫩肉的,一双纤纤玉手竟是连薄茧也无,定是不会武功的。
若会武功的只有花满楼这样一个瞎子,她自是可以对付。
没想到却是看走了眼。
姑娘非但会武功,且功夫还不弱。
公孙大娘做不到以一敌二,这才掉头就跑。
而现如今,这里只剩下了一个暗器用尽的废人无情,解决这个小姑娘岂不是手到擒来?
“黄口小儿,口气到是不小!”
开言之时,红绸翻飞,公孙大娘的一双短剑,已然朝着慕珂袭来。
慕珂不慌不忙的抽出樱花醉开始原地转起了圈,待公孙大娘接近后,以雷霆之势瞬间一击将其击退。
紧接着密密麻麻的剑招在姑娘的手中使出,脚步轻盈如舞,白色的大氅翻飞,露出翩跹的粉袖。
不过几息间,公孙大娘已然落败,倒在地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满目的骇然。
“公孙剑舞,你怎么会公孙剑舞!”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姑娘,面上满是灰败。
慕珂寒剑指在她的脖间,清冷的眸子扫过她脚上那双红色鞋子,满面冷凝。
“你不能杀我!若你也习公孙剑舞,我们便是同门!你不能杀我!”
公孙大娘原不姓公孙,可原来的名字她却早已记不起来了。
那户姓公孙的人家,被她一夜之间毒害,三岁小儿她也未曾放过。
从那之后,她便得了个名字,叫做公孙大娘。
她自知此事做的隐秘,那户人家绝对不会留有活口,眼前的姑娘定是公孙剑舞另一支的传人。
若是攀个同门的关系,兴许还能有条活路。
“我师傅叫公孙清,我是她唯一的弟子,若你也是公孙剑舞的传人,定该知晓这个名字!”
负隅顽抗,公孙大娘竟连先前被她毒害的女子也搬了出来。
可姑娘却是眼皮都没动一下,仍是冷冷的注视着她。
“我们可不是同门。”
姑娘嗤笑一声,一剑刺穿公孙大娘的脖颈,寒剑染血,艳丽的像是雪地里盛放的点点红梅。
“不才师承琴魔高绛婷,你又是哪根葱。?”
作者有话要说:
???
大家虐点这么低的吗?
上本还一直嫌我不够虐 毫无感觉呢!
第9章 捎我一趟吧9
公孙大娘倒在地上之时,一双涣散的眼眸正倒映着夜空上苍凉的月色。
可惜的是,这样的月色,她今后再无机会得见了。
公孙大娘死了,
死不瞑目。
姑娘找了个离尸体不远不近的地方,盘腿坐在了湿冷的泥土上。
而这个地方即能守着尸体,又远离尸体流出的血污。
姑娘坐下之时,白色的大氅垂落在地面,沾染尘埃。
那件大氅毛色纯净,一丝杂质也无,上好的银狐毛皮,就算是官宦人家的高门贵女,这样的银狐大氅也是轻易不舍得穿出来的。
可慕珂却毫不在意的就这样席地而坐,上好的大氅也成了泥外套。
六扇门的无情捕头,此时正倒在地上半撑着身体,目光投在姑娘夜色下朦胧的面容上,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冬日的泥地里又冷又潮,无情一介废人,身子骨本就薄弱,坐在地上的时间愈长,骨子里都开始泛冷。
可他没有双腿,若是自己爬起来,却是做不到的。
若他现在还坐在他那顶满是机关的小轿上,断然是绝对不会如此狼狈。
而无情也鲜少如此狼狈,这次之所以会陷入困境,是因为他们着实轻敌了。
皆因整个六扇门都完全没算到,臭名昭著的熊姥姥竟是公孙大娘假扮的。
熊姥姥和公孙大娘的武力值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前者靠毒行走江湖,用的皆是些不入流的手段。公孙大娘却是靠着一双短兵,独步江湖的存在。
以至于无情带着人来围堵之时,对方一出手便放倒了无情的所有侍卫,若不是这位神秘姑娘的出现,就连他自己怕也是要殒命在此。
细微的咳嗽声在静谧的夜里响起,慕珂转头看去,双腿残废的清俊男人正看着她。
“多谢姑娘仗义相救。”公子语罢又是几声低咳,他先前在与公孙大娘交手的时候受了内伤,现下也是仅凭着一股顽强的毅力,才压下喉间翻涌的鲜血。
姑娘双剑依然持在手中,剑身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森冷的寒芒。
“你不必谢我,我本来就要杀她,救你只是顺手罢了。”
姑娘的话,字面上虽有些不近人情,脱口而出的声线里却带着几分纯真与娇憨。
似是个二八芳华的姑娘。
因夜色太浓,无情并没有及时判断出眼前人的年龄与身份来。
仅凭几招就能杀死公孙大娘的剑客,剑术定然已是登峰造极。
可无情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剑术大宗师是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
更何况……这姑娘方才口口声声说着……师承……
琴魔高绛婷。
无情虽然没有听过这个名号,但他足够聪慧,一旦和魔字沾边的就绝对不会是什么良善人士,搞不好还会搅的整个江湖大乱。
而眼前的姑娘,小小年纪便能几招杀了公孙大娘这样的高手,那她的师傅又该如何的恐怖。
琴魔……高绛婷
暗暗记下这个名号,无情不动声色的抬眸。
“即便如此,无情的命也是姑娘救下的,多谢姑娘。”
见他如此知礼,慕珂先前因为公孙大娘带来的不快稍稍褪去,面色也好看了些。
未曾想,不远处的公子语罢,又提出了一个要求。
“无情一介废人,失了代步工具便无法施展轻功,还请姑娘帮我入城,无情必有重谢。”
无情本名叫做盛崖余,无情这个名字不过是他的代号罢了。
但……这两个字奇异的和他的性格非常的贴切。
他寡言少情,鲜少有情绪波多,就连此刻开口求人,也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落在别人的耳畔便换了个意味。
大抵就是,你爱帮不帮,反正老子求你了,这种既视感。
然后,姑娘便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当然,慕珂拒绝他是有理由的。
“我如果带你离开的话,就没有办法守尸这个臭女人了,我跟花满楼说过要杀这女人一百次,所以绝对不能食言,我就要在这里等着她起来!”
这段话落在无情的耳朵里,每个字他都认识,可连起来他就听不懂了。
于是……他选择了沉默。
他不说话,姑娘自也不会主动理他,自顾自的守在公孙大娘的尸体旁盘腿打坐。
直到夜色越来越深,更深露重夜风冷凝。
在地面上坐了快半个时辰的清冷公子,猛的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了。
在这之前,在慕珂拒绝了以后,他竟是一句求助的话都未再提。
好一身傲骨,
也好一个傻憨憨。
*
自慕珂从小楼里一跃而出,扬言要去杀熊姥姥一百次后,花满楼便半宿守在楼里,担心的夜不能寐。
他甚至开始后悔,若不是他的情绪没有克制好,慕珂便不会察觉出异样,更不会为了他要去杀一个十恶不赦的女魔头。
若是慕珂因此有了什么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
但姑娘消失的实在是太快了,就算花满楼有心跟去,却完全寻不到对方究竟去了哪个方向。
无奈,只好回到小楼里,守着昏黄的灯光,心急如焚。
好在,慕珂在后半夜终是回来了。
顺便还……带回来一个男人。
对方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也有中毒的迹象。公孙大娘为了杀人,什么下作的手段都用,而她的双剑自是淬了毒的。
于是后半夜,花满楼便是在忙碌中度过的,又是请大夫又是熬药。
小楼一夜通明,未曾歇过。
慕珂捡回来的男人,是个残废。
双腿自膝盖往下便没有了,只余空荡荡的裤管。
花满楼顷刻间便了然了男人的身份。
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公子——盛崖余。
他本来伤的是没有多重的,奈何寒气入体加深了内伤的涌动。
但好在夜里喷出了瘀血,只要解了毒疗养几日便可了。
*
无情因为双腿残废的原因,武功无法大成,但他实在天赋过人,又足够的勤勉,因为内力深厚的原因,身子好的也快。
第二日一早,他便醒来了。
天光破晓,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无花无树亦无飞鸟。
晴天白云驱散雾霭沉沉,冬日里着实没什么好看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