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什么都会,即使是女儿家的发式也学了几个简单的,粉白的发带挽在脑后,徒增几抹娇俏之感。
慕珂转过身来,兴奋的开言:“怎么样,好看吗?”
语罢,直接探头凑向僧人清浅的双眸,似是要拿他的双眼做镜面。
无花呼吸一滞,极近的美人面离他不过一线之隔。近到他鼻翼间都是女儿家身上特有的香气……
近到,似乎只要他一动,就能覆上姑娘的双唇。
可他到底没有那样做,因为姑娘很快便退开了。
到底一双眼睛是比不过镜面的,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好看吗?!”
姑娘又问了一遍,无花喉咙一哽,声音暗哑着开言:“好看,你怎么样都好看。”
心下却开始后悔了,这样好看的姑娘,若是无他在身边,又会被多少人看了去?
可已然到了临别之时。
慕珂牵过红马,看着他时,眸底还带着挥散不去的失落。
“你是个好和尚,不要再随便杀人了。”
万一被人带着亲友埋了,那时候她也不在,和尚若是被人守尸埋上个几天几夜,怕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哭都没地哭去。
和尚沉吟着未曾言语。
现如今,他才真切的瞧明白,姑娘前些时日口中有关无花的故事,真的是个故事罢了。
不然她便不会仍觉得无花是个好和尚。
那些不知道被慕珂从哪里听来的辛密,在她的眼里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故事,恰巧的是,那故事里的和尚也叫无花。
和尚垂眸,心下想着的却是,那便让那些辛密之事,永远成为一个故事吧。
和尚,在姑娘的眼里,永远都会是个好和尚。
慕珂粉白的衣角就在身前,触手可及。
无花垂在身侧的手指微不可见的蜷缩了一下,却在此时,慕珂衣袂飞扬翻身上马,回首之际顾盼生姿。
“大师,珍重!”
红马长鸣一声,踏起万丈红尘,留给无花的只有姑娘远去的背影。
和尚目送着慕珂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收回目光,运起轻功,朝着另外的分叉路飞去,脚步轻盈,似是一苇渡江。
*
叶孤城说的果然没有错,中原正处冬季,越接近扬州,冷意便越发的凛冽。
那条搁在包包里的狐皮大氅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将全身都罩在毛绒绒的大氅下,只露出一张被冻到发红的小脸来,皑皑雪色之中,独她艳若桃李。
扬州尽在直尺,城内落了场大雪,慕珂撑着一扇名为啼鹃红的伞,站在城门外,却忽得怯懦了起来。
心心念念的扬州已在眼前,她却一步都无法迈开来。
慕珂停下,行过的路人也跟着停下,很快便瞧见城门口前,堆积了乌泱泱的大片人群。
到了这种时候,慕珂已然顾不得什么情怯不情怯的了,足下一踩,脚步翩跹着飞跃上了城头。
在人群的惊呼声中,终于消失不见。
直到今日里,慕珂才明白,她这张脸究竟是多大一个麻烦。
从背包里寻出一条罗巾覆面,慕珂在城中寻了家客栈,住了进去。
她坐在打开的窗旁,一颗心脏砰砰狂跳着。
原来现实里的扬州城没有常年盛开不放的桃花……
原来,扬州城竟也是会落雪的!
时至此刻,她才意识到,她真的离开了大唐,来到了此界,来到了花姐和军爷所在的世界!
眸中满是狂喜,她飞身从窗口跃下,一脚踏进客栈半围着的后院。
脚下是宣软的白雪,姑娘捧起无数的雪团,扔起,散落,扔起,散落,就这样不知道重复了有多少次。
她的面容上终于缓缓绽开了有生之年的第一个笑。
“我到扬州了!”
“南珂,我到扬州了!”
“我来寻你们了!”
语罢,便又是一阵开怀的笑,此时,姑娘的眼睛已经不仅仅是一双眼睛,那是炽热又明亮的太阳。
花满楼听闻骚动,从小楼里开了窗,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 ,便迎面被丢了满头的雪。
冷意袭来,他瑟缩了一下,刚想退回楼里,耳畔又是一阵清亮的笑声。
姑娘的笑声如此开怀,潇洒不羁,自由奔放。像是世间所有的烦恼都能在这笑声前迎刃而解一般。
于是,目盲的公子也跟着笑了,浅笑即止。
姑娘终于停了,察觉到旁人的气息后,转头望去,一入目的便是满头风雪的公子正含笑“看”着她。
慕珂茫然的眨眨眼,终于疑惑着开口道:“你头上的雪,该不会是我弄的吧……?”
想来是她太过得意忘形了,弄雪之时竟连误伤了旁人也未知晓。
但愿,这好看的公子,不要太过怪罪她才好。
*
花满楼自然不会怪罪慕珂,不但不怪她,还请她上楼喝了杯热茶。
姑娘还未从初到扬州的兴奋里走出来,她坐在小楼上,感受着掌心捧着的温热,对着笑盈盈的公子聊了许多。
她对公子说,原来扬州竟也是下雪的,好看的像纯阳之巅,万里皑皑。
公子不知纯阳是何地,更甚因为目盲,自七岁后便再无缘得见扬州的雪景。
但从姑娘只言片语的描述中,一副绝美的画卷在公子的脑海中铺开。
姑娘说的尽兴,花满楼听的也开怀,等回过神来之时,不知不觉已是一个时辰了。
姑娘看着沉沉夜色,终于想起来离开。
“我、我得走了……”
姑娘起身,公子也跟着起身。
漆黑的室内,慕珂犹豫了一下,掏出火折子将室内的油灯点燃。
“你是不是看不见啊……”
慕珂再迟钝,也发现了眼前人的异样。
他有一双好看的墨眸,温柔静谧,像是春天的夜。
却又时常涣散着无法聚焦。
公子浅笑着应声。
“被你发现了……”
他的话语里没有一丝的不甘与失落,依旧温润如先前。
慕珂见他没有被戳到伤疤的失态,这才舒了口气,旋即又蹙着眉问道:“你一个人住?”
公子对她的问题有问必答,不问缘由,好脾气到让慕珂越发的忧心了起来。
“我就住在隔壁的客栈里,四舍五入我们也算是邻居了,日后怕是要时常叨扰了。”
花满楼一个人住在小楼里,平日里除了侍弄花草,便是“看”书写字。
如果哪天陆小凤来了,他这小楼能热闹三天,三天一过又是冷寂。
人人都知道小楼里住了一位脾气好的花公子,路过小楼的时候甚至还会偷偷摘下一两朵花,藏起带走。
花满楼也说过,这座小楼永远向天下人开放。
可除了走投无路的江湖人为了逃命,鲜少有人踏足。
他生性阳光,少有幽怨之时,可楼里多了个叽叽喳喳的姑娘,却是比往日里一室的冷寂好的太多。
自是,求之不得。
慕珂得了回答,开心的离去。
只余下目盲的公子坐在小楼上,笑盈盈的感受室内油灯带来的昏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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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神女在何处6
繁华的扬州城行人皆是过客,来往匆匆从不停留,在这纷扰的凡尘俗世里寻两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好在慕珂记得要寻的两人皆是住在扬州,李蓦然曾与她说过,八月份他和花姐结婚,想请慕珂来扬州吃杯喜酒。
那时候姑娘傻兮兮的回了一句:“我不天天都在扬州吗?”
八月的那一日,秀姑娘在扬州城里的桃树下站了整日,却始终未能等到开宴。
军爷与花姐也迟迟未能出现。
夜里,军爷醉醺醺的爬上线与她知会了一声。
“慕珂,你知道吗,今天是我俩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我俩唯一遗憾的就是你没能到场。”
到最后军爷索性不打字了,直接开了队伍语音,二十多岁的汉子带着哭腔道:“慕珂啊,我该怎么帮你啊。”
姑娘自觉活的顺遂,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唯一的遗憾就是空等了数月,说好办喜宴的两人却在当天齐齐失了踪影。
但也犯不上让军爷愧疚到哭啊。
李慕然隔着屏幕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话都说不完整了,高大清俊的游戏人物长身玉立在姑娘身侧。
听着军爷的啜泣声,慕珂沉吟了片刻,头上冒出一个蓝色的对话泡。
“没关系啊,下次你孩子出生了,满月宴可一定要叫我啊。”
*
慕珂将这段往事说于花满楼的时候,天色正值黄昏,姑娘一整天都在城里张贴寻人启事,忙的几乎脚不着地。
得了空闲,便想起来那位笑起来很是好看的目盲公子了。
公子安静的听着,时不时还替她续上一盏茶,白瓷的茶杯上印着点点寒梅,瓷边还是鎏金的,很是华贵。
姑娘冷白的手指与寒梅相交映,好看的让人心神震颤,可惜公子却是看不到的。
公子看不到,乍来的不速之客却是瞧得清清楚楚,本应翻窗而入,结果一抬头就撞入了姑娘明亮的星眸。
小凤凰倒抽一口冷气,脚还没跨过窗台,扒在窗沿的双手却是下意识的松了。
噗通一声坠在了楼下的雪堆里。
慕珂起身去看,站在窗沿探出半个身子,哪知刚从雪地里爬出来的小凤凰,一抬头满眼便只剩下了倾国之姿,僵硬了一瞬便立即脚底抹油,头也不敢回的跑走了。
“贼人?”
姑娘开口之时,柳眉轻蹙,面上全然是对这目盲公子的担忧。
他这小楼不仅防备松懈,门还时常不关。
花公子不仅目盲,还生的羸弱,单薄的身板看起来一吹就倒。
若是招了贼,花公子哪有对应之力啊。
花满楼不知慕珂心中所想,但来人的身份他却是猜了出来。
心下纳闷着陆小凤怎么突然跑了,旋即便听到了慕珂的询问。
“那是我的朋友,叫陆小凤。若他下次再来,介绍与你认识。”
闻言,姑娘的表情稍霁,可却并未轻松多少。
做回桌边的时候,她忍不住心事重重开了口:“这里什么人都能进,你一个人住太不安全了。”
这话倒是花满楼头一次听闻,忍不住一怔。
他从小便习了武当的绝技流云飞袖,只要不是一等高手,无论是什么人都能对应如流。
花满楼虽目盲,可活的却比任何人都要通透,身边之人也从来没有敢小瞧过他,更何提担心过他一个人住安不安全这种问题?
但这并不妨碍他因姑娘的关心而心中微暖。
“无碍的……”
姑娘眉头越拧越深,面色满是不赞同。
“我不放心你。”
有些人生的太过美好,轻易让人一见如故。慕珂对于花满楼便是这样的心思。
姑娘越是直白的担忧,花满楼便越是怔愣。
暖心的同时,还觉得有一丝的好笑,然更多的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应这种状况的无措。
临走之际,姑娘站在门前回过头。
“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就大喊一声,我住的房间与你正对,我会时常开着窗的,若是夜里觉得无聊,你便点燃此室的油灯,我看到了就会来寻你。”
语罢,姑娘走了,徒留一室清浅的花香。
那香气是姑娘随身携带的双剑上传来的。
花满楼坐在花香里,久久未能回神。
回神之际,却恍然发觉,唇角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勾了起来,笑意清浅。
*
慕珂走了,陆小凤却是半夜又摸了回来。
那时花满楼本已打算入睡,不速之客带着一身寒凉翻进了他的卧室,顺手还燃了灯。
索性这间卧室并未对着姑娘所在的客栈,点燃油灯也不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陆小凤进来,也不说话,坐在凳子上只一杯一杯的灌着冷茶。
花满楼的五感比常人要敏感上多倍,自是觉察到了陆小凤身上的汗味,以及他那气血翻涌急速跳动的心脏。
“你这是逃命刚回来吗?”
花公子调笑了一句。
陆小凤灌了好几杯的冷茶,燥热的心脏也没能安抚下去。
“比逃命还可怕!我刚刚绕着整个扬州跑了一圈。”
逃命好歹还可以逃,美人勾魂若是成了行尸走肉,一辈子全然葬送。
陆小凤虽是个浪子,好美色。
却也懂得最难消受美人恩的道理,而今日坐在花满楼这里吃茶的姑娘,显然不是他可以惦念的。
因为只要她那张脸还在,任何得到她的男人便永生不可消停。
陆小凤虽不怕这些烦扰,但他很有自知之明,也活的足够清醒。
再想起那张美人面来,又是长叹一声。
“花满楼,你可听闻过最近传到沸沸扬扬的无心神女?”
温润的公子一愣,缓缓摇了摇头。
他终日在这小楼里侍弄花草,又如何得空去听一听那些江湖上的香艳传闻?
陆小凤见他果真不知,当下便觉得有些头大。
但转头一想,他这友人目盲,似乎问题不大。
这才安了心。
一提起神女二字,心中又是一片火热,再灌了杯冷茶,壶里都空了,这才作罢。
“江湖上有传闻,南边来了位九天之上下凡的神女,神女无心,所过之处皆留下失了魂的痴心男子,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你可知,那位神女现如今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