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锁——棠岁
时间:2020-04-18 09:20:37

  皇上对王皇后的那点小心思心知肚明,暗自嗤笑了一声,这才答道:“除了骨折之外没什么大碍,多休养一段时日就好了。”
  怎么就没压死他!
  王皇后心里顿时涌上一阵浓浓的失望之情,心潮起伏激荡之下,精神也不由得有些恹恹的,随意应了一句:“那就好。”便不再说话。
  皇上这会儿却开了口:“对了,你来书房可是有什么事?”
  自然是因为听闻有丙州的消息才想着过来看看的,若是能再进上几句诋毁之言,自然更好不过。不过这话王皇后可不敢说出来,她匆匆扯了一个理由:“倒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云安又闹着吵着要见父皇了,所以妾便过来看看陛下有没有空闲,想请陛下过去。”
  云安公主今年已有十岁,怎么也算是个大姑娘了,王皇后这个借口放在两三年前还算不错,但如今看着,可实在是不太高明了。
  皇上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不了,朕这儿还有不少公务要处理,还是改日再去看云安吧。”末了,又意味深长地添了一句:“你也别太娇纵着云安,琴棋书画礼仪规矩什么的都要学一学,也可以开始相看夫家了。”
  这便是在暗指云安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王皇后也意识到自己这个借口找的并不好,一颗心都被皇上这一席话弄得抖了两抖,所幸皇上似乎并没有追究的意思,挥了挥手就让她出去了:“好了,你退下吧。”
  “是,妾告退。”
  直到走出宫室被风一吹,王皇后才惊觉自己已经是出了一身冷汗。
  “呀,娘娘,您怎么出汗了?”随行宫女诧异地叫了一声,一边赶忙递上一块帕子。
  王皇后接过帕子擦了擦汗,勉强笑了笑:“啊……可能是这秋老虎的威力太大了吧。”
  时近九月,北地冷得又更早,哪儿来的秋老虎?
  宫女心下疑惑,却并未表露出来,只听着王皇后吩咐:“去把沉香叫来。”
  -
  燕寻今日依旧入了宫,给太后请安。
  为着他这一有空闲时候就入宫请安的举动,朝中已有不少大臣在夸他的时候会加上一句“孝”,儒生百姓中对他也多有赞誉之词。一句一句地,带的燕寻迈向慈安宫的脚步都更轻快了几分。
  照例,去慈安宫坐了一会儿,喝了两盏茶,燕寻便去了御花园——此乃出宫的一条道路,他不过是想沿途赏赏风景罢了,任谁也说不了什么。
  而那个小宫女就是他在此刻遇见的。
  她梳着简简单单的双鬟髻,穿着普普通通的宫装,低眉敛目,手捧着一叠衣裳,安静地站在重重叠叠的花朵后头,等着贵人先行走过。
  燕寻毫不在意地从她身边走过,耳边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低到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
  “遇山崩,右腿骨折。”那宫女依旧是低眉敛目的模样,秀气的唇却微微动了几下。
  燕寻连点儿声音也没发出来,依旧维持着原先的速度,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规规矩矩地等着贵人路过了之后,那宫女这才拿着衣服,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秋风卷起落叶,又吹落了一朵开得正盛的万寿菊。
  长乐宫中,仍旧是惯常的一派安静。直到一个梳着双鬟髻的宫女跨过门槛,进了大殿,又转进了暖阁,恭敬地行过礼后道:
  “娘娘,衣服取回来了。”
  “好。”
  而燕寻一路出了宫,脑子里还在不停转着方才那句话。
  遇上山崩也没出什么大事,燕华当真是福大命大。
  燕寻冷哼一声,抬脚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去问茶楼。”
  他今日约了一个大儒在问茶楼探讨经学。不过自然,他的目的并没有“探讨经学”那样纯粹。
  问茶楼就在京城中心,乃是一间专供达官贵人去的茶馆,陈设风雅,茶也好,但来得的人并不多——官员议事,便是去不了青楼楚馆,去些酒楼或是满是清倌儿的风月地,哪个不比茶馆更好?若不是这次约的是个一板一眼的老儒生,燕寻也不会选择问茶楼这样的地方。
  落座之后又过了一会儿,大儒果然来了。燕寻赶忙迎上去,先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拜师礼,方才引人入座。
  那大儒自然是避开了的,还还了一礼,不过心里对燕寻的评价自然是高上了几分。
  懂得尊师重道,不错。
  二人你来我往地客套了一番,接着双双落座。茶还未上,却是先有个豫王府的小厮焦急地找了过来:“王爷,府上出大事了!”
  看着对面探究地看过来的大儒,燕寻的神情都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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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小产
  燕寻强行压下心底的不耐, 微微弯了眉眼, 作出一副温和的模样:“怎么了?”
  小厮还没反应过来燕寻已经生气了——毕竟燕寻的伪装自然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就叫人看出来, 只一脸惶急地回话:“是王妃、王妃她出事儿了!”
  燕寻心里不禁更加厌烦。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 偏偏在这种紧要关头来给他添乱。知道这个大儒是他下了多天功夫才邀请出来的吗?知道这个大儒在儒生中的地位名望有多高吗?知道今天这次谈话对他而言有多重要吗?楚止水怎么就会给他添乱!
  而且,这个小厮说话还说得不清不楚的。
  燕寻面上的笑意减淡了几分,不过语气倒还没怎么变化:“有话慢慢说, 不着急, 出什么事了?”
  那小厮抖了两抖, 似乎是怕他生气一般,嗫嚅了几个字才把话说明白了:“就是似乎是……王妃小产了……”
  燕寻面上的笑意一下子如同退潮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他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小厮的眼睛,语气轻柔, 一字一顿:“小、产、了?”
  在最初的惊诧和不敢相信之后, 得到肯定答复的燕寻心里抑制不住地涌上一股近乎滔天的怒火。
  小产了?他的一大筹码就这么轻易地没了?他还因此让燕华跑去了灾区大显身手?楚止水不会照顾自己就好好待着别没事乱跑乱吃东西乱发火啊!
  好,就算她不懂事, 随随便便小产了, 那偏偏挑在这个时候, 偏偏要来打扰他和大儒的谈话, 这又是为什么?当真是……一点脑子也没有。
  燕寻一时间愤恨得几乎都想要砸点什么东西来平息心中的怒意了。
  看到燕寻这副模样, 小厮忙不迭地跪了下来,猛磕几个头,仰起头看着他,声音还在发着抖:“王爷您、您节哀啊!”
  节哀?呵,他现在可一点都不悲哀!
  转过头撞上大儒诧异的视线, 燕寻猛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了,连忙收拾了情绪,面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些许不好意思:“胡公,这……实在是抱歉了。”
  胡大儒摇头摆了摆手,看上去并不在意:“无碍,你先回府吧。还是王妃的身子要紧。”
  燕寻暗自咬了咬牙。他没把话说死,其实就是为了试探胡大儒的态度。却不想胡大儒竟是希望他回府上去的。
  他勉强笑了笑:“那便改日再约吧,本王先行一步。”说完,燕寻就步履匆匆地出了茶室,而那小厮忙不迭地跟了上来,口中还在道:“彩云姐姐去请了太医过来,方才我来的时候一群人都聚在正院,大家看上去都特别忙,脚步匆匆的……”
  “够了!”燕寻终于忍无可忍,出声打断了他的话,“闭嘴。”
  他现在已经够烦的了,不需要一个人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他根本就不关心的东西。
  小厮浑身一个哆嗦,低下头,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了。
  -
  天际是一片掺杂着浅浅的蓝的灰白色,长长细细的云朵浮动其间,像是天幕上的褶皱。
  雕梁画栋,飞檐铁马,轻纱曼帐间隐约可见堂屋中红木小几上的一只汝窑青釉美人觚,在略显苍白的阳光的映照下呈现出动人的光泽。
  而往日里暗香浮动的内室,此刻却充斥着一股浓郁而刺鼻的血腥味。女子的惨叫和嬷嬷们各式各样的吩咐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嘈杂的同时,还带着一点让人头皮发麻的惊悚。
  侍女们或是端着一盆一盆的血水出来,或是端着清水、参汤、参片进去,偶尔还能看见一碗色泽黑沉的药。那药的颜色浓得像墨水一般,还未走近,苦涩的味道就已经争先恐后地飘进了鼻子里,几乎叫人不敢去想象这药喝到嘴里的时候,该有多苦。
  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的,于是谁也没注意到,内室后窗外的大树下安静地抱剑而立的蓝衫少年。
  窗户是关着的,怕吹了恶风进去,叫主子受寒。站在这里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知道,甚至还不如站在大门口。
  但江澈就是喜欢守这个安静无人又靠近楚止水的地方。
  这让他觉得……他是在陪着她的。
  屋里女子的痛呼一声接着一声,屋外江澈的眼神一点点暗下去。听着那一声声凄厉的尖叫伴着“燕寻”的呼唤,他直直地凝视着那扇雕着芙蓉并蒂的大窗,像是要生生在上面盯出一个洞来。
  燕寻……燕寻!
  他怎么还不回来!
  江澈紧紧地抿着唇,半晌,终于猛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院子门口走去,衣裳的下摆掀起一阵涌动的气流,带起点点微尘。
  而就在他快要到院子门口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似乎有几个人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个衣饰华贵,且旁人皆落后他一步之距,可见身份不低。
  身份不低,又能在王府内如此随意地走到后院来的,想必便是燕寻了。
  江澈脚步一顿,随后继续走上前去,行了一礼:“在下见过王爷。”
  燕寻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大约是因为此刻在府上,身边又没有胡大儒那般需要他伪装自己的人,燕寻放松了不少,连带着语气中都带出了些许原本藏在心底的不耐烦:“楚止水现在在哪儿呢?这小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该不会是她又怎么了吧?”
  江澈脸色微变。
  其实燕寻根本不需要这三个问题的答案,他只是随便找了个出口来发泄心中的郁卒。一字一句,满满都是对楚止水的偏见。
  江澈也承认,楚止水对燕寻的占有欲太强,对待曾经和燕寻接触的女子的手段太过狠厉,可……
  她好歹是他的王妃啊。
  她是为燕寻才怀的孕,不慎小产后痛苦万分之时依旧心心念念地想着燕寻。然而此时此刻,燕寻却在他面前,用这样一种鄙夷不屑不耐烦的口吻说着楚止水。
  江澈一瞬间几乎都想把手按在剑柄上了。
  所幸最后关头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抿了抿唇,这才答道:“王妃身子不好,这胎本身就怀得不太安稳,今日下台阶时又滑了一跤,当下腹痛难忍。请了太医来,说是只能用药小产了……”
  说到后面,似乎是想起了楚止水当时痛苦的神情,江澈的眼神都不由得波动了几番,声音也渐渐低了些许,几乎要淹没在四下嘈杂的人声里。
  就因为这样的理由,害得他失去了这么多机会?
  燕寻高高地挑了挑眉毛,气极反笑:“滑了一跤?她就这么不小心?就没人去护一下?江澈,让你在院子里护着是干什么的?”
  他在帮楚止水熬安胎药。
  楚止水从前欺负的人太多,怀孕之后又因为情绪波动变大,变得越发疑神疑鬼起来,总疑心有人要害她。身为楚止水最信任的人,江澈便接过了帮她熬安胎药的任务。
  但是江澈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沉默地跪了下去。等了一会儿,见燕寻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他才说了话:“在下有罪,还请王爷责罚。”
  “自己下去领板子吧。”燕寻轻飘飘说完一句,终于觉得心情舒畅了些。他又抬头看了看面前忙忙乱乱的屋子,想起自己失去的筹码和被他误打误撞地向前推了一把的燕华,以及今天那与他失之交臂的机会,冷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这便算是看过了吧。至于屋子里的楚止水?他可不想进去闻那难闻的血腥味儿!
  一行人匆匆地来,匆匆地去,而屋中的楚止水依旧一无所知,还在念着她的燕寻。冷肃的秋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却也只是勉强拖动了一段距离,便再无力维继,任由它飘飘荡荡地又一次跌落尘埃。
  结束了。
  楚止水终于昏睡过去。整座院子终于安静下来。
  侍女们轻手轻脚地走进走出,忙着收拾方才的残局,一个个面上都带着些许疲惫之色。秋日的阳光难得地苍白了起来,恍惚间让人觉得天都更冷了几分,只有走到太阳底下才会觉得好些。
  彩月贪恋这一丝暖意,干脆在屋前廊下收拾着方才用剩下的布条。忽然,她隐约听见院落外传来啪啪的重击声,像是木棒敲打在肉/体上,一声又一声地连绵不断。
  “这是怎么了?”她微微皱起眉头,转头问刚好端着盆从屋里走出来的彩云。
  彩云顿住脚步,侧耳听了一会儿,联想起方才院子里的情形,猜测道:“是王爷在罚江护卫吧。”
  -
  楚止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洗漱一番又用了点东西垫了垫肚子后,她就面无表情地倚靠在床柱上,直勾勾地看着前面,目光没有焦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半晌,她才沙哑着嗓子开口:“王爷昨天……来了吗?”
  “来了来了。”在屋里服侍着的彩云连忙点头,“只是当时您在内室,又是那般模样……您也知道的,怕血光冲撞了,王爷是不好进来的,便只在外头转了一圈。”
  直到听见这样一席话,楚止水面上才露出些浅薄的笑意:“嗯,我知道的。”
  可是来了又怎么样呢?只能说明他还是关心她的吧。
  但,孩子还是没了。
  她的笑容很快又垮了下去,整个人都恢复了先前那面无表情愣愣怔怔的模样。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直到侍女都以为她又睡着了,楚止水才又说了一次话:“江澈呢?让他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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