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秦无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倪氏无可分辨,双眼一红,竟抹眼哭了起来:“好端端的,怎地又怪上我了,我命委实苦啊,但凡光儿还在,我也犯不着这样委屈啊。”
牧守业一听倪氏哭哭啼啼就来气,不由得怒道:“若是光儿还在,这孽畜早就被我几棍子打死了。”
倪氏顿时唬得不敢吭声,心里直懊悔这个时候提什么光儿。
秦无双没想到牧守业与牧斐之间竟有如此之深的隔阂,她悄悄觑了一眼牧斐,只见他跪在地上,腰板挺地笔直,双手垂在身侧,竹子似的撑着,双拳握得死死的,垂着头在那里不说话。
牧守业似乎看着牧斐就来气,指着他的脸斥责道:“你说说你,浑身上下,哪点比得上你大哥?成日里只知道惹是生非,游手好闲,一事无成,简直就是个废物!”
牧斐突然抬起头,梗着脖子,直视着牧守业的厉目道:“您老既然如此厌恶我,当初为何不在孩儿生下时就一棍子打死孩儿?省得如今眼见了心烦!”
牧守业抓起茶盏就往牧斐身上用力一掷,牧斐也不躲闪,面不改色的跪着,那茶盏擦着牧斐的脸皮而过,哐啷一声碎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猜一猜,是秦无双说的【幻觉】对?还是牧斐说的【阵法】对?
不知道有没有读者的父母就像牧守业一样,宁愿信别人的话,也不信自己的子女,永远不肯施舍孩子半分赞美,总是否定孩子的一切?
这个礼拜没推荐,掉收掉到沮丧,让我有点怀疑我这个文的设定是不是有问题了,呜呜。
第044章
“孽障!一年多了, 半点长进都没有, 倒学会顶嘴了, 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眼见牧守业就要撸袖子抄鞭子, 秦无双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替牧斐分辨道:“老爷息怒,小官人他并非无长进, 石老夫子与太后娘娘此前都在夸小官人聪慧绝敏, 格局非凡, 若好好努力,将来必有大成。”
那倪氏哭着站起来,手足无措地跺脚道:“老爷啊,您非得一回来就对斐儿又打又骂, 斐儿虽有错, 但罪不至死,您这一盏子下去, 倘或伤到了他的头……那可是会出人命的啊, 老爷这么做成心是想让老祖宗不安生啊。”
一提老太君, 牧守业脸上果然露出了一丝忌惮。
刘姨娘见状, 忙站起来在一旁帮腔:“是啊是啊, 老爷,您才回来,凳子还没坐热乎呢,就别怪阿斐了,消消气, 喝喝茶,别吓着孩子们。”说着,冲祥嬷嬷使了个眼色,祥嬷嬷也没多想,立即命人重新沏了一杯茶送了上来。
秦无双瞥了刘姨娘一眼。
再端一杯热茶上来,这是希望牧守业再砸牧斐一回不成?
原本牧守业已经收敛了三分怒气,却见牧斐不甘示弱地盯着他,心里不由得又火起来,眼看着又要抓东西砸牧斐。
秦无双见状,重重叩了一头高喊道:“无双请老爷相信小官人,相信太后娘娘,相信无双,太后娘娘既然命无双陪同小官人读书,就是相信有朝一日,以小官人的聪明才气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光洁的额头砸在乌青的青石地板上,清脆的声音令人心中一颤,大有一种文臣死谏的气概。
牧守业怒气一滞,垂眸看向秦无双,目有动容。
牧斐神色也是倏然一松,扭头认真地看了秦无双一眼,她用的是“陪同”而不是“督促”,而且她信他。她的背脊很瘦弱,虽弓着,但这一刹那给人感觉像是能扛起一切,能顶天立地。
须臾后,牧守业闭上眼睛,忍了又忍,最终冲牧斐拍案喝道:“还不滚出去!”
牧斐立马起身去拉秦无双站起来,然后迅速松开了手,自己则在前面大步离开了。
出了倪氏的院子,牧斐等了一下,见秦无双跟了上来,溜湫着眼瞅了她一眼,撇了撇嘴,道:“想笑你就笑,不用憋着。”
秦无双却是一脸正色道:“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牧斐愣了一下,看着秦无双的目光里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这么丢人的事情,一定会被秦无双拿来取笑的。
秦无双微微垂眸,眉尖若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牧斐瞧见她白皙的额头上染出一团红印出来,那是方才她用力磕在地上砸出来的。
心,倏然一抽,不知是疼的,还是惊的。
“疼吗?”他问。
“什么?”秦无双转眸看向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牧斐抬手指了指秦无双的脑门,眼神里闪动着关切。
秦无双抬手摸了下额头,摇了摇头,漠然道:“习惯了,不疼。”
习惯了?难道她以前经常给谁叩头不成?
正想着,有人喊了声:“三哥。”
二人举目望去,只见牧婷婷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跑了过来。
见秦无双也在,牧婷婷先是冲她甜甜一笑,然后急急地问牧斐:“三哥,以往一听见父亲回来了,你恨不得在外面躲着永远不回来,怎么今儿个一听父亲回来了,反倒快马加鞭地赶着跑回来了?”她扶着胸口喘着气道,“……我都追不上你。”
牧斐悄悄看了一眼秦无双,恰巧秦无双也转脸看了他一眼,他立马一脸不自在的别开,不说话。
牧婷婷见牧斐脸色不好,便问:“父亲这次是不是又苛责你了?”
又?
难道每次牧守业回来都会这样训斥牧斐?
——看来以前听的传言都是真的,秦无双心里不由得有些心疼起牧斐来。
牧斐赌气道:“反正我做不做什么,在他眼里永远都是个废物。”
牧婷婷上前拉了牧斐的袖子,劝道:“三哥,你别这么说自己。”
正说着,突然听见有人喊道:“三弟,四妹妹。”
三人甫一抬头,正好看见牧重山迎面走了过来。
牧婷婷笑着喊:“二哥,这次你也回来了啊。”
“恩。”牧重山微微点头,来到三人面前,先是细细打量了秦无双一眼。
正好秦无双也借机打量着牧重山。
这牧重山乃刘姨娘所生,眉眼像极其母,透着一股子精明,他比牧斐大五岁,比牧重光小六岁,自小跟在牧重光屁股后面,有样学样。长大之后,倒颇有几分牧重光的样子,但毕竟是庶子,加上并无几分真本事,终究成不了大气候,是以并不怎么受牧守业疼爱。
直到牧重光死后,牧守业恍惚间从牧重山身上看见了几分牧重光的影子,这才对他另眼相看,将其带在身边,一起镇守边疆去了。
“这位,想必就是弟妹了?”
秦无双微微欠身行礼:“无双问二哥好。”
牧重山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转而看向牧斐,语重心长地劝道:“三弟,父亲正在在气头上,才说了那些个气话,回头你去他跟前好好认个错。父子之间,别弄得跟个仇人似的,见面就吵。”
牧斐听了,登时冲牧重山恶声恶气地吼:“我做了什么,要去他跟前认错?”
牧重山道:“父亲一回来就听说这一年多你在家中所作所为,少不得要气上一气,不是二哥说你,你老大不小了,也该懂事了。”
牧斐最是见不惯牧重山一副假惺惺的样子,向地上啐道:“啊呸!少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打量我不知道那些话,都是谁添油加醋地传到父亲的耳朵里去的?还有,我怎么样,何时轮到你来教训了?”说完,一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牧重山只好歉意地看向秦无双,叹道:“三弟就是这样的脾气,素日里没少给你气受罢?”
不知怎地,乍一看牧重山,是颇有几分谦谦君子的感觉,但稍微相处下来,就会让人感到莫名的别扭,就好像戴着一张假面具在同你讲话。
秦无双客气一笑:“并无,我们相处很好。”
牧重山微微一愣,遂又笑了笑:“那就好,三弟以后还需拜托你多多照顾。”
“应该的。”
牧重山走后,秦无双拉着牧婷婷来到僻静处:“婷婷,你三哥与你二哥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牧婷婷叹道:“哎,嫂嫂看出来了?我三哥与二哥一向不和呢。”
“可是因为嫡庶的身份?”
“那倒不完全是,是因为三哥觉得二哥在模仿大哥,还妄图取代大哥。二哥呢,每每见了三哥也是总喜欢学着的大哥的样子教训三哥。”
难怪一个庶子竟然理直气壮地教训起嫡子来了,要知道大家族里,嫡庶等级观念甚严,是不允许庶子顶撞嫡子的事情发生的。
前世她对就对牧家已故的文武兼修奇才牧重光略有所耳闻,不由得好奇道:“你大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牧婷婷道:“其实我对我大哥没什么印象,因为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只是偶尔从娘的嘴里和老嬷嬷身上听说过大哥的一些事情。大哥他比三哥长十一岁,听说三哥刚出生时,大哥就已是汴都城里家喻户晓的‘武秀才’。”
“武秀才?”秦无双倒是听过传言说牧重光能文能武,但是还没听过‘武秀才’这个称号。
牧婷婷点头:“因为大哥十岁时就去参加武举比赛,一举夺魁,同时还是应天书院里年纪最小的上舍人,后来大哥升为了上舍中等生,获得官家殿试的资格。听说是官家殿试时,戏称大哥是个‘武秀才’,自那之后,大哥便有了‘武秀才’这个美名。”
应天书院那可是汴都城里的最高级学府,祁宋私学兴盛,官办书院却不多,其中最有名气的祁宋四大官办书院就有汴都应天书院、九江白鹿洞书院、知州岳麓书院、洛阳石鼓学院。
而这些官方书院只招有名望有权势的家族子弟,但不是每个大家族子弟都能进去,还需有真才实学才行。尽管如此,还是有许多人挤破了头都进不去。
这些个官院里将学子分为三舍生。所谓三舍中下舍生也是外舍生,是给那些有真才实学却无背景的学子们旁听的名额,若其中成绩特别优异的可经先生举荐,升为中舍生;
中舍生才是那些贵族有才学的子弟,在这些中舍生里面成绩考核优异的就可以升为上舍生。而上舍生里分三等生,需经过各种考核,一等一等递升。上等生可以直接任命为官,但要求很严,俗称推恩官,名额只有一个;中等生则可以不参加“省试”,直接参加“殿试”;下等生可以不参加“乡试”,直接参加“省试”。
而牧重光就是当年应天上舍生里面年纪最小的中等生。
难怪……
牧家出了牧重光这个天之骄子,古板固执的牧守业怎么能接受与牧重光天壤之别的纨绔子牧斐。
秦无双终于明白牧斐为何不爱读书考功名,他有一个高山般的大哥挡在面前无法逾越,更让他无法逾越的是牧守业对他的成见与偏心,——或许,自甘堕落才是牧斐对牧守业无声的抗议罢。
“那后来,大哥是怎么死的?”
牧婷婷突然紧张地四下看了一眼,然后凑近她压低声音道:“父亲对大哥的死一直讳莫如深,不准府里人随意谈论,不过,据我所知,大哥好像是死于军中瘟疫……”
回到紫竹院,见到芍药正从屋里走了出来,秦无双随口问道:“小官人呢?”
芍药道:“才上床睡的。”
秦无双进了堂屋,原是要回自己屋里,想了想,脚步一转,拐进了西屋里。
牧斐听见动静,翻身一看,见是秦无双:“你来干什么?”
“牧斐,我们谈谈。”
“爷烦着,一切免谈!”一转身,蒙着被子又睡了。
“……那你早些歇息。”
秦无双刚要走,听见牧斐在被子里面喊了一声:“慢着!”
牧斐掀开被子,撇了撇嘴:“……我这些火气不是冲你的。”
“我知道。”秦无双认真地看着他,“对不起,今日,我不该那样说你。”
牧斐的眸子一瞬间的闪动,隐隐泛着些光亮,他沮丧地垂下眼眸:“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一无是处。”
“如果连你自己都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的话,那你就真的一无是处了。”
牧斐抿着唇不说话了。
秦无双定定地正视着牧斐,鼓励他道:“牧斐,不想活在别人的阴影下,那就努力强大起来,做你自己,让所有人看看,你就是你,你牧斐不会代替谁,也不会被谁代替。”
牧斐猛地抬头看向秦无双,眼里飞快闪过一丝渴望,但很快又被他掩盖了下去。
该说的一两句足矣,说完,秦无双便转身出去了。
*
翌日,牧斐起了个早。
秦无双出屋子时,正好看见牧斐在亲手摆放早餐,见了她,很不自然地笑了笑,又将平日里秦无双坐的雕花墩往后挪了挪,方便秦无双落座。
秦无双不明所以地坐下,牧斐竟然殷勤地替她盛了一碗玉米羹。
安静地吃了半晌的早餐,秦无双终于等到了牧斐开口:“那个,我问你一件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看见熟悉的读者在下面留言了。
回答一下昨天的疑问:有小仙女猜的是对的,雅岚居里面的确有阵法,但是也有幻觉,跟曼陀罗有关,两者是一个相辅相成的幻阵。
第045章
“你问。”
“……你那一身好功夫哪里学来的?”
秦无双瞥了他一眼, 不答反问:“你想学?”
牧斐急忙否认道:“不想学, 我……就是好奇, 随便问问。”
秦无双放下碗, 道:“是我娘教的。”
“你娘?”牧斐显得很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