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楼周围有京师衙门的人守着,苏细问,“我们要进去吗?怎么进去?”
顾韫章垂眸,看一眼苏细,“娘子爬过狗洞吗?”
苏细:……
“你不是官吗?你不能正大光明的进去?”
顾韫章摇头,“不能,耳目太多。”
苏细:……
苏细没爬过狗洞,所以当她看到墙角那个窄小的狗洞时,面色扭曲。
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面子抓不到凶手。
苏细深吸一口气,然后拨开狗洞前面的野草,矮着身子就艰难地爬了进去。狗洞虽窄,但苏细身形纤细,也并不费力就那么进来了。
苏细伸手拍了拍身上的杂草,正准备等着顾韫章从狗洞里爬进来,便见男人从墙头飞跃而下,身如飞鹰,飒飒若风。
苏细:“……你爬墙了?”
“嗯。”男人点头。
苏细抬手指向狗洞,“你让我爬狗洞?”
顾韫章语气自然,“娘子太重了,我带不动。”
苏细面无表情地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
顾韫章立时摆手投降,“下次不管娘子多重,我都会带娘子一道爬墙,绝不嫌弃娘子。”
“呵,”苏细冷笑一声,然后按着顾韫章的脑袋就往狗洞里塞。
“你给我爬!”
第62章
用板砖逼迫男人爬了三遍狗洞以后, 苏细终于和顾韫章进入了花楼。
花楼一半已被烧毁变成灰烬, 只剩下一堆干巴巴的木头。另外一边也被烟熏成黑灰色, 只剩下一点空壳, 摇摇欲坠的矗立在那里。
曾经的金碧辉煌, 胭脂软语,皆在一瞬之间化为虚有。
两人在花楼下面寻了半刻,没找到什么证据。
苏细踩着脚下被烧得干枯的黑木棍, 小心翼翼地踢开几块碎瓷片, 一转头, 便见顾韫章踩着那“嘎吱”作响的木制楼梯往上去。
那木制楼梯虽未被毁,但上面黑熏熏的被烧出很多空洞来,苏细只看一眼, 便觉得十分危险。
“你要上楼?”苏细一把拽住顾韫章的宽袖, “这楼梯能走吗?”
“嗯, 能走。”一边说着,顾韫章一边又往上走了几步。
楼梯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苏细听得一阵头皮发麻,下意识便松开了拽着顾韫章宽袖的手。
男人又继续走了两步, “上次我来时, 听说三楼有个房间, 一直被人包着,我想应该就是那个凶手在用。我们去看看屋子还有没有剩下什么线索。”
顾韫章话罢,随处往苏细站的地方看了一眼,道:“听说还有一些断胳膊, 断腿没有找到,娘子当心别踩着了。”
苏细一声尖叫堵在喉咙口,她红着眼瞪向顾韫章,然后立刻哆哆嗦嗦的跟在他身后上了楼。
楼梯还算稳当,苏细战战兢兢的跟顾韫章走到三楼。耳朵里头全部都是“吱呀吱呀”的声音,听得她腿脚发软,恨不能将整个人都往顾韫章后背上贴。
三楼被烧了一半,尽头那间屋子紧闭着,上头还挂了一把锁。显然锦衣卫和京师衙门的人都没往上来过。
顾韫章走过去,盯着那把锁看。
苏细问,“我们要打开它吗?怎么打开?”
顾韫章垂眸,往地上找了一圈,然后找到一支还算完整的簪子,将上头硬质的铁丝掰了下来,往那锁里一捅。
“咔嚓”一声,锁应声而开。
苏细称赞道:“你真会偷鸡摸狗。”
顾韫章:……
两人进了屋子,屋子里还算干净,里头的东西也完好,不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装饰的更比旁的屋子好看了些。
毕竟是贵人用的屋子,当然档次更高点。
想起刚才顾韫章说的断臂残腿,苏细心有余悸。她小心翼翼的左翻翻,右翻翻,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一转头,看到顾韫章站在衣柜前,伸手打开了衣柜门。
衣柜里头没有衣服,只挂着一根绳子,上头有些血迹。看绳索的磨损痕迹,应该是一件旧物。
“这个绳子是用来干什么的?上面还有血迹。”苏细垫着一块帕子摸了摸,上面的血迹都是干涸的,说明这些血迹存在的时间已经很久了。
顾韫章盯着这绳索,突然将它收紧,然后往苏细脖子上一套。
苏细立时跳起来,“你要干什么?”
“娘子别急,我就是试试。”顾韫章立时安抚。
“那你怎么不拿自己试?”苏细瞪眼。
“我脖子粗,哪里有娘子的脖子好看。”
苏细顿时就安静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细又白又长,果然是极好看的。
顾韫章研究完,将绳子从苏细脖子上拿出来。
苏细凑上去,“怎么样?发现什么了?”
“按照这绳子上面的痕迹来看,它应该已经使用过很多次,用途是……勒脖子。”
苏细下意识缩了缩自己又白又细的小脖子,“你,你怎么不早说?”然后立时伸手捂住脖子,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看到小娘子这副诚惶诚恐的小模样,顾韫章笑道:“娘子别怕,这只是我猜的。”
苏细瞪他一眼,视线下移,盯住那根绳子,“如果是勒脖子的话,上面怎么会有这么多血迹?”
“这些血迹应该是那些花娘被凶手勒住脖子的时候,从身体其它地方沾上去的。”顿了顿,顾韫章指了指苏细的手,“方才娘子被我套住的时候,不是还用手去抓绳子吗?”
“所以你是说,小花娘被勒死前,身上就已经有伤了?可是这个人为什么要杀小花娘?如果说是有仇,怎么可能十八个小花娘都跟他有仇?”
顾韫章沉吟半刻,吐出两个字,“癖好。”
“癖好?”苏细略拔高了声音,“你说这个凶手杀人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癖好,才杀了这么多人?”
苏细暗骂一声,“变态。”然后继续问,“你这绳子这么明显,那京师衙门和锦衣卫的人没发现吗?”
“京师衙门不敢管,锦衣卫那边又不想管,自然不会有人知道了。”
“这个凶手到底是谁?如此嚣张跋扈。”
“暂时还不敢肯定。娘子,咱们下去吧。”顾韫章将那绳索往宽袖暗袋内一扔。
苏细点头,赶紧往楼梯那边走。
听完顾韫章的分析后,她总是觉得这个房间阴森森的。
苏细疾步走到楼梯口,刚刚一脚踩下去,突然,那木制楼梯从中折断,苏细一脚踩空。
与此同时,原本便岌岌可危的木制楼梯像面粉似得轰然倒塌,扬起灰尘无数。
“哐当”一声,碎裂的木板乱飞,苏细小脸惨白,纤细的身体往下坠去。
顾韫章听到声音扭头,看到这一幕,直觉肝胆俱裂,立刻纵身跳下,伸手一把揽住苏细的腰肢将人紧紧搂在怀里,然后竭尽全力在半空中翻了个身。
“砰”的一声沉响,一楼木制的地面被砸出一个坑洞。苏细被顾韫章护在怀里,男人的后背砸到地板上,她听到耳边男人那一声急促的闷哼。
“你没事吧?”巨大的下坠感中,苏细浑身僵硬,手脚发凉。她有些使不出力,但还是立刻扭身爬开,跪在旁边查看顾韫章的情况。
“没事。”顾韫章单手撑地,缓慢坐起身。他身下几乎被砸出一个小洞,面色白的可怕。
苏细仰头看了一眼三楼的距离,眼眶顿时就红了,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会没事呢?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脚踩空……”苏细双眸泪红,嗓子都哽咽了。
看到哭成泪人的小娘子,男人抬手,用指腹擦了她脸上的泪,然后看着那条蜿蜒在白瓷面颊之上,被自己擦出来的黑色痕迹,忍笑道:“我真的没事。”
“那,那你给我蹦一个看看。”小娘子抽抽噎噎。
顾韫章:……
看着面前的小花猫,顾韫章无奈站起来,然后蹦了一下。
“哐当”一声,原本就破的地板又被蹦出了一个洞,顾韫章一只脚陷在里面,另外一只脚搁在外头,身子一斜,差点跌倒。
苏细赶紧上去把人扶住。
顾韫章动了动脚,“这下面是空的。”然后男人皱眉弯腰,拔出自己的腿,随手拿起一张实木圆凳往下砸去。
一个硕大的窟窿出现在苏细和顾韫章面前,里面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清。不过可以知道,这个洞很深,下面估计别有洞天。
“这里居然还有一条暗道。”苏细惊呼一声,顾韫章立时伸手捂住她的嘴。
方才劈啪啪啪的动静太大,已经引起了外面京师衙门的注意。顾韫章听到急促奔走过来的脚步声,他伸手,扣住小娘子那只柔软的手,语气温和道:“要跟我一起下去看看吗?”
苏细抿唇,犹豫一会,然后盯着顾韫章的眼睛点了点头。
男人勾唇轻笑,猛地抱住人,纵身往下一跳。
“啊!”王八蛋!她还没准备好啊!
急速的坠落感后,苏细身子一颠,摔在了一堆厚实的稻草上面。
稻草很厚,而且明显是新铺的,苏细和顾韫章准确地摔在上面没有受伤。
暗道很黑,顾韫章能暗中视物,他看到一条冗长的通道,也不知通到哪里。
“把手给我。”顾韫章摸索着牵住苏细的手,将人从稻草堆上拉起来。
苏细就势起身,脚下软绵绵的都是稻草,还有一些碎木块。她摸黑跟着顾韫章往前走两步,却不想那稻草又厚又多,只一步就陷进去了。
苏细嘟囔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子一轻。
黑暗中,男人抱起小娘子,从那稻草堆上跳下,动作轻巧灵敏至极。
因为看不到,所以苏细紧拽着顾韫章没有放。身子飘飘忽忽的似乎是落地了,顾韫章将人放下来,然后似乎很累的问,“娘子多少斤。”
苏细:……
娘子没有回答,并赠送给了郎君一个大大的白眼。
暗道很长,曲曲折折,不知终点。
苏细能听到水滴的声音,滴滴答答的跟她越发急促的呼吸声连接在一起,更显出一股窒息般的紧张感。
“别怕。”
男人的手与她的手相握着,她能感觉到男人蕴热的肌肤和温度。
苏细的心瞬时间就像是被填满了一般。
暗道终于走到尽头,突如其来的光亮让苏细有些睁不开眼。一只手遮在她面前,替她挡住了那片刻的晕眩感。
“到了。”
苏细睁开眸子,看到面前一片空旷之地。
“这是哪里?”
顾韫章沉吟半刻,开口道:“城外。”
“你怎么知道?”苏细十分惊奇。这可是一个连回家都要咕咕带路的男人啊。
顾韫章抬手一指。
苏细顺势看去,只见不远处正是京师外城的城门口。偌大一个城门,要是再不知道,怕就是傻了。
这条暗道居然直接就通到了城外。
“刚才在暗道里捡到了这个东西。”顾韫章从宽袖里掏出一件被烧焦的外衫,然后分析道:“花楼着火的时候,有人从暗道里逃了出去,丢下了这件外衫,而且这个人应该是个男人。”
苏细仔细辨别,“这个样式的外衫,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那个龟公的。”
顾韫章面露惊奇,“娘子怎么知道?”
“从前去时瞧见过,你还别说,那龟公生得可比旁的花楼里头的龟公非常不同,身形英挺,容貌俊朗,年纪瞧着也不大。那老鸨的眼光可是着实不错呢。”
“娘子瞧的倒仔细。”身旁传来一道凉飕飕的声音。
苏细一侧头,便看到男人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知为何,苏细觉得阴测测的。她立刻转移话题,“现在看来,这龟公没死?还跑了?”
“嗯。”目前看来是的。
顾韫章将那件烂衣裳塞进自己的宽袖暗袋内,然后朝天际处一看,沉吟半刻道:“时辰不早了,回去吧。”
……
虽然在花楼里找到了那些东西,但因为久久寻不到龟公,所以这件案子依旧没有大的进展。
夏日的天要么干燥无雨,要么暴雨连绵。
下了三日的雨后,宫里又传出了一件事。说是一座废物宫殿内的水井因着连日暴雨而涨水,浮起了一具被泡涨的女尸。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苏细下意识便联想到了那日在皇后生辰宴上,无意中撞见的那具被小太监扔进水井里的女尸。
一想到那具女尸,苏细便觉得浑身僵冷,连晚膳都用不下了。
她抱着自己的绸被,寻到书房里的顾韫章。
小娘子脸红红,眼红红,扯着顾韫章的宽袖道:“今晚我睡你这里好不好?”
隔着一层白绸,顾韫章能看到小娘子如娇花一般艳媚的容颜。郎君滚了滚喉结,声音沉哑,“娘子真要睡?”
天真无邪的小娘子伸着自己白嫩嫩的小脖子点头,“嗯。”她有些害怕。
“既然是娘子自己主动的,那为夫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这话苏细听着,不知为何有些后脖颈子发凉。她想她可能是被吓得,那具女尸的威力着实是大,将她本来就小的胆子都快吓成核桃胆了。
入夜,两张竹塌并排放在一块。
中间隔一层纱帘,距离半米。
郎君盯着这纱帘,无声叹息。他委实是想多了。
天色还早,苏细睡不着,她伸手撩开纱帘,朝顾韫章那边看了看,“顾韫章,你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