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知女扮男装的各种破绽,所以这次精心装扮,肤色,声音,喉结,耳洞,眉形,都一一做好掩饰,以保证男装的完美。
当汪染出现在霍诚面前时,霍诚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来人是汪染。
汪染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她开口说道:“上京城中女子多不抛头露面,我做男装打扮,送你回家,也方便些。以后,你便唤我哥吧。”
霍诚点了点头,问道:“我能叫你师哥吗?”
汪染本欲点头,可一想到现在同意了叫师哥,以后他就会叫师姐了,便回答道:“我是梅峰座下,而你师从竹峰,师兄弟还是莫要论了,你还是叫我哥吧。”
霍诚在这上元宗里,也待了五日有余,他对宗门上下的基本情况,早已摸了个透,已不是那个初上山全然无知的孩子了。
宗门内部以修为和入门时间论排位,不同峰下的弟子也都是师哥师姐的叫着,可从未有不论排位的说法。
汪染说这话,明显就是想和他划清界限。
思及最初他叫师姐时汪染的排斥,霍诚问道:“你似乎很不希望我叫你师姐或者师兄,为什么?”
她表现的这么明显的吗?
可是她也不会承认。
汪染皱了皱眉,岔开了话题:“莫多想。我们出发吧。”
霍诚不再言语,他敛眉垂眸,眼底深处藏着晦暗的疑惑和深思,跟上了汪染的步伐。
汪染放出了灵器风行舟,输送灵力,载着霍诚,便出发了。
汪染出身北阳城汪家,汪家炼器自成一派,小有名气,因此汪染虽只有练气修为,小小年纪,却已经用精血炼制了本命法器夺魂铃。
而汪染十六岁拜入上元宗离家时,她爹也给她随身带了不少灵器,这风行舟,就是其中之一。
风行舟可幻化大小,唯一的用处,就是作为载具装人,可日行千里,同时又节省灵力。
两人分坐在风行舟的两侧,迅速行进中,霍诚只觉得,周身都被那淡淡的冷杉木香给包裹住了。
因为离的不近,那味道很淡,淡的几乎要消失不见,可霍诚闻着,只觉得,心都静了下来。
他看着闭目不言的汪染,开口问道:“哥,你身上的熏香,是在哪里买的?我闻着好闻,也想买。”
汪染睁了眼,面色平静,淡淡回道:“往常修真集市上都有,若日后你会用玉简,也可以自行交易购买。另外,我虽然不入世,但也知道凡人在香料上颇有见地,也许你在上京城中,也可以找到。”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既然喜欢,我本该送你些的。只是出来的急,并没有带着。”
霍诚笑笑:“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找。”
霍诚这孩子,并不常笑的。这几日,他多是面无表情,表情坚毅,甚至抿紧嘴唇的样子。
他长的好,笑起来的样子,也透着些可爱,和日后可以瞥见的帅气预警。
可汪染却觉得有几分警惕。
不笑的人突然这么笑了,而他又在杉木香上发问,总让汪染觉得,他是在试探自己。
也许是在试探自己和他那恩人的关系?
可明明昨天她都已经说过了,不希望他找。
想到这,汪染忍不住想要扶额叹息。
也对,原书中,霍诚最大的问题,除了无法控制的暴力和控制欲,便是偏执,偏执到不顾女主的意愿,也想要把她绑在身边。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因为她的三言两语就改变想法,她竟然觉得,自己靠那么几句话就能劝动霍诚放弃寻找恩人,还真的是有点天真。
看来,以后在霍诚面前,还是得小心点才行。
霍诚又问了:“昨天,哥都在做什么?可有什么特别的事?”
他直白的问,汪染倒无法回避这问题。
她作势想了想,说道:“也就是在忙一些收徒大典的事情,没什么特别的。”
“哥不好奇,我本该是梅峰弟子,为什么现在成了竹峰座下弟子吗?”
汪染答的淡定似神仙:“你有自己的选择,既然师尊同意,我便也没什么好问的。”
这几句,汪染回的倒是滴水不露。
她基本上可以确定,霍诚是在试探自己了。
该说男主不愧是男主吗?小小年纪,就已经开始有自己的心思了。
她不喜欢。
她也不想和霍诚有牵扯,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对于汪染来说,都是危险。
汪染只想过自己的平淡安然的小日子,不想和这些命中带煞总出幺蛾子的男主扯上关系。
她要尽早将霍诚送回去,之后,再也不要和他有交集。
这孩子,太危险了。
这样想着,汪染催动了灵力,风行舟速度暴涨,向着上京城的方向,极速前进。
可行路不过三个时辰,汪染再次催动灵力让风行舟加速的时候,却突然感到灵力偶有凝滞之感。同时,有灼烧的疼痛,顺着右手指尖,渐渐上爬,迅速覆盖了整条手臂,直至肩膀。
这痛来的突然猛烈,直击骨髓,汪染眼前一黑,来不及反应,浑身灵力立刻消失,仿佛被抽离身体。
风行舟没了灵力催动,只维持了不到一秒的形态,便猛然缩小。
身下没了依靠,汪染和霍诚两人,从天空中一起掉落下来。
汪染没了灵力,不能催动灵器,眼见下坠之势越来越急,她思及霍诚现在未入修真之门,还只是凡人之躯,而自己好歹修灵修了十来年,身体虽不及练体修者般强横,但也能抵的住一些冲力,便伸手抱住旁边一同坠~落的霍诚,强行运劲,将身体翻了过来,垫在了霍诚的身下。
变故突然,饶是霍诚镇定,心中也有些惶恐。
当见到汪染毫不犹豫的护住自己时,霍诚一直平淡无波的瞳孔,也不免震动了下。
从这样高的地方掉下来,死生都不好说,霍诚也顾不得许多,忙取出追影佩,想要应一时之急,可不知怎的,与在宗门之间不同,追影佩灵光全无,竟无半点反应。
坠~落之势越加急~促,耳边风声飕飕,感受着汪染怀抱的坚决,霍诚咬紧了嘴角,握着追影佩的手,越发的紧了。
“砰——”
一声巨响,同时身下猛地袭来一股冲击力,霍诚感觉五脏六腑如火烧一般,全身因疼痛下意识的蜷缩,嘴角溢出了鲜血。
因为汪染在身下做了缓冲,挡住了大部分的冲击之力,霍诚虽然伤重,但好歹能动弹。
他顾不得许多,忙翻身起来,查看汪染的情况。
汪染嘴角,胸~前,都是大片的血迹,因为施了掩饰,看不出她的脸色变化,唯独她的眉毛紧皱,因为疼痛而昏迷着。
汪染的身下,是已经碎成片的风行舟,在掉落的最后时刻,汪染勉强调出神识,启动了风行舟最后的应急措施,舟化护伞,勉强贴地缓冲了一下。
可饶是这样,之前坠势太猛,加上又当了霍诚的软垫,没有灵力护身的情况下,又强行催动神识,汪染也受了重伤,身上骨折多处,昏迷不醒。
汪染右手颤动,似是受到了极大的苦痛。
霍诚看过去,便发现她之前葱白如玉的右手上,覆盖着黑色的纹路,从指间,到手腕,延展到衣袖之下,不知到了何处。
而她腰间佩戴的一只三足金乌白玉佩,似乎也因为坠地反冲,内里破碎,现出了一丝细到几乎看不清的碎痕。
那裂纹,若是不仔细看,便和玉佩上自带的纹路,并没有什么差别。
霍诚并没有注意到玉佩的碎裂,他胸口脏腑灼烧一般的痛,想要从储物戒中取出点灵药治伤,可在宗门内还随心所欲可用的储物戒,如今,便如死物一般,什么反应都没有了。
昏迷中的汪染,又吐出了一口血。
血中带黑,夹杂着红色的碎肉,显然她已伤及六腑。
明明该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修者,手里握着灵药,却根本拿不出,用不了。人在眼前,却救不了,那他修这个仙,到底有何用处?
霍诚觉得无力。
汪染因为护佑自己,昏迷吐血,气息微弱,脸色灰败的,就连肤色掩饰,都已经快要遮不住了。
霍诚的心里,头一次有了恐惧。
他曾害怕过,在被老乞丐围堵,扬言废他手指时,他害怕过。
在流浪的日子,与野狗抢食,被扑倒呲牙时,他也害怕过。
在那魔窟之中,被人盯着,无法逃离时,他也害怕过。
可这是他第一次,为别人害怕,为别人恐惧。
霍诚害怕,汪染就这么死了。
不,他不能让她死。
她这样护着他,他就算拼进最后一口气,也绝对不能让她死。
霍诚扬起胳膊,猛地擦了擦脸,血污混着眼泪,他的脸反而更花了。
霍诚却不在意,他将储物戒取下,放在地上,然后张嘴对着右手手腕,就是一咬,将涌出的血,淋在储物戒的上面。
伏泊蘅说过,若是普通人,从手腕取血,血量足够大的情况下,也能挤出精血。
而精血,最能引动签契灵器的反应。
既然使用普通法子用不了这储物戒,他便逼了自己的精血出来,想办法号动储物戒取药。
霍诚的眼,黑的深沉,浓重黑色的瞳孔深处,泛出了一点暗色的红。
只要能救汪染,哪怕血都流干,他也不在乎。
眼前渐渐发黑,可那储物戒,还是无半分动静。
手上的伤口凝固了,霍诚神色坚定,对着右手腕,又是一口。
血滴落在储物戒上,又迅速滑下,将戒指周围的土地,都殷染了一小片暗色。
终于,头已经支撑不住发晕的时候,霍诚感觉到了,与那储物戒的心神联系。
一滴血珠,落在储物戒上,渐渐的渗透进去。
与此同时,不远处,剑声嗡鸣。
数道灵光,向着霍诚的方向,飞了过来。
第7章 七个大佬
霍诚顾不得许多,他引动心神,将储物戒中的丹药,一次性全都给取了出来。
大大小小的玉瓶,约有十五瓶,散落在一旁地上。
同时,空中剑光森然,十几把灵剑,飞了过来,全部涌向精血滴落之处,剑尖直刺向储物戒,去势不减,竟似要彻底刺碎这储物戒。
但这储物戒是伏泊蘅给霍诚的,不是凡物,也算是上品灵器,倒还支撑的住。
精血吸尽后,那些灵剑便平静了,一个个飞落向下,直插~入土里,在霍诚身旁,排成一排。
霍诚以凡人之躯,逼出精血,再加上本就伤重,如今,已有些支撑不住,彻底趴倒在地上。
眼前灵药过多,他并不全部识得,便只拿了自己知道的回灵丹,从玉瓶中取出,向前爬着,来到汪染的身前,抖着手,想要给汪染喂药。
“你这药喂下去,他可就死了。”
清冷的声音,自半空中传来,仿佛没有一点烟火气,却又好像带着老神在在的旁观感的有趣。
霍诚收了手,猛地转头。
半空中,四匹灵马拉着一辆敞篷马车,车上装饰不多,却雕刻细致,别有品味。那马车上,铺着厚厚的雪熊毛,侧座位置,还放有灵果小食,供人取用,极是享受。
马车正中,坐着一位白衣公子。
这人的装扮,似乎是哪家的贵公子一般,极近奢华典雅。
他一头白发,脸色苍白,泛着病弱的青色,脖子上裹着厚厚的火狐皮毛,手上捧着一个雕蓝碧玺暖炉,眼珠颜色是极浅的银色,看过来的眼神,戏谑中带着无情。
白衣公子的身旁,围着一圈人。
他们大多身穿白衣,只不过衣服的样式和绣纹有所不同,因为地位高低,站位也有所不同。
那公子身旁,最近的位置,站着一个妙龄少女。
她双发垂落,身穿粉衣,耳朵上坠着两个小铃铛,一派天真烂漫的小儿女模样。她一看地上插着的剑,立刻兴奋的叫了起来:“师兄,我的剑在那。”
龙湘君伸手一召,地上那排剑中,最边上的一只剑便飞入到她的手中。
同行的其他人,有佩剑飞过来的,也都把剑召了回去。
龙湘君收了剑,看向霍诚,问道:“喂,你是什么人?你用了什么法术?怎么把我们的佩剑都召了过来?”
霍诚却不看她,他的眼睛,一直都紧紧的盯着那坐在中间的白衣公子。
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可不知为什么,对于这个人,他心里,有种莫名的排斥和敌意。
但眼下情况,也容不得霍诚想太多。
他看向那贵公子,开口说道:“救她。求你,救她。”
谢清河嘴角微翘,笑容淡淡,迎上霍诚的目光,却并未回话。
龙湘君却已经咋呼起来:“道友,你们这是怎么了?这周围也没有什么怪兽邪道,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霍诚勉强压住翻涌向上的血气,回道:“这位道友,我们是上元宗的弟子,这位是我的师兄,御物飞行之时,不知何故,我们从空中跌落下来。师兄为了护我,受了重伤,还请道友帮忙救助,他日必有重谢。”
“上元宗?”龙湘君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嘟嘴笑了笑:“小弟弟你别着急,我们是灵画派的,和上元宗关系很好,你放心,我们会帮忙的。”
这样说着,龙湘君便已飞身向下,落在了霍诚的旁边。
灵画派的其它人却没有动,而是默契的看向了谢清河,甚至有人随时警惕,以防霍诚发难。
龙湘君是灵画派宗主龙蜀峰的独女,是上下独宠爱护的小师妹,她若想做什么,自是没人能拦得住,全都小心照看,生怕她出了什么事。
谢清河是灵画派悬棋上人的关门弟子,虽身体虚弱,但惊才艳艳,一只灵笔,所勾所画,皆是上品,被誉为灵画派千年难出的天才。
因为自成一派的修行风格,灵画派所创造的画作,对于普通凡人也多有裨益,所以灵画派也是唯一一个和上京皇族保持良好关系的修真门派。
这次灵画派出行,目的是去上京城交流研习画作,谢清河领阵,龙湘君只是跟着见见世面的。
龙湘君已经来到了霍诚的身边,她先探了霍诚的脉搏,看了看霍诚手里的药,说道:“你还未入道,身上没半点灵息,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这百息丹和回灵丹,还是你先吃吧。要不然,没等你这师兄醒,你倒是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