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冷得可怕,元锦不想骗他,只能实话实话,“一直都知道。”
“你不知道陆氏和萧达集团对立吗?你不知道我和萧南山之间有血海深仇吗?”
她声音颤了颤,艰难开口,“知道。”
他嗤笑一声,“我、他、妈被你们一家人当「傻子」耍的团团转。”
房间里没有开灯,270°环幕落地窗外,远处青山蒙胧,江上游轮来来往往,航道灯闪烁着,照进来一片灯火辉煌,也映出他明明灭灭的潋滟眉眼。
他居高临下盯着她,眼底晦暗不明:“元锦诗,我真是小看你。”
他的森冷审视让她毛骨悚然,心生惧意,哭着拉住他,“陆尔,妈妈的遗愿就是希望我回到他身边……他得了恶性肿瘤,时间不多了,我和他血脉相连,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抱憾而终……陆尔,我没办法……妈妈尸骨未寒,我不能再失去爸爸了……”
他静静听着,忽然阴恻恻地笑了,主动戳破语言的幌子,替她讲出那句说不出口的话——“所以,你在权衡了所有的「重要」和「不重要」之后,决定把我从你的人生里「剔除」,对吗?”
他一针见血,把所有的嘲讽都化成尖刺,扎到她心口最柔软的位置。
他是她生命中「可有可无」的存在,就算剔除了也没什么,是这样吗?
这一瞬间,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她被他高大的身影笼罩,哽咽着笑了下,千言万语涌上喉咙,说出来却成了一句,“对不起,陆尔……你会找到更好的女友。”
他沉默很久,突然站直身子,拉远两人的距离,喉结上下滚动,一句话几乎是从齿逢里逼出来,“我真是犯贱。”
“啪——”
他突然摁下开关,屋子里所有的水晶吊灯瞬间亮起来。
红肿的双眼一阵酸涩刺痛,元锦诗猝不及防,下意识抬手遮住刺目的光线。
“收拾东西,立刻消失。”
他面无表情,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走到落地窗前站定,留给她一个凌厉沉郁的背影。
他的语气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甚至还掺杂着毫不遮掩的厌恶。元锦诗双腿发软,身子控制不住地往下滑,一屋子光线亮如白昼,仿佛在嘲笑她的失魂落魄,令她无处遁形。
她哆嗦了两下,扶着墙进了主卧,飞快收拾了几件衣服,带上必要的证件,然后推着行李箱走出来。
歉疚和羞愧吞噬着内心,她自认为没脸面和他道别,把脚步放到最轻,出门,转身,阖上了实木密码门。
一座城,好像从不会因为夜的来临而褪去浮华。
落地窗离地一百五十米,高处不胜寒,他俯瞰清江两岸霓虹,薄唇抿得很紧,透出几分肃杀。
他明明是个商人,习惯了操纵金钱,玩弄人心,可遇到她之后,从不计较盈利得失,甚至愿意一掷千金,只为换她一个笑容。
他拿出二十九年来的所有爱意,细心打理,清洗干净,双手奉上,如同「献祭」。却被她弃如敝履,丢到尘埃里。
夜凉如水,陆尔点燃一支细长的薄荷烟,烟雾升腾,隐匿了他青青白白的神色。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只丝绒盒子,却连打开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今晚他本来打算求婚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她醉醺醺地伏在他怀里说新年快乐的那一刻,也许是他破门而入救下她的那个夜晚,也许是她挡在他身前做刀做盾的那一瞬间,也许是那碗热气腾腾的姜汤,也许是那碗白气氤氲的细面,也许是撒哈拉黄昏的一个吻,也许是青麓山墓园一句千回百转的「谢谢」……
一点一滴,都清晰难忘,他开始幻想40岁,60岁,80岁,100岁,和她执手,一生不变。
可现在,意外呼啸着来临,他又成了孤家寡人。
陆尔打开丝绒盒子,拿出那颗钻戒,伸出窗外,掌心松开。
楼下是一方70米长的泳池,白天蓝如碧海,夜晚空无一人,池水闪烁嶙嶙微光,仿佛是一处无底黑洞,攥着他的心坠入深渊。
钻戒借着重力跌下34层高楼,在泳池里溅出一朵小小水花。
渺小,不起眼,转眼就没了痕迹。
陆尔扯松领带,笑着转身,几多萧索,几多悲凉。
今夜赤道飘雪,冰川融化,四季轮回变成「冬秋夏春」,南极长满参天大树,月亮从东边升起……
而他说「不再爱她」。
……
第二天,各大财经媒体刊登出萧达集团新任继承人的照片和新闻稿件,在商界引起巨大地震,在娱乐圈也引发了一场海啸。
黑粉们正疯狂敲打键盘,骂元锦诗「傍大佬」,看到这个重磅消息,脸上仿佛重重挨了一巴掌。
那些振振有辞的营销号也惊呆了——元锦诗亲生父亲就是萧达集团的大佬,她哪里需要「傍」啊!?
于是谣言不攻而破,这场全网黑以意想不到的形势收场。背后那些斥资买营销号,企图给元锦诗泼脏水的人,更是气的绝倒。
李岚和白檬看到新闻,第一时间给元锦诗打电话,询问到底是什么情况,元锦诗一一解释了,向李岚请了半年的假期。
这一场变故伤透她的心,等她处理好萧达的事情,尽完了父女之情,会立刻把这个烂摊子交给萧南山的女儿萧妍,然后重返演艺圈。
李岚听完她的想法,欣然点头答应了——这次击退全网黑,萧达集团的新闻通稿功不可没。以后元锦诗重归演艺圈,可以操一波#温婉出尘白富美#的人设,想想都带感。
与此同时,陆氏财团火速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终止和艺人元锦诗的代言合约,并对其保留追责权力。
第三天,陆氏财团签约新任代言人「刘越琳」,当晚,狗仔娱记蹲守某奢侈娱乐场所,拍到陆氏总裁和刘越琳同进同出。
第四天,当晚十一点,娱乐媒体纷纷放出偷拍照,#陆总新欢刘越琳#、#元锦诗已经成陆总「半年抛」暧昧对象#、#刘越琳私生活大揭秘#等话题纷纷被顶上热搜排行榜。
白檬把热搜截图发给元锦诗,元锦诗沉默半天,回复了一句「我们已经分手了,他私生活怎么样,是他的自由」
白檬大惊失色,立刻打电话给齐霄,让他问清楚到底怎么了。
齐霄打了十三通电话,烂醉如泥的男人终于接起,语气不善地说了一句「不想在一起了,就分手了,哪里来那么多为什么?」
电话被挂断,齐霄觉得无奈又好笑——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如胶似漆,瞒天过海,就连分手也默契十足,一个个缄口不言。
真是绝配。
作者有话要说: 记得撒花、评论哦~
昨天认真看了大家的评论,在38、39、40增补了一些内容,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回头看看,不看也不会影响后文的阅读~
比心,爱你们^_^
【另外!!!不要学陆尔高空抛物哦!】
他这么做是因为
1泳池晚上没人,钻戒砸不到人
2泳池很大很宽阔,钻戒不会飞到别的地方
3他生气了,有点失智冲动……
QAQ,总之,不要学。
第43章 第四十三首诗
陆氏财团大楼灯火通明, 各部门连轴转工作,六十六楼总裁办会议不断, 勤奋状态已经保持两天两夜——
开玩笑, 总裁不说休息,谁敢休息?
反正有双倍的加班费可以拿,当代「社畜」最擅长苦中作乐,累了困了, 看一眼陆总英俊的侧脸,疲惫立刻消失于无形,比美式咖啡都有效管用。
会议厅里,一场汇报刚刚结束,陆尔放下手中RMS05机械钢笔, 揉了揉眉心,心情差到极点。
他穿一身深色西装,黑发一丝不苟往后梳, 高挺鼻梁上架一副无框眼镜,镜片折射出锐利的光。
深邃眼眸里泛着红血丝, 明显是疲惫过度。
他在逃避回家。
一回到湛庐公馆, 一躺在主卧的大床上,就忍不住想起她。
其实解决的方法很简单, 他名下的房产多的数不清, 搬出湛庐公馆,另选一套房子居住,就能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他一再放纵自己, 把房间里关于她的回忆当做沉沦的天堂、停靠的海港。
电话响起,陆尔微微后靠,抵着椅背。
是林郁:“陆总,我为您采购了新鲜食材,现在在湛庐公馆……刚才开门的时候,Loki突然跑下楼……”
“不要拿这种小事来烦我。”
话一出口,陆尔才察觉声音里全是戾气,喉结滚了滚,他平复了下情绪,“它认得回家的路,开门等着它就好。”
主人一连两天不在家,金毛狗狗只能自给自足,橱柜里的高级狗粮吃到饱,冰柜下层的高山泉水喝到过瘾——简直快成「狗精」了。
陆尔挂掉电话,突然良心发现,想起家中的四足生物急需主人爱抚,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服,起身走出会议室。
茶水间里,李秘书端着咖啡杯,化身某位红楼林妹妹,精致的瓷勺搅拌一下,就要叹一口气——新任代言人「刘越琳」小姐一天要打来八个电话,总裁办的座机每小时响一次,比伦敦大本钟还要准时。
这位刘小姐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频繁来电只为打探陆总的行程,难缠又娇气,李秘书应付到头痛,二十六岁花样年华,提前引发更年期综合征。
回复电话消耗大量体力,自从「刘越琳」成为新任代言人,李秘书每天要多喝四杯咖啡,还要多吃两包曲奇饼干。
李秘书愤愤不平——这个女明星哪里有元小姐好?元小姐长相温婉柔美,又平易近人,可惜造化弄人,谁能想到,元小姐摇身一变,成了萧达集团的继承人呢?
李秘书对元锦诗思念成疾,一不小心竟然把脑海中的话说了出来。
陆尔走到茶水间外,刚好听见下属对元小姐的深切思念,他脸色一沉,不悦地扫过来一眼:“李秘书,你今天很不专业,我不希望你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
李秘书立刻鞠躬道歉,态度无比诚恳,心中暗自腹诽——
陆总好铁面无私,一口一个「个人情绪」,仿佛忘了元小姐是谁的「前女友」。
……
驱车回到湛庐公馆,陆尔洗了个澡,穿一袭崭新的浴袍。
旧浴袍被他丢掉了。
因为他一穿上,就想起和她缠绵的场面,索性丢掉,眼不见为净,一了百了。
他没吃晚饭,打开一杯Romane Conti 1997,端着高脚杯走到落地玻璃窗前,俯瞰脚下万丈繁华。
夜晚的清江,驳船来来往往,巷道灯闪烁不停。
酒杯晃出惹眼弧度,红酒色泽深沉,散发独特莓果香。
他最讨厌被背叛。
当年William在他心口插了一刀,盗走陆氏核心商业机密,他拼尽全力才将陆氏从谷底拉上来,可是现在,她又背叛离开,他怎能在跌倒的地方二次受害?
《马太福音》里讲:“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来丢掉,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丢在地狱里。”
中国也有句老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所以他答应和她分开,即使他心在抽搐着疼痛。
水晶吊灯在他英俊眉眼打出耀眼光线,仰头饮下一大口酒精,白兰地像一条火蛇,顺着喉咙往下,一路烧到胃里。
金毛狗狗吃饱喝足,绕着主人打转,嘴里呜呜咽咽撒娇。
陆尔眉头微皱,语带警告,“Loki。”
Loki「汪汪」叫了两声,咬着他的裤脚,把他带到狗窝前。
狗窝是一所木制的小房子,里面铺满柔软的毛毯,温馨又舒适——当初元锦诗亲自挑选的。
金毛狗狗在狗窝里翻翻找找,叼出两样亮闪闪的东西,放在他面前,然后蹲坐下来,乌溜溜大眼睛望着他,毛茸茸的尾巴一甩一甩。
地上摆着一枚戒指,一条项链。钻石闪耀,璀璨无瑕。
项链是那条“ich liebe dich”,戒指是被他丢掉的求婚钻戒。
陆尔怔住了,那天晚上他当着Loki的面儿把戒指丢了,今天林郁来的时候,它趁机跑下楼,原来是去泳池里寻找这枚戒指。
元锦诗把重要物品都带走了,把他送的项链留在床头柜上,也被Loki叼入狗窝里,成了它的私家收藏。
陨石撞击地球,深埋地下几千万年,单一碳元素形成钻石,「纯净」到极点。常常被人类用来代表「永恒的爱」。
吊灯撒下明亮光线,钻石熠熠生辉,无比耀眼,她却已经不在。
最怕喧嚣过后的孤寂,这诺大的房间里,兜兜转转,又只剩他一个人。
陆尔单膝跪地,揉揉Loki毛茸茸的脑袋,眼中的笑凉薄逼人,“Loki,以后不许再想她。”
剥离皮囊的伪装,谁遍体鳞伤,谁又在故作坚强。
……
病房里。
呼吸机正常运转,萧南山盖着白色被子,刚刚从昏迷中苏醒。
他实在病的太严重,昨天刚到家,就在书房晕了过去,秘书呼叫救护车,连夜送往医院治疗。
恶性淋巴瘤晚期,一只脚已经跨进坟墓里,最高明的医生也没办法和死神争夺生命。
秘书站在旁边,恭恭敬敬汇报,“董事长,那晚小姐上了陆总的车,从湛庐公馆连夜搬出来了。后来陆氏和小姐解除合约,更换了新的代言人。”
萧南山插着氧气管,输液瓶滴滴答答,输完一瓶,还有三瓶。
他闭了闭眼,示意自己知道了。
秘书还准备开口,元锦诗推门进来,急切地问,“爸,你怎么样了?”
萧南山冲她微笑,“没事,别担心。”
元锦诗看着他身上的各种透明管子和房间里的电子仪器,失去元母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眼眶立刻就红了。
“听说这几天你在熟悉集团业务,怎么样,觉得能上手吗?”
元锦诗摇摇头,“张宁(萧南山的心腹)只教我大概,我能听懂就行,不用太深入了解,更不用上手。毕竟我只是个发言人,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