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颜好像没看出陶太后心情不愉快,一双清澈的眼眸波光粼粼,小巧饱满的唇角微翘,四个高挑的美姬站在她面前,也生生沦为陪衬。
一派祸国殃民的狐媚相!陶太后想起了先帝后宫里容貌美艳的宠妃,不禁产生代入感,心中更加不悦。
慈宁宫的气氛更压抑了。
苏颜的话儿也不是假的,东宫事事引人注目,这种将人随便带回去的傻事,她不会做。
陶太后身边的嬷嬷适时呈上莲子藕花糖水,缓解气氛上的尴尬。
“太子妃,你不知道。”陶太后挪了挪坐姿,满脸的皱纹里挤出个虚伪的笑容:“这几个美姬,是得到过太子垂青的,你们大婚前宫里举办宫宴,太子酒醉后小憩,就是她们伺候。”
“她们早是太子的人了,太子见了必会欢喜。”陶太后笑意愈深,苏颜却霎时脊背发寒。
早是太子的人了!
她小手一抖,脸色煞白,呈莲子藕花糖水的小宫娥是新人,竟也跟着吓一跳,一碗糖水霎时洒了一地。
看着这一幕,陶太后很满意,这会子,看太子妃还有什么借口推辞!
“喵喵~”
苏颜思绪纷乱,陶太后的宝座后忽探出一只白猫来,这猫儿嗜甜,顺着甜味蹭到了苏颜脚边,伸出粉色的舌头,喵喵叫唤着舔舐地上的糖水。
罗瑾,罗瑾竟然会醉后召舞姬伺候,这是苏颜没有想到的,他!他不是有难言之隐吗!
不,一定是太后在诓骗自己!
苏颜攥紧粉拳,忽觉得脚边的小猫儿身子一歪,摔倒在自己的鞋面上,粉色的小舌头吐在外面,蓝色的眼睛半阖,一副昏死过去的惨样。
“糖水有毒!”
安知唬了一跳,在太后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指着白猫儿一声尖叫。
苏颜捂着胸口,看着脚背上的白猫,小巧的脸庞更苍白几分,紧接着身子一软,眼睛一闭,绵绵的靠在了椅背上。
“太子妃娘娘晕倒了!”
安知又是一声尖叫,凑近时瞥见自家娘娘眼睫毛抖了抖,立刻又放大嗓门高喊道:“娘娘您怎么了!您是不是也中毒了!”
“宣太医,快宣太医,呜呜呜,娘娘,您有事的话,奴婢怎么和殿下交代啊!”
方才静谧的慈宁宫顿时炸开了锅,陶太后坐在原位,目光锐利的看向身边伺候自己多年的宋嬷嬷,宋嬷嬷蹙眉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太子妃好端端的来慈宁宫喝茶,和太后娘娘有些不愉快之后就中毒晕倒了,这个消息长了翅膀一般收都收不住。
太医来了,将方才饮用过的茶水,茶渣,莲子藕花糖水都存住查验。
苏颜也被抬进内室由太医诊治。
太医院今日正好是许太医值班,他给苏颜诊脉开好方子,又出去查验茶渣和糖水等物。
陶太后拄着拐杖过来,声音低沉问道:“这些东西里头可有毒物?”
“回太后娘娘,莲子藕花糖水里放了麻沸散。”
老太后顿时眼前一黑,颓然的坐在软凳上,她用红木拐杖不停敲打着地面:“这等肮脏手段,竟也使到哀家宫里了!”
说罢又问:“太子妃如何了?”
许太医拱手:“所幸太子妃娘娘未饮此糖水,不过娘娘体弱惊吓过度,现在昏迷过去了。”
陶太后颓然的摆了摆手,也懒得去看苏颜,太子妃就算没有中毒,晕倒在自己宫里也说不干净。
于是,小半个时辰以后,太后娘娘也“旧疾复发”,卧床不起了。
*
“颜儿,你可醒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苏颜长睫毛抖了抖,缓缓睁开了眼睛,初时视线朦胧,只知外头天色已经黑,屋里点了灯,等她懵懂的眨几下眼睛,适应了光线,眼前人的相貌才渐渐清晰,是眼低带红血丝的罗瑾。
“殿下,您怎么回来了?”
苏颜捂着嘴咳嗽几声,柔柔弱弱有些疲惫的模样令罗瑾更心疼了。他深邃的眼神更添肃沉,如刀雕斧琢的立体五官沐浴在烛光下,带着无比伦比的俊气,人是俊的,可周身严厉的雷霆气势不容忽视。
他凝视着苏颜,用软帕给她擦额角:“事办的顺利,就早早回来了。”罗瑾话只说了一半,徐县的事情比想象中好查,可他接到消息后即刻启程,中途半刻不歇也是真。
只是去了一趟徐县,苏颜就在宫里出了这样的事情!
苏颜看出来罗瑾生气了,小脸往他温热宽大的掌中蹭了蹭,语气很是温柔:“妾今天的晕倒是装的,殿下别生气。”
罗瑾喉头一动,心里不禁涩涩发苦,他尾指轻抚苏颜如玉的脸颊,勾着她的耳铛,声音里充满疼惜:“安知告诉吾了,你们主仆配合的很默契,从前在唐国公府,没少这般装病偷懒吧?”
小姑娘果真一逗就笑,清澈的水眸眨了眨,笑成一双弯月,透着点点狡黠。
“咳咳,妾才没有呢。”
苏颜又咳嗽了几声,罗瑾便取温度刚好的温水,用木勺盛着喂她润喉:“你装的是不假,可后来睡梦中发起热来,你可知?”
饮了一口温水,干涸的喉咙顿时舒服许多,听完罗瑾的话苏颜不禁诧异:“那,妾岂不是睡了很久?难怪身子沉甸甸的。”
罗瑾喂完了水,用帕子擦了擦苏颜的嘴角,勾了勾唇,声音轻柔:“天都快亮了。”
“那……殿下可是一夜未眠?”苏颜试探着问道。
“嗯。”罗瑾见苏颜热虽然退了,可人还虚弱着,要她以后好好喝药膳,吃补药调理身子的训诫之语,只好咽下,罢了,等她身子大好,再教训这个不省心的“学生”。
徐县的事情比想象中还要严重,罗瑾准备过个把时辰天明了,上完朝后就宣心腹过来商议,现在苏颜也醒了,就想会泰和殿整理一下。
可人还没起身,腰带就被小姑娘勾住了。
苏颜纤细粉嫩的小指头勾着罗瑾,语气娇滴滴的:“殿下,天还没亮呢,陪妾睡一会吧。”
罗瑾用很肃沉的眼光看向她。
苏颜眨巴着眼睛,手指勾得更紧了:“妾求你。”
罢了,就陪着这小东西胡闹吧,太子爷摇头,吹熄了蜡烛,翻身上了床。
第25章
苏颜睡了许久,现在并不困,可罗瑾彻夜未眠,不一会竟真的睡熟了。
依着罗瑾的手臂,苏颜柔软的指抚平他眉间蹙起的皱纹:“殿下平日里要多笑笑,笑起来才好看呢。”
“妾最喜欢看殿下笑了。”
“殿下别光顾着照看妾的身子,殿下自己平日里也要多注意身体……”
前几日苏颜还嫌弃罗瑾话多,可现在自己也变得如此了。她勾起唇角露出一丝淡笑,所谓关心则乱,在喜欢的人面前,人人都会这般婆婆妈妈。
不知不觉,她也拥着罗瑾睡着了。
外面天色将明,一缕晨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在罗瑾脸上,他睡了大半个时辰,费力的睁开眼眸。
低头吻了吻怀中的小姑娘,罗瑾轻手轻脚的起身,先回泰和殿换朝服。
从徐县回京,罗瑾本就窝了一肚子气,加上苏颜又在慈宁宫遇上这么危险的情况,他今日更是恼火,本就不爱笑的一张脸,更似冷面阎罗一般。
偏偏陶氏那几个大人,抬举了好几个小官员,要补户部和江南盐茶道的缺,那几个人的名头罗瑾前所未闻,让人细细查了才知从前都是捐的官,只有一个做了两年县丞,在职时将个小小县郡搞得民怨四起,没有一个是堪当大任的!
罗瑾将文家不中用的人从户部和盐茶道的任上摘下来,就没想过再让些歪瓜烂枣上去。因此,陶家大人被碰了满鼻子灰,在百官面前出了很大的洋相。
权倾几十载,这是头一次陶家人被直白的打脸,下了朝,陶家大人就急急派人往宫里送信,想探知太子这边的风向。
罗瑾的人截了慈宁宫的信,福川用蜡烛小心翼翼的烧融蜡封,将里面的密信取出,双手呈给罗瑾看。
自然,罗瑾更怒极,挥手将信转给谢昀看,寒意重重的眼眸里布满狠厉,寒声:“不知所谓!”
谢昀阅了后摇摇头,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陶家人做惯了人上人,还真以为是天子的恩人了,前朝把持朝政,后宫还想探听太子动向。
说得难听些,有谋逆之嫌。
罗瑾眸色愈深,且看后续,若陶家人还不懂收手,他不会像父皇一样仁慈。
堆积了两日的公文积攒了好几摞,送走了谢昀,罗瑾就坐在书桌前用朱笔批奏疏,父皇的身子是真的不好了,无力操心国事,只好令他代理。
窗外的蝉不知福川使了什么好法子,现在已经少了大半,偶尔一两声,倒只有夏意而不聒噪了,批了两个时辰折子,罗瑾实在有些劳累。
他背了手在身后,起身到窗前,遥看着窗外连绵碧荷。
忽然,一双带着浅浅馨香味的手覆上了他的眼眸,掌心微凉,镇的眼脸很舒服。
罗瑾瞬间觉得满身重担轻松许多,回身一手揽住身后人的细腰:“太子妃身子可大好了?”
苏颜咯咯的笑起来,绵软的身子贴在罗瑾结实的胸膛上,声音婉转好听:“全好了。”
全好了?罗瑾目光在苏颜的朱唇上逡巡,狭长的凤眸噙着玩味的笑容,扣在苏颜细腰上的大掌半分不松。
苏颜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撇开脸躲过罗瑾。
见学生这般不尊师重道,太子爷也一下就怒了,将人抱坐在书桌上,让苏颜的腿靠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方。
“殿下——”
苏颜乱动的手打翻了桌案上的砚台,粘稠的墨汁慢无规则的流淌一地,书房里吵吵闹闹,但因罗瑾的吩咐和上次的教训,福川早就铭记在心,有太子妃娘娘在里面,就算里头吵翻天,也要非礼勿看,非礼勿听,不然迟早被殿下拉出去祭天。
“孤喜欢上次并蒂莲的花样。”罗瑾眸光清亮,手腕上一阵阵酥麻的触感,让他舒服的眯了眯眼眸。
苏颜斜斜的躺在书桌上,侧脸望着墙上的高山流水图,纤细娇嫩的手指被她的贝齿轻轻咬着,烟眉似蹙未蹙,一股难耐之意笼罩在眉心,不理会罗瑾胡说八道。
不一会,她红了眼眶,双手被禁锢的不能动弹,就嘟囔着哭闹道:“殿下又欺负人了……”
罗瑾的心砰砰砰的狂跳,苏颜这样的哭泣,美的近乎妖。他低头凝视着苏颜香汗淋漓的样子,命令般的道:“太子妃,唱-曲儿来听。”
“不。”苏颜羞耻的躲开罗瑾的目光,她才不要这个时候唱呢。
可忤逆了太子哪里有便宜可占,罗瑾很快让苏颜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难耐。
“殿下,妾,妾唱就是了。”
罗瑾温柔了吻了吻被苏颜自己咬红了的食指。
窗外日光轻柔,远处荷叶翠绿,偶有娇美的蝴蝶翩跹飞过,停留在娇花上头,柔软的触须触碰的花枝乱颤,从书房里传出的歌声断断续续,只有苏颜和罗瑾能听得见。
“江南可采莲……”
“荷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枝莲。”
一曲《采莲曲》,调子婉转多情,借着苏颜清丽绵绵的嗓音,更有种秘密的美丽,虽然断断续续,换气声也粗了点,罗瑾却满意极了。
他将下巴磕在那金线绣的小彩蝶上,目光柔柔的看着苏颜:“还怕孤吗?”
苏颜眼尾还蓄着一滴泪,闻言委屈的将泪都挤了出来:“殿下属老虎的,谁不怕呀——”
罗瑾无奈的苦笑,将人拉坐起来坐在自己腿上,刮了刮小人的翘鼻子:“饱了就翻脸?”
“殿下难道还饿着?”苏颜抽了抽鼻子,由着罗瑾给他擦泪。
“当然,太子妃以为孤的胃口这么小吗?”罗瑾揉了揉苏颜的耳垂,这些啊,还都是皮毛而已,这个小小学生。
苏颜在罗瑾怀里歇息了一会儿,看罗瑾真像要吃人的眼神,有了点力气就下地要走。
还好罗瑾眼疾手快扣住她的手腕。
“这个样子回未央殿像什么样子。”
“洗个澡睡一会,晚些时候一起去见母后。”
完咯,殿下话多的毛病越来越重了。苏颜腹谤着,面上仍是一派乖巧。
她在泰和殿美美睡了个午觉,又批阅了一堆奏疏的罗瑾终于得了空闲,背着手走到里屋看苏颜。
小姑娘从被子里探出小脑袋,一头乌发逶迤在明黄色的锦被下,睡眼朦胧,呵欠连连,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罗瑾走到床前,坐在了床侧。
苏颜睡醒了就想找个人靠着抱着,没长骨头一眼的赖在罗瑾身上,小指头勾着罗瑾的下巴,忽然想起慈宁宫里太后非要塞给罗瑾的四位美姬。
于是她仔仔细细的将原委讲清,发觉罗瑾紧紧的攥起拳。
罗瑾望着苏颜的眼睛,干咳了两声:“吾确实在酒后,召了她们伺候。”
还摩挲着罗瑾下巴上青胡茬的小手,瞬间便僵硬了。
“召了四个?”苏颜有些不敢置信。
“咳,是四个。”罗瑾捏了捏手指艰难道,不过很快就握住苏颜的手:“席上吾多饮了几杯,那时正考虑和异邦人通商,听说这几人来自异邦,便想问问她们母国的情况。”
可惜苏颜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她还陷在罗瑾酒后一次召四位美姬伺候的震惊当中,迟迟无法回神,那几个舞娘腰比蜜蜂还细,腿比仙鹤还长,眼睛比猫头鹰还大。
苏颜呜咽着就要哭了,不过掉眼泪之前还是不死心的追问道:“殿下有没有让他们宽衣,殿下的手她们摸过不曾?”
接着苏颜瞪大眼眸,眼底闪过一丝绝望,想象着四位美姬拥簇着罗瑾的画面,声音里都打颤。
“她们亲过殿下吗?”
罗瑾捏了捏眉心,露出苦笑:“都没有,孤是清白的。”
听他这样讲,苏颜才长松了一口气,撇过头赌气道:“殿下要亲谁,摸摸哪位佳人的小手,妾怎么管得住,还不是随殿下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