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颜穿了一袭红裙,裙摆曳地,上面坠满了五彩斑斓的各色宝石,这套裙子是皇后的赏赐,奢华绝美,也只有苏颜这样的倾城佳人才能驾驭,而不是被裙子吸去光彩。
苏颜坐着轿子去了皇后居住的昭和宫,在宫门换了步辇,她要先去皇后处问安。
皇后是太子的生母,极喜欢这个漂亮又温柔的儿媳妇,先是夸赞了苏颜几句,又摸着苏颜的头发和蔼的说:“本宫近日又得了些珠宝,有几样特别适合你,等散了宴,本宫就吩咐宫人送去未央殿,给你把玩把玩。”
苏颜轻搀着皇后的手臂,她今日上了淡妆,一颦一笑间多了几分妩媚,眉眼低垂,美的像是小狐狸。
“儿臣谢皇后娘娘美意,娘娘您对儿臣实在是太好了。”苏颜没有推辞,珠宝首饰这些东西唐国公府上有得是,东宫里也应有尽有,所以,她并不觉得收下一些珠宝有什么好推辞的必要,只是觉得皇后对自己十分爱护。
不过,同坐在一处的六公主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愤。她虽不是皇后娘娘亲生的公主,可这十几年来对皇后孝顺有礼,皇后娘娘却总赏赐太子妃和太子,连看多自己一眼都不肯,到底是偏心。
宴会上,苏颜坐在皇后身边。
她缓缓的环顾着周围,罗瑾还没有到。算起来,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年轻时的样子了。苏颜觉得心脏砰砰直跳,竟有些激动。
“陛下驾到!太子驾到!”
伴随着太监总管的一声高喝,皇帝和太子到了。
苏颜站起来行礼,礼毕落座以后,她抬眸往对面看去。罗瑾身形高大,又穿着蟒袍,在人群中最为显眼。
好像是察觉到了苏颜的目光,罗瑾也看了过来,眼神冷冷淡淡,就像他这个人,凉的像是腊月的雪。
苏颜急忙错开目光,心跳的更加厉害了。为了平息自己的心情,她不得不喝点儿什么,便拿起前面的水晶杯喝了一口,等入口方知,面前粉红色的液体不是果汁,而是进贡的果酒,不过滋味甘甜,口感极佳,苏颜喝了半杯,这才浇灭心中的不开心。
罗瑾那样冰冰冷冷的眼神,和前世如出一辙,她实在无法想象这就是喜欢。
难道?前世里他对自己是日久生情,现在还记恨着自己?苏颜叹息一声,可弥留之际听他说那年桃花灼灼,指的该是成婚前的一次春游,若现在还厌恶自己,时间线就对不上了。
罗瑾的眼神本就冷,在见到苏颜饮酒后愈加寒气森森,太医说久病初愈不宜饮酒,她只当做耳旁风么?
还有,罗瑾看着苏颜身上的红裙,这裙子的衣领未免过于宽敞,胸前风光旖旎,虽然说大燕民风开放,女子都以穿抹胸裙为美,宴会上嫔妃公主们个个穿得美艳,苏颜的衣着在里面已算保守,但罗瑾还是有些看不惯,有些东西,合该是他一人欣赏。
罗瑾的眼神愈加冷冽了,苏颜隔得很远都能感受到他的不悦。原本雀跃激动的心情也渐渐冷静下来,苏颜叹气,又喝了半杯果酒。
男人的心,猜不透。
不一会儿酒劲翻涌,她觉得有些头晕,身上也有些燥热,在人多的屋子里憋闷的慌,就想出去吹吹风。
和身边的皇后说了一声后,苏颜带着安知出了光明大殿,往避人一些的地方走去。安知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而苏颜只想一个人静静,便对安知道:“你就在此处等我,不必跟着了。”
宫中戒备森严,今夜大宴群臣更是加强了守卫,苏颜遇不着危险,安知也放心,将灯递给苏颜后,低头退下了。
苏颜成为皇后和太后以后,时常往这附近来,她熟悉这里的一花一景,提着美人灯,沿着曲折的回廊,她走到了一处假山后面,山后僻静处临水而建一座小小的观景亭,月影婆娑,水光粼粼,风景好极了。
苏颜坐在观景亭内,浑身翻涌的燥热被凉爽的夜风吹散,困意上涌,她将灯放在脚边,以手托腮,几乎快要睡着了。
罗瑾站在观景亭外,看着灯火阑珊处的少女,那人娇小可人,面色绯红,他一只手就能把人圈在怀里,这个傻乎乎的小姑娘,怎么敢醉后跑到临水的地方吹风醒酒,受凉会生病不说,万一被有心人设计推下水,更是糟糕。
罗瑾沉着脸走过去。
苏颜一手撑着下巴,轻轻阖眼,似睡非睡之际,忽然嗅到了一股清冽的龙涎香。
睁开眼,她陡然发现罗瑾就站在眼前,绷着脸,目光幽深的看着自己。
“殿下,妾请殿下安。”苏颜心中一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罗瑾,她恍了一会儿,回过神后站起来行礼,少女声音婉转多情,清脆的像是林间的鸟儿,罗瑾记得她在闺中时,是学过唱曲儿的,可他还从没听她唱过一次。
“起来吧。”罗瑾声音依旧清冷,幽黑的眼眸深不见底,目光落在苏颜面上,又飞快的挪开了,好像很不想见到她的样子。
苏颜再一次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果然这一刻,罗瑾是真的在厌恶自己,不论桃花林下相遇时他是否惊艳,至少现在是赤.裸.裸的嫌弃。也不知在漫长的岁月中,他何时改变了心意。前世遗憾而终,这一次苏颜无论如何不想重蹈覆辙。
所以,她温柔的笑了笑。月光下美人如玉,红裙曳地,她不施粉黛时清纯可人,略描眉点唇后,又是另一种及其妩媚的风情。
美的像是只小妖精,专门来人间惑人心智。
罗瑾按捺下心中的烦躁,背对苏颜冷声道:“吾自西南归来,太子妃有什么想问的?”
“……”苏颜记得前世罗瑾从西南回来,也问过这番话。那时候她懵懵懂懂,想了想问他:“我的表哥夏裴自请驻守西南,不知他过得好不好?”
第3章
罗瑾听完后勃然大怒,好久都没有去见苏颜。虽然现在苏颜还是想不通罗瑾为何生气,表哥高中探花却自请去西南那偏僻之地为官,怎么想都是一番义举,罗瑾不该生气才是。
不过这回,苏颜学聪明了些,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罗瑾去西南平匪乱看似顺利,其实也遇到了很多危险,说是步步惊心也不为过。苏颜低头,鬓边的秀发从肩头滑落,衬托的小脸越发精致,苏颜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无辜的说:“妾身没什么想问的,就是忧心殿下的身体和安全。”
罗瑾身形一滞,这才回身去看苏颜,他万想不到苏颜会这般问,她几时这样贴心温顺过。罗瑾深邃的眼眸里,眼波晦暗不明。
她不问,不代表她不挂记。
此去西南,罗瑾见到了苏颜的表哥,本朝探花郎夏裴,夏裴腰间挂着一只不离身的香囊,正是苏颜亲手所做。
“纵然与君天各一方,却时时刻刻惦念着彼此。”这句话寄托相思的话,也是罗瑾亲耳听苏颜说的。
罗瑾呼吸沉重起来,他看着苏颜的眼睛,紧绷的面庞上隐忍着某种情绪,随后沉声道:“吾一切都好。”
说完罗瑾便走了。不一会儿安知匆匆的跑来,手里还拿着一件红色绒边披风,她为苏颜披上:“方才殿下说夜深寒气重,责罚奴婢没有为娘娘添衣。”
苏颜由安知服侍着穿好披风,淡淡的嗯声:“我们回宴席上去吧。”
安知脚下一滞,有些为难:“殿下已向皇后娘娘说了,说娘娘吹了风,要赶紧回府洗个热水澡,吃些驱寒的药才是,不然病又会起来的。”
苏颜精致的眉眼间涌起疑惑,她一时之间有些摸不透罗瑾到底是真的关心她,还是觉得她在眼前碍眼。
“那就回未央殿吧。”苏颜叹气,还是依罗瑾的话回了寝殿。
回去以后她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耍小性子,到未央殿的时候,苏颜已经有些发热,太医就在殿里候着,隔着帐幔和一方巾帕为苏颜诊脉,开了方子叫小厨房去煎药。
药汁又涩又苦,苏颜饮了半碗就喝不下了,她把碗推开:“安知,我困了,要睡觉了。”
安知自知劝不动苏颜将药喝完,只好屏退宫人,熄了灯烛,只在外屋留了一盏琉璃灯,自己伺候着,随时听里面的动静。
*
罗瑾很晚才出光明大殿回东宫,他是太子,将来的皇帝,少不得和文武百官们周旋,一耽搁就是现在,皇帝留他在光明大殿留宿,可罗瑾放心不下,他知道苏颜身子弱,想知道她今夜有不有事情。
夜风很凉,罗瑾走在空旷无人的宫道上。
他生的相貌堂堂,十分有威仪,是那种及其英武俊朗的男人,有精壮的肌肉,有宽阔的胸膛和立体的五官,还有深邃的眼神,唯独没有夏裴身上那种儒雅到极致的书生气。
那种一阵风都能吹跑的男人,有什么好喜欢的,罗瑾蹙眉,加快了步伐。
回到东宫,罗瑾走到了未央殿,在得知苏颜吃过药已经睡下以后,他才安了心。按照规矩,罗瑾离京三月,第一晚应该在太子妃的未央殿留宿,考虑到她晚上受了寒气刚睡下,不好折腾,罗瑾便回了泰和殿,堆积如山的奏疏摆满一桌,他处理了一个多时辰才睡去。
翌日清晨,太子妃被冷落的消息就已经在东宫的几个姬妾间流传了。
接下来的几天,罗瑾一直忙于军务,没有去未央殿。于是,太子妃失宠的传闻算进一步坐实了。
*
苏颜坐在房中翻话折子看,无聊的直打呵欠,眼看天又要黑了,罗瑾今夜还是不来么?苏颜记得清楚,上一世他从西南回来以后,足足冷落了自己数月,直到太后举行宫宴才再一次见面,难道今生还如前世一般么?那天她明明温柔可人,没有惹恼了他的。
苏颜心里有些烦躁,把话折子搁在一旁,伸出白嫩的手:“安知,陪我出去吹吹风。”
这回安心很谨慎,虽是五月的天,晚间还是有些凉意,她取了件藕荷色的小披肩为苏颜穿好,这才引着苏颜往院里去。
花园的花儿姹紫嫣红,只可惜天色暗了辨不清模样,倒是微风习习,卷着花香极为好嗅。
与此同时,太子府的书房内,罗瑾由贴身侍卫服侍着卸去银甲,自己理着袖子往梨花木太师椅上坐。
隔着一盏水墨屏风,后头跪了一个姿色艳丽的女人,是太子府中的一个姬妾,名唤赵姬,也是这次八卦消息传出的源头。
罗瑾取了一份奏疏边看边问:“你编了什么故事,说给孤也听听。”
声音里夹着冷意,不带一丝感情。
赵姬打了个寒颤,殿下不喜欢去后院,这还是她半年来第一次单独见罗瑾,心里又怕又喜。喜的是这机会难得,说不定自己就得了太子垂青,怕的是自己嘴碎,已经惹得太子不悦了。
“不想说?”罗瑾拿着朱笔批阅奏疏,见屏风后默了半晌无人应答,声音已经藏了怒意,酝酿着一场暴风雨般,令人脊背发寒。
赵姬这才如梦初醒,结结巴巴的说:“妾说,说殿下龙精虎猛,是真男人,妾,妾念念不忘,日思夜想。”
罗瑾嗤笑一声,她连侍寝都没有侍过,就知道自己龙精虎猛了?还日思夜想,真真是不知羞耻。罗瑾眼里满是厌恶,他最讨厌这种搬弄是非满心欲望的女人。
“接着说。”罗瑾批完一本奏疏,又拿起另一本,眼皮也没有掀一下。
“妾还说,说太子妃娘娘徒有其表,其实……其实殿下一点也不喜欢她,她迟早要被弃掉。”赵姬越说声音越小,她听见屏风背后“啪”一声细响后,更是吓得哭着求饶。
罗瑾掷了朱笔在地,捏了捏眉心,唤侍卫上前将赵姬拖出去。他不大去后院,要不是偶然听见下人嚼舌根,竟不知道这些女人这般大胆,竟然敢背后编排主子。
罗瑾想起苏颜娇娇弱弱的样子,这个傻姑娘,就算受欺负了也不会同自己倾诉吧?倒是自己疏忽了,让她平白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福川。”罗瑾站起来招呼人:“去未央殿。”
前几日公务繁忙,今儿稍微空闲下来,是该去看看她了。走到半路,罗瑾忽然定住,问福川道:“那几块玉拿上没有?”
福川不觉莞尔:“放心把殿下,奴带着呢,殿下亲自挑选的,娘娘一定喜欢。”
第4章
罗瑾乘着月色走到未央宫的时候,苏颜刚从花园子里回来,她和安知摘了很大一束玫瑰花,正坐在灯下看安知用剪子修剪枝叶。
苏颜看得入神,伸出手指拨弄娇艳欲滴的花瓣,玉儿似的脸颊上贴了一点花钿,是最近京里女眷流行的妆面,嫣红一点,衬的肌肤更加无暇透白。
见太子殿下来了,屋里的宫人正要通传,福川伶俐的使了个眼色,宫人们纷纷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太子爷不喜人多聒噪,他们都知道的。
罗瑾负手而立,穿一袭月白衣裳,料子极好,上头有银线绣的云纹,在灯下流光溢彩,格外华贵。
苏颜本就有些走神,直到罗瑾遮住烛光,阴影笼罩在她的身上,苏颜方扭头看见他。
安知见状,行了一礼后也退了出去。
几日不见,苏颜觉得罗瑾瘦了些,军中事务繁忙,他肯定没有好好吃饭,后来才落下胃痛的毛病。但这时候苏颜什么也没有说,她想起最近东宫里的那些流言,撇过头不去看他,但想想自己不能过分任性,还是起身行了礼。
“妾身见过殿下。”
罗瑾见苏颜不情不愿的,自然也知是她心情不好,但他从来不会因为这些小礼节怪罪她,事实上,她肯起身行礼,已经很出乎他的意料了。
唐国公家的嫡小姐,眼里头是容不得沙子的。
罗瑾抬手让苏颜免礼,顺手将手里的小木匣子放在桌上,声音润而清:“这是产自西南的美玉。”
“谢过殿下。”苏颜微微颔首,没有去看那方匣子,而是微微背过身子,留给罗瑾半面侧影。早上听见那些传言的时候她已经恼过一回,如今罗瑾就坐在眼前,她忽又想起传言里的细节。
什么殿下精悍,是真男人云云,苏颜更加恼了,这些人真是不知羞耻,罗瑾也极为恶劣。
见苏颜没有多说话,罗瑾自然也不好再提这玉是自己在西南平乱时,亲手一刀刀磋磨的。
烛火一节节往下燃烧,夜深了,安知奉了银耳莲子羹进来做宵夜,蜂蜜放了很多,甜的齁人,罗瑾微微蹙眉,但他知道这是苏颜嗜甜的缘故,也没有多言,一口饮尽了。
用完宵夜,罗瑾还没有走的意思,苏颜猛然恍悟,他今夜是要留在未央殿么?
“福川,将孤的奏疏取来。”罗瑾淡淡的对福川挥手,修长的指头轻轻叩着红漆桌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