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长安墨色
时间:2020-04-23 09:50:34

  听到他的话,苏颜想起来,前世里每月初一和十五,罗瑾都是宿在未央殿的,不过每回都批阅奏疏至深夜,她总是熬不住先歇下,等第二日清晨醒来,除了身边残留的温热外,已不见罗瑾的身影。
  苏颜绞着手中的帕子,此刻她还有另一桩事想与罗瑾说。
  烛火摇曳,灯影浮动,鎏金铜炉袅袅吐露青烟。
  苏颜捧着香茶小口小口抿着,偶尔抬眸看看正襟危坐,端一副君子如竹,心无旁骛的罗瑾。他批阅奏疏,处理政务时,是最忌讳人打扰的。
  等了半个时辰,香茶都快被喝干了,罗瑾仍旧专心致志的看着下头人递上来的奏疏,连半个眼神都没给过,好似屋里头没有苏颜这个人一般。苏颜以手托腮,潋滟的水眸中泛起困意,她懒懒的打了个呵欠,尾指缠了一缕乌发在指尖把玩。
  身后细微的动静没能逃过罗瑾的耳朵,他陡然放下公文,从案前站起,长眉微蹙,声音清冷又严肃:“身子乏了,就早些歇息。”
  苏颜愕然,心里不知怎的就泛起委屈,前世种种煎熬,弥留之际罗瑾的眼泪都浮现在眼前,她实在不明白罗瑾的心意,这个男人离她太遥远了。
  “妾身可打扰殿下了?”苏颜声音清冷婉转,如初生的黄鹂般动人,小小的脸颊被手腕印出一团红晕,胭脂似的浮在脸上,楚楚动人。
  罗瑾狠狠滑动了喉结,转身背对着苏颜,长长的深吸两口气,方稍解想要将苏颜狠狠扼在怀中的冲动。
  “不曾打扰。”罗瑾的声音一如往常冰冷无波,他仰头望着窗外的皎月,身如松柏:“太子妃,大病初愈,切莫任性。”
  一锤定音,已经让苏颜无话可说。
  她惦记了一夜的话也没找到好时机说出口。
  民间女子出阁有三日后回门的习俗,可大婚第二日罗瑾就率兵去西南平乱,这回门的事情便耽搁下来,如今他大胜回京,明儿该是陪自己回唐国公府的日子。
  可罗瑾丝毫未提,府中也未见准备礼物,难道……又是哪里戳到了他的忌讳?
  小气,乌龟大王巴!我自己回去便是,才不要你陪!
  苏颜恼极了,按她上一世的脾气,非得和罗瑾找一顿别扭,不过这次她稍微按压了脾气,又嗔又恼的看了罗瑾一眼,赌气的扭过身,爬到床上背对罗瑾躺好了。
  这小东西。
  罗瑾原是想苏颜若不依,就温声劝她去歇着,毕竟人已经嫁了过来,好生待着,总有她愿意的一日。可方才那眼神中厌恶嫌弃的情绪□□裸明晃晃,他毕竟是太子,上赶着强迫人或摇尾乞怜之事,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一夜无话,苏颜醒来时往床侧一看,果然已不见罗瑾的身影,她伸出小手摸了摸外侧被子,冰凉无比,不是人天未亮就走了便是根本不曾在这歇息过。
  为何此刻他还是这般厌恶自己。
  苏颜抓起身边的绣花小枕往床尾一掷,饱满粉嫩的唇被贝齿咬出一串牙印,一双水眸出神凝视着挂帐幔的金勾,模样懵懂又伤神。
  听见里头的动静,安知轻轻推开雕花木门,掀开珍珠帘到了床畔,她先是弯腰拾起滚落的小枕放好,后又奉茶给苏颜先漱漱口:“娘娘,奴婢伺候您梳妆吧,殿下已在外头等着呢。”
  苏颜瞬间怔住,拿着青花小瓷碗漱口的手指尖细如葱,微微抖了抖,清丽的声音中夹杂了不确定,懵懂的眸中却顷刻透出光彩:“殿下,为何在外头?”
  “自然是等娘娘梳妆毕,同娘娘一起回门呀。”安知是自小就在苏颜身边伺候的旧人,知道自家娘娘对殿下情深,将小瓷碗接过放好后,微笑着取来粉纱小披肩给苏颜披上:“殿下起的早,已经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许奴婢来扰娘娘安睡呢。”
  苏颜红了脸,玉似的白皙皮肤上渐染红霞,嗔怒的看了安知一眼:“那也应该早些也叫我,让殿下等着,像什么样子。”
  “是。”安知笑着退出去,不一会儿另有两个大宫女取了热水和棉帕进来,有条不紊的伺候苏颜梳洗换装。
  到选衣裳的时候,苏颜用指腹一件件拂过当头的几件华贵新款衣裙,表情冷冷淡淡,黛眉微蹙:“本宫不喜这些。”
  安知不解:“娘娘,这都是丝织室新送来的款式,手艺精湛用料考究,是顶好的了。”
  “颜色太寡淡了些。”苏颜嫌弃的摆摆手,两个大宫女立刻换了新的上来,苏颜指了指其中一件红襦裙,嘴角绽出一对梨涡:“这件吧。”
  安知一见那红裙心中便有了数,娘娘姿色倾城,穿红着艳时最为耀眼,皇后娘娘曾夸赞娘娘穿红的最好看,殿下那时恰在一旁,闻声答了一句:“确实不错。”
  这样一句话竟被娘娘记到如今,可见娘娘对殿下的一片深情。
  女子着装麻烦,今日又是她嫁来东宫后第一次回门,罗瑾也不急,取了卷兵书坐在太师椅上细细翻看,案上冒着热气的香茗换了三茬,才听得身后窸窣脚步声纷踏,福川低声道:“殿下,太子妃娘娘来了。”
  也是巧了,罗瑾今日也是一身暗红浮金的袍子,与苏颜身上的大红襦裙一明一暗,正好交相呼应。
  罗瑾仍旧端着一张俊脸,起身时手中的兵书还未放下,剑眉英挺,琼鼻薄唇,脸上表情不见喜怒,只在望向苏颜那刹片刻出神,而后他微颔首,不动声色的敛去眸中的惊艳,声音照旧温润清朗:“太子妃,走吧。”
  “是,殿下。”苏颜着了淡妆,眉心画了一朵粉嫩的桃花,眉若远山,面若芙蓉,秋眸中夹着往日少见的旖旎,她还是念着罗瑾亲自陪她过门,还等了她这般久的好的。
  两人一起走到车前,福川掀了帘子,罗瑾先上踩着小凳子上了马车。
  他在车中坐好,视线顺着车帘往外看去,恰好可见苏颜纤细白嫩的脖颈,线条优美的锁骨,还有小巧的鼻尖,他的手垂在身侧,不自觉的勾紧手指,而后又舒展几分,犹豫着想伸手扶苏颜一把,又怕她不愿意而当众给自己难堪,毕竟,她是极抗拒和自己身体有接触的。
  犹豫几瞬,安知已经扶着苏颜上马车坐稳了。擦身而过的那刹,一股及其淡雅的馨香萦绕鼻尖,叫罗瑾心里浮动了几丝燥热。
  罗瑾正襟危坐,目视着前方。
  苏颜粉嫩的指头抠着裙角的流苏,同样是一动未动。马车启程了,启动那刹车身颠簸,苏颜一时没有提防,身子随着惯性往一旁栽去。
 
 
第5章 
  罗瑾想也没想,长臂一揽,将娇小无措的人儿牢牢的揽在怀中。
  他是常年习武的人,身上肌肉结实又富有弹性,就算隔着一层衣物,苏颜也能清楚感受到那种温热,嗅到那人身上清冽的龙涎香。
  肌肤相接的地方立刻燃起火来,烧的苏颜双颊微红,一双水眸慌乱又羞怯,苏颜手忙脚乱的坐好了,声音底底切切:“殿下,妾……”
  罗瑾揉了揉眉心,阖上双眸不去看她,面上一片云淡风轻,仿佛刚才什么也不曾发生:“坐稳了。”
  “哦。”苏颜难掩失望,罗瑾这般肃正守礼的人,是最厌恶毛躁慌张的人了,自己刚才又丢脸了。她悄悄抬眸看了身边闭目养神的男子一眼,见他脸上没有愠气,这才稍松了口气。
  从太子府去唐国公府并不远,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临下车前,罗瑾终于睁开眼,他撩开小窗的帘子往外看,声音又沉又低:“太子妃,待会儿听话一些。”
  苏颜坐车坐乏了,闻言一愣,随后歪了头看罗瑾,鬓边的珍珠步摇微微颤抖,神色又懒又乖:“妾身何时不听话了?”
  这话儿抓人,尤其是此刻苏颜神情慵懒,语气似嗔非嗔,罗瑾就算再是个君子,此刻也乱了几分心神,半个时辰前苏颜在他怀中那温热绵软的触感在浮在心间,他硬是闭眼不去看这小东西才撑过这一路,不想这人只一句话,就再次撩动了他的心。
  罗瑾的拳一寸寸攥紧了,目光深沉,牢牢的看着苏颜。
  “殿下,妾可说错了?”苏颜魅惑而不自知,半垂了头,莹白的贝齿轻轻咬住饱满欲滴的朱唇,眉梢一粒黑痣随着蹙眉的动作而微微颤抖。
  抖的罗瑾方寸大乱。
  “殿下,娘娘,我们到了。”
  幸好福川此刻掀了轿帘,罗瑾长舒一口气,方将心神藏起来,端好一副严肃雅正的模样。
  唐国公府的人一早就准备好了,太子妃回门这是头等大事,现在见了太子陪着亲自登门,更是心生喜悦。
  女眷迎着苏颜去了后院,唐国公和府上两位公子陪太子在前厅。
  今日女眷众多,围拢在苏颜身边又敬又怕,想讨好着未来的一国之母又不知如何开口,屋子里乌泱泱一堆人,明里暗里的眼神落在苏颜身上,各有各的思量。
  唐国公夫人是经过大风浪的,将这唯一的宝贝女儿护的严严实实,绝不会让这些人在苏颜身上谋了好处去。坐下来没聊一会,就以太子妃身子乏了为由,将不相干的人遣出去。
  “娘,女儿想你了。”人都走光了,苏颜声音一娇,揽着母亲的腰顺势躺在了唐国公夫人的腿上。
  “我的宝贝女儿。”没外人在旁,唐国公夫人也没拘着俗礼,她轻柔的抚摸着苏颜乌黑亮丽的发,风韵犹存的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在细细问起苏颜在太子府的衣食住行,得知太子没有亏待她的宝贝女儿,皇上与皇后也待女儿不薄后,唐国公夫人这才安心。
  做天家儿媳不是易事,若有太子真心庇佑,苏颜会好过上许多。
  用过晚膳后,苏颜先回了屋子。她那爱饮酒阔论的老爹喝高了,正拉着自己的太子贤婿饮酒论道,相谈甚欢。
  月高星稀,夜风如水。
  安知打了盆热水进来,又洒了半蛊新鲜玫瑰花瓣入水,伺候苏颜将一双玉手浸泡在水中,待指甲泡软了后,用银锉刀小心的帮她磨指甲,再用玫瑰精油仔细涂抹,这样指甲便可形状好看又充满光泽,还会散发幽幽清香。
  另一个大宫女桃知轻轻的走进来:“娘娘,表姑母求见。”
  苏颜懒懒的伸展了腰肢,眼尾氤氲出一片雾气,她想了想,硬是想不起这表姑母是何人。
  桃知也是从唐国公府跟去的旧人,她轻声提醒道:“娘娘,就是大少夫人娘家的姑姑。”
  “恩,本宫想起来了,请进来吧。”苏颜懒懒的将一缕发掖在耳后,低头打量着自己如青葱般的指甲,明儿染上花色定是好看。
  “娘娘万福金安。”一道浮夸又谄媚的请安声打断了苏颜的神思,她冷冷抬头望去,嘴里轻飘飘的道:“表姑母免礼。”
  听得桃知的话,她倒是记得了有这么一号人。这位是大嫂嫂的亲姑姑刘氏,前世就出现过,还带着自己做了桩蠢事。
  “哎呦,老身可不敢当娘娘这声姑母。”刘氏将一脸褶子笑成了花,腆着脸上前几步,同时回头催促身后低头的小姑娘往前跟着自己走。
  小姑娘低着脸也能见肌肤莹白面容姣好,不过豆蔻年华,是个美人坯子。
  苏颜以手撑腮,眼神冷冰冰的看过去。
  “娘娘,这是老身的女儿,名唤瑛儿,今年十四了。”刘氏巴巴的上前,要不是碍着自己好歹为长,可能就要跪在苏颜脚边捶腿献媚了。
  “嗯。”苏颜不咸不淡的点点头,一头乌发已经拆了珠翠,可眉不点而翠,唇不抹而红,在烛火的映照下清丽异常,更不用说天生带着一股贵气。
  刘氏已经看呆了,寒暄几句后把身后瑟瑟的瑛儿拉上前,抬手献宝般的勾起瑛儿的下巴:“娘娘瞧这丫头,可生的顺眼?”
  苏颜再也看不过去了,一个眼神过去,安知就将小姑娘扶起来坐好。
  “你今夜来找本宫所为何事,不妨直言。”苏颜话里透着困倦,已不耐和着刘氏纠缠。
  “娘娘。”刘氏压低了嗓子,刻意营造了一种说体己话的氛围,甚至左右乱瞄了几眼,见只有安知和桃知两个信得过的人在前,这才谄笑道:“老身是娘娘的娘家人,有几句贴心话不得不说,还望娘娘莫怪罪老身多嘴舌。”
  苏颜欣赏着自己的指甲,半晌没答话。
  “娘娘,现在东宫除了娘娘,还有好几位姬妾。”刘氏一双三角眼闪烁着精光:“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可也要提防着下头的小妾兴风作浪,我这女儿生的伶俐貌美,娘娘不如带在身边使唤,今后可助娘娘固宠。”
  这话苏颜听着耳熟,前世正是这番话蒙骗的自己,当真将这未及笄的小姑娘带回东宫,惹得罗瑾发了好大的火气,两个人一世疏离,也正是因这些点滴小事而起的。
  且刘氏献上府中姨娘生的女儿,哪又是为了助自己固宠,不过豪赌一回,若瑛儿真受宠,好沾光罢了。
  苏颜眼底的冷笑一闪而过,已经连一个眼风都不想给刘氏,桃知得了眼神,开口送起了客。
  “表姑母请回,夜深了我家娘娘要歇息了。”
  刘氏站起来还想再多说几句,就听见外头纷踏的脚步声,听得福川一声高喝:“太子驾到。”
  霎时间刘氏脸色苍白,嘴哆嗦着好像要昏死过去一般。
  罗瑾由福川搀扶着走进来,眼底因酒色而染上几分血红,刘氏头都不敢抬,带着瑛儿行礼后就匆匆跑了,叫太子爷发现自己这等心思,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水。”罗瑾蹙眉往宽大的梨花木太师椅上一坐,接过安知递来的温茶一气喝了半杯。
  苏颜打量着罗瑾的神色,确定他除了醉酒并未听见方才的谈话,这才松了口气,柔声问道:“殿下怎么喝这么多酒?”
  罗瑾揉着太阳穴,薄唇紧紧绷着,半晌沉声道:“国公高兴,吾就与他多饮了几杯。”
  这屋子是苏颜未出阁时的闺房,还保持着她出嫁前的原貌,羊绒地毯和满屋子的新鲜花枝有几分眼熟,与太子府中未央殿的装饰一摸一样。
  罗瑾早就差人打听过,未央殿就是照着着小姑娘的闺房装饰的,只为叫她住的舒泰。
  “殿下,可要安歇了?”苏颜踌躇着款款走到罗瑾身前,出阁前嬷嬷也曾教导过夫妻相处的一些规矩,比如现在若是助罗瑾宽衣,就是夫妻间可行之事。不过前世今生,这等子亲密之举苏颜还从未践行过,她就算有心缓和关系,但是此刻也有几分羞怯。
  “太子妃,你先歇着吧。”罗瑾猛然抬眸,深邃的五官格外英挺,浓眉下星目如炬,已经看不出半分醉态:“吾出去吹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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