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没良心——丁律律
时间:2020-04-24 10:01:14

  他们。
  不需要问哪个他们。
  三区食堂。
  也不需要问在哪里。
  没有人比温尔对这片土地更刻骨铭心,那些人,那些地方,如数家珍。
  可她的表情在听到关蓓蓓这一句时,迅速隐去了柔和与平静,像快乐潮水退去的沙滩,平整而紧绷。
  “唰”地声站起。
  她的身子也是僵硬的,瞪了手足无措的关蓓蓓三秒,转头,下意识抬眸去看对面街头灯火通明的建筑。
  关蓓蓓在旁却倏地低呼:“斯义哥!”
  温尔一颗心刹那就紧缩一秒。待到视线落回,不期然就撞见那一位。
  街头霓虹闪烁,仿佛忽然下起一场雨,所有景物和人都变得迷迷糊糊。
  他在斑马线尽头,行人红绿灯处。
  白色的线条一格格如跳跃的钢琴键,温尔知道自己弹了好几趟,才终于在最后一趟眼睛清楚了,他身高瞩目,当年因为超过最大限值而被招飞局首轮淘汰,是他每次在酒桌上谈起来耿耿于怀的痛;他那张脸总不苟言笑,看起来有些冷酷,但架不住五官出色,每每都叫在他心中是小妹妹存在的她遭受好多眼色,后来她真名正言顺接受旁人嫉妒时,他又把她捧到众人面前,叫任何人都不敢欺负她。
  林斯义……
  绿灯跳,他朝她走来。弹过那些琴键,带着街头车流的嘶鸣,直直视着她眼睛而来。
  “……”这一瞬温尔慌不择路,眼神无处安放,她不经意的视线乱飘,飘着飘着,耳畔响起一团杂音,好多人来了,他们都来了。
  “小耳朵,真是你啊小耳朵。”
  “小耳朵回来了。”
  “欢迎小耳朵啊。”
  一团叫着她乳名的声音中,夹着一道十分与众不同地的:“怎么不回家?”
  林斯义声音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含蓄中内敛,内敛中柔和,一听就听出来。
  温尔只好抬眸看他,恍恍惚惚着:“哥……”
  喊出来一众皆惊,嘶哑到开裂。
  林斯义眸光波动,幽幽转着望她,仿佛一眼万年,想说瘦了,开口却哑声:“上楼坐坐?”
  ……
  温尔无法拒绝。
  出动这么多人马,她尚未练就舌灿莲花的本领来拒绝这么多张口。
  况且,林斯义开口。
  她一般都没有拒绝的能力。
  当然,也有例外的。
  从十六岁那年,他在举国震惊的大地震废墟地下刨出她,给她第二次生命,她就把自己当成他的人,生死中呼吸和骨灰都通通交由他保管。
  可惜,她后来反得到他全部,身体,心,悉数据为己用,却没能力珍惜,亲手毁于一旦。
  五年。
  她不再是那个别人叫小耳朵就懊恼不吱声的小姑娘。而成为一个一笑置之,不搭腔,不解释,也不亲亲密密的狠毒女人。
  狠毒女人。
  温尔给自己下了定义。
  所以到了楼上,面对一张张熟悉脸孔,她不慌不忙找回自己原本磁场,眸底淡然而疏离。
  “这些年去哪逍遥了,还记得回家吗?”
  大圆桌上,显然被收拾了,换了干净桌布,和摆着冒着热气的饮品和甜点。
  关蓓蓓在旁边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个窦逢春哪壶不开提哪壶,虽然自己也好奇。
  温尔左手边是林斯义,他扯开椅子,方向全然对着她坐,于是温尔感觉自己左侧身体,像有一团烈火在烧,她尽量不去在意,淡淡瞥右侧,微微失笑:“全国各地都去,西藏呆了两年,其他时间都乱飘。”
  “后来就没上学了?”窦逢春紧接着问。
  实在是好奇,她大二那年从航空大学突然退学,走地干脆彻底,前途尽毁,连校长都气爆.炸了。
  关蓓蓓却在桌子底下踩他一脚,狠狠地,窦逢春随即后知后觉失言,怎么什么都问!
  但晚了。
  话已出口。温尔必须答。
  她倒觉得无所谓,温和一翘嘴角:“没……”
  “上不上不要紧。什么时候家里都有你一口饭。”林斯义的声音。
  温尔那个“上”字于是在口中灰飞烟灭。旁边人起哄:“哇哦——温温赶紧回家,哥哥给你做饭吃!”
  逗笑调侃声不绝于耳。
  只有关蓓蓓关城沉默。
  林斯义素来讲话就是这个样子,护人护地不行。
  从前温尔没当他女朋友时,他就宠人宠地旁人真以为温尔是他亲妹子。
  后来两人在一起,就更不得了。
  他本是感情不外露,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但真和温尔在一起的那一年半,他行事作风似乎仍是没变,但旁人分明从他亮着星的眼睛中知道这人是真恋爱了。
  所以此时讲这种话,不算特别意外的事。
  旁人借机调节一下气氛。哄闹了两声。
  温尔表情看着也还好,淡淡笑着,说谢谢哥。
  关蓓蓓却发现,温尔讲话时,眼神始终没看林斯义。
  人多的时候,尴尬就少,无论两个人私下什么关系,公众场合,你一言我一言总能找着话题。
  窦逢春能言善道,带头说着说到即将结婚的关蓓蓓和蒋帆身上,提起关蓓蓓年少时倒追蒋帆的那些糗事。
  “哎我记得那会儿,蓓蓓带着小耳朵到九区撩架,撩来撩去又打不过,弄地小耳朵受伤,斯义都气爆了,当晚带人冲到九区,要把那小孩他哥,叫什么来着,打架还可以的,哦,宋飞,我他妈当时还以为要围杀敌军大本营呢带那么多人,原来才只是一个宋飞,斯义什么身手,十个宋飞都不够他打,带那么多人架还没打呢,就把人宋飞吓尿了!”
  “哈哈哈哈。”关蓓蓓听地乐不停,掐着蒋帆的胳膊止笑说,“后来我和温温再去九区,横着走!”
  其他人也笑。
  关城倒是始终表里如一,一副吃了苍蝇样的臭表情。
  不过人现在没工夫关注他。
  都拱着温尔。
  怕她不自在。就想让她舒服些,敞开心扉,能谈谈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对斯义,为什么一走了之就好了。
  温尔却专注地吃着一块馒头。
  然后旁边的林斯义用目光陪着她。
  众人一时哑口,相互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的假笑,余光却纷纷拉长十公里地往那两人安静无声的一方瞧着。
  只听林斯义道:“和以前味道一样吗?”
  温尔喜欢吃单身食堂的高庄白面馒头,从前林斯义一买就是一袋,听说她一下能吃五个,林斯义怕她撑坏肚子,又不忍心控制数量,就和食堂师傅打了商量,让男性拳头大的馒头变成女娃儿拳头的大小,一下就解决了她一顿吃五个馒头撑坏胃的大问题。
  就是苦了全区人民,从此再也没吃过“大”馒头。全跟着温尔改小号了。
  “一样。甜甜地,很松。”
  众人的目光不自觉温情起来。下一秒,温尔递了一把刀,她右手顺了下耳廓发丝,无名指上银光几乎晃瞎她右方坐着的那些人。
  一时气氛古怪。
  右方人脸集体发白,左方人马还在天天真真。
  林斯义不知道看到了她那枚戒指没,依他全方位锁定的目光而言,应该早看到了,可他整个人都很平和,注视着她,慢慢问了一声:“晚上在家住?”
  “我房子在雨花北路。”温尔回。
  关家兄妹脸色开始一致。关蓓蓓不再笑。
  蒋帆觉得奇怪,但他是聪明人,在不知道症结所在的情况下,识趣闭嘴。
  林斯义静静点头。
  这一刻,桌前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又抬眸凝视她,低声:“结婚几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腰痛不能坐,这章睡着敲出,只有听到各位尖叫鸡嚷好看,才不痛痛。
 
 
第4章 争议
  结婚几年了。
  不是结婚了,也不是什么时候结得婚,直接结婚几年了……
  他虽然询问句式听在温尔耳里却分明是陈述。
  他知道她结婚了,并且结了好几年,什么时候知道的?
  “斯义……”窦逢春似乎被吓到,尴尬笑着试图把他的“自以为是”揭过去。
  然而那两人的气氛,旁人插不进去一般。
  林斯义目光只看着温尔,而温尔低着头视线放在手间快吃完的馒头上。
  “快五年。”她把最后一点用手指掰着送入唇中时,回答这三个字。
  不知谁瞬时倒吸一口气。
  很轻。
  一带而过。
  却因为空气中鸦雀无声而显得尤为突兀。
  紧接着那道气音也逃走。
  剩下满桌的震惊与心碎。
  这一刻,除了林斯义不再有人对温尔报以笑容。
  想来是装不出来了。
  “当初一离开就结婚了?”林斯义问。
  他声音仍是内敛中带着柔和,恰到好处没有表现出震惊或半点惊讶,像在询问她晚饭几点吃的一样寻常。
  温尔拿纸巾擦了擦手:“差不多。”又笑,“时候不早,我得回去了。孩子在家等。”
  窦逢春闻她后一句,不由想,今晚,就现在,干脆把林斯义一刀戳死得了。
  这个屋子,现在还剩下他的呼吸权吗。在她那种狼心狗肺话之后?
  “我送你。”这段短暂会面的最后是林斯义一个人站起来送她出去。
  其他人除了关蓓蓓泫然欲泣,估计是愧疚带温尔来产生了这么一出血淋淋的会面,另外桌上剩下的几乎全部脱力。
  蒋帆想了想,突然对窦逢春说:“你去开车!他喝了酒。”
  是啊。
  别酒驾死在路上,更是冤。
  窦逢春咬牙切齿站起,克制着情绪追出去。
  到了外面,窦逢春看到简直另自己心惊的一幕。
  林斯义高大的背影尴尬顿在车门前,他此刻大概才想起自己喝了酒不能开车,也不知道从食堂到楼下这么一段路,他是怎样的心乱如麻,才失态如此。
  “哥,我可以打车。”
  “等会儿。”他按自己手机,等接通的功夫里侧眸对她说,正在叫司机。
  窦逢春没再看那一男一女的身影,也不自告奋勇充当司机,调转身子往回走时,真差点心酸地淌下泪。
  ……
  楼上餐厅。
  气氛先集体的沉闷,到不知谁引了开头,没几分钟后便吵地一塌糊涂。
  “疯了吧那女人!”
  “和斯义一分手就和别人搞一起,还生了孩子?”
  “十九岁,我的妈。是我亲妹子我他妈打死她!”
  “今晚不是让家开批判大会。后天是我和蓓蓓大喜日子,不要在我这里搞事。”蒋帆脸拉着,毫不留情将场上人一顿骂。
  关蓓蓓在旁红着眼眶。
  她扯着蒋帆胳膊,眼睛望来望去,想找人求助,可谁能帮她,那些刚才对温尔和颜悦色的人此刻皆气地脸发白,再望关城,自家亲哥更没指望,昨晚就第一个冲到人店门口把人打了,现在除了脸色绷着,嘴巴也闭地跟蚌似的,气场冷冽的吓人,就根本不像一个活人存在。
  “老公……”所以轻轻唤声蒋帆,往他胳膊上靠了靠,觉得他最靠谱了,像个男人!
  蒋帆眯眼,伸手将妻子揽在肩头,并摸摸她脑袋,算安抚,一边对其他人吼:“我不管!和斯义在一起前,她先是我老婆好友,后天婚礼蓓蓓想让她来,你们谁敢砸我场子,你们结婚时老子给你们吹唢呐!”
  “有了老婆忘兄弟!你他妈还要请她,不如这样,给你一把刀,现在就把林斯义杀了!”
  “她不会来的。她根本就不想跟我们处!”关蓓蓓难过地趴到桌面上一顿哭。
  为什么闹成这样?
  以前大家和谐相处的情景仿佛一场遥远的梦。
  关蓓蓓伤心欲绝。
  通常她一哭。
  关城就会说话了。
  “收音。”他不耐烦的语气,但显然,这已经是他性格中极温柔的一面了:“哭有用吗?”
  关蓓蓓摇头。
  “你想让她来?”关城正正经经问她。
  关蓓蓓擦着眼泪,稳定情绪说:“现在不是我想让她来不来的问题,而是她回来了是事实,斯义哥和她见面了是事实,她结婚有孩子了也是事实,他们两个以后怎么处?只要他们有处的方向,咱们和温温就是啥方向。”
  她话音落,蒋帆在旁撑场子:“老婆说得都对!”
  其他人已经麻木,懒得看这对新婚夫妇秀恩爱。
  关蓓蓓脸稍纵即逝红了一下。
  关城则露出牙疼的表情。
  “也许能和平相处……”气氛短暂宽松后,窦逢春底气不足地希翼了一句。
  大家于是都沉默。
  他们知道林斯义一向对温尔纵容,和平相处不是不会发生。但是这种几率,带着剧烈的危险性,因为不知道他哪天会爆发……
  温尔留下的雷太多了。
  当年的分手退学还没有搞清楚,又突然送来一份十九岁未婚生子的大礼,林斯义可能不过问吗?
  撇去前男友身份,他也算她在这世上半个家人吧。
  感情,亲情,林斯义总该抉择一样。就看他怎么选了。当然,也有可能同归于尽。
  将一个男人逼到绝境,尤其这个男人还是林斯义……温尔就真的好胆色……
  ……
  “蓓蓓婚礼,你们一家三口过来。”回去路上,林斯义的声音率先打破沉默。
  他坐在她旁边。
  一路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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