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里什么都有——山栀子
时间:2020-04-25 08:13:51

  但这仙骨要生长,总也有个时间啊。
  这可是急不来的事情。
  但这红丝背后的那人,如果发现了他想要掌控的这个慕云琅,此刻已经被换了芯子,怕是晏灵川还没来得及长出仙骨,就会被他夺走禁锢在这具身体里的所有修为。
  晏灵川现在,同他眼前的这个脸色苍白,一身病骨的年轻男人一样,如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毫无自保之力。
  那个人是冲着慕云殊来的,但晏灵川很清楚,如果那人真的对慕云殊下手,那么他也是同样的在劫难逃。
  毕竟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就好比是那些妖魔眼中最好进补的良药。
  而令慕云殊没有想到的是,在慕云琅遭遇车祸的意外之下,竟然还藏有应琥的险恶用心。
  应琥想利用慕云琅来做些什么,这并不难猜。
  他之所以这般畏畏缩缩,屡次试探,怕也是因为知晓逐星的存在。
  应琥应该也已经感知到,如今的逐星,已非当日可比。
  故而他才会想要借由慕云琅来试探虚实。
  心中思绪千转,慕云殊面上也越发沉冷,半晌,他忽而松开了逐星的手,一步步地走到晏灵川的面前来,伸手时,他从晏灵川的手指间抽出了那一缕红丝。
  红丝短暂地灼烧了他的指腹,他却好似感知不到灼痛似的,垂着眼帘睨着那一缕红丝良久,他指腹一松,任由那红丝在即将飘落的瞬间,又被时隐时现的红黑色气流牵引着,回到了晏灵川的手里。
  这,便是应琥的封印。
  “你想说些什么?”慕云殊定定地看着他。
  晏灵川也不打算拐弯抹角,他笑着说,“现下我解不开这封印,修为无法施展,我总要寻求一下庇护,以求自保。”
  说着,他还看了一眼逐星。
  慕云殊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也瞥了一眼自己身旁的逐星,扯了一下唇角,笑意很淡,微不可见。
  像是觉得好笑。
  他轻嗤一声。
  重新牵起逐星的手,转身想走。
  “真的不考虑一下?”晏灵川在他身后故作叹息,“如果我说,我有办法彻底根除你体内的寒症呢?”
  乍听他此言,慕云殊还未有反应,却是逐星先睁大了眼睛。
  她停下来,抓着慕云殊的手,转头去看晏灵川,“你说的是真的吗?”
  晏灵川摸着自己的下巴,冲她笑,“信则有,不信则无……”
  逐星皱起眉。
  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嘴欠的神仙。
  逐星还想问些什么,却被慕云殊攥着手腕,被动地跟着他往前走。
  而晏灵川始终站在那湖水岸边,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浓荫深处的鹅卵石小径尽头,他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
  微风拂岸,值此盛夏。
  这位被禁锢于九天之境快千年之久的神仙,终于在此刻的寂静中,再一次嗅到了红尘的味道。
  他的脑海里有一抹身姿影绰。
  那便是他贪恋此间的唯一理由。
  彼逐星跟着慕云殊回到他的院子里,在临着池塘的回廊里坐下来,她抓着他的手臂晃来晃去,“云殊你没有听见他说什么吗?他说他有办法治好你的寒症!”
  慕云殊伸手去捏她的脸蛋。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的语气很淡。
  逐星挣脱开他的手,“可是他是神仙!”
  说到这里,逐星就把自己那会儿听晏灵川说的话,全都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
  慕云殊也是没有料到,这个占据了慕云琅身体的陌生魂灵,竟然会是神仙。
  他更觉惊讶的是,当年他的老师强迫他吃下的那颗灵药,竟原本是晏灵川的东西。
  “你确定吗?”他问她。
  逐星连忙点头,“是真的,云殊,他的气息真的和妖魔不一样,也没有任何血腥气。”
  晏灵川身上没有背负任何人命业债,而这世上比自然之灵还要纯净的灵气,或许就只有属于神明的仙灵之气了。
  慕云殊听了逐星的话,他沉默良久,又静静地盯着眼前的女孩儿。
  彼时,院子里显得尤其安静。
  阳光热烈的温度仿佛将空气里飘忽的风声全都压得很低,将一切声息淹没殆尽。
  镜片不知道何时有了浅淡的雾色,令他有些看不真切眼前的她。
  他索性将眼镜摘下来,放在旁边。
  后来低头时,他的额头轻轻地抵着她的,鼻尖若有似无地轻轻蹭过她的鼻尖。
  逐星忘了呼吸。
  “逐星。”
  然后,她听见他忽然唤了她一声。
  “我不会死,即便是寒症不除,我也不会死……”
  他说,“所以,你不必为我考虑什么,也不要担心。”
  此时此刻,他的嗓音变得很轻很轻。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拂过她的脸颊耳畔。
  “可是,”
  逐星退开些许,他们之间也不再有那样近的距离。
  “可是云殊,你会活得很辛苦。”
  正如晏灵川所说,因为寒症,慕云殊的长生,反而成了他的枷锁。
  对于他来说,活着只会是一件比死还要痛苦的事情。
  因为他的寒症如今已经药石无医,如今还能依靠着一些药物短暂地压制下来,可一种药用得多了,是会产生抗药性的。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陶老先生一直在为慕云殊更换药方子的原因。
  因为一副药喝得多了,便不会再对他起任何作用。
  他的生命越长久,消耗的药物就越多,直到未来的某一天,所有的药物再也没有办法对他起半点作用,那么他就只能依靠自己生生地去捱过寒症病发的每一刻。
  逐星没有办法去体会他的痛苦。
  但她只要是这么一想,就会觉得很难受。
  那么苦的药,那样折磨人的病症,将伴随他此生,生命不尽,折磨不止。
  “我不想这样……”
  逐星的眼眶有些热,但是她揉了揉眼睛,生生地忍了下来,“云殊,我想让你好起来。”
  她就蹲在他的面前,望着坐在廊椅上的他时,她忍不住握紧了他的手。
  “就算是长命千千万万岁,那也要一直健健康康的呀。”
  她开始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每天喝那么苦的药,还要忍受那么疼的折磨,你现在说得很轻松,说不定哪天你就会觉得还是死了的好……”
  她撇着嘴巴,开始碎碎念。
  慕云殊似乎是有些发怔。
  他好似是在看着她的,可他看着她的那双眼睛时,却又好像有些恍惚,神情思绪也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她的目光像是一簇细微的火苗,令他在这短暂的一刻里,心口滚烫。
  或许是这样炎热的天气自然而然地令人心生燥热,
  心头忽然的意动,令他忽然垂首凑近她。
  这是比方才额头相抵时,还要近的距离。
  逐星原本嘴里还在念着些什么,见他忽然凑近,她忽然就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了,她眨了眨眼睛,连呼吸也不敢了。
  他们贴得很近。
  他的唇离她已不到一指的距离。
  “死了有什么好的?”他像是在笑。
  那么近的距离,逐星慌乱间,只瞥见他眼睛微弯的弧度。
  他的语气总是那样认真又专注,像是在真的在等她回答这个问题似的。
  “逐星,”
  他唤着她的名字,莫名带了几分显露分明的亲昵。
  “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他说。
  因为那颗药丸,他拥有了永恒的生命,在沉睡了一千年的岁月后,再一次找回了他的逐星,甚至是再一次见到了他的老师……
  虽然老师已经历经转世轮回,早已忘却前尘一切。
  这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他记着就好。
  当初的师恩似海,如今的父恩如山。
  因为活着,他才能够等来这样的一天,才能够重新找回他的逐星。
  “云……”
  逐星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他忽然吻住了嘴唇。
  她瞪大双眼,睫毛不停地抖啊抖。
  他早就想亲她,却又迟迟未动,而此刻心头脑海无数情绪涌上来,他的那份隐忍克制终究还是土崩瓦解。
  他抵着她的唇瓣,温柔辗转,小心翼翼。
  逐星也仅仅只是愣了那么一会儿,然后她的眼睛里就多了几分光彩。
  在慕云殊想要退开的时候,她一急,竟然咬住了他的唇瓣。
  “……?”
  慕云殊只觉得唇上一痛。
  他薄薄的眼皮细微地跳动了一下,眼尾有浅薄的红晕染开来。
  这样一张如画的颜容,到底因为此刻浮现的微红而多了几分致命风情,令人只一眼,便不由心神晃荡。
  逐星晃了晃脑袋。
  然后他就被她捧住脸,又被她亲了好几下唇角。
  慕云殊被亲懵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总觉得好像事情不该是这么一个走向才是……
  “云殊,我想去问问晏灵川,他的办法到底是什么,好不好?”她开始在他怀里耍赖。
  慕云殊木着一张脸,“不好。”
  “云殊……”逐星摇晃着他的手臂,声音拖得很长很长。
  慕云殊给她梳好的发辫,此刻也因为她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耍无赖的种种举动而变得凌乱了许多,甚至有一缕乌发散了出来。
  头发看着毛刺刺的,跟个小刺猬似的。
  她又想去捧他的脸。
  慕云殊察觉到了她的企图,直接伸手扣住了她的下巴,然后松手之际,他又用手指戳着她的脑门儿,把她凑过来的脑袋推远了那么一点点。
  “……好。”
  他还是妥协了。
 
 
第34章 星芒阵法
  慕云殊的寒症已非普通药石可解。
  但若是他能够找到吸收灵气的方法,修炼自身, 或可借由灵气将自己身体里的寒症彻底根除。
  这便是晏灵川所说的办法。
  “这个我也知道啊!”逐星瞪他, “你是不是在耍着我玩儿?”
  她还记着他把自己的衣服烧出一个小洞的仇, 这会儿她伸出两根手指,手指头有一簇火焰凭空乍现。
  “我给他输送灵气的时候, 他的识海就像是一个无底洞……”
  逐星闷闷地说。
  就好像她将一颗石子扔进一汪死水里,激不起半点水花。
  “意料之中。”
  晏灵川点了点头,又吸了一口气, 吹熄了她手指间的火苗, 然后对她笑了笑, 说,“灵气须得是他自己的灵气, 才会对他起作用, 你便是将你这一身的修为都给他,也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可是云殊他就是没有办法吸收灵气啊。”
  逐星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耷拉下脑袋,“他是个凡人,原本就没有修炼过, 又怎么能引得来灵气……”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可以借助阵法?”晏灵川坐在院子里的凉亭里,一手撑着下巴,正望着坐在他对面的逐星。
  阵法?
  逐星听他提起阵法, 脑海里顷刻间就浮现出了老太监那张满是皱纹的脸。
  她把嘴巴里的那颗糖咬碎, 愤愤地说, “想过啊,可是阵法邪得很,一着不慎就很有可能会忘掉本心,陷入魔障。”
  学习阵法是比修仙练道要容易得多,即便生来只是□□凡胎,也同样可以借助阵法去获得跟术法相似的力量。
  但那终归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可它同样也能帮慕云殊彻底摆脱寒症的痛苦,甚至是帮他获得更强大的力量。”晏灵川往嘴里扔了一瓣橘子。
  “阵法其实是个好东西,不过就是用它的人大多数都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贪念,入魔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你口中的那个应琥……”
  晏灵川的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他当年得了我的灵药,我原以为这样的人修习了阵法,应该会被阵法吞噬地连渣都不剩,原地入魔才是,可这红丝上的气息,却又并非是妖魔的气息……”
  千年之前,九重天仍屹立在凡尘的穹顶之上,与这尘世里的千万繁华相隔着整整七十二重的结界。
  他在天河边喝醉了酒,那颗药丸从他指间掉落下去,直直地穿过了重重结界,落入了人间的某一处。
  到底落在了哪儿,落在了谁的手上,晏灵川也不清楚。
  凡世红尘千万丈,浩大无垠。
  他也懒得再找。
  那天在医院里见到慕云殊的刹那,晏灵川就感知到,当年他丢失的那颗灵药,原是被他吃了下去。
  他以为那灵药原是被慕云殊得了去。
  直到他听到逐星提起一个叫做应琥的人。
  就是这个人,费尽心力得到了他当年丢失的那颗药丸,后来却又因为千年前那位帝王的算计,最终导致慕云殊阴差阳错的,吃下了那颗灵药。
  应琥将慕云殊锁在地宫的冰棺内千年之久,依靠他作为媒介,获得足够的灵气,使得自己的阵法变得越来越强大。
  直到他束缚慕云殊的阵法损毁。
  晏灵川只是掐指一算,就知道这个叫做应琥的人身上,究竟背负了多少血债,那可真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数字。
  他原以为这样的人应该会有诸多贪念,并因此而坠入魔道才是。
  可此刻他手腕上的那一缕红丝上,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魔气。
  应琥分明还是一个人,一个依靠阵法和鲜血而延长了千年生命的凡人。
  “本仙君活了数千年,还从未见过有此等心志的凡人……”晏灵川不由地感叹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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