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瑶有些烦躁了起来,知道一时半会孟凯不会离身,于是走到吧台,对里面的服务员说:“你好,请问方便借手机打个电话吗?”
她想让陆泽走,或者躲起来。
服务员似乎很少碰见要借手机的人,多半顾客只会来借充电器。愣了愣,才掏出手机,说:“电话号码多少?我帮你拨。”
初瑶回头看向不远处的孟凯,孟凯做了个“请”的动作。他悄悄退到一边,兀自拿着自己的手机,指尖飞快,似乎在跟人汇报或交谈些什么。
“小姐,请问电话号码多少?”长久没得到回应,服务员又催了一遍。
“不用了,谢谢。”
初瑶最终并没有打那通电话,而是走到孟凯的身边,说:“你跟我来一下。”
孟凯立马停了手,将手机屏幕盖住,说:“初瑶小姐想带我去哪?”
“来就知道了。”
她将孟凯带出了门,在店门口站着。
“有烟么?”她问。
孟凯一开始还心存怀疑,听到这句话,立马就笑了,说:“有的,有的。”
他给初瑶和自己各自点了一根烟抽着。
初瑶这根烟抽得格外慢,她双手依旧插着胸,大多时候是让指间的烟静静地在那燃着。
“现在几点了?”一根烟毕,初瑶将烟头扔进了垃圾桶,突然发问。
孟凯低头看了眼手机,略过无数的消息,说:“晚上九点零五分。”
又十多分钟过去了,看样子他是看见了孟凯,不会回来了。
初瑶开始轻松地笑,说:“走吧,你送我回观澜别墅去,我不为难你。”
孟凯喜出望外,说:“行,我车就停在附近,初瑶小姐不介意的话,我带你一起过去。”
“行。”初瑶跟着孟凯一起去到了停车场。
而他们没有发现,就在不远处的街角暗处,有一个男人一直紧盯着他们。
他的手里提着菜,身后还背着一个黑色的大包,看上去像是一种乐器。
他的身形极度落寞,同时也是那样孤独。就连街道两边灯笼的红光打照过来,都映不出半分喜色。
回去的路上,孟凯问:“初瑶小姐这两天住哪里?我去学校和临湖公馆都找不到你。”
初瑶本来一直看着窗外,只要感觉到闷的时候,她总是喜欢抽烟或者看风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闻言收回视线,瞥了眼他兜里还在隐隐震动的手机,说:“凯哥想知道什么事情,再叫人查查不就完事了么?”
“我这哪敢查初瑶小姐,我这不替浩哥关心一下你嘛。”孟凯哈哈大笑掩饰尴尬。
初瑶没回话,她心烦意乱,依旧挂念陆泽,表面上的和谐有些装不下去了,于是干脆沉下脸来,不说话。
如此低沉的气氛一直持续到观澜别墅,孟凯并没有进屋,将她送到门口,人便走了。
初瑶开门走了进去,率先见到的,是孙姨。
孙姨看见初瑶,脸上瞬间浮现一抹难以置信并且激动过头的神色。她走过来,紧紧拉着初瑶的手,说:“小姐,你回来啦?我还以为你那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孙姨说着说着,伸手抹了下眼角。初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因为自己一开始的确是打算和这个家割裂一下的。
“孙姨,你身体好些了么?”她转了个话题问孙阿姨。
孙阿姨连连点头,“打了几瓶点滴就好了。”又上下打量初瑶几眼,心疼地抚着她的袖子,说:“倒是小姐这几天去哪里了,怎么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得穿?”
“我这衣服挺好的,很暖和。”
“是么,在哪里买的?”孙阿姨忍不住又将初瑶身上的羽绒服摸了摸,面露慈祥。
初瑶轻笑,说:“就路边店里,随便买的。”
孙姨点头,寒暄过后,恢复了平日干练的样子,说:“小姐吃饭了么,没吃的话,我现在去给你做。”
孙姨作势要回厨房,初瑶也不拦着,而是说:“我吃过了,孙姨你忙其他的就行。”
“好,那我去给少爷煎药。”
“煎药?”初瑶感到有些意外,怪不得没在客厅里看到季浩,“他生病了么?”
“可不是,好像是感了风寒,吃西药不见好,于是换中药试试。”
孙姨回完,想起煎药的正事,便一头栽进了厨房开始煎药。初瑶一个人站在客厅,静默好一阵,终于闷声上了楼。
她知道孟凯已经将他回来的消息告诉了季浩,季浩之所以迟迟不肯现身,是想让她主动去找他。
他一直那么骄傲。
初瑶上了楼,想了想,率先去到自己的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出来。
她站在季浩的房门口犹豫好一阵,最后才伸手敲门。
里面没有人应。再敲依旧如此。
初瑶心间微急。这时,孙姨端着刚煎好的药走了上来,还没说话,初瑶便接过了她手中的碗,说:“孙姨,我来吧,你先去休息。”
孙姨应声下了楼,初瑶端着药,总算有个由头,开门走进了季浩的卧室。
里面的光线很暗,季浩躺靠在床头,被子上搭着手机,眼镜都没摘就睡熟了,连敲门声都吵不醒。
这样看过去,真的是有些老了。再也不像能够接连三四天连轴转的十二年前。
初瑶慢步踱了过去,将药碗搁到床头柜上。
她并没有叫醒他,只是帮他取下眼镜,又将手机移开,好让他睡得更加安稳。
感知到有人在自己跟前动来动去,季浩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他迷糊睁眼,看清眼前女人的模样之后,他怔了怔,然后一个四十岁的大老爷们,竟也忍不住地眼角泛红,喃喃开口,唤了声:“浅浅,你回来了?”
第44章
“浅浅,你回来了?”
他唤的人, 名叫梁浅。那是初瑶母亲的名字。
初瑶坐在床沿, 低头半晌,才说:“浩哥, 我不是她。”
季浩迷糊了一阵,最后才渐渐转醒。
他蹙着眉头, 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语气有些沉了下去:“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久前。”
“玩够了?”
初瑶没回, 看了眼碗里的药, 轻声说:“先喝药吧, 再等下去就凉了。”
她重新拾起药碗,将勺子递到季浩的唇边。
她像他照顾小时候的她一样, 一勺一勺给他喂着药,直接忽略了他脸上所有或探究或思量的神情。
人一生病, 心肠就容易软和一些。吃完药后, 季浩看着眼前的女人, 终是叹了口气, 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
“小瑶,这次回来了, 就该收收心,以后不要再气我了。”
初瑶低头看着药碗,没有回话。
季浩看她一眼,想到前天晚上她那决绝的表情,就像想要和他一刀两断一样, 不免又觉得有些可笑,轻轻嗤了一声,说:“你说什么都还我,可你人都是我养大的,你还得清么?”
“不要置气了,你什么都不需要做,站在我身边就行,我会给你更多。”
初瑶一直没回话,只是安静在那里听着。季浩身体欠佳,精神有些不济,吃完药之后,很快又泛起了迷糊。初瑶见状扶着他躺了下来,然后抽身想要出去。
季浩在她抽手的那个瞬间就拉住了她,手掌和眼神一样冰凉。
“又要走是么?”他的音色也跟着冷了下来。
初瑶站在床侧,愣然看向自己被紧紧拽住的手腕。
她咧开嘴角,开始无声地笑。床头昏黄的壁灯光芒洒落在她的身上,她本该觉得温暖,可感受到的,尽是从心头刺出的严寒,逼得她想要落泪,想要大笑着嚎啕一场。
“我能走到哪去啊?”她回头反问,慢慢挣开他的束缚,“你好好休息吧。”
她无处可去。
这个念头打从她跟着孟凯回到这里,打从那晚她没被冻死,甚至打从她十岁那年他将她领回这个家开始,她便知道,她根本无处可去。
初瑶坚持着走出房间,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那天晚上压抑得可怕,初瑶坐在卧室的地板上,双手抱着膝盖,一直睁眼看着窗户的方向出神。
她第一次感觉到楼底的地面离她是那样近,那种感觉很恐怖,可也让她觉得兴奋。
她甚至在某个时刻出现了幻听,有个小人在她耳边,告诉她说——
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了。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身旁的手机开始震动,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应该是招聘的电话,但是无所谓了。
没有人敢要她。
她任由手机在那震动着,一眼也不瞧。直到熄止,又震起。再熄止,再震起。孜孜不倦,简直比她还能坚持,生生打断了小人的话语,打断了之前生出的所有想法。
初瑶后面还是将电话接了起来,她盖在耳边,没来由地说了声:“谢谢。”
她说完就想挂电话,而在这之前,话筒里传来熟悉的一声:“瑶瑶。”
初瑶愣怔住了,那一瞬间,有激流涌进了她的胸腔里头。
“阿泽......”她微微张嘴,像是有着某种感应一般,飞快起身,走到窗户边上,看向后院。
视线来回没几眼,她便看见了男人的身影。
他就站在她的楼下,通体黑漆漆的装扮,笔直立在那里,像根木桩子一样。
初瑶心脏怦怦直跳,说不上来的紧张和激动。她直直地盯着他,按捺着情绪提醒:“你不该来这里的,这里有监控。”
“我来看看你。”陆泽同样将手机盖在耳侧,仰头看着女人,“瑶瑶,你别怕,监控我都切了,没事的。”
“孟凯呢?”初瑶依旧不放心,探着身子又看向屋外更远的地方,“孟凯那些人好像在找你。”
“我没碰到他们。”陆泽跟着看了眼别墅的大门,又说:“好像走了。”
他的神情说不出来的淡定,似乎对自身的危险一点都不放在眼里。
“瑶瑶,你还好吗?”陆泽再次抬头,透过夜色,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刚刚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初瑶快速说:“没有。我很好,你别担心。快走吧,这里很危......”
“你为什么一直想赶我走?”陆泽问得郑重,同时,话语也很低沉。
初瑶有短暂的失声,而后才小声说:“我没有。”
“我很想你。”陆泽又说,人往窗前又近了几步,“瑶瑶,我想上来看看你,可以吗?”
“......不可以。哎不是,你是独行侠吗?是壁虎吗?你能爬墙上来?!”
“我爬树。”
“......”
初瑶的窗前有一株特别大的大樟树,它的枝叶郁郁葱葱的,传说樟树的气味可以驱赶蚊蝇,当初季浩花了大价钱,特意在院子里种上的,绝对没想到有一天会成为陆泽顶风作案的绝好工具。
陆泽没过多久便顺着大樟树的枝干攀到了初瑶的窗前,初瑶看得战战兢兢的,一直伸着双手,随时准备接住他。
她后面确实将陆泽接住了,只不过人家打的压根不是上来看看她的主意。
他一钻进来,便锁了窗户,拉上窗帘。
他很快将唇盖了过来,先是顶着她在墙角的地方做了一阵,直到她浑身无力地瘫软下去,连站都站不稳,他才将她抱着扔到了床上,生生又是一场大汗淋漓。
观澜别墅的隔音性很好,卧室里又黑又静,一丝光线也无,一丝声响也无,就像一个被隔开的独立世界。
而在那个世界里面的,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陆泽的精力很惊人,他一遍又一遍地撞着她,直到她的顾虑彻底土崩瓦解,彻底愿意将全身心都交给他,他才满足地勾起唇角,游刃有余地领着她的那份躁动和渴望,一同进到了另外一层神秘的世界里去。
初瑶最后被折腾得就像一条死鱼,等到意识再次回笼,一看时间,已经快要到破晓时分了。
“该走了。”初瑶闷着头,深深嗅着男人身上的味道,“五点半物业换班,你那时候出去,不会被人发现。”
陆泽却抱着她没有动,他只是轻轻蹭了蹭头,将脸埋进她的颈窝。
“阿泽?”她微微转身,又催了身后的男人一次。
“嗯。”
陆泽不情不愿地起来,开始穿衣服。初瑶靠坐在床头,只开一盏灯,一直就着微弱的光线盯着他看。
他的身材很匀称,肌肤很白,胸--肌和腹--肌都很明显,却不夸张。他的胸口偏左的位置有一条凸起的伤疤,大概成人的食指那么长,看上去像条趴着不动的蜈蚣。
初瑶其实很早之前就发现了这条伤疤的存在,只不过一直没问。
一开始是因为不在意,到如今,是因为没必要。
他身上有太多太多的秘密了,也有太多太多不愿意告诉她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理暗角,他是,她也是。
收拾好之后,初瑶目送着陆泽开窗离去。
走之前,陆泽回头冲她笑:“我晚上再来找你。”
她回之一笑,挥挥手,说:“好啊,大骗子。”
陆泽愣了一瞬,知道她指的是哪次,吸吸鼻子走了。
而与此同时,经过一整晚的搜索努力,孟凯那边终于有了大突破。他们发现李怀瑾生前留下的一张银行卡突然出现了一笔大额的取现记录,目标ATM机的定位也是在江城,而且就在回民街附近。之后孟凯又托关系调出那一晚上ATM机器附近的视频监控,经过长达三个多小时的快进筛查,果真被他找出一个可疑的人物,按照身高和体型比对,几本可以判断对方就是编号89757。
这下可乐坏了孟凯,立马就上赶着打电话找季浩邀功去了。可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等他们循着江城的监控一路追踪到酒店,他们想找的人早就提前卷铺盖走人。给他们留下的,只剩下了边边角角拍摄到的一些剪影,干净得就好像对方专门训练过反侦察技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