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德胜听得满脸卧槽,半天,黑着脸道:“前几天陛下说了一句话,我觉得用在江大人身上正好。”
“什么?”
“不作不死!”夏德胜瞪了同僚一眼。
江图南摸着下巴,苦笑,不是他想要作,实在是这件事情太玄妙,在剧烈的震惊之后,接受了这个现实,见到那人,就忍不住想要嘴贱两句,谁让他之前都逮着自己压榨呢。
“这样也不是办法,还是得找机会恢复才行。”夏德胜叹了口气。
“此等玄奇之事,非是人力所能及。想要找到线索,只有询问国师了。”江图南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以那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绝不会在段无音面前坦白承认的。
“另外,在这之前,还得小心一个人。”江图南低声道。
那人可能会是第三个察觉真相的,甚至他怀疑,也许已经知道真相了。
夏德胜点点头:“易玄英确实太危险了。”
***
黄昏时分,结束了一天的武道修炼,云舒去了乐清池。
练武之后立刻沐浴是他的习惯,虽然乾元殿也有附带的浴池,但这边的温泉浴场更加宽敞亮丽。上次大火之后,乐清池重新改建。
云舒专门按照现代习惯重修了几处浴池,让工匠打造了喷水花洒不说,还安上了水龙头,跟外头烧热水的锅炉联通。引得宫中众人啧啧称奇。
连淑妃这等矜持高傲,从来只在自己富春宫中沐浴的也忍不住跑来这边泡澡了。还专门划出了自己专属的六个池子。
幸好这乐清池足够大,也没人跟她争。
听说这段时日,宫外的一些权贵人家,也开始仿照着打造水龙头和花洒了。这两样东西有没有什么技术含量,非常容易。
易玄英将他一路送到了殿门口。
云舒还没来得及进去,碰到迎面走来的窈窕身影。
贤妃林晗烟从殿内出来,她穿着一身鹅黄色宫装,乌黑的长发松松用金簪挽了个发髻,还带着三分湿润。一看就是刚刚沐浴完毕。整个人如承露盛放的牡丹,耀眼夺目。
看到云舒,贤妃盈盈行礼:“陛下。”
云舒停下脚步,自从亲口解除了她的禁足令,这些时日,她只是后花园里赏赏花,散散步。听着夏德胜禀报两三次,云舒就不再关注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是凑巧,还是……
贤妃笑盈盈道:“臣妾想说凑巧遇见,只怕陛下不肯相信,便不用故弄玄虚了。臣妾是听说陛下这个时候常来乐清池沐浴,过来献殷勤的。”
云舒一时竟然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来了,能将后宫争宠献媚的事情说的这么直白,贤妃也是个人才。
只是她神情直率,声音清甜,让人生不出任何厌恶的心理,反而觉得坦诚可爱。
贤妃上前拉住云舒的衣袖。
这时,她才看清楚被廊柱挡着的易玄英。
她笑容不变,客套地打了个招呼:“易将军。”
易玄英同样客套地颔首招呼:“贤妃娘娘。”
云舒猛地想起这两人的关系,再加上自己,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天啊,这是什么修罗场?
偏偏只有他满脸懵逼,易玄英和贤妃都一脸淡然。
甚至贤妃还自然而然地攀上了云舒的肩膀。
喂,在前未婚夫的面前,这么坦然自若地对着前前未婚夫秀恩爱好吗?不觉得有心理压力吗?
“陛下要沐浴吗?臣妾来服侍陛下好不好。”贤妃娇滴滴说着。
云舒顿时一口气没上来,被这句话刺激地剧烈咳嗽起来。
易玄英和贤妃脸色双双一变。
易玄英一个箭步冲上,扶住他后背轻拍了起来。
贤妃抬起的手却没了落处,只好收回,一双妙目凝视易玄英:“易将军,内外有别,接下来交给本宫吧。”
易玄英待云舒不咳嗽了,才对云舒道:“也好,陛下,臣先告退了。”
云舒就这么被他们从一个人交到另一个人手里。
贤妃开心地拉住云舒的手腕,将人拉进了乐清池内。
进了大堂,云舒目光扫过,桌案上还摆着打开的食盒,里头的蜜饯果子显然不是乐清池这边惯例常备的。应该是贤妃带来的。
“臣妾亲手作的蜜饯果子。”淑妃将云舒拉到桌边,笑道。
“多谢你的心意了,这些东西交给厨房就好,不必自己辛苦。”
“臣妾大半年在宫里头无聊而已,只要陛下爱吃,算什么辛苦。”
一边说着,纤长的手指捻起一粒儿梅子,送到云舒唇边,“陛下尝尝。”
云舒叹了一口气,也不急着沐浴,干脆在桌边坐了下来。
他觉得,还是一开始就说清楚的好。虽然穿成了皇帝,但他并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打算,幸好原主后宫的妃嫔不多,德妃和文昭仪小两口甜甜蜜蜜了,梁思又安心当起了米虫。自己需要摆平的只有淑妃和贤妃。
“朕多谢你的心意了,只是不必徒耗心思。朕有御膳房准备的点心饭菜就已经足够了。你若是有闲暇时间,可以读读书,弹弹琴,若不觉辛苦,将来也可以帮淑妃处理宫务。”
贤妃也是聪慧之人,立刻听出了云舒话语中的内涵,明媚的大眼睛立时黯淡了下去。
“陛下果然还是嫌弃臣妾的。毕竟臣妾这等轻薄无信之人。”
这年头,悔婚是一桩非常被人看不起的事情,对女子尤慎。而贤妃还反复悔婚两次,最终跟曾经的未婚夫再续前缘了,却由妻变妾。朝野内外都有不少人暗中嘲讽她,听说还有不少读书人将她当作反面典型,教育女子不可嫌贫爱富,依仗美貌富贵就看不起贫贱男子。
云舒觉得头疼,想了想,开口道:“并非如此,轻薄无信,只是世人曲解罢了。世间女子出嫁,宛如第二次投胎,谁也不希望嫁给落魄之人,为人父母,又怎么原意女儿下半辈子吃苦受累呢。”
“朕少年时候性格偏激,看不分明这些,才会觉得义愤填膺,如今早已经看开了。以我当时的心性,原本就不是良配,退婚是理所当然的。”
贤妃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皇帝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真挚诚恳,让她不得不信服。
“倘若陛下并不嫌弃臣妾,又为何?”
“因为朕已经心有所系,所以不好接受更多的好意了。淑妃也是一样。”云舒直白地说道。
“其实人生漫长,就算是女子,也未必非要困于一屋一室,拘于丈夫儿女。天地之大,女子之身,也未必不能有一番作为,将来宫中事务繁多,可以选择效力,若是不喜欢这些杂事,也可以多习琴棋书画。听说你的书法极好……”
云舒自始至终觉得,就算是在这个时代,女子也不一定非要嫁人生子才行,一个人有自己的爱好和事业才是最重要的。
贤妃凝望着他,突然两手捂住脸孔,肩头抽动。
云舒吓了一跳,还以为她哭了,却又见她放下手,目光澄澈,盯着他苦笑。
“陛下不要用这么温柔的口气跟臣妾说话,臣妾会真的动心的。”
没有掉眼泪,只是眼眶微微泛红。
云舒松了一口气,贤妃这般直爽在他预料之外,普通的妃嫔,也不会在皇帝面前坦诚自己并未动心吧。
“陛下是个喜欢听真话的聪明人,臣妾又何必耍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呢?”贤妃笑道。
“唉,本来臣妾都做好准备了,要跟淑妃娘娘,还有易妹妹好好争斗一番。栽赃陷害,争宠献媚,无所不用其极,就算不能拔得头筹,也要在陛下心中留下地位,捞个名正言顺的宠妃当当。如今陛下这么一说,满身本事都无处施展了。”
云舒险些被口水呛到,自己这是叫停了一场宫斗大戏怎么着?
“你很遗憾。”
“是有点儿遗憾。不过陛下说的对,就算是我等女子,眼界也不必非得拘束于一宫一室,汲汲营营只为了博得一点儿夫君的怜爱。”贤妃低声笑着。
她能这么爽快地看开,云舒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突然又想起,自己跟她几次亲密接触,好像都没听到过心声。
气运之眼一扫,不由心惊。
林晗烟的气运非常旺盛,红云聚拢,隐有凤形,还在德妃淑妃之上,几乎跟全盛时期的便宜师傅相差无几了。
如果自己没穿越过来,原主的后宫,不会就是双姝争宠的宫斗大戏吧?
也难怪,绝色佳人百般讨好,磐石只怕也要化作绕指柔。
谈完之后,贤妃也不再留恋,爽快地起身,“臣妾这就告辞了。”
走到殿门口,却又停下脚步。
“陛下,真的不讨厌臣妾了吗?”夕阳金红的光芒照射进来,她白皙的肌肤上泛着光芒,但一切光芒都不及她眼角的泪光更加耀眼,盈满了期盼。
“毕竟都是我轻薄无信,对不起陛下,让陛下多年变成京城的笑柄。”
云舒正色道,“嘲笑朕的都是些浅薄之人,他们比不上朕的功绩,羡慕嫉妒恨,便只能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下手。”
从这点儿来讲,无论谢景,林晗烟,还是易玄英,都是这段三角关系的受害者。
“朕说过了,你并没有什么错,错的是这个世道。”
贤妃苦笑,“陛下真是个好人。我以前只听他们说陛下英武善战,没想到是这般体贴细心之人。若是早知陛下这般温柔,臣妾宁死也不退亲了。”
这世上男人都以为女子看重男子的功业辉煌,实际上若有一个真心体贴温柔,尊重她,爱护她的男子,就算功业平平又如何呢?
云舒心生怜悯,将桌上的绢帕递给贤妃。
贤妃抽噎着接过,突然低呼一声。
云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清楚回廊尽头走来的人,愣住了。
***
谢景目光扫过室内两人,只觉眼睛发烫。
她被某人和易玄英融洽的画面刺激的满心怒火,甩开江图南之后,去了个僻静的地方,挥剑发泄了一通。
满身是汗,不想让沈月霜她们发现自己偷练武功,便一个人过来这边沐浴。没想到会迎面撞上这两人。
这个女人……不是之前下令让她安分待在自己宫内抄经祈福吗?怎么跑了出来,还跟着他……
谢景目光落在云舒递绢帕的那只手上,又扫过桌上打开的食盒,眯起了眼睛。
不好,有杀气!
对上冷冽的眼神,云舒霎时感应到。
僵持的气氛却被一声娇笑打断,“易妹妹,好久不见了。”
贤妃熟稔地跟谢景打起了招呼。
谢景板着脸,想起情报上说的,易素尘之前跟这个女人关系还不差的事情。
她想要僵硬着脸点点头,却怎么也点不下去,只觉得眼前的画面无比碍眼。
贤妃目光落在她脸上绕了一圈,调皮地笑道:“易妹妹来得正好,服侍陛下沐浴的差事,就交给妹妹了,我先告退。”
说完冲云舒匆匆行礼,然后从谢景僵硬的身体边上挤了出去,如一只翩然的蝴蝶,转眼消失在廊道尽头。
第67章 心结
在殿外等候贤妃的宫女迎上来, 诧异问道:“娘娘,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说完, 旋即反应过来, “是因为刚才易尚宫进去了。”
贤妃放缓了步子,转头望向, 熟悉的纤细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大门紧闭。
她转过身来,笑道:“是啊,她这个陛下的心尖儿宠来了, 我这个冷宫弃妃自然得退避三舍。”
掌事宫女是她从家中带来的心腹,闻言压低了声音:“娘娘之前与易尚宫交情甚笃, 何不请她代为引荐。”自古帝王后宫, 宠妃也没有独占圣宠的, 总要有几个交好的盟友。
贤妃抬手止住了她的话。“休提这些,陛下不是那等凡夫俗子, 说这种话是在辱没他。”
可惜……倘若她早些时候遇到他就好了。
望着逐渐阴沉下来的天色, 她露出苦涩的笑容。
***
谢景缓步进了大殿, 反手关上殿门。
听着大门关闭的沉闷声响, 云舒竟然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山雨欲来风满楼。
“需要我服侍你沐浴?”
“不用不用。”云舒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那换了她来服侍你?”谢景冷冷问道。
“朕不是,朕没有,你别瞎说!”云舒赶紧替自己分辩,“朕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小事儿,怎么需要人服侍呢。就算需要人, 让夏德胜他们过来就好。女子总是太不方便了。其实刚才朕跟贤妃也说清楚了。”
云舒摆正了姿态,“只是凑巧遇见罢了,看到她在这里,朕也吃了一惊。”
听着云舒的声音,谢景脸上的冰冻逐渐融化。却又在听到另一句的时候,重新冻结。
“本来只是练武了一整天,过来泡个澡……”
想起某人练武功的场面,谢景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窜上来。
“女子不方便服侍……那我的那位好哥哥,是不是更合适。”
怎么又掰扯到易玄英头上了?云舒愣住了,不明白这个逻辑。
谢景垂下视线,“贤妃这等轻薄浮、浪的女子,不要让她出来。”
云舒想了想,委婉道:“她虽然不是守信重诺之人,但也不能说什么轻薄浮、浪吧,不必如此鄙薄。”
“背信弃义,贪慕虚荣,怎么不能鄙薄了。”谢景道。
如果贤妃只是弃了他的婚事,另择易玄英,谢景还没有那么看不起她,女子攀附高门并不少见,但之后又百般献媚,吃回头草,就让人万分看不起了。
云舒想了想,道,“要吃回头草的主要是她父兄家族吧,又不是她本人。包括之前悔婚的事情,不也是她的父母做主?再说,第二次答应婚事的是朕自己,朕没有拒绝,就不会因为这件事苛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