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清醒, 不睡觉就好。”谢景道。
都是有武功在身的人, 察觉情况不妙就冲出去。山洞虽然危险, 总比继续挨冻强。
云舒也无更好的法子, 只能命侍卫这样分批休息。好在山上有不少树木,众人砍了,在山洞里生起火来,轮番取暖,总算不至于冻伤。
大雪不停,很快山林变得白茫茫一片, 将满地残破遮掩。
云舒在帐子里头待地烦闷,趁着谢景睡了,披着斗篷出来。
走过一处山洞,突然听到低呼声:“陛下。”
转头望去,是易玄英,他正独自在一处山谷缝隙里,生着一堆火。砍了两截树干放在地上当做板凳。
云舒凑了过去,火焰带来的热度驱散了寒冷。
易玄英笑问:“陛下用过早膳了?”
云舒点点头,其实他根本没心情吃,也不觉得饿。
“如果没吃,就跟臣一起吃点儿吧。”一边说着,易玄英拿起一根长树枝,往火堆里鼓捣了两下。
几十个圆嘟嘟的小东西滚了出来。
云舒眼前一亮,竟然是栗子!
“你出来还带着这个?”
“是昨晚在附近发现了几棵栗子树,结了好些果子。这山里头的栗子比外面熟的晚,也没人进来捡,落了一地。”易玄英一边说着,动作娴熟地将这群栗子们拨弄到旁边冰凉的石头上,等着冷却。
他烤得火候正好,好些都炸开了壳儿,露出金灿灿的果肉。
云舒看得两眼放光,等到热度稍微降下,就迫不及待拿起一粒儿来。
还有些烫,他匆匆地左手换到右手,来回了几次,终于不是那么烫了,立刻剥了壳儿丢进嘴里。
甜甜的,糯糯的,真是好吃!
易玄英看着他一脸餍足的模样,目光中盈满笑意。
这么好吃,云舒反而不急着吃了。从怀中取出手绢,仔细剥开了几十个,放到手帕里头。
“陛下是准备……”易玄英诧异。
“待会儿带给她吃。”云舒笑道。
易玄英表情有些复杂,“陛下待她……真是好。”
云舒理所当然地道:“她待我也很好啊。”
易玄英看着他专心致志剥栗子,自己默默地用木棍拨弄着火堆。安静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幽幽道:“其实臣小时候,跟舍妹一起烤栗子吃,她也会剥了给我吃的。”
云舒动作一顿,不知道是否错觉,空气里好像有点儿酸酸的醋味。
他忍不住想象了一下便宜师傅给人剥栗子的画面。
哎,实在没法想象啊。
“舍妹小时候很可爱的。”易玄英低笑了一声。
是时间大杀器显灵,还是亲哥哥滤镜太厚?易玄英这么真情实感了,云舒也想象不出来某人小时候软糯可爱的模样。
感觉她从小应该就是个特别齐整自律的人呢。
不过我也很想她剥了栗子喂我啊,等改天努力一下。云舒下定了决心,梦想还是要有的,上次亲手做点心都实现了呢。
然后他爽快地拿起剥好的栗子包,在易玄英眼巴巴的视线中,愉快地道:“多谢爱卿的栗子了,朕先走一步。”
易玄英看着他身影彻底消失在雪地中,满脸失落,最终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每到这个时候,就特别想下狠手……让人换回来,从此多一个可爱会撒娇的妹妹。
他赶紧将刚冒头的冲动摁了回去,苦笑。
不能感情用事!“她”明显更喜欢现在的生活。
就是为了阻止某人换回来,他才冒险将那个东西弄到了手中。主动权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放心。
易玄英望着幽暗的天色,却又忧虑,这地震来的蹊跷,不会是因为自己偷走那玩意儿的缘故吧。
***
听到云舒离开的脚步声,谢景立刻起了身。
因为那颗药的缘故,她现在精力充沛过头,根本睡不着觉。
得尽快找个地方练武功,把过度充盈的气血发泄出来。
掀开营帐,趁着没人注意的功夫溜出来。走了一圈,终于找到一个岩石后头的僻静地方,还没等开练,又遇到了打扰者。
看着出现在对面的人,谢景眉梢抽搐,觉得自己还不如不出来呢。
“这么冷的天气,你还受着伤,怎么能四处走动。”季寰蹙眉。
谢景:……
季寰又温声问道:“你伤势如何了?”
“多谢王爷关心,我并无妨碍。”再怎么样也是救了自己的人,若无他援手,巨石之下就算逃得性命,也难保被压残肢体。
确定她行动自如,季寰才稍微放下心来。
“你武功是最近练习的吗?”
谢景点点头。
他冷淡的态度,让季寰也无话可说了。回想起以前在自己面前嘁嘁喳喳的活泼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季寰压下心头怅然,低声问道:“你在宫中的日子,过得快乐吗?”
他神情凝重,以前他从来没有忧虑过这个问题,从第一次见面跟皇帝出宫游玩,就能看得出她确实深得宠爱。管事的情报也证实了这件事。
但昨夜众人逃生的时候,巨石之下,皇帝却弃了他,独自逃离。
他深知谢景的武功,带上她并不费什么,却只顾着自己。易玄英也是诡异,宁愿援手本就不需要救助的皇帝,竟然也不理会亲妹子。
因为角度问题,季寰并没有看到谢景推开云舒的那一幕,只看到危机关头,某人从石头底下猛蹿出去。
谢景不知道他心里头的想法,自然也不会解释是被她推的。
她平淡地道:“挺好的,王爷不必忧虑。”心绪烦躁,实在不想跟他掰扯了。
如果真的很好,是这样冷淡厌倦的语气吗?季寰盯着她,最终挪开视线。
“你日后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只要传讯给王府内的人即可。”季寰郑重许诺。
谢景冷着脸道:“多谢了,不过不必。”
说罢,转身离开。练武功是没指望了,还是回去继续睡大觉吧。
季寰望着她的背影,满脸失落。
***
站在山头上,远远望着少女窈窕的身影从山石后头绕出来,慕荣佩突然低笑了一声。
“果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如果不是今天这一场意外,他都不知道,原来季寰也对那个女人有兴趣呢。从地震时候出手救援,到现在跟上攀谈。以季寰疏冷的性子,会主动接近一个女人简直太稀奇了。
不愧是他看中的女人!确实够迷人。慕荣佩摸着下巴,本世子的眼光简直太高明了。
“殿下刚才说什么?”亲信听不清楚慕荣佩的话语,小声问道。
慕荣佩笑了笑,低声道:“我在说,如果我们现在集合全力,劫营袭击,能否将皇帝一刀毙命。”
亲信大惊失色:“这……”
不用他回答,慕荣佩摇摇头,“算了,易玄英和戴元策武功都太高,除非季寰愿意站在我这一边。”
但是怎么让季氏站到他这一边呢?原本还头疼着,如今却有了答案。
慕荣佩笑盈盈望着从一前一后绕过山石的身影,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
如同云舒所预料的,困在山间的时间并不久,夏德胜他们很快组织人手,不到一天的功夫就将山路清理干净。
得知几位贵人都安然无恙,留着外头的群臣可算松了一口气。
地震的范围也不广,都是深山老林,没造成什么大的伤害,祭礼照常进行。
原本准备献祭的猛兽也被挖了出来,虽然已经被山石压地不成样子了。
挑选了几只外形还算完好的,按照礼节供了上去。
熬完了这场祭祀,云舒立刻找上段无音,询问这一场地震的事情。
对云舒的来意,不用开口段无音就心知肚明。
“这一场地震,极有可能昭示龙脉变动。”
云舒精神一振:“怎么个变动法?”
“也许是新朝龙脉强盛,开始吸纳消化前梁的龙脉。”段无音笑道。
当初谢景拒绝了段无音将前梁挖坟改迁,霸占龙脉的建议,将新朝的皇陵设在附近。但按照气运之说,如果新朝蒸蒸日上,会逐渐改变气运走向。反映到现实,就是山脉走向有所变动。
可是云舒疑惑,按理说得百十年才见成效,会这么快剧烈变动吗?
“这一年多来,陛下夙兴夜寐,朝廷政通人和,海晏河清,气运暴增之下,有所变动也不意外。”段无音平淡地道,“这是好事,陛下不必操心。”
他说得轻松,云舒却没有这么乐观。自己气运最近是暴涨不差,但也只是填补了鼎的一半,毕竟新政都刚刚开始,效果尚未彰显。
如果这些气运就能带来巨大变动,将来自己凝聚起更多的鼎位,岂不是要移山填海了。
云舒试探着问道:“有没有可能是自然现象?”地震的本质还是版块移动。
段无音满脸的不屑,“龙脉之地是千秋万代的吉地,等闲不可能有天灾降临。”
云舒无语了,只能暂时接受专家的意见。
***
祭礼结束之后,季寰回了居住的内殿。
季坤上前帮他脱下披风,奉上热茶。
季寰错开盖儿喝了一口,这才觉得暖和了些。
先是被困在山谷一天一夜,出来之后为了不耽搁钦天监选定的时辰,紧锣密鼓地举行了献祭仪式,又在滴水成冰的天坛广场上站了半日,头顶上还下着雪呢。饶是他内功深厚,也觉得吃不消。
“听说每年折腾这一轮,都有不少大人冻得生病。”季坤接过他手里茶盏,笑道。他们武将也就算了,一些文臣更加不济。
“今年陛下也是体谅众人,将献祭的仪式大大缩短了。”季寰笑道。
搁下茶盏,季寰进了内室。
目光扫过靠窗的桌案,突然身形一颤。
桌上笔墨纸砚整齐摆列,素净淡雅,却有一枝梅花静静躺在白宣纸上,三朵殷红花朵含苞欲放。
在一片素淡的底色中,这抹殷红分外亮眼。
季寰缓步走到桌前,拿起那枝花。
是她传给自己的消息吗?
前梁的时候,有一年秋猎规模盛大,勋贵朝臣都带着家眷参加,行宫中他们的居所相隔不远,两人就曾经以花来传递消息,约定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要去见她吗?明明已经决心放下了,可是想到前日她被皇帝和兄长抛下的模样,还有被困在山谷中的焦躁。
若是自己在她身边,必定不会让她受这种苦。
第88章 局外人
僻静的宫室里, 贤妃拿着一把小银剪刀,裁着青花瓷瓶里头的梅花枝。
女官端着晚膳进来, 在桌案上一一摆开, 恭声道:“娘娘,这行宫里没有什么可口的菜肴, 等明日回宫就好了。”
贤妃停下手, 望着窗外,“虽说衣食住行都不如宫中,景致倒是不差。”
女官附和着道:“是啊, 那后山梅花,开得极好。奴婢方才看到德妃和文昭仪也都去采了, 就没有娘娘这般匠心独具。”她也不是吹捧, 贤妃在闺中时候就学过插花, 瓷瓶中的梅花被她一修剪,更显清丽出尘。
贤妃没有说话, 嫣然一笑, 拿起一枝梅花触到唇边, 暗香清幽。
***
回了内殿, 云舒站在窗前,遥望着冬雪纷飞的花园。
这天坛行宫的宫室比皇宫少得多,花园却建的很广阔,一眼望去,满目玉树琼花。
祭礼终于完成,就等着明早启程返回宫中了。接下来是喜气洋洋的年节, 云舒却觉得一道阴影压在心头。
段无音说得云淡风轻,但他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来回走动片刻,压抑无处排解,干脆去后头找谢景说说话。
从正殿出来,穿过两处回廊就到了谢景下榻的地方。
知道她喜欢清静,云舒专门为她挑了这个僻静的宫室。
在外头敲了两声,却不见应答。云舒干脆推门而入。果然,房间里空无一人。
她一个伤员,大晚上的不好好歇息,能去哪里?云舒满心疑惑。
房间里收拾地非常清净,床榻齐整,好像根本没人回来过一般。哦,还是有少了的东西的,她惯用的长剑。
肯定又去练武功了!意识到这点,云舒又生气,又心疼。
也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对武功那么痴迷。以前日日苦练,还有个弑君报仇的理由,如今这个理由都没有了,才发现,她就是真的爱好练武。
真委屈她投胎到高门豪族,这般上进,应该当个江湖女侠才对。
云舒百般无奈地坐在床边,正满心怨念着,突然闻到一股香气萦绕在鼻端,清淡如梅,冷香四溢。
这是什么香味?真是好闻。
云舒俯下身吸了两下,又感觉这动作略出格,被师父看到了肯定要挨打的,立刻板正了身姿。
可是那香味真的特别甜,云舒想再仔细闻闻,却又闻不到了。
正纳闷着,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
本以为是谢景回来了,云舒正要起身,那脚步声却在门前停住了。
半响,传来一声低沉清润的问候:“已经歇息了吗?”
云舒怔住了,好像是季寰的声音。
季寰内功精湛,听出房间里头有人。
迟迟不肯开口,是心中犹豫吗?这样犹豫不决,反而证明了她真的有麻烦。
季寰继续道:“你今日留讯找我来,可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襄助?”
云舒:!!!是她邀请他来的?两人什么时候联络上的?
他握紧了拳头,心绪激烈。其实之前他就开始怀疑了,从洗尘宴当晚看到两人凑在一起开始,就怀疑便宜师父那个旧日恋人是季寰。但是想到她在自己面前放下一切的坦然,而且过完年,季寰就要北上回封地了。两人之间见面都难,更不可能有什么。所以他压下心中的醋意,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