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就是春日宴,看那三个小崽子已经是恨对方到了骨子里,只要给他们机会,未必就不会斗起来。让那些小狼崽子自己咬,咬死几只,咬伤几只?”
“你个老东西!”皇帝对着内监笑了一声:“一定要让顾奎带着他的孪生子赴宴,让太子想办法把两人加入蹴鞠的队伍里。”
“是!”
*
顾云清回到家中,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净房,顾奎用棒子敲死人,自己身上虽然没有沾上鲜血,总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儿。
仔仔细细洗了个澡,想着方才顾府发生的事情和曹暨商量的情况略有出入,似乎比他们商量的更进了一步,得及时跟他说说,看看接下去该怎么办?
穿了衣衫,也不管头发干没干,披头散发地穿过她娘的院子,被她娘给叫住:“头发还湿着,这是去哪里?”
“我找阿暨去,跟他说一下顾府的事情。”云清对着她娘说。
秦萱戳了她的脑袋说:“都这般晚了,阿暨兴许已经睡了。明日不能去说?”
“没关系,他睡着了,我还能把他叫醒!”顾云清边说边跑,翻过墙头,进入了曹家,她落下脚,自然被曹家守夜的人立刻发现,一见是她,也就没有了声响,这一道墙,就是隔壁顾小侯来国公府的门。
顾云清见曹暨的房间里灯还亮着,走了过去,春儿坐在门口,她问:“你家郎君呢?”
“沐浴呢!”春儿说道,他不知道自家郎君今日是怎么了,洗个澡个把时辰了还不出来。
顾云清推开曹暨的门,听见有水流声在净房里传出,她往曹暨房里罗汉床上躺靠上去,罗汉床上的小茶几上,摆着黑白棋子,百无聊赖地拿着棋子把玩,等曹暨洗完澡出来。
曹暨在净房里沐浴,年轻就是好啊!皮肤没有松垮,身上还没有赘肉,想到这一点,心情好到飞起。以后还要多练练,等再长开些,肩更宽些,就更有气势了。到时候还怕俘获不了云清的心?
洗完,曹暨套了一条犊鼻裈,推开了门,手里拿着外衫,走出来。
却见顾云清一手撑着脑袋,侧躺在自己的罗汉床上,手里拿着棋子,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自己。
他们早晚会坦诚,可不是现在,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胸口如塞了一只青蛙上下乱蹿,急忙再推开净房的门,往净房里钻去,砰地把门关上,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可见心里想的情形和实际的情形是不一样的,再低头看看自己,还是少年单薄的身材,摇头暗笑。
顾云清不知道曹暨又犯什么病了,她问:“阿暨,你不会是吃坏肚子了吧?怎么又进去了?没事吧?”
她怎么会这么想?曹暨回她一句:“没!”
再出来已经是衣衫完整,身上没有露出什么来。拿了一块布巾正在擦着头发,顾云清不解了:“你刚才跑进去干嘛?”
“穿衣衫啊!”曹暨说道。
“穿衣衫,不能在房里穿?”顾云清摸不着头脑,有必要吗?
曹暨过来敲她的脑袋说:“《礼记》有云:劳毋袒,暑毋褰裳。懂不懂?干活的时候不能袒露身体,夏天也不要把下裳提起来。这是礼。”
一敲发现她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道:“起来!”
“干嘛?”顾云清莫名,她躺地好好的,把她拎起来做什么,曹暨拿了自己擦头发的布巾,给她擦头。
顾云清嘴里嘟囔:“还礼记呢?你去看看军营里,那些马夫,穿着犊鼻裈,打着赤膊,站在河里涮马。非要避人耳目,搞得好似见不得人似的。再说了,谁要看你,身上没几两肉,一身排骨。有啥意思?军中的武士,厉害的两块胸肌,胳膊上肌肉……”
曹暨脸上红一阵青一阵,他本来挺满意自己目前的样貌,可还没有到最好的状态,现在被她这么一说,把刚刚发现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痩,肌肉不丰厚这个问题,被无限放大。
给她擦头发的手也不禁收紧了起来,让顾云清哎呦呦地叫:“轻点儿,把我攥秃了,你赔啊!”
曹暨甩甩头,不去计较她的童言无忌,一定要让她明白:“那是马夫,你是侯府公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以后这种衣冠不整的,不要看!”
“那你可为难我了,校场之上,一大堆光着膀子的大老爷们,你跟他们说,把衣服穿穿好,你觉得人家会听吗?阿暨,你最近是不是撞邪了?”顾云清站起来摸他的头:“这些臭屁规矩谁教你的?”
曹暨偏过头,一转念她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女人,自己几十年一直把她当成媳妇儿,想法能一样吗?自己方才的话,有问题,以后要改。可以后怎么让她不要那么随性?想想上辈子,自己不知她是女子,在她面前……
嘴里抱怨:“你怎么这么不讲究?头发不擦干,感了风寒怎么办?”
“那就风寒喽,一个大老爷们怕个啥?我跟你说啊!”顾云清开始说方才的所见所闻。
曹暨的手接触到她的后背,这个混球不讲究,头发贴在背后,背后的衣衫都湿了,曹暨替她擦了头发,站起来去自己的衣橱里,拿了一件中衣过来:“你去把外衫和中衣都脱了,换件干的过来再来讲我听,湿成这样,贴身上难受吗?”
顾云清接过曹暨的衣衫,身上还真是难受,刚刚说他瞎讲究,若是这个时候跑进去换衣服,自己就太扭捏了,若是当场换,那就算了。她可不能当着人前换!
“快去净房里换,刚刚教你了,礼记说什么来着?难道你还记不住,别拿那些贩夫走卒的事情跟我说。当年司马相如当垆卖酒就是穿一条犊鼻裈……”
顾云清真要谢谢曹暨了,他啰里啰嗦跟她解释为什么一定要在人后换衣服,让她能借驴下坡,进了他的净房,将自己的外衫和中衣脱下,换上了他的中衣,他的中衣自己穿在身上有些宽,挺好的。
春日里夜里有些冷,等顾云清出来,给她兜头罩上一件披风,接过了她的衣衫,给她展开,晾在衣架上。这才与她一起对坐了,顾云清把那渔家女这个意外说给曹暨听。
曹暨站了起来,上一辈子顾云清被打伤,在家养伤,那宁氏处理这个渔家女,就像是扔掉一条狗一样,这次却不一样了。渔家女也成了里面的一个环节。宁氏死了,既恨她弄死了渔家女,又是双生子的亲母,自己疼爱多年,当成正室一样看待的女人,顾奎这个心情就复杂了。
而那对孪生子就不同了,他们很简单,亲娘死了。恨顾云清逼死亲娘,恨自己父亲不能保护亲娘。这个岁数的少年,冲动易怒,一旦父子间起了嫌隙,恐怕就难以修补了,前世的上阵父子兵,还会有吗?
顾云清手舞足蹈地说:“那顾云龙气急败坏,说出弱之肉,强之食,我便……”
曹暨将黑白子分开,一颗一颗捡进棋篓子里,云清啊!真是!前世只怪他们太年轻,太稚嫩,这辈子不会了,曹暨笑着揉她的头:“你这本事真够大的,有了这句话,不怕上头对顾家没怀疑,准备好春日宴,恐怕届时会更有趣。”
顾云清过来的时候已经夜深,跟曹暨聊到这个时候,早已上下眼皮子打架了,砸吧了嘴说:“我得回去睡觉了!”
曹暨见她疲累难当,想着今日也着实是累了,脱口而出:“要不别回去了,跟我一起睡吧!”重生回来恨不能时时刻刻与她在一起才好。
顾云清打了个哈欠:“哦”了一声,走到曹暨的床前,往上面一躺,往里一滚,拉了被子盖在身上,一双脚还穿着罗袜,露在了外边,真睡在了他的床上。
曹暨坐在床沿,替她将袜子上的绳子解开,脱下袜子,一双肥嫩白腻的脚露了出来,让曹暨不有地心头一个颤动,伸手将她的一只脚握在了手里。脚上有几个茧子,那是平时练武,跑出来的,除此之外毫无瑕疵。
前世他也曾握过这一双脚,那时候他们刚刚脱险,他们坐在小溪边,如两条死狗,不愿动弹。顾云清坐起来,把已经破烂不堪,用布条捆了又捆的靴子扯了下来,里面一双脚到处都是伤痕,有的地方还流脓了,这是穿越丛林,被荆棘给扎的。
她倒抽气,嘶嘶叫地在挤脚上的脓:“阿暨,你来帮我挤,我实在下不了狠手,太他娘的疼了!”
他就这么握着她的脚,她扯下衣袍角往嘴巴里一塞:“来吧!别客气,上!”
他用随身的匕首,割开化脓的地方,帮她清理了脚上的那些伤口,当时他的手不知道是身体没有恢复,没力气,还是心疼的,一直发抖,等清理完了,她把脚往冰冷的溪水里一泡,龇牙咧嘴地在那里抽气,他看着一缕缕的血丝在溪水里漾开……
想到这里曹暨心内一阵带着酸涩的疼,将这双脚握在手里,这辈子他一定要护着她,不再走那万难之路。
顾云清被捉住了脚,难受地伸腿踹了两下,想要甩开脚上的桎梏,让曹暨惊醒,自己在干什么呢?这脚如暖玉,倒是让他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来,曹暨喉结滚了滚,苦笑地摇头,把她的脚塞进了被子里。
伸手想要揭开被子,与她躺一个被窝里,那手停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放下了被角,自己想了她那么多年,一个被窝,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住?曹暨去拿了另外一条被子过来,抖开了在她身边睡下。
侧过去看她睡地沉实,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眉眼之间还带着笑。曹暨从被子里伸出了一条手臂来,摸了摸她的头发。
前世里一张床榻上,一个山洞里,甚至柴堆边,他们都一起窝过。那时候的云清,白日里还是那般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样子,到了夜间闭上眼,眉头总是展不开,时常半夜惊醒之后,独坐在月下,拿起酒壶,一口一口灌到天亮。
作者:
第12章
秦萱亮着灯,孩子不回来,她睡不着,一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没回来,更鼓已经敲了,这是三更天了。
虽说这些年一直强调,自家孩子既然当成男儿养,就该有男儿的样子,千万不能扭捏。可到底是姑娘,半夜三更在人少年屋子里,若被识破真身岂不是前功尽弃?
秦曹两家这一堵墙对顾云清来说自小儿就爬惯了,也没有人会把这个当成个事儿。可若是自己翻墙过去,就是冒犯了。睡不着的秦萱,去找自家老爹。
“你也别着急,等天亮找个缘由,去隔壁找孩子回来就是了!”
“这个混账,太没心没肺了!”
“打小儿的情分,你别想多了!”
哪怕是老侯爷如此劝慰她,秦萱一大早就寻了个由头,曹府门一开,立马进了曹家。曹家的刘夫人听闻隔壁的秦家娘子过来,立马迎接了出来:“萱娘怎么一大早过来了?”
秦萱过去拉住了刘夫人的手:“云清昨儿的事情你该当知道了吧?她去请了菩萨,被顾奎给打碎了,我怕菩萨降罪,所以想今日带着她去庙里给菩萨上香请罪,她昨日来找了阿暨就没有回来,上香要早上去。”
刘夫人带着秦萱一起往曹暨的院里走去:“早上春儿来回我,说昨日云清睡在阿暨那里了,我还给她做了她爱吃的羊肉汤饼,既然如此今日就让她吃素了。”
话说曹暨房里,春儿已经过来叫起过了,顾云清从被窝里坐起之后,又滑了进去:“再睡一会儿!”
曹暨第一夜回来,心头各种激动,又睁着眼睛看了顾云清半宿,到鸡啼时分才闭上眼睛,将将睡了一会会儿,这会子也蒙住了被子,继续。
两位亲娘进来就是看见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唯一让秦萱把吊着的心放下来的是,两人是两条被子。自己孩子侧着脸,嘴巴嘟起,曹暨仰躺着,都闭着眼睛。
顾云清迷迷糊糊:“春儿,再等一刻来叫!”
秦萱看她那没心没肺的样儿,气不打一处来,咬着牙叫:“顾云清!”
顾云清此刻是半梦半醒之间,她听见自家阿娘的叫声,立刻脑子清醒,阿娘耳提面令,让她要注意不能暴露女子身份,她昨夜累得慌,直接在阿暨这里睡了,铁定要被她骂了。
她翻了个身,往里侧过去,闭着眼睛嘴巴里嘟囔:“我是在做梦吗?怎么一会儿是仙女,一会儿是娘亲?我家娘亲是仙女吗?”
曹暨控制住自己别笑,这马屁拍地太明显,太没技巧了。
同时也心里明白这是自家岳母大人担心了,继续装睡。
刘夫人在边上噗嗤笑了起来,过去拍了拍曹暨的脸说:“阿暨,起来了!”
曹暨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叫了一声:“娘,婶子!”
伸出一条臂膀,去拍顾云清:“哥们,起床了!你娘来了!”
听见曹暨一声“哥们”,秦萱心落定了。
曹暨坐了起来,看上去没有睡醒,跟个赖床的孩子似的,刘夫人说:“快点穿衣衫,穿好出来用早膳。”
曹暨还在拍顾云清的脑袋,顾云清把被子拉了上来,蒙在头上道:“我还要睡!”露出了一双脚,白嫩生生的。
刘夫人看着顾云清对秦萱说:“你家云清的脚,怎么就跟姑娘似的,又白又嫩又小?”秦萱的心又被吊起,这个混账孩子,把脚丫子露出来做什么?
顾云清心头一个激灵,连一双脚都会怀疑到姑娘头上,这还让不让人扮男人了?
秦萱正想要准备说辞,却见顾云清坐起来,睡眼惺忪地抱起脚丫子努力睁开眼说:“小吗?阿暨,你的脚拿出来给我看看,比比咱谁大谁小?”
曹暨仰头恨不能无语问青天,这是她的一贯的招数,前世有人曾经说她腰细,比女人还细。她可以立刻让人拿了绳子来丈量,等得出结论,所有人里她的腰最细,她惊叫道:“难怪那春香坊的盼盼,我脱了衣衫之后,她就不肯脱了。想来她的腰还没有我的细?自卑了。你们说我生地这般花容月貌,纤腰楚楚,若是生做了女子,你们这群王八羔子还不被我迷得神魂颠倒,全部被我收入帐中。然后……嘿嘿嘿!”在她那猥琐的笑声之下,哪怕她当真是貌美如花,纤纤细腰,还有谁能疑她是个女子。
一个个都让她快点闭嘴,她要是女人,他们都情愿把那啥给割了,陪着她做姐们算了。不知道今天接下去是什么不要脸的话!
秦萱还不够了解自己女儿的招数,恨不能一个巴掌抽过去,她有没有脑子?还要比,男人的脚和女人的脚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