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三穗皱着眉看了一会儿:“又不是我让曾妈收拾的......诶,你把我送到戴高乐机场就回国吗?”
何溯臭着一张脸:“我回南港。”
即使是快高考了, 他也是不用担心的。迟志惜早就给他联系好了国外一个私立大学, 高考完直接入学就行。
迟三穗也清楚他为什么不回安清,不就是蹦迪被苏荷查岗了闹别扭嘛。
何溯这人太不成熟,喜欢的时候确实把人当宝贝,也不能说他现在不喜欢苏荷, 但在这小学鸡眼里, 面子大过天。
何溯拉着行李箱, 看了一眼在远处买零食的沈妄,想起开学那会儿被他揍了一顿的事。现在一想全都说得通了,感情这是为了迟三穗这个缺心眼儿的。
他嘀咕道:“我可真他妈后知后觉,白挨了顿打。”
迟三穗正和颜如玉发信息呢, 没听清他的话,顺嘴问:“你说啥?”
“没你事儿,你就在坐这等着。”何溯拖着那笨重的行李箱往托运台走。
迟三穗百无聊赖地坐在外面的候机厅座位上蜷着膝盖晃起了小腿, 她其实不太想和沈妄分开。
两个人感情才好了这么一阵子时间,就要一个多月看不见了。
她性子慢热, 是个隔着屏幕就没恋爱感觉的人。沈妄又很这么懒,肯定不愿意跟她煲电话粥的,何况他还要认真准备高考。
机场之中人来人往,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冬雨,密密匝匝地砸在玻璃上。
她的少年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提着一袋零食大步走了过来,嘴里似乎还咬着颗糖。
沈妄把东西放在她怀里:“迟三穗,你怎么回事儿?”
“什么我怎么回事?”迟三穗看了一眼那里面的零食,这压根就是按他口味选的吧,一溜儿甜食。
沈妄坐在她旁边,笑得没心没肺:“舍不得哥哥啊?”
迟三穗揉了揉自己的脸,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她反驳道:“我明明是担心你期末考试的成绩!”
沈妄低低地笑:“行吧,那小迟同学,保持联系。”
他说得风轻云淡的,倒显得她自己太矫情了。
迟三穗把乱七八糟的分别情绪都收回去,开始叮嘱道:“你英语阅读的时间还得往上提提,短文改错和语法填空的时间尽量控制在10分钟内。早上记得吃饭,晚上别熬太久......”
“啧啧——”刚办完行李托运的何溯走过来,听见这话,嘴角就快要不满地歪上天了,“你俩这是处对象还是养崽子呢?”
迟三穗睨他一眼,威胁意味十足。
何溯心领神会:“得得得,我去里头喝咖啡。”
她转过头来把话继续补上:“还有,我的座位不能被别的人坐,别总吃糖....唔!做什么?”
沈妄两只手指把她嘴捏起来,纠正她的话:“迟三穗,我不经常吃糖。”
“可是、可是你——”她有点没反应过来。
沈妄笑了一声:“我原本只关心哪种烟好抽,但后来一直猜测你喜欢什么味儿的糖。因为你说你不爱吃草莓味的。”
迟三穗愣了一下,想起那天的下午。她确实说了不爱草莓味,然后他第二次确实换成青柠口味的了。
她呆滞地问:“那你从我进启才那天就对我心怀不轨了?你是在纽约的时候就......”
沈妄不置可否:“有些人见一面就觉得会有以后,比如我和你,懂了吗?”
这算不算是告白了啊,迟三穗鼓了鼓腮帮子,抿着唇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他用指腹戳了戳小姑娘的脸蛋,站起身来叹了一声:“准备过安检,登机了。”
何溯也正向他们走过来,迟三穗起身想抱他,表情悲戚:“崽崽,你可别趁我不在就堕落了。要好好学习,热爱祖国,记得想我。”
沈妄抵着她的脑袋,轻拍了几下:“别给我来这黏糊的一套啊。”
迟三穗:“......”
为什么有比她还不解风情的人,她气得牙痒痒,提起膝盖干脆顶了他小腿一下。
“迟哥走了!”她拿出护照和机票,回头往后看了他一眼。
沈妄清瘦又修长的身影站得笔直,闲散又敷衍地跟她挥了挥手示意再见。
少年微垂着眼的时候轮廓冷清锋利,又是皮肤偏冷白的人,天生有张高冷的脸,让人看上去总有种距离感。
大概是想让小姑娘放心,他勾着唇对她笑了一下,偏淡色的瞳孔中泛着光亮。
最后迟三穗彻底被何溯拽着头发进去了,何溯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她脑袋:“你这么主动干什么?还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
“你不懂。”迟三穗摩挲了一下护照里的申根签证,慢吞吞地说,“沈妄他——”
其实他一个人活得很辛苦,她怕不拽着他一把,他就掉下去了。花花
何溯边跟葛烟回信息,边说道:“他什么?哪来的圣母心啊,这种公子哥在我圈子里一大堆。除了有副好皮相一无是处,真不知道你喜欢他什么。”
迟三穗不爽得一记手刀重重劈上他后背,非常护短:“我看你才是一无是处吧?沈妄成绩可是能上清华的,你看看你,管好你自己!”
“操!”何溯躲了一下,叫嚣着,“你不知道他沈家四口三个人都是高材生啊?他考个清华算什么?他弟弟比他牛逼几万倍哦,十五岁不到就是中科院研究员了知道吗?”
稍微了解一下就清楚启才一中沈校董一家的优秀基因,而沈妄只是在这个显赫家庭里平凡地在努力的一个人。
他们这种家庭的人更明白这种影响,就好比何溯以后不成器,家里生意就会败在他手里。只能比父辈强,站在父辈肩上才能继续富下去。
迟三穗撇撇嘴:“他自己过得开心就行了,没有谁都必须像天才一样优秀。”
迟三穗自认为也是个小有天资的人,但她心气小,没想过名垂千古,也没打算怎么发挥自己才能,她只图个开心。
这世界上天才不少,但在平凡人中能坚持努力的人却不多,能在自己的星球里发光已经算是英勇,哪怕只是一隅之地。
*
大冬天的去欧洲旅行其实非常没意思,何况迟三穗不是第一次来。北纬40几度的城市,6度的气温,8点的日落,晚6小时的时差。
导致迟三穗和国内人的时间压根没几次对上过,跟着葛烟她们逛圣心大教堂时还心不在焉地看沈妄有没有回她信息。
迟志强还在忙公司的事,要小年夜才能赶来,看来今年是在纽约过年了。
乔宛兰是个很有诗情画意的老人,而葛烟为了讨好婆婆显然下足了功夫。一路上陪聊陪笑,丝毫不尬场,难得的融洽。
从罗丹美术馆后门出来,已经能从密密麻麻的住宅楼背后看到传说中一百年前的建筑——埃菲尔铁塔的塔尖。
在傍晚时分的灯光下,明亮璀璨。
迟三穗感叹了一声工程的庞大,同时拍下一张照片发了朋友圈。
而国内时间已经快凌晨三点了,沈妄刚刚才从“衬衫的价格为九磅十五便士,所以你选择C选项”的题海中脱离出来,揉着太阳穴看了看手机,迟三穗半个小时前给他发了“要早点睡”。
他弯了弯唇角,手指在键盘上敲打了几个字,顿了顿,还是没发出去。
翻着朋友圈看见了迟三穗那张照片,配文是博尔赫斯的诗歌:《巴黎》。
——“你的夜莺,你的金色黄昏,和你歌唱的花朵挽留不了你。”
但她把最后一句改成了“都会奔向你”,真是个热枕又满怀希望的人。
沈妄盯着看了一会儿,把照片放大,边角处是迟三穗翘起的无名指。小姑娘大大咧咧的不太会找角度,朋友圈也没发过自拍,他把照片保存下来,换成了手机壁纸。
沈家基因可能都有点奇怪,沈靖英语不行,他英语也差劲。但沈靖比他聪明太多,初三就把高中的单词全掌握了。
国内的应试填鸭教育虽然死板,但应付高考绰绰有余了。他缺少刷题量,沈妄心想,他还得保住小姑娘心心念念的第一名的位置。
清华大学,国内最顶尖的学府,对于全国成千上万的人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能考进这所积淀着厚重岁月和无数荣誉的大学的学子,不是像沈靖这种天之骄子,就是那些从高一开始就熬到两点半的人。
他们有着坚定的目标和明确的方向,可沈妄不是。
他或许只是希望沈珍和沈君峰能多看他几眼,认可他的成就。否则以他的爱好,现在可能已经辍学,在电竞圈里打起了职业赛,又或者在什么体制内做黑客。
这想法不能说出来,否则迟三穗能有一锅鸡汤给他喝,她好像从来没怀疑过自己。
别人眼里的沈妄,玩世不恭,懒懒散散。而她告诉沈妄不要乱花钱,好好学习,热爱祖国。
拾级而上,终可拿云。
她总是相信他的。
*
今年安清的冬天特别漫长,以至于一直到学期末还没下场雪,大概是要攒着在春节期间染白整座城市。
期末考终于还是如约而至,沈妄起了个早,拿着杯豆浆来到了第一考场。
他上次模拟小考的成绩是全校第六,以至于走进考场时,大家都用好奇的眼神看过去。
校霸啊……好像也没长一副吵两句就要掏出大刀来砍人的样子。
沈妄对别人的目光已经有了免疫力,趁着老师没来,他拿出了手机。这个点,法国已经是凌晨快三点了。
而迟三穗居然还没睡,兴致勃勃给他发信息:
【czyw:我刚刚到吃宵夜!你昨天晚上吃了饭吗?吃了啥?】
【w:吃了鸭。】
【czyw:呜呜崽崽你可爱了!吃了什么鸭?】
沈妄皱了皱眉头,显然不知道那句话有什么可爱的,他认真地回道:
【w:酱爆鸭头,和蒋承他们一起去的。】
迟三穗那端沉默了足足三分钟,就在沈妄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发来了一串很长的省略号来表达自己的无语。
【w:?】
【czyw:......没什么,你今天考试是吗?加油哦!】
然后甩给他一首某云的歌:《加油鸭》。
沈妄对这歌名起了极大的好奇心,他秉怀着对鸭子为什么要加油的好奇心点开,就听见一声极其让人不舒服的声音在那唱着——
“加油鸭!加油鸭!向前冲鸭!”
“苍天鸭!大——”
“.......”
沈妄迅速把手机关屏反手盖在桌上,操,鸭个屁,这歌声差点让他直接离开这美丽世界。
考场本就在沈妄来的时候安静很多,又都是些尖子生,考前都还在看书。这歌一出来考场死一般的沉寂,大家心里在想,原来这就是猛男的口味?
沈妄坐在第一排倒数第二个位置,看着前面那人因为憋笑而发抖的背影,都不用想也知道他正面的表情有多痛苦。
他闭了闭眼,认命跟迟三穗说:“我真是信了邪,会觉得你的歌好听。”
迟三穗嗤嗤地捂着手机笑,给他发了句语音。
沈妄愣了愣,很怕她语出惊人,提前转了个文本。看完内容后,他没忍住笑了笑,把声音放到最大,开了个扩音。
于是这条能让迟三穗在启才低着头活下去的语音传至教室的每一个角落,小姑娘在睡前萌萌哒的声音从听筒里放出:
——“沈妄,爱你哟!”
作者有话要说: 考场同学:我们又做错了什么呢?
穗妹:?迟脸懵逼jpg.
第56章
毫无意外的是第一考场也有好几个喜欢在校园贴吧吃瓜的人, 迟三穗从同在第一考场的苏荷那得知这个消息后简直差点气到脑梗!
又非常自我折磨般地去逛了逛贴吧,他们那层旺旺碎冰冰的CP楼已经嗨疯了,一看才发现已经快刷到1300楼。
满屏的“女追男, 隔层纱。”“高冷大佬被套路,小学神好嗲气, ”“校霸被小女友的示爱逗乐了一整天......”
葛烟正和乔宛兰站在广场上听小提琴艺术家表演, 迟三穗看着手机良久后,缓了口气,站在蒙马特高地上差点没被气晕过去,
她原本想着那首儿歌侮辱了已成年的沈妄的耳朵, 所以特地卖乖地来了一句。
对她来说, 语言表达喜欢完全不是负担。说话又不用负责任, 何况隔着屏幕,连害羞的感觉都没有。
但谁会想到沈妄这个狗东西!他会做出直接公放这种丧心病狂、令人发指的行为来!!!
迟三穗脸皮厚也只在熟人面前,她一想到大半个学校都知道她向沈妄撒娇示爱这件事,头就想埋进膝盖里, 顺便还想把沈妄踹到操场那根旗杆上,让他迎风飘扬!
沈妄大概也是知道自己惹毛她了,平时冷淡得不行的人突然屁话多了起来, 隔三差五给她打个电话。
迟三穗第五次挂断他电话的时候正和葛烟她们在吃晚饭,餐厅在香榭丽舍大道附近的公园里。环境清幽淡雅, 建筑装饰颇有法国第二共和国时期的风格。
乔宛兰拿着菜单正苦恼着鹅肝是配比入卢瓦尔河谷的半甜白诗南还是波尔多的贵腐甜白,另一边的帅气服务员热心地为她推荐着。
老太太虽说是陪着迟家老爷子白手起家,但娘家也是old money家族。从小就被娇生惯养着, 老了也精致得不行,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
瞧这一桌子的法国菜,贵倒是其次,主要是会搭配。资产阶级的腐败气息在这里蔓延,而葛烟对这些红酒显然是没做功课的,小家子气的局促不安在这里暴露无疑。
葛烟口味淡,前菜却点了一份重口的巴约讷火腿,只能小口切着吞下肚。她在乔宛兰面前总是习惯性自卑,连换个菜的勇气都没有。
说来人性真是奇怪,一个名校高材生在法庭上能和辩手各执一词,言之凿凿。在女儿和丈夫面前也是行事利落,大方得体,但唯有在自己婆婆面前却畏畏缩缩。
迟三穗把自己身前的奶油菊苣沙拉跟她换了一下,淡声道:“我口味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