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摸到羊毛衣,只大略看了看,发现并不是什么厚重的冬衣,便有些失望。
“不是……”军汉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衣服,“真奇怪,我觉得穿起来肯定很暖和。”
左成咧着嘴嗤笑了一声。
军汉见他不信,挑着眉道:“你待会不是要回去给那些孩子送饭吗?你过来,穿着这个出去试试。”
怕左成不乐意,他还特意补了一句:“反正也要看看是不是真的保暖,正好你这一趟可以试一试。”
听到他这样说,左成果然答应了。
他按照军汉的吩咐,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
尽管屋中燃着火炕,但是脱掉了外面的军衣,依旧让他冷得打了几个哆嗦。
羊毛衫好穿,军汉见他脱了外衣,便直接兜头给他套了上去,之后,又马上帮着他把外套重新穿上。
崭新的羊毛衫被穿在了外套里面,高高的领子磨着左成的脖子,他有些不舒服地蹭了蹭。
“怎么样?”军汉兴奋问道:“是不是暖和多了?”
左成顺着他的话,动了动上半身细细感受了一下,半响如实回到道:“有些紧……不是很自在……但是感觉跟之前没穿的时候,也差不了多少。”
“这样啊?”军汉头疼地抓了抓头发,“长官说这东西不多,是王妃那边送来的,要我们好好珍惜,我还以为真有那么神呢……”
左成扯了扯嘴角:“那些贵人们,只能弄出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算了,能多件衣服也是好事,我先去送饭了。”
刚才受过一次寒,他不准备再凭白折腾一次了。
军汉点点头。
他突然想起什么,叫住准备出门的左成,又道:“对了,左成。我听来送东西的人说,王妃在康城那边收拢了许多流民,特别是一些无家可归的孤儿。
“咱们开春可能要调回封平了,这些孩子你又不能管一辈子,要不要……”
“再说吧。”左成没听完他的话,穿好冬靴之后,大跨步迈入茫茫的雪景中。
小半个时辰过去,他如往常一般在一间小破庙前停下。
他轻轻敲了敲门,片刻之后,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将门打开。
左成直接将他抱了起来,将他送回了庙中临时搭出来的“茅草窝”上。
茅草窝不大,是用干净的茅草和一些布料搭建出来的,里面却满满地挤着七八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他们看到左成到来,都探出了脑袋,七嘴八舌地喊道:“左叔。”
左成没让他们起来,而是将带来的食物分了分,挨个送到他们面前。
他没有买到足够的冬衣,只能用这种办法保持着孩子们的体温。这些食物也不仅仅是他省下来的口粮,也有他用军饷跟村里人买来的。
唯一一个穿着厚衣服的就是刚才过去给他开门的孩子,他站在茅草窝上,帮着左成传递食物。
左成捏着麦饼的一个小角,嘱咐道:“你别碰我的手,我刚从外面进来,手凉。”
那个孩子瞪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突然抓住了左成的手,答道:“左叔,你今天的手一点都不冷啊!”
左成闻言,搓搓手感受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不像往常那样,因为在冰雪中赶路而发冻。
往常他到这里时,往往双手已经冷得失去知觉,所以今天明明双手还是暖的,他也没有发现。
但他无暇去探究原因,反而不再顾虑,加快手脚将东西都分了下去。
很快,孩子们都得到了食物,埋着头地在茅草窝中吃了起来。
左成就坐在他们旁边。
借着外面雪地反射进来的月光,他将手伸进袖口,拽出一小截白色的毛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暴风雪 5个;蓁蓁 2个;Sophi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子芥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康城里的年味不及京城浓, 但今年的北安王府却一改去岁冷清的模样,差点被来客踏破门槛。
戚游赶在过年之前回了一趟康城,但不是心心念念要回王府过年,而是康城里的事务已经堆积到他必须回来一趟。
来到辽州之后,他多数时候在外, 与几个孩子相处的时间大大减少了, 但曹觅却知道, 整个王府就是因为有他在外奔波,才能撑起来。
见他此次回来明显精瘦了些许, 尽管两人之间并没有夫妻之情,曹觅还是有些心疼。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最近对着三个孩子多了, 忍不住把家里的这一位也列入了需要看顾的名单。
正月里的热闹过去之后, 一家人久违地一起坐在榻上,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
三个孩子久未见到自己的父亲, 都围到他身周, 聊起近来的琐事。
戚瑞二月份就五周岁了,已经开蒙大半年,双胞胎也蹭了几个月的课。戚游坐在榻上,考较起三人的功课。
时常被林夫子夸赞的小神童戚瑞在戚游面前比往日里还要规矩, 模样像极了他的父亲。
两人就这样一个低头侧耳倾听, 一个抬头恭声回话。房中暖融融的灯火将父子两的身影印到墙上, 曹觅刚吃过饭,正是犯困的时候,昏沉之间只觉得家的概念在一刻无比的清晰真实。
老大和老二的课业非常好, 轻易得到了戚游的赞许,只有老三,哀哀切切打着擦边球过了,委屈地回头找曹觅时,眼角还泛着点泪花。
曹觅就有些不满意地瞅了戚游一眼。
其实戚然的表现放在别家也算优异了,毕竟他还不满四周岁。实在是上面两个哥哥太优秀,这一番比较之下,就显出他的平凡了。
但戚瑞和戚安本就不能以常人的标准看待,曹觅自己很少拿三人出来比较,就怕老三出现什么心里阴影。
考较完了课业,戚瑞突然问道:“父亲,封平是什么样子的?”
戚游想了想,道:“康城和京城是用来生活与享乐的城池,但封平是时刻准备着战斗的关隘。”
他提起封平高筑的城墙,数十座瞭望塔陈列在周边,入秋之后,兵卒每日都能在上面看到隐于荒道上的戎骑。
他也提起今年的风雪,武安村的一个兵卒收养了许多孤儿,被发现时许多孩子已经冻伤,是雷厉下了命令才保住了那些孩子的性命。
戚然眨了眨眼睛,突然说道:“孤儿?可以把他们送到容广山庄去啊。”
他转头看着曹觅:“娘亲可以收留他们。”
几个孩子后来又跟随曹觅去过两次容广,对那里的学堂记忆尤新。
曹觅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感觉到戚游看过来的目光,她知道戚然的这句童言应该是被北安王听进去了。
于是她点点头:“嗯,也可以。”
她看向戚游,索性直接道:“去年山庄丰收,仓中的粮食有了富余,辽州今年若还有流民,山庄可以继续收拢一部分。”
“你还有余力?”戚游挑挑眉。
曹觅颔首,想了想道:“明年我打算扩大耕作的规模,将山庄中闲置的土地开垦出来,再将羊毛坊从山庄中分出去。
“庄里目前需要大量的人手。”
事实上,曹觅对于明年的规划,远不止以上两项,但她知道不必说得太多,点到为止就够了。
果然,提起羊毛的事情,戚游也上了心。
封平的军队已经知晓了羊毛的好处,如今大军上下还有几万套的缺口没有补上,戚游也有些急。
再者他如今成为辽州的封王,曹觅能解决部分流民的问题,于他也有益处。于是他点点头,道:“本王知道了……你明年能接纳多少人?”
曹觅琢磨了一下:“那些走投无路的孤儿……你看着办吧,能送来的就都送来吧。但是青壮的话,我需要七百左右,不拘是男是女,只要能干活就行了。”
戚游点点头,明显是应下了。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在日常的交流中,他们已经自动省去了“本王”、“妾身”这样的自称。
这种情况,即使在原身姐姐,也就是第一任王妃还在时,都没有发生过。
曹觅不自称“妾身”,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不习惯。在心情放松的时候,她有时候说得顺嘴,就会直接忘了这回事。但戚游的改变,似乎来得有些突然,却又顺理成章。
但在这个时候,就连戚游本人,都没察觉到这点微小的变化。
曹觅想到什么,又问:“你……开春了又要去封平?”
戚游点了点头,应道:“嗯,二月末……我住到瑞儿五岁的生辰过后再离开。”
曹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戚瑞突然却说道:“父亲,我想跟你一起去封平。”
他这话一出,两个大人都呆住了。
曹觅脑子还没转出个所以然来,戚安已经不甘示弱地也接了一句:“我也跟大哥一起去!”
戚游按住了戚安的头,止住了他扑腾的势头。
他转头对戚瑞问道:“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戚瑞认真道:“书上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封平是盛朝北面最紧要的一座关隘,也是父亲常驻的地方,我想去看看。”
戚游摇摇头。
“那话确实不错。”他看了戚瑞一眼,“但你还未读完万卷书,谈何行路?”
戚瑞动作一顿。
他嘟了嘟嘴,随后又辩驳道:“可我听戚六说,父亲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爷爷上过疆场了。”
“你以为疆场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戚游凝眉问道。
被长子这么一提,戚游也想起了自己六七岁的时候。
他第一次直面战场时,被他父亲揣在马上。白日里他一直沉默,面无表情地看着厮杀的场面,上一任北安王很满意,甚至夸奖他有胆气。
到了夜里,幸存的人回去收拾战场,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不复白日里喊打喊杀的吵闹,他站在父亲身边,觉得清冷的月光刺得他遍体鳞伤,血肉模糊。
“你年纪还小……”戚游幽幽开口道:“现在还不合适。”
戚瑞并不服气,他还想再说点什么,曹觅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说戚瑞要去封平这事,她指定是第一个不同意的!就算戚游刚才松口了,曹觅也得梗着脖子跟他们父子俩抗争。
但是北安王守住了第一道关卡,曹觅的理智也趁着这个时间回笼了。
她深知对付老大不能用这种粗暴的一刀切,于是柔声道:“林夫子这段时间教导了你许多,瑞儿想要随父上阵,其心可嘉。”
她这话一出,家中四个男子一同朝她看了过来。
望着戚瑞重新燃起希望的目光,曹觅不自在地别开了眼,又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去封平之前要准备些什么?”
戚瑞眨了眨眼,他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曹觅便笑了笑,趁胜追击道:“你之前也听你父亲说了,战场危机四伏,你如今这般年纪,若没有做好充足准备,去了也只能给你父亲添乱。
“要到封平,你至少得先知晓一定的作战知识,需要有一匹好马,再加上愿意誓死追随的部队,对不对?”
戚瑞抿着唇想了想,点点头道:“娘亲说得对。”
曹觅知道这下才算是把人劝住了,轻舒了一口气。
然后她随即又安抚道:“那接下来几年,娘亲会帮着你安排这些事,你留在康城,不仅要完成林夫子那边的课业,也要抽空训练武力,你可应付得过来?”
未来准男主听到她这么说,不惧反喜,眼睛发亮地点点头,道:“嗯,娘亲,我能应付!”
老二戚安被他带得燃起了斗志,也跟着凑了过来:“娘亲,我也要!”
曹觅头疼地揪了揪他的小胖脸,点头先答应了下来:“好!”
虽然不同意两个孩子这时候到疆场,但是看到老大和老二的进取心,身为他们父亲的戚游也勾了勾唇,心中十分欣慰。
他转眼看到旁边撅着小屁股,没有“表态”的老三,皱着眉将人抱到怀中,询问道:“戚然将来想做什么?到时候跟着两个哥哥,一起去封平打戎人好吗?”
小胖墩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摇了摇头。
“那你想做什么?”戚游挑眉。
小胖墩扁了扁嘴,诚实道:“我……我想吃甜豆糕。”
北安王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曹觅连忙把戚然从他手里接过来,避免他一个生气,直接把她的小胖墩扔出去。
维护小儿子的念头令她勇气顿生,狠狠瞪了戚游一眼。
之后,她低下头安抚戚然道:“戚然有自己的喜好是好事,就算跟大哥二哥不一样,今后也能过得开心。”
她看着戚然的眼睛,笑了笑:“行行出状元,正确的未来又不止一条路,对不对?”
小胖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情却又莫名好转了起来。
另一边,两个大孩子听到曹觅的话,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开口。
过了一会儿,曹觅见天色不早了,便安排嬷嬷们各自将孩子们送回去。
三个孩子离开之后,屋中仅余北安王和王妃两人。
曹觅琢磨着要说点什么打破尴尬,没想到是平日寡言的戚游先开了口:“你对老三……是不是太溺爱了些?”
他对于方才的事,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曹觅皱着眉反问道:“戚瑞身为长子,天资聪颖,志气也高远,戚安和戚然都敬重他,将来若无意外,世子之位非他莫属。
“老二从小敬佩他哥哥,有时候,戚瑞的话比我的管教还好使。虽然有些顽劣,但功课之类的正事从未落下,长大后也能顺理成章辅佐戚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