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连忙道:“太子殿下知晓公主今日来了,便说不必前去迎接,他待景世子换身衣裳一起过来。”
骆思存听到“景世子”这三个字不由得一愣,又听叶迈兮皱着眉询问道:“为何景世子会来东宫换衣裳?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内侍答道:“这奴才就不知了。”
“那你先退下吧。”
挥退那内侍之后,叶迈兮见骆思存还怔愣着,饶有兴趣地问:“长鸾怎么了?一听景世子来了,怎的魂不守舍的?”
“……没事。”
骆思存回过神来,掩饰般地别开了头。
前不久她刚在楚妍等人面前维护了一番景无虞,当时因着气急又想着跟景无虞并不常碰面,便不觉得有什么,可现下她临时起意来趟东宫,紧接着景无虞也来了,让她不免觉得有些尴尬。
叶迈兮瞧出她的异样,有意无意地说:“长鸾,我听你太子哥哥说这景世子可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又是个重情重义的,当日在漠北的时候,你哥哥差点命丧敌手,还是景世子救了他呢。”
骆思存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骆思桓和景无虞之间的情义,便是从太子亲征漠北那次,踏着战场之上的血和苦,一点一滴用命建立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说什么了,
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8章
骆思存清楚地记得,那次正值岁末,南方只寒气料峭,北方却冰天雪地,是以每年这个时候北蛮人便蠢蠢欲动,伺机侵犯边境,抢夺物资。
镇守漠北的景弘与北蛮人交手无数次,自是清楚他们的作战方法,应付起来游刃有余,偏偏乾元帝却于此时在朝中问谁愿带兵奔赴漠北,美曰其名助景弘驱逐蛮子,实际谁都知道他此举不过是不愿景弘独统西北三洲,想派一人前去抓他把柄,借此削弱他的兵权。
此行若能驱逐蛮子,分权立功,自然以后平步青云;但若未能成事,能否安然回京还两说,回京之后只怕还得面对天子的怒火。
想清楚了利弊,朝堂上竟无一人敢应。
没人想蹚这趟浑水。
但骆思桓却主动请缨,不顾百官和乾元帝的阻拦,愿以太子尊驾出征。
骆思桓领兵三万去了漠北,许多人以为他只是在装样子,然谁都没想到,他会在漠北连同景无虞一起布下天罗地网,同时深入诱敌,意在将那些只敢小打小闹的北蛮部族一网打尽。
但北蛮部族虽散,聚合在一起力量却甚是强劲,骆思桓初出茅庐,险些马前失蹄命危矣,是景无虞同他一起于四面楚歌之境绝地反击。
历时八个月,他们不负众望地赢下了这场仗,那些部族再次被打散,且损失惨重,骆思桓也终于携同景无虞率军凯旋,举国狂欢。
现在想想,大抵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乾元帝便对景弘有所防备了。
只是景无虞随着骆思桓回了京,乾元帝自以为将景弘的命脉握在了手里,所以暂且搁置了自己的释权计划。
骆思存无暇去顾及叶迈兮说那话的目的,迟疑了下,开口问道:“那景世子为何要回京来,只是因为跟太子哥哥要好吗?”
叶迈兮摇了摇头,“其中缘由我也不太清楚……”
闻言,骆思存心头有些失落,平北王府是抵御北蛮最好的倚仗,她必须要想办法打消亦或者压制住乾元帝对景弘愈演愈烈的猜忌。但她一日不知景无虞回京的原因,便一日解不开当年的谜团,自然也无从下手。
她琢磨着,难不成真的要嫁给景无虞才行吗?
景无虞固然好,却并非她喜欢的那类男子,虽说这辈子她对他不至于如从前那般嫌厌,但这也是建立在她知晓他们景氏一脉都是些顶天立地的男儿的基础上的。
正苦恼间,忽听花园前那回廊上传来男子沉沉的笑声。
骆思存看向来处,不期然地迎上了景无虞那双含笑的桃花眼,这回他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显得身形颀长而精瘦,没了那沉闷压抑的朝服掩盖,尽衬出姿态风流、清朗淡雅。
骆思存的眉毛几不可见地动了动,而后平静地移开眼,同叶迈兮一起站起身来朝着两人福身见礼,景无虞向她回礼的时候,剑眉扬起,笑得很是灿烂,“公主若想知道臣为何要回京,直接问臣不就行了?”
骆思存看着他,只觉得他的眼睛格外的黑,里头汹涌着的、伺机而动的炙热仿佛要随着那答案呼之欲出,她心头颤了颤,不敢去猜那是些什么,是以她莞尔答道:“方才也就是随口一问而已,其实本宫并不是很想知道。”
“可是臣就想告诉公主怎么办?”
景无虞再次低低笑了起来,听在骆思存耳朵里,痒痒的,让她心里更加不舒服,于是瞪了他一眼,凶道:“本宫,就不听!”
骆思桓见此,叹着气摇了摇头,随后对景无虞道:“存儿并不是一个多礼的人,这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景兄不必尊称。”
景无虞没应声,只是目光却停在骆思存身上,似是在等她应允。
骆思存不好抹了自己哥哥的面子,便不情不愿地说:“那你便唤我长鸾吧,大家都这么叫我。”
景无虞眉头轻轻一皱,侧身看了一眼骆思桓,疑惑道:“好像太子殿下并没有这般叫你。”
骆思存扬了扬下巴,傲然道:“太子哥哥自是跟旁人不一样。”
“当你哥哥便可以跟旁人不一样了吗?”景无虞摸了摸下巴,对着她微微眯着眼,认真地试探问道,“那要不你也唤我一声哥哥?”
“……”
骆思存却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抿着唇不再说话。
眼见气氛就这么僵住了,骆思桓清了清嗓子,憋着笑插口道:“存儿,景兄是我至交,又是平北王府世子,其实当得起你这一声哥哥。”
说完,他又转头对景无虞解释道:“而且我最开始也不唤她闺名的。我这妹妹小的时候本来有个小名,不过后来长大了些便不许别人叫了,我也只好叫她存儿,叫着叫着就习惯了,哪怕她有了封号,也没再改过来。”
景无虞暗暗看了一眼因这话脸颊已泛了些粉红的骆思存,饶有兴趣地问:“小名?公主还有小名?”
就连叶迈兮也甚是好奇地看向骆思桓,“这事儿我竟都不知道。”
骆思存点了点头,道:“虽说皇子公主们都是跟着出生顺序来喊的,但存儿的情况有些不一样,她刚出生的时候十分瘦弱,是太医们和母后日以继夜地照顾她才渐渐缓过气来,不过身子却一直不见大好,那时皇祖母也是打心底里心疼她,寻了民间的法子,说什么贱名好养活,便给她取了个小名,没曾想此后她身子果真好了起来。”
景无虞和叶迈兮齐声问道:“那小名叫什么?”
“就叫……”
“不许说!”
骆思桓还未说出口,便被骆思存梗着脖子拍案打断了。
她脸红得似是要滴血,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对骆思桓道:“哥哥,你要说出来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骆思桓闻言,无奈地顿住了话头,然后竖起食指贴了贴自己的嘴唇,噤了声。但他在见着身旁的叶迈兮脸上那略微失落的神色后,心头一软,又拉了她到一旁,凑到她耳边,悄声说:“一会儿我再告诉你,不让存儿听见。”
“……”
可她已经听见了怎么办!
骆思存看着旁若无人一般柔情蜜意的两人,只觉心中气闷。
为了讨媳妇儿欢心,竟然拿自己亲妹妹那难以启齿的小名来寻开心!
这样的哥,暂时不要也罢。
骆思存别开眼,不想再看他们,但一偏头却又见到了忍俊不禁的景无虞。
她寻思着,这两夫妻一贯如此,便也罢了,可为什么眼前这人也能笑得这般碍眼呢?
于是她撇了撇嘴,问道:“你为何这么喜欢笑?”
景无虞与她目光相接,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因为我笑起来好看啊。”
“……”
这话她又没法接。
骆思存想了一下,暗暗决定以后见到此人一定要绕道走,她宁愿去传说中勇猛无敌的景弘那里打探消息,也不想再在景无虞身上浪费时间。
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让她觉得有些束手无策。
见她一副憋屈的模样,景无虞只觉得她愈发显得可爱,便解释道:“其实是怕不笑会吓着你。在漠北,他们都说我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太过严肃凌厉,有时候骑马回家,还有些胆小的小姑娘被我虎着脸的模样吓哭过呢。”
“哪会有人笑和不笑差别那么大的?”骆思存有些不以为然。
“真的有,”景无虞看着她,唇角勾了勾,“但我希望你这辈子也不会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猜得出来公主的小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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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若平心而论的话,景无虞笑起来的确很好看,微弯的眼如远山雾气昭昭,上眼脸撩人地勾起,朦胧又缱绻,就像要笑到她心里面去似的。
骆思存不争气地拿双手捂住了眼,只透过指缝里微弱的光线去看他,细声道:“你别这样对我笑了。”
“嗯?”景无虞呆了一瞬。
骆思存背过身去,然后才放下手来,抬头望着碧蓝的天,片刻后,咬着唇道:“太下流。”
还没有哪个男子敢对她这般笑。
若换做别人,她早让人拖出去打板子了,哪容得他三番四次的冒犯?
闻言,景无虞脸上的笑霎时僵住,脑子有些没转过弯来。
要知道他这笑容可是对着镜子练过上百遍的,漠北那些彪悍的姑娘们见了都得脸红羞赧几分。他练了这么久,就等着有朝一日笑给骆思存看,偏生到了她这儿,变成了下流?
这让他有些备受打击。
那厢骆思桓和叶迈兮腻歪完了,见两人这副别扭的模样,也双双往这边看了过来,骆思桓皱着眉道:“怎么眨了下眼你们就闹起不愉快了?”
景无虞苦笑道:“好像是我唐突了长……长鸾。”
他应当是第一次称她封号,念得有些不利索,舌头甚至还有一瞬间的打结。
骆思存静静听着,心里头隐隐有了一丝预感——虽然他并未说破,但他的表现实在太过可疑。
她看到了他眼里掩不住的炙热,看到了他每次和她说话脸上的欢喜雀跃,这些浓烈的,包裹不住的情绪她都有过。
毕竟她也曾恨不得把自己的一颗真心捧到盛初寒面前。
可是为什么呢?
细细算来,景无虞回京也不过两月,她与他原本只有几个照面的交情……即便算上小时候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可这么多年过去,再遇也应当是互相嫌厌才对。
虽说因为提前知道了平北王府的悲剧,她对他生出了些由衷的敬佩,可是他却不应该对她如此。
上辈子她便难以理解为何那时景无虞会去跟她告别,谁知这辈子他的热络反而犹胜从前。
诡异!
实在是太诡异了!
简直是细思极恐的诡异!
她琢磨着,到底是哪里吸引到他了呢?
骆思存还在兀自担忧着,却见叶迈兮为了活跃气氛,拉着众人坐下,又命慧心沏了茶,又转移话题道:“殿下,方才听下人说景世子是更了衣才过来的,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骆思知晓她的用意,便接口道:“今早父皇刚任命景兄为总团营下第五营的守备官,下朝之后我便随他一起去兵部任职,兵部侍郎宋大人以试探为由故意为难,临时弄了场比武,净挑些军中好手来比试。”
叶迈兮也来了些兴趣,又问:“那后来如何了?”
“后来景兄迎难而上,挨个挑战,并且还一场未败,令众人心服口服。”骆思桓哈哈笑了两声,而后指着景无虞道,“景兄虽大出风头,但衣裳却被人划拉一大道口子,也算是丢了些面,宋大人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不然说不定还得比下去。我想着兵部离东宫近,再加上也想趁此机会和他再商量下兵部的事,便一同回来了。”
骆思存仍是背对着众人,但却一直侧耳听着骆思桓的话,心中不禁有些惊诧。
乾元帝虽封了景无虞为武德将军,但这也仅仅是个散官,空有头衔,没有实权,然守备官却是实打实地带兵指挥训练,这么大块肥肉掉在一个边境来的年轻世子身上,兵部的人自然难以服气。
景无虞证明自己无可厚非,可他理应避嫌才对,怎的现在还那般高调地去军中任职?就不怕乾元帝是故意设局给他跳吗?
“殿下别拿我打趣了。”景无虞抿了口茶,勉强笑了笑,“不过是凭身蛮力而已。”
“在我面前,你就不必谦虚了。”骆思桓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今日在兵部这一立威,应当没人再敢小瞧你景世子了。”
景无虞却状似无意地看了眼骆思存,出声问道:“长鸾也这般觉得吗?”
骆思存听到了,却只抿抿唇,没有回答。
叶迈兮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一圈,实在看不惯这别扭劲儿,愣是探出身去把骆思存的身子给扳正了,嗔怪道:“问你话呢,长鸾。”
“嫂嫂!”骆思存秀眉一蹙,不满道,“你们都这般向着他,我敢说不吗?”
见三人都不说话,她抬起眼眸,接着道:“景世子如今就像块香饽饽一般,父皇重用,哥哥信任,嫂嫂跟母后更是夸赞不已,我的意见,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