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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思存换了拒霜的宫女装,又化了个同她三分相似的妆,静静等待着那边的宴会结束。
她将一枚绣着双鱼纹的茱萸香囊捏在自己的手中,面上神情似笑非笑。
今日她借由楚妍讥讽叶迈兮之事,故意将她推倒,除去自毁形象,劝退譬如景无虞之类对她有想法的人之外,更重要的则是趁机将这枚香囊顺手牵羊过来。
有了这枚香囊,便相当于抓住了盛初寒和楚妍的把柄。
又过须臾,那边的声音渐渐停了,骆思存深吸一口气,同秋英一起端着盘子,然后低着头往外走,十分顺利地出了宫殿的门。
她在花园处同秋英分别,再次叮嘱她务必要将盛初寒带来。
看着前面那人远去的身影,她眼底浮现出一丝冷意。
秋英的作用,便也仅此而已了,也不算枉费她带她来万寿山的一番苦心。
接下来便是去约定好的地方找骆思茗,将这香囊交给她。
她低下头,正想转身离开。
正在此时,一阵夜风拂面,秋意渐浓,她不禁打了个冷战,恍惚间,她的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轻轻一拍,紧接着一道低低的含着笑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嘿!”
骆思存身子抖了几抖,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下意识想要尖叫,下一瞬,却又被人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她“呜咽”了几声,想要挣扎,却听那人又说:“长鸾,是我,景无虞,你别喊了,我便放开你。”
骆思存闻言,心下一阵恼怒,趁他手劲松了,猛地扯下他的手,转回身去瞪着他,压着声音恼怒道:“你有病啊!”
景无虞挑了挑眉,忽道:“那你能医吗?”
骆思存仍没有从惊讶中缓过来,便没好气地道:“有病找太医去,大半夜你来吓我干嘛?”
“那你呢,你不是被皇上禁足了吗,大半夜又在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说到这里,骆思存忽地顿住,睨着他道,“我做什么需要跟你报备吗?”
“不需要。不过我来做什么,可以和你报备。”
景无虞唇边噙着笑,对她略显恶劣的态度不以为意,他顿了顿,而后将手中提着的酒壶递到她面前,抬了抬下巴道:“今晚你不是没喝上菊花酒么,我给你送酒来了。但在门口的时候见你身影很熟悉,所以不自觉便跟过来了,没想到真的是你。”
骆思存神色一呆,看着那微微晃动的酒壶,将满脸的不耐烦收敛了一些,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呐呐道:“其实……没关系的,寓意祈福这些,我从来不信。”
景无虞却摇了摇头道:“你信的。”
“我不信!”
“不信你为何要请求太子妃帮你绣茱萸香囊?”
“我……”骆思存一时噎住,无法反驳,片刻后,她咬着牙道,“谁要你多管闲事!”
见她又恼了,景无虞微微叹了口气道:“我这酒都带来了,好公主,你便给个面子喝一口吧。”
骆思存张了张嘴,正准备说话,便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似乎是巡逻的侍卫过来了。
她想躲却已是来不及,正踌躇间,腰身突然被人搂住,随后眼前一花,回过神来已经在假山后面躲着了,落地那一刻,腰间的手也随之松开。
骆思存稳住身子,往身旁的景无虞看去,皎洁月光下,他正盯着方才搂过她腰的那只手发呆,俊朗的侧脸微微泛着红,不知想到了什么,慢慢的,就连耳朵也开始红了。
骆思存的心脏忽地突突跳起来,只觉得自己脸上也有些发烫,她细声开口:“你……”
没曾想,他立刻就像惊着了一样,连忙摆手,急急地解释道:“方才情况紧急,我并非有意冒犯!你,你别生气……”
语罢,他眼神四处乱瞟,却就是不敢看她的眼睛,不小心低下头,又连忙别开眼,就连她的脚似乎也紧张得不敢看一眼。
骆思存压下心头那股异样的情绪,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模样,脑中浮现出一个想法,便琢磨着道:“景世子,你轻功这么好,不如送我去个地方吧,也省得我费力躲避侍卫了。”
景无虞闻言,别着的头也不转回来,却是问也不问去哪,便轻声地答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秋英盒饭完成度80%。
柿子追妻完成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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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在景无虞的帮助下,骆思存很快到达了之前约定好的东面树林里。
她环顾了四周一圈,见骆思茗还没来,便将景无虞拉到一旁,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犹豫着开口道:“我到地方了,你……要不先回去?”
景无虞双手环胸,歪了歪头,似笑非笑道:“怎么,利用完就想打发走?”
“没有,”骆思存不自然地别开眼,淡淡道,“让你走,是因为我不想将你牵扯进来。”
景无虞看着她,那双往日总是含笑的桃花眼,此刻眼底却是深潭一样的黑,他低声道:“是不想我打扰到你和盛初寒才对吧?”
“你乱说什么呢?”骆思存脸色微沉,瞪了他一眼。
他自嘲一笑,苦涩开口:“我都听见了,你让那宫女去找盛初寒过来。”
骆思存瞅着他,因这话气得快要笑出来,“你既知道,还答应带我过来?”
他紧抿着唇,却是不说话了,就在骆思存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却突然咽了咽口水,定定凝视着她,撑着自己艰难地一字一句道:“是啊,我知道你要见他,可是怎么办呢,我还是没办法拒绝你。”
骆思存心中升起些愧疚来,为今夜这意外出现的俊朗青年。半晌,她还是叹了口气解释道:“找他过来,是要让他见别人。”
闻言,景无虞起先一愣,而后眼中闪过一丝希冀,连忙问道:“见谁?”
她扶了扶额,无奈道:“你非要这般刨根问底吗?若再问下去,到时东窗事发,我便拉你当垫背,小心你这父皇面前的大红人,前途不保。”
“你诓不了我,”景无虞挑眉一笑,“我轻功这么好,到时人来了,早就带着你一溜烟跑了,没有证据,即使是皇上,又奈我何?”
“是吗?”
骆思存凤眸一挑,唇角倏尔弯了弯,伸出两根手指朝面前的人勾了勾。
景无虞一愣,鬼使神差般俯首凑了过去。
趁着这瞬间,骆思存迅速伸手扯下了他腰间的茱萸香囊,随后提到他面前,扬着头得意道:“好了,现在我拿到证据了,茱萸香囊都是独一无二的,你跑不掉——”
她话还未说完,便在目光触及到那香囊上时戛然而止。
只见香囊所用的面料虽很讲究,但那上面绣着的图纹却很简陋,一串串挂在藤上的葡萄只有个轮廓,连色块都还未填充。
骆思存心里升起一股异样,这香囊不就是她当日在东宫随手绣的吗?
她一失神,景无虞已经重新从她手中将香囊抢了回去,而后飞快地放进了衣袖中。他偷偷瞄了她一眼,略微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有些没底气地说:“当初是你自己说不要的……”
“我是让你扔了。”
“对啊,我扔了,”景无虞暗暗用舌尖顶了顶牙齿,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不过扔了之后又被我捡到了而已……”
“……”
眼看时候快到了,骆思存不想再同他乱扯,便抬眸问他:“真要留下来?”
“可以吗?”他试探地问。
“要留下来也可以,”她慢慢竖起一根食指,“我就一个条件。”
“嗯?”
顿了顿,她认真道:“听话。”
景无虞闻言,笑容渐渐放大,“任凭差遣!”
说话间,路口处慢慢现出一个女子的人影,骆思存知道是骆思茗来了,于是将景无虞赶至茂密树林里躲着,自己则迎了过去。
“溧阳!这里!”
骆思存朝她招了招手,骆思茗听到声响,立刻寻声小跑了过来。
她今日应当是仔细打扮过的,显得别样的清丽纯洁,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透着小白兔般的惊惶。
骆思茗在骆思存面前停下,气喘吁吁地抚了抚胸口,犹疑地问:“五皇姐,此事真的可行吗?”
骆思存淡淡瞥了她一眼,“怎么,怕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骆思茗咬了咬唇,“万一到时盛大人极力否定,父皇再严查一番,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
骆思存将从楚妍那里顺过来的香囊递给她,而后说:“放心,只要你一口咬定这香囊是你的,盛初寒便不敢否认。”
骆思茗点了点头,对她行了一礼道:“那溧阳便先在此多谢五皇姐成全。”
骆思存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看着骆思茗躲在一棵大树后藏住了半个身影后,她自己则转身往景无虞方才躲着的隐秘树林里走去。
夜有些深了,但今夜的月光尤其明亮,再加上行宫里那不灭的灯火照耀,骆思存拨开那片半人高的树丛后,竟清楚地瞧见了景无虞笑得万分灿烂的神情,他的眼睛水亮水亮的,透着星光一般,璀璨耀眼。
骆思存不敢多看,慢慢靠过去,在他身旁蹲下,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
景无虞见她神色淡然,方才那股酸涩之感却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欢喜涌上心头,看到骆思茗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她是要撮合溧阳公主和盛初寒。
他嘴巴动了动,想对她说些什么,正在此时,皂靴踩在泥土地的声音沙沙地传来。
抬眼望去,他便看见了上京后见一次就想揍一次的人,然而下一瞬,他又下意识地往身旁的人看去。
骆思存自然也看见了盛初寒,她盯着那熟悉的身影,心头一紧。
他穿着亮蓝色盘领官袍,胸口绣着如锦白鹇,将他衬得丰神如玉,他脸上神情淡漠如霜,银辉洒在他身上,更显孤清冷傲。
这是她曾经喜欢到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
也是让她悔恨不甘到万劫不复的人。
一看见他,那些前尘往事,便像惊雷一般在她脑海中回响,一幕幕地提醒她关外横尸遍野,宫内血流如柱的惨状,就是这个轻而易举便将她搓扁揉圆的人,上辈子毁了她的全部,让她成为人人唾弃的千古罪人。
“终于来了。”
骆思存吐出一口浊气,沉沉出声,一改往日或明媚或冷淡的语气,沉淀着来自深渊最底处的嘲讽,仿佛被千锤百炼过一般,包含了万般情绪。
景无虞看得明白,那些他猜不透的情绪里,唯独没有的,便是对盛初寒的情深许许。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真想替媳妇儿砍死这白眼狼!
公主:能动手请你别BB!
柿子:……算了,暂且饶他一命,不然剧情开展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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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秋夜寒凉,林中时而响起几声低沉的虫鸣,愈发衬得周遭寂静一片。
盛初寒步履沉稳,感觉到背后隐隐透出一股肃杀的冷意,他目光四处寻了一圈,却没看到有人。
“公主?”他试探出声。
没过一会儿,前面的大树下飒飒响动了两声,盛初寒闻声望去,那抹未藏好的粉色裙角便映入眼帘。
他顿住脚步,淡漠的脸上闪过一丝疑虑,见她仍是不出来,眉尖一拧,加重了语气,有些不悦地再次喊道:“长鸾公主。”
方才他刚与同行的大臣分别,准备回各自的厢房就寝,便见着秋英朝他招手,说是骆思存在行宫外的树林等他,似是想要来和他赔礼道歉,从此划清界限。
真是笑话。
尽管他还未查出骆思存突然悔婚的原因,然而自从与她相识,她眼里的痴迷,他分明瞧得清楚。
不论是她的身份还是她的喜欢,于他来说都是最好的正妻人选。
虽说白日因着楚妍的原因,乾元帝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地责罚了她,但那也不过是因为她惹祸的对象是楚妍,若换成别人,乾元帝依旧是宠溺她的。
更何况当日明明是她偷溜出宫去他府上,向他表露心意以求垂怜,如今想反悔便反悔,他铺陈这么久的计划,又岂是她一句赔礼道歉便可作废的?
盛初寒面上冷意凛凛,随后提步上前,朝着那树后的身影伸出手去,“公主既不愿出来,那休怪臣无礼了。”
然而他的手刚一碰上那纤细的手臂,便蓦地一愣,顿觉有异。
手中触感虽也滑腻柔软,可是在他的印象中,骆思存从不穿这种面料的衣裳,或者说,有乾元帝和王娴音在,她的锦衣华服不该这般寻常。
阴影处仰起一张脸来,女子弱柳身姿,双瞳剪水,五官跟骆思存有四分像。
“盛……盛大人……”
她糯糯软软的声音在黑暗中细声响起,却惊得盛初寒眼中冷光一闪,心中霎时警惕起来:“溧阳公主?”
他喊完便想后退一步,眼前的女子却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袖。
瞬息之间,盛初寒便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他怒火顿生,当下也顾不得礼仪,伸出手去狠狠捏住骆思茗的胳膊,硬是将她拉了出来。
骆思茗只觉得握着自己小臂的手宛如一双铁钳,那毫不怜惜的力道让她几欲痛叫出声,她倒吸一口气,脸色煞白地看着面前冷峻的人,颤着声嘤咛道:“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