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初寒却未松手,面如寒霜地盯着她,冷声问道:“她呢?”
骆思茗来不及去责怪盛初寒竟如此以下犯上,单就他这一句“她呢”,就让她心蓦地凉了半截。
这个“她”指的是谁,再明显不过。
骆思茗咬着下唇,眸中泪意闪闪,“五皇姐早已言明不愿嫁给盛大人了,盛大人何必再去问她?”
盛初寒抿着唇不说话,慢慢松开了对她的桎梏,随后微微低头行礼道:“天色已晚,既然她不在,微臣也告退了。”
盛初寒面上不动,但脑中已经转了好几个念头,心知此地不宜久留。
之前楚妍告诉他,骆思存似是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之外,他还不以为然,现在他倒是有些相信了,骆思存对他,果真是不同了许多。但一切都要等见到她时才能下定论,否则要他这般轻易承认自己从前心血都付诸东流,岂不惹人发笑?
他这般想着,便转身往行宫的方向走,再也不想在这里停留半分。
可惜步子还没迈开,衣袖便被人扯住。
他一愣,而后反应过来,满脸阴鸷地低头看向袖间柔白的手,压着脾气道:“溧阳公主,你这是做什么?”
骆思茗见他没说两句话便要走,再也顾不得矜持,急切地说:“盛大人,五皇姐不嫁你,我……我可以嫁你,我一样能帮你扫清阻拦你前路的一切障碍,帮你得到你想要的,绝不让你为难!”
盛初寒却讥讽一笑,那不以为意的态度让骆思茗心下一紧,只听他说:“你觉得,皇上会为了你予我仕途无阻吗?”
“太子会为了你同我结盟吗?”
“王尚书会为了你让我在礼部分一杯羹吗?”
“溧阳公主,你比得了她吗?”
他说得很慢,但听在骆思茗耳里,却让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说得一点也没错,从她记事起,她便知道,她同骆思存,处于天秤的两端。
骆思存越光鲜亮丽,便衬得她越悲惨自卑,她从小便活在骆思存的阴影下,哪怕如今她已迁府出宫,却仍不可避免地受到那位天之骄女的影响。
绫罗绸缎是骆思存先挑,公主府是骆思存先挑,就连驸马也是骆思存先挑,而她呢,她只配用她剩下的。
可是,凭什么?就因为她有一个受宠的母后,就可以事事将她踩在脚下了吗?
她忍了这么多年,不是来听盛初寒羞辱她的。
“盛大人,你当真要如此?”骆思茗慢慢转到他身前,而后低头瞧了一眼他腰间挂着的茱萸香囊,似笑非笑道,“这香囊,可真是好看呢,也不知这是谁为盛大人做的。”
也是直到此刻,她才明白骆思存给她的那香囊为何会是盛初寒的软肋。
她袖里那枚香囊,绣着繁复的双鱼纹,但上头却只有一条鱼,而盛初寒那枚,则刚好与之相反,甚至还隐晦地绣了反面。
只要将两枚香囊放在一起比较,一眼便知这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两条鱼一大一小,旋转对称,寓意着鱼水之欢,男女恩爱。
她不知道骆思存是如何得来这一枚香囊的,但绣这香囊的女子,一定跟盛初寒有着见不得人的关系。
盛初寒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一时间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嚼着话头道:“溧阳公主,您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方才已经说了,盛大人还不明白吗?”骆思茗按捺下心头的嫉妒,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盛初寒闻言,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之感,当即不想再同她有过多纠缠,直接拱手道:“臣也说得很清楚了,今生非长鸾不娶,还请溧阳公主另觅良人。”
盛初寒这番话有意无意地挑拨着她和骆思存的关系,但也透露出他心中没底。
他今夜本就是冲着骆思存而来,所以来之前特意命秋英以骆思存贴身宫女的身份去请楚妍,让楚妍吹吹枕边风,将乾元帝引到此处,来瞧瞧他的宝贝女儿是如何深夜和他私会。
到时乾元帝定会顾忌皇家名声,哪怕她再不想嫁他,却也是不得不嫁了。
谁知如今反倒被她耍了一道,同骆思茗串通好了在这里等他。
而眼前这位溧阳公主竟然还如此不顾女儿家的清白与他拉拉扯扯,意欲何为不言而喻,但他尚不知她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明白为何两人此刻忽然统一战线。
但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盛初寒敛了心神,欲甩开骆思茗的胳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骆思茗看出他的意图,非但不撒手,反而顺势抱住他的腰身,不让他移动分毫。
“盛大人,你今夜来都来了,也不想白走一趟吧?”她靠在他带着凛冽气息的胸膛上,嘴唇启启合合,不停地说道,“五皇姐在宫宴上一眼便相中了你,可你知道吗,我同她也一样。我一直密切追逐着你的一切,知道你想图谋什么,也明白你心中抱负,你说的那些,也许我现在做不到,但以后,以后我能为你做的一定比她多!”
盛初寒被她缠得厌烦,但碍于她公主的身份,始终留了几分情面,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眉心紧紧拧起,抬起手来准备直接将她打晕带走。
只是他这手刀还未劈下去,突然飞出一记石子,破开气流凌厉而来,精准无比地打在他手上,叫他眉头一皱,痛得反射般将手缩了回去。
他神色一凛,顺着石子投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丛林里窸窸窣窣几声,两道身影在夜色的掩盖下迅速一闪而过,快得让他快不清。
盛初寒刚想追出去,树林入口处却忽地传来了整齐有序的脚步声,眨眼间,一列列的侍卫直接冲了出来将他和骆思茗团团围住,随后又主动让出了一条道。
他的目光越过去,面色阴沉的乾元帝和一脸惊疑的楚妍正一前一后疾步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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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混账!”
乾元帝一声暴喝,在寂静的夜里仿佛平地惊雷,尤为刺耳。
骆思茗被吓得抖了一抖,反应过来后立刻回转过身去,直接和盛初寒一起跪了下去。
“父……父皇……”
“微臣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
两人行了礼,骆思茗甚至连头也不敢抬,然惊疑不过片刻,她又似是想到了什么,冷静后心头慢慢升起一丝丝的雀跃。照这个情形看,不管是谁引来了乾元帝,好像都是帮了她大忙呢。
盛初寒也想到了其中利害关系,顿时脸色难看至极。
乾元帝被方才所见气得胸膛起伏不定,他抖着手指着面前的两人道:“孤男孤女,深夜密会,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好你个盛初寒,枉朕一心提拔你,竟没看出你是个如此人面兽心的东西!一个朝廷命宫,一个堂堂公主,你们,你们这是要气死朕!”
“皇上,此事十分蹊跷,还请容臣详禀。”
盛初寒埋头跪拜,但语气却瞧不出一丝慌乱,他并不指望身旁抽抽噎噎的骆思茗证他清白,今夜到底闹的是哪一出,饶是他再如何不可置信也不得不信了。
楚妍见此,也立刻为他求情道:“皇上息怒,臣妾相信盛大人一定是有苦衷的,还望皇上详查此事。”
“这是朕亲眼所见,便宜都占尽了,他还有什么苦衷?”乾元帝铁青着脸,仍处于盛怒之中。
盛初寒抬起头来,目光扫了一圈,而后淡淡地勾了勾唇,楚妍身后的几名宫女里,秋英正躲闪地低着头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骆思存今晚擅自离开寝宫之事不会作假,秋英便是最好的人证,于是他收回目光,向乾元帝颌首作揖,平静出声:“此事臣百口莫辩,但在皇上定罪之前,斗胆问一句,不知皇上今夜为何会突然来此?”
经他这一提醒,楚妍眼眸一亮,迅速反应过来,当即命人将秋英拉过来,指着她厉声道:“皇上,方才便是长鸾这贴身宫女前来求见,说是事关长鸾声誉,所以臣妾才让她进殿问话,然后回奏了皇上。可为何眼下没见长鸾人影,反倒是溧阳在此呢?”
乾元帝听此一说,也觉甚是蹊跷,溧阳从来都是柔弱不堪的模样,今日却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实在让他越想越不对劲。
他满腔怒火一时找不到地方宣泄,便猝不及防地朝着秋英一脚踹了过去,直踹得她往后翻了两翻,“狗奴才,给朕说清楚,谁给你的胆子污蔑长鸾、陷害溧阳的?”
钻心般的疼让秋英整张脸都扭曲起来,她喉头腥甜翻涌,一股莫大的悲哀袭了上来。
她撑着身子跪趴在地上,艰难地抬起眼看了一眼盛初寒,只见他冰刀一样的眼里充满了威胁和怜悯,深宫生存这么多年,她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从此刻起,她被放弃了。
一瞬间,她的神思飘得很远,她想到了那个飞上枝头的梦,还有许了她余生的李郎,明明现在什么都还没得到,却要为这位盛大人顶罪枉死,她如何能够甘心?
盛大人不能背叛,那么,长鸾公主总可以背叛了吧?
思及此,秋英将满腔怨恨收了起来,惶恐答道:“回禀皇上,奴婢不敢有半句假话,是公主……是长鸾公主穿了宫女的衣裳偷跑了出来,还让奴婢去请盛大人前来相会。奴婢也知深夜男女私会是大忌,便一路相劝,但公主心意已决,奴婢无能为力。为了不让公主酿下大祸,这才前去求请皇上和贵妃娘娘的,至于公主为何未来赴约,奴婢也不知。”
乾元帝微眯起眼,怒极反笑,“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长鸾安排的?”说完他又看向骆思茗,问道:“溧阳,你也是被长鸾骗过来的吗?”
“父皇……儿臣……儿臣……呜呜呜……”
骆思茗见乾元帝问到自己,心中恐慌,哭得差点背过气去,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利索。
乾元帝见此,眸中怒火更盛,再次狠狠朝着秋英的心窝踹了一脚,大声喝道:“那她人呢?你告诉朕,长鸾人在哪里!污蔑公主,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秋英惨叫一声,似再也受不住这尖锐的痛,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来人——”
乾元帝还欲逼问秋英,这时楚妍和盛初寒对视一眼,却上前一步语气柔和地安抚道:“皇上,一个奴才罢了,不值得您为她动怒,咱们不如去长鸾的寝宫看一看。若是她不在,证明这奴才的话许是有几分是真的,若是她在,便当面问问她,那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
回寝宫的路上,景无虞完美地向骆思存诠释了什么叫做如入无人之境。
虽然行宫不似皇宫里有十万禁军把守,但护卫却同样森严,想蒙混过关也是极难,所以骆思存才会费尽功夫伪装成拒霜的模样,没曾想景无虞的出现,将这些难题统统都解决了。
骆思存的确由衷感激他,然而一抬头便能擦到下巴的距离,以及环在她腰间滚铁一般的手臂,还是让她忍不住开口提醒道:“景世子,你将我放下吧,前面便到了,我自己回去便好。”
骆思存猝不及防的出声,听在景无虞耳朵里,仿佛小奶猫伸出爪子在他心上挠了下痒,他轻轻砸吧了下嘴,收回了手。这般亲密的触碰虽还是让他心猿意马,微红了脸,但较第一次揽她腰肢时,却又多了一丝意犹未尽。
骆思存退后一步,同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然后颌首道:“方才多谢景世子出手,若溧阳当真被他带走,那今晚的计划很可能功亏一篑。作为回报,日后景世子若有所求,尽管提出,长鸾定会尽力而为。”
景无虞闻言,略带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片刻后,忽然又探究地问道:“今日你又是于百官面前自毁名声,又是先后引盛初寒和皇上过来,这般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让盛初寒那厮不得不娶溧阳公主吗?”
骆思存神色一顿,疏离道:“这些事与你无关,景世子还是不要参与进来得好。”
“你既不愿答,那我换个问题。”
景无虞叹了口气,夜风拂面,吹起他的衣角,连带着让他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看着骆思存,慢慢道:“若盛初寒反咬你一口怎么办?你若还是想用这身宫女打扮骗过门口侍卫,到时皇上随便一盘查,你擅自离开寝宫的行踪便暴露无疑。”
“这也不劳烦景世子关心了,”骆思存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我自有办法。”
“……”
景无虞本想以此为由再送她回去,守着她平安度过今晚,不料却碰了一鼻子灰,一时有些讪讪。
“天寒夜深,景世子还是快些回去吧,我也回去了。”骆思存没再回答他的问题,同他告了辞后也不再管他,迅速提步往寝宫的方向走去。
今夜盛初寒的动作着实让她的心再次往最底处坠了坠,满是刺骨的冰寒。
她的目的本来只是让骆思茗拿着楚妍的茱萸香囊去警告他,要他知道他和楚妍的丑事并非那般密不透风,然后骆思茗再向他表明爱意,说明自己的价值,反正他从来都是利益至上的人。
即便他执意不肯娶,但今夜宫中可是许多人都曾见着骆思茗和盛初寒前后脚出了行宫,还走了同一个方向,私会公主之事可大可小,掉脑袋还是尚公主,端看盛初寒如何抉择了。
不过景无虞的顾虑也一点不错,盛初寒也绝不是个轻易便乖乖就擒的人。
从他明里暗里挑拨她和骆思茗的关系,以及意图毁她名节强娶之举,她便知道乾元帝并不是那最后一剂猛药,而他也定会将事情引到她的身上来,拉她下水,顺便再洗清自己。
只是他以为牺牲一个秋英就能全身而退吗?
那也太对不起她送给他的这份大礼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可以甜一下了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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