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慈善?”达西先生诧异地看了看伊丽莎白,他又发现了爱人的一项优点。
“主要是吉蒂和玛丽,我只是陪同。”伊丽莎白解释道。
达西点头会意,转过来劝导嘉丁纳太太:“我没有立场劝说几位小姐们不去做善事。不过我可以陪同她们前行,我的车夫正巧还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拳击手,小姐们一定很安全。你觉得这样可以吗,嘉丁纳太太?”
“那怎么行,达西先生,您可是——”她想了想说不出个可是来,“我们可不能耽误你的行程呀。”
“这点不必担心,嘉丁纳太太。我非常希望与伊丽莎白小姐同行。”
达西说得非常正经,但他这一句话,让在场的其他人——可能管家太太除外——都诧异地看向了伊丽莎白。
位于众人目光焦距处的伊丽莎白,顿时脸红了。
“快上马车吧,不要让小吉米多等了。”她打岔道。
她匆匆想要向嘉丁纳太太给她们准备的马车走去,却发现吉蒂和玛丽先行一步,占据了车厢的一前一后两个位置。她们还将两侧的位置用装食物的篮子占住。
“好利兹,这里太挤啦,你去坐达西先生的马车吧!”吉蒂嬉笑道。
“我也觉得一辆马车坐两个人正好。”
玛丽罕见地没有站在她这一边,甚至还将篮子分散开来,保证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容纳伊丽莎白。
她无辜地向伊丽莎白眨眨眼,嘴角的笑容像极了小詹纳先生。
关键时刻,她的亲妹妹们都胳膊肘往外拐啊!
伊丽莎白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没有别的办法,她只好无奈地踏上了达西先生的马车。后者乐得只憋着笑,望向车窗外。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出了齐普赛街。
一辆马车中,姐妹俩一直说个不停,十句话中有八句是在八卦伊丽莎白和达西。另外一辆马车中,当事人反而安静得出奇。
伊丽莎白和达西默契地双双看向窗外,又不约而同地用余光打量彼此。他们此刻的脑子里挥不去的,都是今日凌晨短暂的春梦。
“达西先生,你困不困,看起来没有休息好呀。”伊丽莎白小姐推己及人,一句话说得达西满脸羞红。
“你的观察依旧非常仔细,伊丽莎白小姐。”达西回答道。然后他在心中默默地想,不过当下我请求你不要太在意细节。如果真的细心地发现了他的身体反应,也请……也请忽视不见吧。
“确实没有休息太好,我昨天晚上有些心事——是查尔斯事务方面的事情。”他故作正经,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真是不幸——但我祝你顺利。”伊丽莎白显然不会深究,因为她的地里也有三百两白银等值的心事。
停顿了一会儿,她刚想问达西今天早上找她有什么事情,就看到他拿着一本书在认真地阅读。
她不禁好奇地问道:“达西先生,是什么书吸引了你的目光?”
达西合上书,认真地回答道:“是拜伦先生的诗集。”
“啊?”
伊丽莎白愣住了。
如果没有记错,乔治·拜伦先生是这两年伦敦社交界的新星。他的浪漫主义诗歌和作品风靡一时。不过,因为他的诗歌对于顽固统治阶级的抗议,英国贵族资产阶级一直都对他嗤之以鼻。
所以,伊丽莎白一下子没有能够将“达西先生”与“拜伦诗歌”联系在一起。
她惊讶地问道:“我从来不知道你对拜伦先生的作品感兴趣。”
达西道:“的确我也是这两天才开始接触的。诚然,里面的有些文字过于浮躁,但总体还是不错的。”
伊丽莎白接着问道:“我可否问一问,是哪一首诗歌,或者哪一句话塑造了你的看法?”
达西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打开了那本书,用他那低沉而深厚的声音读道:
“她以绝美之姿行来,
犹如夜晚,晴空无云,繁星灿烂;
那最绝妙的光明与黑暗,
均汇聚于她的丰姿与眼底,
交织成如许温柔光辉,
是浓艳的白昼所无缘看见。”
达西显然是没有朗读过这种情诗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僵硬,但其中的感情却越来越丰富。
伊丽莎白听着,心跳越来越快。她似乎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汩汩流过太阳穴,脸色缓缓涨红。
读完后,达西顿了顿,特意抬头看了伊丽莎白一眼,看得她的脸色红上加红。
达西笑了,笑得硬朗却又柔和。他轻声说道:“这段话出自《美之诗》。送给你,我亲爱的伊丽莎白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 改编并且灵感来自奥斯汀太太的《爱玛》第十一章。
第47章 称赞
“你读今天早上的《泰晤士报》了吗, 伊丽莎白小姐?”
马车刚刚驶出伦敦城区,达西就合上了他的情诗合集,不断地寻找话题和伊丽莎白聊天。
“老实说, 除了姨妈提到的治安事件, 我并不了解其他。有什么事情值得我关注吗?”
“不算什么天大的事情, 但也不是小事。和我的老朋友詹纳先生有关系, 或许你也有兴趣。”
“詹纳先生?”伊丽莎白隐隐约约猜到了是什么事情。
“詹纳先生找到了对付天花的方法,托一位叫劳拉的小姐的福。这算是英格兰医学界的大地震了。我敢说, 这是十年中最大的事情。”
“你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达西先生。”
“詹纳先生是我的朋友。他非常聪明,我一直看好他的想法。”达西说,“你看上去也不惊讶呀,伊丽莎白小姐。”
“确实如此。”伊丽莎白简略叙述了她和詹纳先生的交情。当然, 现在不是恰当的时期,她还没有准备好把劳拉小姐就是自己的事实, 告诉达西先生。
“伊丽莎白小姐,我发现,你对我的朋友不比我少了解呀。查尔斯,詹纳先生, 还有……”他略微停顿一秒, 才变扭地说,“还有埃尔顿先生。”
“所以,达西先生想要介绍更多的朋友给我认识吗?”伊丽莎白眨眨眼,聪明地规避了这个尴尬点。
“那是当然。不过, 我可不敢再把未婚的男性朋友介绍给你认识啦。”他半开着玩笑, “我不想以我后半生的幸福作赌注。”
“但你的女性朋友却少得可怜——”
“的确如此,所以——”
看着达西故作为难的样子, 伊丽莎白笑了:“所以?”
“所以还要请伊丽莎白小姐不要离开我。”
达西先生这句话说得楚楚可怜,却把伊丽莎白的脸染成了红色。
她轻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顺便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说到女性朋友,达西先生,你怎么看到劳拉小姐的事情呢?或者说,女性抛头露面的行为?”
达西沉默了片刻,说道:“老实说,在遇到你之前,在你改变我的想法之前,我对此嗤之以鼻。”
这个回答在伊丽莎白的意料之中,不过她还是俏皮地问道:“所以你以前认为,女士应该是怎么样的呢?”
“我之前认为,一位多才多艺的女士需要精通音乐、歌唱、图画、舞蹈以及现代语文,那才当得起这个称号。除此之外,她的仪表和步态,她的声调,她的谈吐和表情,都得有相当风趣,否则她就不够格。她还应该多读书,长见识,有些真才实学[1]。”
“不过实话说,这些大都展现在家庭与社交之中,抛头露面反而会使这些才艺失去高雅——我以前是这么认为的。”
伊丽莎白笑道:“多么苛刻的要求。我敢说你认识的这样的女士,不会超过十位。”
“严格来说,只有六位。”
“那么现在呢,现在你怎么想?”
达西说:“说实话。对此我的观点还不够成熟,我的想法还有些混乱。不过事实是,在看到劳拉小姐的事迹时,我没有在意报道上对她家庭与身世的描写。我对于她是女性有些诧异,但仅仅是诧异而已。我非常欣赏她为科学献身的行为,非常敬佩她对于社会的贡献。”
“这是仅仅多才多艺的女士所做不到的——”伊丽莎白补充道。
“没错。”达西说,“我以前有很浓重的阶级观念。我认为只有高贵的家庭才能培养出多才多艺的女士。但显然我错了,伊丽莎白小姐,你比我认识的任何贵族少女都有才华,即使你出生在一个平凡的绅士之家——抱歉,无意冒犯。”
他顿了顿,观察到伊丽莎白脸上没有任何的不开心,才继续说道:“除此之外,你的善良与责任感,不是每天接受家庭教师的训练所能培训的,再优秀的家庭教师也不行。所以我说,我的观念在转变,不过还没有完全成熟。”
“我就当这是你对我的夸奖啦?”
“我无时无刻不想赞美你,伊丽莎白小姐。”
“那你最想赞美我什么?”伊丽莎白笑眯眯地问道。
“想听实话?”
“想听。”
“你确定吗,伊丽莎白小姐?”
“我确定。”
达西的脸迅速地红了起来,他说:“我最想赞美你的——当然不一定是最好的赞美——就是,称呼你为……”
他又顿了顿。
“称呼我为什么?”她好奇了。
达西低声说道:“达西夫人。”
伊丽莎白的脸庞胀红,她喃喃地说:“你说不旧事重提的呀,达西先生。”
达西望着窗外,轻咳两声:“我向你确定了两次,是你说想要听实话的,伊丽莎白小姐。”
伊丽莎白:“……”
这个达西先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不过看在他想尽心思、变换手段,向自己小心翼翼诉说心意的份上,她就原谅他啦。
*
谈话间,马车缓缓在巷子路口。车夫在马车上待命,伊丽莎白和达西向巷子走去。
这条巷子弯弯扭扭地,从宽阔正街的角落处开始延申。
一路上没有铺设道路,全是参差不齐的草地。雨水泥泞了泥土,伊丽莎白不得不一手扶着裙摆,另一只手自然交给了达西。
达西一手打着伞,一手挽着伊丽莎白。
从背面看,蒙蒙细雨,才子佳人。穿梭在小巷间,静谧而美好。
草地上细看有着纷杂的脚印。两组较大的脚印,非常明显地来自丽迪雅和吉蒂的。剩余的全是几乎小了一半的脚印,应该是邻里间玩耍的小孩子。
他们要拜访的小吉米家,就在这条巷子的尽头。是一栋非常简陋的居舍,墙上攀着杂乱的爬墙虎,还有些小孩子的涂鸦。室内是非常简单而破烂的家具,显示着经济的拮据。
伊丽莎白和达西进屋的时候,吉蒂和玛丽正在展示她们带来的东西。
“我们刚刚杀了只小猪,这是从家中牧场里带来的呢。看呀,这个五花肉特别肥。可以炸成猪排,味道绝对鲜美。”
“还有一只小猪腿,是最嫩的部分。可以烤着吃,当然不要烤太久,不然肉就不鲜啦。”
……
“这个篮子里的是牛角面包,旁边有黄油。”
“这个是新鲜的奶酪,还有培根和三明治,给小吉米和他的三个妹妹吃,可长身体呢。”
“这是上好的玉米,我最喜欢做成奶油玉米浓汤啦!”
……
吉蒂和玛丽一如既往地兴奋地介绍着几个篮子,顺便还附上吃法。小吉米的母亲感激地道着谢,但但时不时脸上会浮现一丝丝尴尬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鸽了一天T.T。昨天刷《东京女子图鉴》来着,感觉婚姻真的是“城外的人想要进城,城里人想要逃离”啊~
所以到底是要面包还是要爱情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吧~
伊丽莎白:面包和爱情两手抓!!!
注:
[1] 引用自原著第七章。
第48章 拿破仑的半身像
从小吉米家里出来后, 伊丽莎白对着妹妹们说:“你们说错了一些话,知道吗?”
吉蒂和玛丽直摇头,达西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伊丽莎白的“教导”。
“你们知道, 像小吉米这样的家庭, 多久才能吃到一次肉吗?”
吉蒂和玛丽再次摇了摇头。
“对于他们来说, 一年两次不算少。米迦勒节吃的鹅肉是别人不要的边角料, 圣诞节的火腿也是平常人家吃剩下来的东西。大多数时候,只有在接受捐赠的契机, 才能尝一些肉的美味。”
伊丽莎白说着渐渐苦涩了起来,她想到了自己在成为家庭教师之前,在伦敦漂泊的日子。虽然没有小吉米家庭过得凄惨,但也绝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时光。
“所以,在不得不腌肉以保证猪肉不变质, 可以吃上半年甚至更久的情况下,你们得意地介绍着这些美食料理, 目的虽然是为了他们好,为了他们能够用最佳的方法享用美食。但是在他们看来——如果你们不是天真的孩子——这也许会是一种炫耀,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
吉蒂和玛丽双双愣住了,然后沉默地低下头。
“在过去的几周里, 我们都是这样做的。没想到竟然会给别人带来这样难过的心情, 我错了。”玛丽反思道,“利兹,幸好你跟着我们来这一趟,不然我们或许还要让更多的家庭难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