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我们,几个人一时愣住,随即愕然拜道:“娘、娘娘。头儿。”
我的拳头握得死紧,温热的血顺着指节往下滴,是刚才捏碎杯子划的伤口崩开了。
“别跟着我。”我扔给沈昭这样一句话,便大步朝房内走去。顾判等人还在大眼瞪小眼,没有阻拦的意思。
我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奔跑着进了那扇门。
里头的人正往出走,被我撞得连退三步才稳住。
随即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如珠……”
我匆忙站稳,抬眼去看他,视线却是朦胧的,于是又急忙抬手擦拭。但眼泪擦了还有,就是不让我看清,我着急得像个傻子,仰着头拼命地用手和袖子抹眼睛,就想看清那人的脸。
对面真乃神人也,透过我这种智商欠费的举动依然捕捉到了我的意图。
“是我,”他抓住我的手腕,无奈道,“手怎么了?”
我“哇”地嚎啕出声。
薛殊被我这山崩地裂的气势震了震,默默地闪身去关上门,然后在我含混不清的嚎哭中叹道:“好了,我知道。”
他估计以为我在嚎“你没死太好了人家好担心”之类。
不好意思,我的“呜呜呜”翻译过来是:薛殊你他妈还是人吗???
我抽噎着说:“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吗?”
“嗯。”他捉着我的手腕,把哭到失去行动力的我带到面盆架前,解开我手上的包扎,用银盆里的清水冲了冲我的伤口,而后用帕子擦干。接着去抽屉前拿出一个小药瓶,掀开盖子涂在我掌心流血处,又重用一张干净的手帕系在了我的手上。
“周、周太妃说她把你捅死了。”在他做这些的时候,我止不住地抽噎。
“那不是我。”
“怎么回事?”
“窗前有厚帘幕,她看不见身边人的脸。”
我怔了一怔。周太妃这次之所以不起疑,想必是因为他次次都是要她在黑暗中陪他三天。早在她开始来太虚观陪侍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防她了。
“你早就知道她想杀你吗?”
“嗯。”
我哭得嗓子哑了,愣道:“那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薛殊坐了下来,垂着眼不说话。
“为什么呀?”我沙声道,“为什么我问你的问题,你总是不回答,为什么我坦诚相待的时候,你却说谎。”
他不看我,我便两步上前,蹲身盯住他的眼睛:“你也喜欢我,是不是?”
他没有否认,只道:“我不是你的好归宿。”
我哑然笑了:“好。假死的事不先告诉我,是怕多一份风险。喜欢我却要拒绝我,是为了给我更好的未来。你好缜密,好聪明,好深情。”
“可是薛殊,”我哽咽了,戳着自己的心口道,“薛殊我是个人啊,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你执掌江山,可以不顾自己毁誉谋求天下太平,可是我不是冷冰冰的江山社稷,我是个有血有肉,会心碎的人啊。你要规避风险,我就要冒死孤赴火场,肝肠寸断,你想要我好,却推我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相守一生,抱憾而终……我不配有任何权利决定我自己的人生吗?”
薛殊静静地听着,良久才叹了口气。
他用手轻轻拂过我被整个包扎起来的小臂:“即便我不能与你长久,你的决定,也会是我吗?”
我不说话。
“起来。”薛殊想拉我的手,我躲开了。
“林如珠。”他无奈道。
我自己爬起来,几下卸掉他给我手上包扎的手帕扔回去:“现在不是了!”
说罢,胡乱抹干眼泪,不顾他的挽留大步走出房门。
狗男人。
再您的见!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破了三千,发一点小福利,把富贵告白曲《恨晚》作曲唱出来了,移步我微博@肖沙冰可以收听。笔芯!
第54章 我想开了.jpg
我没有回答薛殊的问题,一来是因为我实在气不过,二来是因为我有“是我吗”恐惧症。
上次我回答“是”之后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这次他如果再跟我说“别选择我”,我真的会控制不了我自己上去掐死他。
沈昭见我心情激动,躲炸弹一样躲得远远的。
我刚才哭得太惨了,一时不能完全收住,在马车里又抽噎了一会儿,然后掀开帘子大叫“沈昭”。
沈昭一开始装没听见,后来见我锲而不舍,只好放缓马速过来,硬着头皮问我:“娘娘有何吩咐?”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没死的?”
“前几日。太上皇派人进宫给皇上传话。”
“传的什么话?”
“佞臣出逃。对周太妃一事隐而不发。”
哦,敢情勋亲王他们逃走是他第一个发现的,小皇帝突然一反常态要保下周太妃也是他的主意。
“为什么不利用周太妃的供词治他们谋反之罪?”
“太上皇说既然他们已经出城,摆明了要反,便无必要再牵上周太妃。”
我气得想要当场窜天。
我辛辛苦苦地拖着病体给你查案,以身作饵揪出罪魁祸首,你一句话就免了她的罪。对前妻挺好啊?下一步是不是还要双方解除误会破镜重圆?
先婚后爱,相爱相杀,敢情你们俩在这给我演虐文呢。
我才是恶毒女二吧!
说什么不能和我长久,不过是托辞罢了。
我还是太天真,毕竟我单身二十五年,是个情场新人,怎么能逃过薛殊这种漂亮男人的诱惑。
他或许确实喜欢我吧,但也只到喜欢为止了。否则以他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个性,又怎么会顾及规则条框而不和我在一起。
想到这,我觉得自己也蛮虚伪的。那时我在九天娘娘面前祈祷的时候,给她说什么只要他有一点喜欢我就可以。其实我想要得更多。经过了这样的大起大落,我才明白,有一点喜欢,有时不如没有喜欢。
当然,这不是薛殊的错。是我不该奢望他给我普通人的爱情。我虽然怨他没有提前告知我假死的事,但也明白此事牵涉太多太广,多一个人知道,便会添一分变数,事关重大,他的选择我可以理解。
他要我继续当他儿子的妻子,我也可以理解。他没有非要和我在一起不可,权衡之下,他更需要我父亲对他儿子忠心耿耿,需要他关键时刻不惜卖命。所谓恨不相逢早,只不过是需要舍弃天平上不重要的那端时的一声叹息罢了。
他是帝王,注定不是被情感支配的人。他的爱情要给太多的东西让位。我在他心里,永远也排不到第一名。
这些我通通理解,可是想来依旧伤心。
时代差距,三观不同。我不该盲目追求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爱情,搞得自己遍体鳞伤。
我就不该追求爱情。爱情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以前的我色令智昏,现在的我要及时止损。
薛殊没有死,我真心为他高兴。但我也不想再陪他走这迷局了。
回宫当天,我先是假装头痛,又做出呆滞失魂之态,最后一头昏倒,又是抽搐又是尖叫。
整个太医院来我宫里开会,挨个儿诊我这个不存在的急病,团儿和圆儿哭得嗓子都哑了。
折腾到晚上,甚至连小皇帝都被惊动,亲自带着娴妃过来看我。
这位也是真够没有良心的,我为他鞍前马后,他却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来,害得我被太医扎成刺猬。
我都惨成这样了,他到我床前的第一个动作竟然是遮住娴妃的眼睛,叫她不要怕。
我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捏住他的袖子,无力地张开嘴。
“你有话要对朕说?”
对。秀恩爱,死得快。
他贴耳过来。我于是发表临终感言:“告诉他,我走了。”
说罢,我头一歪,暂时告别这个美丽的世界。
*
我顶着一身的针睡了一觉,睁眼就看见大家都红着眼盯着我。
“娘娘醒了!”一个太医欢呼道。围在床前的团儿和圆儿本来因为疲惫而呆滞着,一见我醒,仿佛同时触电:“小姐!”
我怯怯地往后缩了一缩:“团儿,圆儿,我睡了多久?怎么昏昏沉沉的?”
“小姐只睡了一个晚上。定是伤没好利索,又复发了。”团儿泣道。
考验我演技的时候到了。
我眼里流露出了迷惑:“咦?什么伤?我不是落水了吗?”
太医们刚露出的笑容凝固了。
“小姐,你没有落水,你是受伤了啊,”圆儿惊道,“小姐你不会又失忆了吧?!”
“又?什么叫又?”我目光往下扫,忽然花容失色,“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瘦成了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团圆二人瞠目结舌,太医也全懵了。
我配合地挤出眼泪:“究竟发生了何事?团儿,你快告诉我呀。”
“小、小姐你莫慌,我……我待会再讲给你听。”
我听了这话,便不再追问,懵懵地打量着四周。
大夫们见状,上前问了我几个问题,又把了一阵脉。确定一切正常之后,他们把我身上的针拔掉,回太医院去了。
现在发生的事属于灵异事件的范畴,不在医学的射程之内,走之前,他们友情建议我去找太虚观的人来作法。
第55章 演员的诞生
其实我做这些,倒不是为了跟薛殊置气。
回宫之后,我平静下来一想,觉得这事也不能怪他。保险起见,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有告诉,凭什么要告诉我?再说了,他又怎能知道连后宫都关不住一个疯狂的我,他儿竟然还能让一个妃子替父出征。
说不能和我长久,无非因为时局不定,他此次搞这种大动作,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虎视眈眈的人弄死,若真和我在一起,改天突然挂了,我怎么办?难道还能继续当他的儿媳吗?
我气了三小时,就不怨他了。
薛殊还是好的,值得人爱。只是我远远喜欢他就够了,没必要走下一步,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太虚火场在等着我。
他也不需要我更多的爱。我傻兮兮地去以身犯险的时候,人家早轻松脱身而去了。
这个时代和这个对象都不适合谈恋爱。爱情让人心碎,哪有金牌甜美?
这要想拿金牌,先得获得皇上的好感。
经过这些天小皇帝的相处,我察觉到他比较厌恶我。而且那天我出宫的事实在欠考虑,换我我也不想娶张飞当老婆。
所以我决定复刻上届金牌得主的成功之路,那就是当温柔识大体的小绵羊。
小皇帝再怎么油盐不进,也总不会讨厌他妈这一款吧?
对手方面,我压根没把娴妃这个小丫头放在眼里。后宫里拼来拼去,说到底还是拼后台。我爹想必很快就要复活,为小皇帝扫荡逆党了,届时我们林家的地位还要再上一个台阶,我成为皇后这事岂非顺理成章?
可是娴妃就悬了。当年庚辰案上位的四老功臣之中,勋亲王和冯将军是板上钉钉的反贼,我爹是旗帜鲜明的忠臣,陆丞相的态度却一直很暧昧。当年跟北延打仗的时候,冯将军一直在战场,薛殊亲征的时候又带了我爹,朝中辅政的是勋亲王和陆丞相两位。
勋亲王骄纵结党,陆相又能摘得干净吗?
这次风波中,我看他就算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娴妃背景不干净,皇后是当不上了。
当然,我还可以很大方地让她当专宠的宠妃,赚一波皇上的好感。
娴妃这小孩智商虽低,但没有坏心,到时候我让她当我左膀右臂也不是不可以嘛!
总之,我尽心地扮起了从前的林如珠。
从前我为了不露馅,恶补了很多关于她的知识,再加上和团圆二人的相处,我也多少摸着了些她的性情,天真内向娇小姐,这个角色有什么难?
而且,我也没必要装得特别像,知道她以前什么样的人只有团圆二人,瞒不过她们也无所谓,毕竟这出戏的观众是小皇帝和太上皇。
让小皇帝明白,我真的灵异转性,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让薛殊知道,妄想跟他纠缠不清的灵魂消失了,他可以放心地把我当儿媳。两全其美。
啊,我真是个天才。
这两天,我没有关心前朝政事,专心练习做个淑女,间或套一套团儿和圆儿对我本人的印象。
团儿跟我大吐苦水:“这大半年间,小姐你天天跑跑跳跳,还突然练起一种怪模怪样的剑,你性情大变,都变得不像你了。”
我说:“英武潇洒,像谁呢?”
我本来想诱导她说像林将军。
团儿说:“像李逵。”
“……”
圆儿接上:“小姐落水后一定是招惹了什么厉害的东西,遭它附身作乱。”
“什么东西?”我把你家小姐的身材练得这么曼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也夸我一声田螺姑娘吧。
圆儿:“听说御池里有王八精。”
我握拳,正想教育她们两句,外面忽有人进来通报:“娘娘,太虚观的道士到了。”
小皇帝听取了太医的意见,打算在景和宫驱邪,昨天就把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作法人员来。
我轻轻起身:“让他们来。”
小太监还没来得及去传话,那些人已经进来了,原来他只是通知我一声。
这国观道士的架子怎么这么大,嫔妃的院子说进就进?
抬眼一看,立马破案。
领头的那青衣道长不是薛殊吗?
几天不见,看来这位正式复活,又去太虚观当道士了。
借跳大神入后宫见嫔妃……薛殊是不是看过还珠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