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母仪天下了吗——肖沙冰
时间:2020-05-03 09:12:44

  我收拾了一下表情,说:“臣妾思来想去,不该抗旨……”
  “你真的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么?”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看他的脸色,似乎有点悲伤。
  “回皇上,不是了。”
  “若你再落水一次,她会回来吗?”
  我心里警铃大作:“这怎么可能?”
  臭小子可别真想把我往水里扔。现在寒冬腊月的,冰水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孩儿眼圈微微红了。
  他不是讨厌我吗?
  “皇上……想让她回来么?”我试探道。
  如果说我这位初中生老公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真爱原来是我,那我可以勉强为他手动重启一下。老板说话,我都好办。
  小皇帝不说话了。
  我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到了太虚观。刚才跑得太急,团儿圆儿没能跟上,就我一个人到了。被两个坤道领着向西殿走。
  走在路上,我心里五味杂陈。
  薛殊最好是不要耍我,否则我一定要和他决一死战。
  我们到了西殿。从前住过的院子已经被烧毁了,我去到了另一个更加偏僻的院落。两个坤道送到离门口十步远的地方。我自己紧了紧披风,缓缓地走向半敞的大门。
  四周簌寂,人世安静得仿佛再无别人。
  跨进那扇门,果然看见薛殊。
  昨夜太虚山顶落了一层薄雪,覆着石子路,压着枝桠。
  薛殊在院子里不知来回踱了多久的步,整个小院的积雪都被他一人踩实了。
  见到我,他似乎松了口气,冻僵的脸上裂出一丝微笑。
  “你来了。”
  我垂着眼不看他,只是埋头向进走,他跟上。终于换他跟在我身后了。
  屋内,金炉里烧了香炭,极暖。灯罩中蜡烛已烧到底,尤在明灭闪烁。
  “你什么时候到的?”我疑惑道。
  “昨夜。”
  烛火直燃到头,一夜没睡吗?
  我卸下披风扔在一旁,板着脸坐下来不看他,怕自己再瞧他一眼就要心软。
  他在我对面落座,忽舒了口气:“还是你,对么?”
  “你不是早看出来了吗?”否则何必约我来?
  “没有。今日,我也只是想试最后一次。”
  我去你的!
  我气得扭过头去瞪他:“好了,现在试出来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履行诺言,坦诚相待。你想做决定,我便让你决定。”
  我冷笑了一声:“哦?原来我有这么大的权力吗?那我决定要嫁给你,我要当你的皇后,太上皇也答应吗?”
  现在再说这话,未免太虚伪了!
  “求之不得。”他却道。
  我本来已经做好应对他拿出的一千个理由的准备,突然听见这句,我反倒噎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始终不曾告诉你我为何要退位。”他突然道。
  “为何?”我看向他。
  “我没有时间等到令儿长大了,必须得尽早为他扫清道路,让他坐稳皇位。”
  他说:“林如珠,我活不长了。”
  “什么?”我脑子一轰,表情僵在脸上。
  “北延覆灭前夜,延人皇室苟延残喘,倾举国之力伏击御驾。他们牺牲所有最好的弓箭手,只朝我一人射击。我未被伤及要害,但那箭淬过长眠草的毒,即便只是最轻微的擦伤也足以让人速死。我沉睡的时间会愈来愈久,直至永远不醒,最快三年,最慢十年。”
  我惊愕已极,喉咙哽着说不出话来。
  薛殊沉默了很久,说道:“看中什么事物,我便去抢夺争取,攻城略地,莫不降下。我以为对待心爱的人也是同样的道理。起初我很想得到你,后来我却舍不得。
  但你说得对,你不是一件我可以得到或舍弃的东西,你是个活生生的人,我不该替你做决定。”
  我仍然咬牙沉默着。
  “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并非是想让你和我在一起。你好不容易有了重生的机会,如今才十八岁。跟着令儿,一切诚可期待。他可以让你当一辈子的皇后,我却不行。不要把大好年华浪费在我身上。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必假扮另一个人去争抢,你想要的,我都可以让他给你。”
  我喉咙缩了许久,才勉强恢复了说话的功能。
  “你说谎,”我强自笑了一声,“你明明就不是这样想的。薛殊,我自己长了脑子,用不着你替我来权衡利弊。你不是想听我的选择吗?那你诚实点,不要瞻前顾后,坦白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想要我‘不在你身上浪费时光’?”
  薛殊没料到我在悲痛中还有余力将他一军,不由愣住了。半晌,他败下阵来,看着我的眼睛说:“我想要你。”
  我低着眼睛,不再说话。
  他问道:“那么你的选择呢?”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争强好胜吗?”我望着窗外的雪光道。
  “我六岁的时候,母亲生了重病。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在病床上一天一天地离我而去。
  那时候我刚刚上学,老师为了鼓励我们,会给每个考试第一名的孩子一朵小红花。妈妈告诉我,如果我能攒够很多小红花的话,她就不会死了。
  所以我拼命地学啊,学啊,成了班上最好的学生。
  所有的小朋友都讨厌我。因为只要得不到第一,我就会挨个检查我做错的每一道题,还要追着排在我们前头的人看他们的卷子,想找出老师的错判。如果我的小红花被别人赢走了,我都会哭得好伤心。
  但是拿到花的时候,我好快乐啊。是世上最快乐的人。
  后来妈妈还是去世,我的生活变得糟糕极了。只有在拿到第一的时候,我才会条件反射地开心起来。”
  我转眼看向薛殊。他认真地听着,两眼全映着我的影子。
  我的内心忽然变得很平静。
  “其实我不是想要第一名。金牌只是我想向世界讨的小红花。否则,日子太难过了,”我含泪微笑着,与他对视,“薛殊,我不要再追假装的甜了,我想要一颗可以吃到的糖,好不好呢?”
  “好。”薛殊的眉头舒展开来。
  尘埃落定,我才悲从中来,忍耐许久的眼泪成滴地向下砸:“你有没有找过解药?真的治不好了吗?”
  “没有解药。”
  “我太笨了,”我哽道,“我早该想到的……”
  薛殊见我落泪,就起身到我面前来:“不怪你。”
  他不安慰我还好,一安慰,我更是满心的难过。
  “当然不怪我了,都是你!都怪你不早说……”
  “我原想说的,是你让我没能开得了口。”
  “我又怎么你了?”
  “你说心愿是白首不相离。”
  我眼前一黑。
  “那不是我!”我哭道,“那是甄嬛!!!”
  “……甄嬛?”
  “我才不想要什么白首不相离,”我起身抱住他,呜呜道,“我不要永远,我只要眼前。我们多相守一刻是一刻,去他的白首。”
  薛殊没料到我突然做这种举动,身子不由一僵,愣了愣才抬起手臂环住我,揉我的头道:“好。为了林小姐,我努力多活几天。”
  我泪眼朦胧,心痛得酸了,又不知过了多久才找回理智来。
  “但我和你在一起是有前提的。”我抬起头看他。
  “说吧。”
  “你只能爱我一个。”
  他笑了:“我到哪找第二个去?”
  听到这话,我气得推开他:“我看你对周太妃就念念不忘,恐怕我才是第二个。”
  他想了想,说:“你想要她死,也不是不可以。”
  薛殊刚才太温柔了,让我忘了他杀人狂的人设。
  “她本来就犯了死罪,你为什么保她?”我的气焰熄灭了一些,但余怒未消,“从前她在后宫里做的那些脏事难道你一点不知吗?你为什么这样包容她?”
  薛殊不笑了。他默然片刻,说道:“是因为母后。”
  “大哥英年早逝,二哥被派往封地不得回京,我又……不听话。周太妃进宫的时候,正是母后最艰难的时候,她尽心服侍她,助她走出悲痛。母后待她如亲生女儿,她走前要我善待她,我不想违逆。
  我向来不理后宫之事,她的所作所为从前我只是略有察觉,并不知她竟仗着母后的宠爱放肆到了如此地步。直到先皇后临终前说出真相,我才知道她竟恨我至此。”
  “先皇后知道?她怎么不早说呢?”
  “她不敢同我提起这些。”
  我一时无话,半晌才道:“算了吧。都过去了。”
  他见我有些闷闷不乐,以为我还在意“第二个”的事,便抬手拭去我的泪痕,故意逗我:“林小姐跟了我要寂寞了,没人和你比,想来这第一当得很没意思。”
  我破涕为笑,又问他:“你真舍得让我离开后宫吗?这下我爹可怎么为你儿子卖命啊。”
  “你未免太小看林将军。他是心怀天下之士,岂会因为女儿不在后宫而不再忠心。”
  “那晚你跟你儿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略一思索,敲我额头: “你竟敢偷听?”但他现在暂时没有心情骂我,只说,“令儿不喜欢你。我想以此吓他一吓,叫他好好待你,”他扬唇道,“但他长大了,我吓不住了。”
  我看着他脸上露出老父亲的笑容,忽然想起今早小皇帝的异样,便问他:“那夜你跟他说你得病的事了吗?”
  我后知后觉,现在才想到,小皇帝一反常态地希望我回来,一定是觉得他爸时日无多,自己不应该再任性剥夺他追逐真爱的权力。
  薛殊点点头。
  我正要开口,外头忽然传来开院门的吱呀声,有人说道:“贤妃娘娘,斋饭到了。”
  薛殊朝外看了一眼,说:“你用饭吧。我先走了。”
  我拉住他:“再待一会儿,我还有好多话要问你。”
  “今夜我再来。”他捏了捏我的手指。
  “好。那我等你。”
 
 
第61章 围炉小会
  薛殊走后,我发了很久的呆。
  刚才他在的时候我不想显得太过悲痛,他一逗我赶忙就笑了。
  他走出院门后,我哭得好像条傻狗。
  来之前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但这件事还是超出了我的接受范畴。我宁愿他是在骗我,可想来想去,却找不到任何他说谎的蛛丝马迹。
  薛殊说要向我坦诚。在马车上的时候,我回忆我们的往事,列出了一大堆我问了他却没答的问题,准备跟他开个小型记者会。没想到,他只用一句话便解释了全部——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所以他索性更早地将朝政交出去,把朝廷搅成浑水,故意引出有异心之人,将其一网打尽。
  在奉安的时候,他答应陪我出去玩。天色已晚,我不想立即出门,他却硬要马上动身。他说:“时间不等人。”
  时间不等他。
  我心态崩溃,情绪管理系统彻底失效,饭也是边哭边吃,引得两个过来送餐的小坤道向我这个被冷酷暴君糟蹋的无助少女投来同情的目光。
  哭着吃完饭之后,我又哭着请她们给我准备洗澡水,抽噎着强调要很多香香的花瓣。
  薛殊说他晚上来,加上他捏我手指那一下,我就懂了。孤男寡女,夜晚相会,还能做什么?虽然我今天没什么心情,但是时间紧迫,按个快进键也不是不可以。
  我想,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以后他应该会安排我出宫,换个身份陪在他身边。
  这届皇锦会我被禁赛,以后我要被迫换项目了。午后,我泡在浴桶里想,换什么项目呢?他会给我什么身份?
  呸,我干嘛要想他给我换什么身份?
  来之前我没有选择,现在我可有了。他小号那么多,给我练一个想必也不是难事。离开后宫这一亩三分地,不用靠讨好男人上位,大好天地任爷闯,岂不快活吗?
  我愣了愣,勉强停止掉泪,身子还是一抽一抽的。
  林如珠这十九岁的结实身子真让我不舍得退役。不如我拿起老本行,去争武状元吧?等薛殊来了,我要跟他咨询一下报名流程。
  想着想着,我又支棱起来了。
  这些天因为养伤都没有练剑,我的手痒得不行,等薛殊来了我要跟他痛快地打场比赛,拿树枝比也好呀。
  不行,今天算了,打架要出汗。我好不容易让小坤道给我大冬天找来这么多香香的干花瓣,今夜我要专心享用太上皇的美色。
  我泡完花瓣澡,又给自己身上抹了二斤润肤脂膏,头发也洗干净,抹好发油晾干,顺顺滑滑地披在肩上。
  做完这些之后。我就趴在窗前,眼巴巴地等薛殊来。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我抱着小香炉在窗前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就睡眼朦胧地看见院外有灯光朝大门方向来。
  我连忙一跃起身,整理了下头发,揉了揉肿得有点睁不开的眼,提起裙子朝外跑。
  门开了,果然是他。他手里并未提灯。看见我冲过来,他好像吓了一跳。
  但当下我也没有多想,拿出百米冲刺的架势扑到他身上,双手双腿将他缠住:“薛殊你怎么才来呀!”
  薛殊先是抗拒地躲闪,而后又推我,表情非常奇怪:“你……”
  “我怎么了?”我不依,依旧缠着他的脖子,问道,“我香吗?香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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