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知道,只有熬过了这道险关,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尽数同意,她才有命享受顾家的荣华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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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过年了,日子怎么过得这么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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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六章 姨娘
顾夫人的小厢房里, 茗秀昏昏沉沉的睡了醒醒了睡。恍惚间回到了十三四岁时,台上的生旦净末扮相俊美穿着华丽, 甩着长袖咿咿呀呀的唱着别人的悲喜人生。
那人用折骨纸扇抬起了自己的下巴,与一旁的好友打趣,“这小丫头倒长得精致,尤其一双眼睛生得楚楚可人,日后长开了说不得是一个绝色。只可惜落到这种乡下野台子唱戏, 不知会好了哪个村夫蠢汉的床榻?”
茗秀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像神仙一样俊秀的公子。
衣裳用的料子又滑又软细密的看不见一个针眼儿,五色丝绦上系的玉佩一看就不是凡品,衬着那人的玉面朱唇就像画里的人一样。彼时尚年幼的她怦然心动, 忽然间就懂得了那些“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的戏词儿。
就有旁人起哄让那人出包银收了自己, 那人无可无不可的转过头来看了看。
许是太过紧张太过害怕,茗秀眼角强忍的一滴泪珠子陡地掉了下来。那人忽地笑了,拿帕子帮她把泪水擦干低声揶揄道:“这么小就开始恨嫁了……”
三天后茗秀就被抬进了西城棉花胡同一所偏僻的小宅子,男人隔个十天半个月偶尔会来一趟。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就好像丈夫在外面开铺经商,贤良的妻子在家操持家务, 与左右邻舍没什么两样。
后来有了孩儿, 男人来得稍微勤密些,却还是不准备把她带回家去见高堂父母。茗秀就知道,自己与别家那些说话爽脆做事泼辣的嫂子们终究是不同的。
隔壁有个大姐说话极为和气, 熟悉后就絮叨说家里有个妹妹跟她长得极为相像, 只可惜早早的就病死了。相处的时日久了, 茗秀也忍不住向她透了一些底细。
那个大姐摸着她的头发满脸怜息,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得为自己奔份前程……
正在云里雾里时胳膊忽然被狠掐了一记,耳边有人轻笑道:“妹子快点醒过来,咱们姐俩好生说会儿话。再等一会儿有人过来,我可就呆不住了。”
茗秀猛地睁眼,就见眼前之人一身极利索的青布衣裙,正是往日住在自己隔壁那位说话做事极为贴心的大姐,顿时又惊又喜道:“邓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邓姓仆妇指了指身上的衣服笑道:“顾家娶了新人,里里外外都差人手,我是过来大厨房帮忙的。见这边偏僻没几个人注意,就主动讨了送饭的差使。让我说顾家的这些下人也太不经心了,你的身子这么弱,身边竟然没有两个端茶送水的小丫头……”
茗秀就着邓仆妇的手喝了几口热茶,这才感觉身子也舒服松快许多。
她打量了一眼周围,扬头苦笑道:“我是什么身份的人,如今那头忙着安抚生气的大少奶奶都来不及,没有把我们娘俩赶出去露宿街头就算是有良心了。”
邓仆妇捂着嘴觑过来笑道:“在老姐姐面前说这种话就没意思了吧,小公子老早就被顾夫人带过去了,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摆了一屋子。只要大少奶奶的肚皮一月没动静,小公子就可以在顾家继续称王称霸,你也就在顾家站住了脚跟……”
妇人的声音里不觉带了一丝蛊惑。
只要大少奶奶的肚皮没动静,茗秀听得心象猫抓一般。一把握住妇人的手恳求道:“姐姐再帮我一回,就是听了你的主意才混进了顾家,又以死逼得大少奶奶退让。如今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总不能这样在床上装一辈子伤病?”
邓仆妇回身关好房门,一脸友爱地重新帮她抿了一下头发,“你就像我的亲妹子一样,我只愿你好好儿的一辈子无病无痛。知道你真的撞柱明志,我就知道你是个做大事的人,不枉我拿话点拨你。”
邓仆妇眼珠子转了转,“顾家大少奶奶虽然地位尊祟,可大少爷的心一早就拴在了你和孩子身上。你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忍,让大少爷无时无刻不怜惜你。大少奶奶越是欺负你,你日后的日子越好过……”
茗秀本就聪明,听了这话后徐徐点头,“邓姐姐,我明白了。孩子是我的根本,顾彾却是我日后的倚仗!”
邓仆妇笑得再和煦不过,“我听人说老夫人已经吩咐下去,等大少奶奶回门后就操持你的事,总不能让小公子没明没份得住下来。我也认识几个顾家的人,说是已经开始收拾另一处住人的院子了。恭喜秀姨娘贺喜秀姨娘……”
茗秀眼睛一亮,轻抚着额上尚沾血的纱布笑得志得意满,“……也不枉我拼死搏了一场!”
邓仆妇又安慰几句,又亲自服侍着人吃了几口东西,这才笑嘻嘻地告辞。
出门后左拐右拐几条街后见没人跟着,这才进了一处民宅。出来时就换了一套装束,像一个极寻常的富家太太又进了一家酒楼的雅间,关上门后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大人……”
雅间里正在独自喝茶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郭云深抬了抬手,“差事办得怎么样了?”
实名叫邓春娇的邓姓仆妇就老老实实地道:“属下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这么一件小事都办不好的话也没脸来见大人了。只不过让属下不明白的事,大人干嘛让我费这么大的功夫教唆顾彾的外室闹腾这么一场?”
郭云深从茶盏上方望了她一眼。
邓春娇心中一寒,立刻明白自己逾越了。正准备磕头认错,耳边却听这向来寡言少语的人解释道:“顾家新进门的这位大少奶奶不知天高地厚,往死里得罪了人。但那人也不想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刀宰了她,所以就选了这么个迂回至极的法子。”
郭云深打量了几眼,“我本来是不赞成的,觉得太费时间。但……也许看着周氏一天比一天难受,确实比一刀杀了她还让人舒坦!”
其实和自己猜想的差不离,邓春娇呵呵一笑,“顾御史家大公子新纳的这位外室不是个安份的,惯会伏低做小又极舍得豁出脸面性命,那位周氏以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郭云深早已视顾瑛为自己的女儿,探知她生产时周玉蓉在其间做了手脚时又惊又恐。
以他年轻时的脾气,扒了周玉蓉的皮抽了周玉蓉的筋都是轻的。但顾衡写信来说这件事用不着别人插手,就是让他帮着选两个人仔细盯着顾彾和周玉蓉这对刚刚订亲的准夫妻。
顾彾偷养外室的事并不高明,周侍郎若是用心查肯定查得出来。
顾衡知道这件事后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消息暂时瞒着,且极好心地让人帮顾彾打扫干净首尾。那时候郭云深就知道顾衡是个面狠心黑的蔫萝卜,果然等顾周两家正式成礼后当众爆出此桩惊天丑闻……
——周侍郎家的大小姐周玉蓉千挑万选出来的新夫婿,竟然早早就与别人偷养了孩儿。
听了探子的转述郭云深不得不承认,这一记迂回宛转且重之又重的耳光,的确将最要脸面的周玉蓉打得晕头转向。想想那日她脸上的神情肯定精彩万分,所谓钝刀子杀人也不过如此了。
顾衡这点渗入骨子里的狠辣极对郭云深胃口,敢惹他郭家的人敢掳他郭家的毛,就要把脖子洗干净等着。对于周玉蓉来说,茗秀之流只不过是顾衡为她精心准备的开胃菜,还有无数焦头烂额的事儿等着她。
永祥胡同,周侍郎府。
周玉蓉不可置信地捂着脸,根本不相信从小视自己为珍宝的父亲会搧自己一耳光。她不过是想讨个要个说法,想让顾家人卑躬屈膝地求自己回去而已,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周敏之看着女儿脸上的红痕有些后悔,软下口气劝道:“你如今已经嫁人了,就该为家里分忧了。眼下是你闹脾气的时候吗,顾彾不过想抬举个妾室,你就不依不饶地胡闹,生怕顾家出的丑还不够多吗?”
说到最后已经有些恨铁不成钢,“如今我们两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顾彾再不成器……也是你自个选中的。他就是一滩烂泥,你也应该好生捧着!”
最后几个字简直是咬牙切齿。
京里有多少好男儿,才华高的、相貌英俊的、脾气温柔的,任谁提溜出来都比顾彾要好上一大截。偏偏这个女儿脑子糊涂非要嫁入顾家,打量着谁不懂她那点儿见不得人的心思?
周玉蓉的手在绣了缠枝海棠纹的鸭青底缎面袖子里哆嗦不已,觉得此生难堪至此。
周敏之看见她脸上浮起熟悉的倔强和愤恼,一时间感到头疼不已,只得吐露自己的难处。
“敬王殿下如今正是最要紧的时候,咱们千万不能扯他的后腿儿。你公爹是右佥都御史,在那些言官当中是说得上话的。你若是想进门三天就合离,那就尽管放开性子去闹……”
一旁的周夫人到底心疼女儿,听见这话忙掀帘子进门道:“这当人家的媳妇儿不比在娘家自在,过来陪我好生说会儿话。等女婿过来了,让你爹好好训斥他一顿。男人年轻时都有些不懂事,这时候就要咱们这些当女人的好生诓着……”
周玉蓉委屈得泪水险些当场掉下来,怔忡了一会才缓缓道:“我只求他和我一心一意的过日子,没想到他连三天都等不得,就让别的女人登堂入室……”
周夫人先是听得一愣。
奈何如今这副境地进退不得,只得悄声劝道:“现下这幅情形不好动弹,你先忍个三五月,等风声过去后就找个由头把那个外室赶出门去。至于她生的孩子就交给你婆婆带,以后眼不见心不烦。等你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儿慢慢抚养长大,一晃十几年就过去了。”
周玉蓉抬了抬头,勉强抑住眼里的悲意和后悔。
“如今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举人,就敢在我面前如此张狂。阿娘你是没看见那日的情形,他抱着那个撞柱子的外室哭得凄惨至极。那双眼睛直直瞪着我,好似是我逼死了人……”
周夫人再也包不住眼眶里的泪水,抱着女儿一口一声的心肝肉。心里却百般生悔,当日不该纵着这丫头的性子选了顾彾作夫婿。此时她却忘了,顾御史家的清正门风是她亲口赞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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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纸们在干什么,怎么也不留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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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七章 乞丐
洛阳知府后宅, 顾衡心满意足地收好信手中的信。
知道顾御史的大公子顾彾和刚娶进门的新妇周氏闹得水火不容,他的心情就不由大好。这一对夫妻也算是天作之合, 一个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一个最喜欢事无巨细地管头管脚,也许这两人前世就是夫妻也说不定。
至于陪伴顾彾多年的那位秀姨娘也是一个百伶百俐的人才,出身低贱在顾府里全无根底。就单靠着丈夫的一点宠爱,硬是给自己奔出一片天地。
听说顾御史的夫人前些日子病了一场, 这位秀姨娘就伏低做小像个丫头一样贴身服侍,药汤粥饭样样都不假于人手,晚上甚至在顾夫人的床前打地铺。等顾夫人病好的时候,秀姨娘已经熬得面色枯黄形容憔悴。
自此之后, 对秀姨娘这等妾室之流仍旧淡淡的顾夫人却悄悄改变了态度, 闲暇时就喜欢招她过去陪着说会话, 甚至在应酬的时候也让她帮着当端茶递水。秀姨娘自然感激涕零, 在那些高官夫人面前也混了个脸熟讨了个好。
周玉蓉虽然忍下了气没有大闹, 且顺着父亲和婆家的意愿将茗秀这个外室抬为正经姨娘,但心底始终梗着一根刺。
人要是心里不舒坦看什么都会不顺眼,对着顾彾的刻意温柔主动求好, 自然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儿, 对于茗秀母子更是视而不见连装都不屑装。所以一对刚刚新婚的夫妻,竟颇有些怨偶的架势。
于是在顾彾成亲三个月之后,不知怎的就传出他的正妻跋扈妾室贤良的流言……
顾衡搓着下颔想, 希望等自己任期结束时, 顾御史大公子家的妻妾之争已经分出胜负。只是不知坐享齐人之福的顾彾对着这样两个各有心机的女人, 还有无精力应对后头的春闱?
书桌旁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爬了过来,顾衡故意装作没有看到。
那个小东西“呀呀”了几声,就自个拽着桌腿颤巍巍地勉强站直了,睁着一双水漉漉的杏眼望过来。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颗雪白的糯米小牙。
顾衡心都要化了,也蹲在地上同小东西对视,“囡囡是不是想到桌子上去,想不想让阿爹帮忙呀?你亲我一下,亲我就把你抱上去画画。上回爹爹教你画了一条小鱼,这回爹爹教你画一只小公鸡好不好?”
顾小囡已经有了正经大名,叫顾芫芷。但顾家上下已经叫惯她的乳名,所以依旧按照莱州乡下的习惯唤她囡囡。
囡囡从小胆子就大,拿着蘸了墨计的狼毫笔就敢往堂堂四品知府老爷的脸上摁。摁完了还不准人家洗,非要上上下下的欣赏老半天之后才作罢。
有一回顾衡因为公务繁忙匆匆拿帕子擦了脸,结果就顶着一对像扫帚一样的粗眉上了大堂,直到衙役提醒才哭笑不得的醒过神儿来。
对于亲不亲这个问题,顾小囡寻思良久不愿意向恶势力低头。改变主意眨巴了两下眼睛之后从书桌底下拖出一个小筐,哗啦一声倒出许多细碎的玩具。玩了一会儿后倦了,就把拨浪鼓塞在椅垫下,把九连环丢进赏瓶里,又将一只布老虎藏在花盆后……
小囡囡是小孩心性,力图要把自己心爱的东西密密实实的藏好,落在外人的眼里却是全无逻辑可言。
顾衡一边陪着女儿玩耍,一边抽空看着桌上积存的案卷。
忽然就看到前些日子一直悬而未决的分尸案,不免心中一动。这桩案子不但死者的身份确认不了,凶手更是杳无踪迹。那有没有可能凶手根本就没有特定的行凶对象,只是兴致所起随机杀人,并不涉及情仇恩怨……
顾瑛解下披风进门时,就见这爷俩坐在书房里各干各的事儿,难得的是一片安静竟然互不干扰。
小囡囡的手里拿了一本巴掌大的小书,那是顾衡为了女儿认字亲手制作。每一张一个字都画了相应的图画,甚至为了让女儿看得赏心悦目,还尽可能地填上了颜色。
顾瑛捂嘴笑了笑,心想外头那些擅钻营的人把知府大老爷的墨宝炒成上百两银子一幅,却不知她家的小闺女兴致上来了,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拿手指头抠上面的字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