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敬王靠着春闱秋闱已经悄悄往六部和地方安插了不少人员。这块阵地绝对不能让肃王夺去。一层一池的得失并不重要,但若让父皇觉得自己无能懦弱,那就是天大的事情了。
敬王仔细想了一下道:“等会儿你出府后跟我舅舅好生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在年前找个日子,随便选个什么名目举办个文会。”
他于这些事从来颇为上心,“将咱们中意的举人秀才通通召集在一起,好吃的好喝的伺候着。等那些人把诗词做出来后,选其优胜者立刻刊印全国。我就不相信,还有人拒绝得了这种名利双收的机会?”
龚先生抚掌大叹,“妙啊,到时候再以殿下的名义请人作序,世人自然会把参与文会之人划归在殿下麾下……”
敬王被称赞得满面通红,胸中得意几乎溢于言表。好容易才平静下来,连声唤书房的服侍的小厮进来,赶紧去打听附近有没有可以赏雪赏梅的庄院。如若空着就赶紧定下来,再早早选些手艺精湛的大厨到园里伺候着……
龚先生望着兴头上陀螺一般忙碌的敬王,将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据他所知,这回往春闱伸手的人不了肃王,还有一向深居简出的端王,听说他与莱州籍的举子顾衡交往甚密。而这个顾衡就是济南府乡试的亚元,连周阁老都曾赞其文章行文缜密,颇具翰林之材……
龚先生咽了一口唾沫,心想这时候提及端王不过是一件扫兴的事儿。一个废后所出的皇子,结交几个乡间的举子能翻得起什么大浪?每年乡试结束,全国各地不知要出多少头名解元。
一个小小济南府的亚元,实在不值得自己在敬王面前特特知会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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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请贴
顾衡接到敬王府下的大红洒金请帖时, 牙疼一般倒“咝”了一口气。
送帖子的青衣仆从狐疑地打量了几眼, 心道别家的举子接到王府的请贴时, 个个高兴得喜形于色,就只有面前的这位模样像接着一块烫手山芋一样。他在王府里当了近十年的差, 还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人呢!
被人腹诽的顾衡知道眼前不是闹意气的时候,忙让在一旁伺候的钱小虎取了一块银锭当赏钱。
青衣仆从在袖子里用手微微一掂量,又用小指掐了掐,一直冷着的脸色这才变得好了些。又细细交代了一下王府举办文会的时辰地点, 这才傲然拱手离去。
又长高半头的钱小虎自打进京后,也跟着学了不少待人接物的礼数。饶是他忍了又忍,却还是被气得错牙, “不过是个传话的小杂役,这鼻孔险些朝天了,拿了银子连个谢字都不说!”
钱师傅见多识广自然老练些, 扯了一下儿子小声骂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当心你这张嘴给少爷惹祸。那人虽也是个奴才, 却是王府里的奴才, 说话做事代表着王府的脸面。你还想他给你弯个腰道个谢,白日做梦了吧?”
顾衡没注意到钱家父子的牢骚话,他坐在椅子上慢慢摩娑着洒金贴子上的墨痕。心想这两年来经过自己的用心筹谋,有很多事已经跟那场大梦全然不同。
虽然经过无数波折, 甚至付出了鲜血淋漓及至性命的代价, 但是终究顺顺利利地到了京城, 还即将参加今次春天的会试。祖母安好, 顾瑛安好,与同茂堂的那群跗骨之疽也干干净净的割裂开来,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变数。
只有这位爷依旧很愿意把自己打造成礼贤下士行事有矩的一代贤王,只可惜……
当今皇帝共育有五子三女,其中三个皇子业已成年。
大皇子苏子璋为人豪爽侠义,十八岁的时候就被封为肃王,其母原先是嫔,如今是是甘霖宫的庄妃娘娘。听说这位庄氏出身武将世家,其祖其父其兄其弟皆是戊守边关的重将,一手养大的儿子自然不弱,这也使得大皇子在军中的威望甚高。
但皇子是何等尊贵的身份,自然不能真的上阵带兵杀敌,所以大皇子就领了一个左军都督府佥事之职。虽然只是个从二品的闲差,每日里上衙门点个卯,喝个茶看会公文就行,但是没谁敢真正小觑。
这样做的最大好处,就是吏部每年向各地卫所的军饷发得及时发得足额,大皇子自然得了无数人心。各路边镇大将回京述职时,第一件是到兵部交堪合,第二件就是到肃王府或是认个门或是叙个旧。
二皇子苏子璞被封为端王,不过这位主子的身份最为尴尬。
本来是穆皇后嫡出,是贵的不能再贵的身份。但在十五年前,穆皇后卷入一场莫名其妙的“厌胜”大案。据说在皇后所居的坤宁宫宣明殿正殿的承尘当中,发现了诅咒皇帝早亡的傀儡木。
因为事涉皇后,内宫慎刑司的主官不敢擅专,战战兢兢地写了折子请皇帝定夺。听值守的宫人说,那天晚上的承乾宫养心殿整夜灯火通明,然而等到天亮时却没有什么明确的旨意发下来。
正当宫内宫外的人惶惶难安时,穆皇后突然薨了。
随着皇后的逝去,这件禁中大案发生的莫名其妙,结束得更加莫名其妙。前后不过半个月,所有涉事的人员死的死,徙的徙,短短的时日禁中各司各处几乎被清洗了个遍。审理的案卷全部被封存,连一纸一字都没有流出宫外。
帝王的心思高深莫测,朝堂上下人等只有三缄其口明哲保身。
至于私底下的说法各种版本都有,流传最广的就是穆皇后心生妒忌,不忿别人分去恩帝王宠,激愤之下做了糊涂事。事情败露之后又忧惧过甚,不等责罚就自戗了事。
十五年前厌胜大案才发生时,端王还只是个懵懵懂懂的黄口小儿。忽然从炙手可热的嫡出皇子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小可怜,这种巨大落差使得他的性情颇有些阴晴不定。说得不好听些就是时有乖戾之气,遇大事小事时容易暴怒无常。
传说有一回端王身边服侍多年的一位大宫人手脚慢了些,没有及时将热茶斟好,这位爷就当着一干宫中内侍的面,将这位大宫人狠狠斥责一顿,还罚她大冬天跪在露天院子里。
这位大宫人也是有品级的尚宫,为一盏热茶被端王当众责骂,又在院子里跪了大半宿,又羞又气之下当夜就吞金而亡。这件事引得御使们纷纷上书弹骇,连皇帝都在朝臣面前几次骂他“暴躁易怒,刻薄寡恩!”
端王成年之后约莫知晓自己不待见于皇帝,更可能是自觉与大位根本无缘,就主动带着王妃俞氏到城外别庄居住,每逢五、十大朝会时才会回到冷冷清清的端王府。
这位王爷大多数的时候潜心研究佛理,曾用整整三年的时间抄写了千遍的《法华经》供奉到佛前。处事谨言慎行,轻易不与各路朝臣结交。这么多年下来,这位沉默寡言的王爷在朝堂上其实就是一抹可有可无的影子。
三皇子苏子琅是景仁宫周贵妃所出,自小待人和善仁民爱物,有神童之名。及长在朝野间有贤名,十五岁时就被敕封为敬王。
说起这位周贵妃,不免让京中各位内外命妇又羡又妒。
都说天家无长情,但当今这位皇帝对周贵妃可谓是一往情深,从来都是要星星不敢给月亮。京城里私下传说,因为钦天监的天师卜过皇帝的命格太硬不利妻室,要不然这皇后凤位早就落在周贵妃的头上了。
三皇子的外祖父周尚贤官至文渊阁大学士,加封少保兼太子太保。当今皇帝在潜邸时与他有半个师生之谊,登基后更是颇为倚重。“朝中事无大小,必令中使往问”,所以这位周阁老位高权重,虽已致仕但门生故旧遍及六部。
三皇子的舅父周敏之就是周贵妃的长兄,如今是礼部侍郎,为人干练通达,性颖敏有谋略,是下一任礼部尚书的热门人选。
礼部尚书一职历来是除内阁众臣外,最为清贵的职位。
历任首辅在进入内阁前,都担任过此职,已被人戏称为“副相”。外面都在传言,依皇帝对周家人的看重,说不得用不了十年这位周侍郎就会成为朝中第二个名声赫赫的周阁老。
皇帝已经上了春秋,却迟迟没有立下皇嗣。
私底下有人说是这位老皇帝恋栈权势,不愿意大权旁落。还有人说因为老皇帝是踩着兄弟们浓稠厚重的鲜血,才登上大宝之位。就十分不愿自己的儿子们走上同样的老路,所以不到最后关口绝不会吐露属意于谁!
无论怎样说,朝堂上的重臣已经隐隐分成两派。大皇子肃王依靠天然优势把持兵部和刑部,三皇子敬王自然而然地就占了礼部和吏部。至于工部和户部的两位上官,就是两边都不靠的中间派,好似任谁拉拢都无效。
至于那位像影子一般的端王,因为生母穆皇后的厌胜一案,可说早已被皇帝变相放逐,单等皇帝大行之后就要就任藩地,因此从来没有被众人正经放在眼中。
顾衡苦笑,从前的自己何尝不是揣了一块旺炭般的心,总想着争人之功从此做人上人。却没想到十年苦麽工夫,正经为他人做了嫁衣。现在想起,何尝不是一场大笑话!
在那场大梦里就是靠着这场文会,顾衡凭借真才实学在一众举子当中声名鹊起。后来又被敬王一眼看中,竟以恩荫杂途的身份成为敬王府的长史,不知让多少正经的两榜进士羡煞!
那时春风得意的顾衡忘记有一句老话,叫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一心一意想干一番大事业,成就心中报负。却不料一朝势败,一心追随的敬王为一己活命,当着皇帝和三司竟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到王府一众属官的身上,说是头脑一时发热被人怂恿才犯下祸事……
当顾衡在大理寺死牢里拿着那张敬王亲手所书笔墨未干的罪己状时,后悔的只想撞墙。深恨自己有眼无珠,从前怎么就跟了这么个反复无常近乎小人的主子?
王府各级属官共十二位,有五位是自己花了大力气从别处挖来。对于各项庶务均有独到之处,没想到莫名其妙地跟着自己同上法场身首异处。那种肌肤全数战栗的恐惧,让人做梦都能惊醒。
就因各人投错了主子!
若是敬王像他面上表现的那样博学儒雅仁人爱物有担当,众人也心甘情愿认了这个栽,因为这都是各自的命数。但是他靠出卖王府一众属官苟活性命,就凭这份小人心性也想逐鹿王座,真正是痴心妄想!
顾衡把大红洒金请贴轻飘飘地抛在案几上。这个文会肯定是要去的。敬王府里的厨子是特地从江南知味楼请来的,一手淮扬菜烧得尤其地道,若是不去实在太过可惜。
况且二月春闱之后就要加开恩科,童士贲这个极擅钻营之人前次落第,肯定不会错过这场在贵人面前露脸的盛会。既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么不妨趁机添把干柴,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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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文会
敬王牵头举办的文会最终定在京城西郊的潘园, 日子选在大雪初霁的一个午后。正是草木枯黄白雪黛瓦红梅傲霜, 处处皆可以入画的好时节。
顾衡坐着钱师傅亲自赶的马车到了潘园时, 只觉时辰拿捏的正正好,园子里到处都是带着平定四方巾身穿长衫的举人和士子。或是对着一枝开得正好的瘦梅, 或是对着一角翘檐摇头晃脑,誓要挤出几句足以传诵千年的佳句。
这处园子原是江南盐商潘时济的一处私宅。
盐商别的不多就是家里钱多得堆不下,无数银子砸进去后终于修建出一处美轮美奂备极奢丽的名园。春夏皆有繁花胜景,特别是一株名品宝珠山茶, 开花时钜丽鲜妍,为世所罕见。
即便是凛冽冬季,潘园也是游玩的极好去处。因其靠近温泉山, 一汪湖水终年不结冻。远处山峦起伏白雪皑皑,近处碧波荡漾寒鸟潜飞。无论是披着蓑衣挚着油伞踏雪寻梅,还是在湖边信马由缰思虑心怀, 都是极为相宜的。
这潘时济是个极乖觉的人, 一待园子落成就自觉自愿地将此地让出, 美其名曰借给达官贵人们赏鉴。一来落个好, 二来也可以趁机跟贵人们结交。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座名园便一年四季都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园子修建时请了南北各地有名的工匠细细规划,使得其建筑无形当中兼具江南温婉和北地豪派的风格。就是院中闲闲搁置的一块太湖山石,也是精中选优, 优中选精。皱、漏、瘦、透, 曲折圆润重峦叠嶂, 无一不力求至美。
就像摆在影壁后的这块青莲朵就价值万金, 其形奇且纹美质佳,远观超凡脱俗灵秀飘逸,是敬王苏子琅的钟爱之物,他闲暇时就喜欢在这块石头面前驻足片刻。
但据顾衡所知这块高一丈二的巨石并非天然,乃是太湖匠人取自水深处,先浅雕置于急水中舂撞,久之如天成。最后以烟熏染色,且可日曝不袪。
那时候的敬王已经将潘园视为自家所有,所以无意得知这块太湖石并非天然所成时,不禁勃然大怒。认为这些人藐视皇庭,其居心叵测可诛。将进献这块太湖石的官员革职查办,连潘园真正的主人潘时济也吃了挂落,说他修园时没有把关细加查看……
闲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急得吊颈的潘时济左思右想不是办法,就趁夜悄悄往敬王府长史顾衡的住处送了一万两银子,求他帮着缓颊一二。顾衡也觉得老潘冤枉,就趁着敬王高兴的时候说了几句好话,这件事最后才不了了之。
顾衡在这块颇有来历的太湖石面前停留了几息,心想岁月流转沧海桑田,物虽似人却已非。
三皇子苏子琅之所以把这场至关重要的文会选在此处,除了这里遍植梅树够清雅之外,就是这里地方够宽够大。内外共设有两个大厨房四个小厨房,同时招待二三百人不在话下。
府里的幕僚龚先生说,文会既要办就办得最好。
那些举子多半家境贫寒,平日里只求果腹就行,哪里见过如此富贵的天家气象?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珍离异兽,一一做成吃食摆上桌子,就能将那些读书人原本的傲气打落三分。到时候再用言语加以宽柔,人心项背自然就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