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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一章 裂痕
手帕胡同的童士贲得知顾衡自甘堕落放弃大好前程, 将要正式迎娶自己的妹妹顾瑛时又惊又喜, 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真有如此愚蠢的人。
自从离开莱州, 童士贲不知不觉便将顾衡当成自己的假想敌。看他顺顺当当地中了榜眼带着红花跨马游街,看他进了工部穿上石青色的官袍成了七品的实权主事, 看他什么都不用做就得到了侍郎之女的垂青,眼看着就要扶摇直上世人难仰其项背……
这世上,有一种人生来就是叫人嫉恨的。
一向心气儿极高的童士贲做梦都没想到,往日里根本没有放在眼里的小表弟竟然成了自己拍马难及的高峰。那样蠢笨出奇的人, 被轻轻一撩拨就跳起三丈高的浊物,竟然走了狗屎运得中正儿八经的进士及第,那是多少仕途之人做梦都想拥有的出身。
而彼时的自己, 连举人都不是,还费尽无数周折才保住秀才功名。这份妒火如同油煎火炼,让他每每思及就难以落枕安眠。
与故旧相聚每每听到有人议论顾衡时, 童士贲就疑心别人在背后笑话。毕竟自己跟叶瑶仙之间的丑事当初在莱州城里闹得太大了, 往好里说这是名仕风流不拘小节, 往坏里说这是屎壳郎戴面具——整一对臭不要脸的男卑女贱。
攒足全身的气力终于过了这届乡试恩科, 还殊为难得的取了第二十八名的好成绩。全中土人才济济,参加恩科的秀才不计其数,榜上有名已经算是其中佼佼,更遑论是名列前矛!
黄榜张贴出来后, 一直心心念念的敬王府态度果然和软许多, 不但下了两回邀约的贴子, 还派管事送了几回钱粮。许是见铁匠胡同的居住境况不佳, 王府管事还留下一百两的搬家银子,含蓄地说是主子给下头的贴补……
童士贲对这些权贵们的拉拢手段原本是嗤之以鼻的,但在京城住了许久却让他明白,一文钱真的能难倒英雄汉。掂量许久之后,终于下定决心搬到了环境稍微好些的手帕胡同,当然租金也翻了一番……
这段日子以来,他和叶瑶仙没有半点进项,眼看着只能做坐吃山空。这科若是再不能中,简直不知道拿什么脸面回归故里。幸好有周贵妃的千秋寿辰,幸好加了这回的恩科,大家伙才能在齐齐湮灭之前逃出生天。
要知道错过一科,许多人一辈子的际遇便是天差地别。
士子之间私底下的消息向来灵通,童士贲又常借机在敬王府里走动。所以非常碰巧的隐约知道周侍郎之女周玉蓉心仪顾衡,甚至主动开口提亲却遭到婉拒。
这件事知晓的人不多,但自感大失颜面的周侍郎为此深恨,在背地里使了不少的小手段……
有些人的运气就是让人羡煞,别人苦求不得,他却视若蔽帚不知珍惜。童士贲闲时不免畅想,若是周小姐看重的是自己,那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相比之下,顾衡除了长得高一点俊俏一点运气好一点,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长足之处?
原来顾瑛就是顾衡婉拒一干名门闺秀自毁前程的原因吗?
童士贲闲适地靠在椅子上,心想就这样一个喜欢自掘死路且认不清前路的人,自己一度还将他视为平生之对手,实在是太过抬举顾衡了。这样一个人,自己根本无需做什么,他自个就能把自个玩死。
顾瑛那样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模样又生得几分出色,说话做事都透着干净利落。长久在一个屋檐下呆着,顾衡对她难免产生几分真感情。要是自己处在这个角度上,就先堂堂皇皇地迎娶周侍郎之女,过个一年半载再悄悄纳了心爱之人。
这样两不耽误,既照顾了周侍郎之女的面子,又能与心爱之人双宿双飞,像顾衡这样的做法简直是殊为不智。童士贲可以想象,当周家人得知这个确切的消息时,脸上那副怒不可遏深感愚弄的样子。
雾蒙蒙的天到了晚上又开始飘雪,那雪极细极微,还没有落在地上就已经融化成春雨。文人见了不免感叹几声——斯情斯景,何其美哉?
穿了一身靛蓝布祆的叶瑶仙艰难地将一捆木材抱进柴房,一双手险些抬不起来。把米淘洗在锅里后,才抬头看见屋子里的男人半闭着眼睛,脸上有一种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
她心头就有些不舒服,背过身时无声嘟囔了几句。心想这男人也太不知心疼人,看见自己进进出出的不出来帮帮。这些搁在外面的木头上了霜冻又湿又硬,烧时烟雾大且不容易烧透。
肚子里虽然腹诽,但叶瑶仙不敢大声吐露一个字的不满。自从离开莱州之后,她就敏感地察觉男人对她与以往大不相同。骨子里的趋利避害,使得她说话做事比往日顾忌许多。
男人却睁开眼睛招了招手,笑道:“进来了怎么也不吱声,天天干这些杂事是不是有些辛苦?再等一段时日,等我得到敬王殿下的重用,咱家的好日子就来了。”
叶瑶仙手指绞在一起,不知道一向阴贽的男人心情怎么会这么好?她垂眼看着布袄上沾染的一块黑色污渍,心头却觉得有些茫然。就随意答应了一句,“马上要过年了,一直没有收到家里的来信,也不知道宝儿身子好不好?”
想起第一个头生孩子,童士贲神情也温柔许多。
侧身搂住女人的肩膀笑道:“由我娘亲自照顾,宝儿必定会长得壮壮的。我得中举人之后,给老家去了一封报喜的信。前些日子才收到娘的回信,信里还夹了一百两的银票。家里的境况如今并不好,偏我娘还时时记挂着我们,你就是太过小心眼儿……”
没有当娘的人愿意和自己的孩子分开,想起童太太的尖酸刻薄,叶瑶仙心头一阵苦笑。良久才艰涩问道:“只怕咱们回返家乡时,宝儿已经认不得我了!”
又是这种老调重弹,童士贲皱了眉头冷冷道:“你我夫妻一体,只有我发达你才有好日子过。我娘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由他老人家亲自教导宝儿,是宝儿的福分。你一直拘泥于这些小情小爱,日后如何在仕途上辅助于我?”
听到男人毫不留情面的斥责,叶瑶仙气得倒抽一口气。
于是说话时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宝儿是我生的,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离开莱州时,你娘非要把我把他从我身边抱走。你不帮着我便也罢了,还说这种话剜我的心……”
女人凄婉哀戚,垂下的眼睫在脸颊上投下一抹淡淡的青影。往日里,这样的柔弱形容一定会让童士贲心软,但现在却只会让他心生烦恶。
他腾地站起身,从书桌里摸了一把铜钱不管不顾地往外走。家里不清静,难道还不兴自己找一个清静地呆着吗?
叶瑶仙在后头紧撵几步,却只见木门在初春的雪雨中哐当作响。
她心头一阵茫然,眼看着过完年开春了,哪家哪户不是和和美美的?偏偏自己的儿子远在老家,连见上一面都不能。且这个男人婚前婚后简直像变了一副嘴脸,根本没有往日的半点温柔体贴……
女人颓然地坐在铜镜前,忽然惊骇发现镜中人脸上已经有了些风霜之色。
叶瑶仙赶紧把桌上的脂粉往脸上抹,但不知道是皮肤太过干燥,还是脂粉太过劣质,细细的粉末难以抹匀,还扑簌簌地直往下掉,衬得镜中人像个女鬼。
一时不免悲从心中来,怎么男人混得越好,自己却感觉这日子越没法往下过了呢?
前些日子她无事时经过正阳门的一家布庄,忽然想起好久没有置办新衣裳了,就一咬牙进了铺子。谁知道那布庄外面看着低调朴实,里面的布料却多得让人眼花缭乱。
那松江三梭布摸起来又细又软,那兼丝布看起来雅致挺阔,可是价钱比平常的布匹要贵上一两倍!住日里她兜里有银子的时候都不敢乱用,现在一穷二白时根本就不敢妄想!
负责招待的伙计看出了女人的窘境,就把人带到一楼的一个偏厅,那里有各式各样的大捻布。不但厚实,摸起来也比平常的粗布密实许多。
叶瑶仙是识货之人,虽然恨这个小伙计把自己与一群拉车的卖货的小贩儿放在一起,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大捻布的价钱还算公道。且颜色众多,用来裁制冬天的棉袄是极相宜的。
她正在这边细细挑选,就听见楼上忽然闹腾了起来。
看热闹是百姓的天性,叶瑶仙也挤在一团人当中拥了过去。结果却是一干熟人,莱州同茂堂的汪太太正朝女伙计的脸上狠狠吐了一口浓痰,尖声叫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叶瑶仙躲在后头,踮着脚兴奋的看着眼前的热闹,心想你们全部打起来才好,把这里打得稀巴烂才好。然后她就看见一个穿着绛红掐边对襟外裳,系着一条藏蓝包襕边的百褶裙的年轻姑娘一掀布帘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女郎面对明显前来寻衅的一家子丝毫不惧,连言辞都没有落下风。顾徔大概是气极,当众说出要代汪太太这个当娘的到衙门告顾衡忤逆……
知晓两边过由的叶瑶仙还来不及惊讶,就见顾瑛双眼蓦地一沉,轻轻巧巧地上前一步,一巴掌就把一脸嚣张气焰的顾徔打得满地找牙……
面对手段这样狠辣干脆的顾瑛,所有认识和不认识她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做梦都想不到这女郎说打就打,竟然不给顾家人留半分脸面。即便起因是汪太太太过嚣张,顾家二少爷嘴巴太欠太臭,也不能这样不留半分情面啊!
叶瑶仙本来以为这下子会收不了场,没想到汪太太这边一下子就怂了。齐齐退得老远,除了说些不干不净的话之外,竟是半点儿方法没有。
布庄的伙计们一下子聚拢了过来,有两个身材高壮些的男伙计还抄了臂膀粗细的门闩。叶瑶仙这才知道,顾瑛竟然是这家布庄的大东家,且过完年后就要嫁给辛未科的榜眼顾衡了……
叶瑶仙几乎是半掩着颜面悄悄跑出了布庄,心头说不清到底在难过什么?只记得顾瑛头上那两根雕成玉如意的玲珑翡翠簪,在大堂明亮的灯光下散出令人目眩的晕彩。
初春的天上月散洐着晕黄的光,和地上远远近近民宅中的灯火交相辉映。叶瑶仙抚着镜中人仍旧细腻的秀美脸庞,心中隐约有丝怅茫——那年在莱州观看龙舟赛时,若没有那义无反顾的纵身一跃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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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二章 西厢
对于顾衡和顾瑛即将真正成婚, 周侍郎府的周玉蓉同样感到不可思议。
顾瑛不但是个同姓之女, 还无父无母身无长物。这样一个百无是处的女子, 拿来当妾室已经是多余,怎么会有人真的娶来当正妻?只怕世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即便顾衡色令智昏, 他上面总有高堂尚有一分明智吧?即便他家高堂也同意这门婚事,那顾氏族里难不成就没有一个明白人?
就是揣着这样一份笃定,周玉蓉断定这门婚事不能成。她想起年初闻听这桩消息时,心口那份急痛。忙不迭地找上门去规劝, 却被顾衡几句话就撅了回来。
什么叫做与自己心爱之人平平安安地过完下半辈子?
顾衡那样的人明明是鸿雁,偏偏要做燕雀,偏要与顾瑛那样平凡蠢钝的女子为伍。放着自己这位侍郎府的千金不屑一顾, 嘴里还说着那般气人的话,真想把那人的心肝挖出来看看!
半醉半醒半浮生,一生一世一双人。
能写出这样诗句的性情中人, 竟然真的要去娶别的女子了。若是那位女子美好得如同天上的谪仙, 腹中有诗书芳华, 周玉蓉就心甘情愿地把这碗苦水肚子吞了。
却是个半点不如自己的顾瑛, 模样才干也只能说过得去而已。只因她与顾衡有十几年的兄妹亲情打底,自己的这场情路就输得莫名其妙。不过是先来后到罢了,周玉蓉只暗恨自己没能早些与顾衡相识,徒留黯然神伤……
如今木已成舟, 再来想这些事儿有什么意思?
周玉蓉想起那人穿着石青色的七品官袍, 施施然地从工部衙门灰色的廊柱那头走过来, 脸庞冰白鬓角漆黑, 双眸湛然风仪无双,原本只是五分的心动在短短的时日内就演变成十分的不甘……
自己明明是好心规劝,到他的嘴里说出来的全都是忠孝节义,甚至还有许多刻薄难听的话。既然如此会讲大道理,为什么还非要冒大韪娶他的同姓之妹?
这份疑问如鲠在喉,让周玉蓉吃不下睡不好,短短几天就又清减了许多。
京城的春日来得悄无声息,仿佛一夜之间霜雪尽退,园子里的树木重新变得花叶重重蜂来蝶往。早开的桃李竞妍,各家各府的夫人小姐们开始盛装赴宴,坐下来后就不免嚼些家长里短。
今日是太常寺卿府设春宴,周玉蓉被母亲周夫人硬拉着陪坐在花厅里听戏。
周夫人对于周玉蓉的心思大概知道一些,但情字也是说不清道不明而且全无道理可言。更何况女儿看中的那人已经要成亲了,再来说些有的没的也全然无用了。
她半辈子尊贵,从来没有觉得什么东西不能轻易得到。对于女儿的失落颇不以为然,那不过是个新进的小进士,生得稍稍俊秀些罢了。这样的人,京城里每隔三年就是一大把,何苦放了心事在上头?
再者,周夫人心底还有一个隐秘的愿望,就是希望女儿还是能顺顺当当的嫁入皇家。二皇子敬王是周贵妃的独子,而周贵妃独宠后宫二十年。说不得,日后还有更大的尊贵在后头……
周夫人坐下来后,与各府有品阶的夫人们慢慢地说话应酬。
有些只是点头为礼说一两句闲话,有些却要打迭起精神细细应对。朝堂上各个派系林立,有心人只要一看是哪些太太夫人聚拢在一起,就能大致知道谁跟谁是一派的!
扮相精致的生旦们在台上婉转弹唱,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唱着什么,水袖却甩得如同碟盘飞转。小几上放着果馅饼、小卷酥、蝴蝶卷子、枣花糕、莲蓉甘露酥并青梅、樱桃、金桔等几样蜜饯干果鲜果。
台上正在排演《西厢记》的长亭,描眉画唇的小旦儿轻启檀口,正唱道:淋漓襟袖啼红泪,比司马青衫更湿。伯劳东去燕西飞,未登程先问归期。虽然眼底人千里,且尽生前酒一杯。未饮心先醉,眼中流血,心内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