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一句,先把最重要的说清楚。
何挽:“!!!”
亲姐姐?
京中明明一直盛传,那个太子侍妾是慎王的心上之人。
早先何挽进王府后备受冷待,有些下人还曾劝过她学学裘含玉的性子与姿态。
不过被何挽毫无犹豫地拒绝了。
她是何挽,可以为了至亲、为了权势、为了性命去模仿另一个女人。而为男子的疼惜,她不会这样做。
她不喜欢不纯粹的感情和因为所谓爱变得卑微的自己。
听到慎王这话,何挽半晌没说出话来,“亲、亲姐姐?”
“她怎么会是你亲姐姐呢?你不是皇帝的儿......”
说到这里,她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了下来,落在李佑鸿脸上的眼神愈发一言难尽。
李佑鸿淡然接话,“对,你想得不错。”
“我根本不是太元帝的骨肉。四个皇子中,除了故太子,其他也都不是太元帝亲生。”
时至今日,何挽终于明白了,为甚么让太元帝误认为李佑鸿被故太子附身那么有用,顷刻间就能扭转太元帝对李佑鸿的态度。
何挽垂眸,问:“......太元帝可是有甚么隐疾么?”
李佑鸿:“自从南蛮第一战后。”
何挽蹙眉,“王爷的母亲入宫送子,是因为皇后娘娘?”
“是。她们姊妹情深。”李佑鸿抿了一口茶,“我生母起初是自愿的,因为皇后承诺会放了她未来得及成亲的情郎和父亲母亲。”
何挽心思敏锐,很多事情,不必李佑鸿多说,她便能参透。
“皇帝一定要皇后的母家送一个孩子,为的就是让她彻底得罪亲人,从此之后只剩他一人可以依托,自然不会答应我生母的那个请求,让皇后与自己母家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生母被接进宫后,被强迫于服了秘药的男子交-合,马上就怀孕了。怀胎十月,她渐渐不安,觉得自己的姐姐不会信守承诺,故而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她与一个一直看守她、知道一切细情的侍卫做了一个交易。”
“那个侍卫曾为太元帝保全过第一个假孩子,也就是现在的太子,带领部下杀光了太元帝兄长一家,将一切做得滴水不露,是太元帝身边炙手可热的人物。我的生母知道,清理她母家的事,太元帝一定还会派他去做。 ”
“所以,她交给那侍卫一个信物,说只要他帮她保留自家的一条血脉,来日她腹中的孩子成为皇子,封侯成王后会依着这信物,给侍卫一家最大的庇护与权势。”
“也是上天庇佑,当初我生母虽未与自己的情郎成亲,其实早有了夫妻之实,战乱颠沛流离时,曾诞下过一个女婴。她是个私生子,来得太不光彩,故而连我生母的母亲都不知道她的存在,更何况太元帝......故而,保全那个女婴的性命很容易。”
“那侍卫清楚自己在做刀尖上舔血的事情,来日太元帝不再需要新孩子的时候,一定会做出鸟尽弓藏的事情。所以,他答应了......”
李佑鸿说得口干舌燥,又拿起茶盏狠狠灌了一口,刚要再说,何挽却突然接了他的话。
何挽直视着李佑鸿的眼睛,“侍卫再留住那个女婴的时候,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
“没有暴露他与你生母的密谋,但也许暴露了自己办事不利,没有清理干净皇后母家。”
“让我想一想。”何挽话语一顿,“也许......是有人告诉太元帝那个女婴的存在,而那个侍卫咬死没有看到甚么女婴,最后以死自证‘清白’与‘忠心’。然后,太元帝选择相信他,没有杀死他的家人,只把他们流放到了南疆,甚至......”
李佑鸿一惊,道:“挽挽!”
何挽并不理会他,继续道:“甚至允许他的儿子成年后,入朝为官,做骠骑将军,还让他的女儿嫁到皇家,做慎王妃。”
说完,何挽笑了一下,嘴两旁陷下两个梨涡,“我说得对吗?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短小了吧(!
第56章 伍拾玖
伍拾玖
心结
闻言, 李佑鸿眼中的惊慌根本无法掩饰,半晌没有回话。
他眨了眨眼睛, 将原本的那抹惊慌掩饰成震惊,才道:“王妃,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自然......不是这样。”
何挽静默片刻,道:“是我兄长恳请你, 与我这样撒谎的?”
李佑鸿扶额:“......”
见他有意回避, 何挽蹙眉,继续道:“他瞒着我这些,是觉得以我的性子, 受不了自己的父亲是个残害无辜的恶人, 背负这样剪不断理还乱的仇恨,更加不知如何与你相处。”
“而你觉得这事该有我兄长来主动告诉我, 你不愿越俎代庖,所以帮着他瞒我。是么?”
坐在对面的王妃, 用那样轻飘飘的姿态,推测着血淋淋的过往。
那明明是她的兄长都想极力掩埋的、不愿揭开的疤。
这让答应过骠骑将军,不让何挽知情的李佑鸿的回答更加艰难。
他几乎是硬着头皮, 坚持道:“......不是。”
只有这苍白无力的两字否认, 李佑鸿甚至找不出借口去反驳何挽的话。
不知为甚么,李佑鸿通身的好演技在何挽面前统统失效,连骗过她都无法做到。
好在何挽还算善解人意,还是轻轻笑着,“好。王爷说不是便不是。”
李佑鸿自然看出何挽根本是心口不一, 心中早已认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突然有点害怕,好像亲眼看到有一睹高墙在自己与何挽之间拔地而起。
他几乎笨拙地解释道:“我的母妃将信物交给我时,只说教我来日帮住拿着相同信物之人,并未告知我详情。”
“后来我曾想过,若我一开始就知晓一切,看到信物之时,是会按照长辈约定帮他,还是会趁机杀了他,以报满门之仇。”
“......我的选择还是前者。”
何挽苦笑,“王爷大度。”
“不是我大度。”李佑鸿摇头,神色很是认真,“一切都是我母妃的选择。”
闻言,何挽抬眸,明亮的眼睛直视着李佑鸿的脸。
只见李佑鸿淡淡道:“我与那些被赐死的血亲,从未见过,若说我与那侍卫有仇狠,也该是因我的母妃。”
“说到底,这事是我的母妃与侍卫的恩与怨。我母妃既然没有对我说过细情,要我去报答拿着这个信物的人,便表明她从未将怨恨放在这个侍卫身上过。”
“若我生母恨他,我没有权利替她宽容饶恕他,那么当我母妃选择原谅,我也同样没有权利违背她的意愿,去惩罚他、杀他,去报一个本不是由我而起的仇。 ”
李佑鸿也温柔地注视着何挽,道:“挽挽,我觉得你应该会懂我的意思。”
何挽眨了眨眼睛,却看不出李佑鸿是真的这样想,还是在说谎话来宽慰她。
她也想说点甚么,却发现自己无从开口。
她是遗腹子,从小到大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根本没有立场去替父亲说任何一句话。
开脱也好,道歉也罢。
她都没有说出口的能力。
李佑鸿顿了一下,又道:“不是他,太元帝也会派别人,若是别人,说不定根本不会答应我的生母,留住我的长姐......”
闻言,何挽轻轻笑了一声,道:“这句倒像是我兄长说出的话。”
李佑鸿:“......”
骤然想明白这些,何挽心里不免有些乱。
想来,兄长他不愿她与慎王说破这些,也是有些道理的。
何挽便转移了话题,“王爷的前尘往事还没有与我讲明白呢。”
李佑鸿也不再多言,接过自己方才的话头,继续道:“后来,确实出了意外。”
“那个侍卫还没来得及按照计划将那个女婴送出国都、安顿好,便身亡了。”
“后来,女婴被一个老琵琶女收养,□□成了一个京中无人不知的名妓。真的好巧,我二哥最爱赏雅妓,不止一次带着我去烟花之地听曲儿,所以我遇见了她,那时她叫裘含玉。”
“儿皇子问她名字的由来,她便拿出了一块玉,说这是自己被丢弃时,放在身上的唯一一样东西。”
“那块玉,与我母妃给我的玉是一对儿。我自然心生好奇,对她百般了解、调查,由她为引,慢慢知道了越来越多的事情,我的身世、家仇,大康皇宫中发生过的不能见光的残杀...... ”
李佑鸿无意识地摩挲大拇指上的扳指,“我也因此认识了很多人,你的兄长、温远洲、南蛮王,假演被故太子附身的夺嫡之计慢慢成形。”
“再然后,太元帝不想再留着我这个儿子,我的计划被迫提前进行。好在有惊无险,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今天......”
说了这么多,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终于说到了今天发生之事。
李佑鸿的声音哽住了一瞬,才接着道:“太元帝知道了裘含玉的身世,他用计,逼迫我、逼迫我杀了她。”
慎王府正殿之中,一时静默。
两人都没有说话。
太元帝此举,很残忍、很恶劣,但是真的很有作用。
这是试探慎王究竟有没有变成故太子的最好方法。
而且几乎是个必死局。
慎王若想成事,必须牺牲掉自己无辜的长姐。
思索半晌,何挽问:“王爷,你想怎么做?”
李佑鸿抿嘴,垂眸道:“我不知道。”
她不死,他败露,死的人会更多。
可是心中仍然存着一丝侥幸,也许呢,也许能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呢?
何挽去打量李佑鸿的神色。
太元帝收罗假皇子时费尽心机,却并没有好好照顾过他们。
慎王其实启蒙很晚,如今不过刚刚加冠,若他不曾了解过那些灰暗的、痛苦而血腥的恩怨,该是和现在的太子一个性子,张扬而任性,仍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
他当初被迫的成长,就好像是临危匆匆搭建的堡垒,只能应一时之急,在风吹雨打中会很快溃不成军。
这些,从他轻而易举地演出故太子的神态便可窥见一斑。
因为在他脆弱的外壳下,也许有一个和故太子一样没有长大的灵魂。
李佑鸿的眉眼间有无尽的忧愁,浓浓的挫败感像是要溢出他的眼睛,“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想得太天真。”
“我很失败。”
他像一个受了伤的脆弱的孩子。
这个时候,应该有人去安慰他。
于是何挽积极地赞同了他的观点,道:“对。你是很失败。”
李佑鸿抬眸,嘴不受控制地向下撇着,“......”
何挽的神色几乎是严厉的,“你在准备这个夺嫡的计划之前就应该想好,你一定会失去很多。在你面临这种失去的时候,你要做怎么的选择。”
“你保护不了所有人,必须取舍,这是你在一切开始之前就应该想明白的,而不是事到如今,才开始纠结。”
她这话,并不是在让慎王选择杀掉裘含玉,而是想让他不要再因为这种事露出恐惧的神色。
因为这样的事,以后一定还会有。
因为天意也好,人性也罢,卷进这夺嫡旋涡中的人不可能全部寿终正寝。
李佑鸿的双眸狭长,浓密的眼睫勾勒出一双冷艳的眼,却不知为何如今看在眼里有几分可怜。
他好像只是在说一句丧气话而已:“挽挽,如果以后,我不能有十足的把握保住你,我希望你提前离开,不要给别人伤害你的机会。”
何挽微愣,随后道:“这是自然。”
她察觉到对面的李佑鸿的失落,垂眸,手松开茶盏,伸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一点一点,十指相扣。
何挽的声音很温柔,“王爷也是一样,不要留给别人伤害你的机会。”
“我相信你,也想帮助你把一切都处理好。”
李佑鸿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轻轻蹭过何挽的指尖。
她总是这样聪明,短短一句话,便听出了他的意思。
合适的时机,她离开,就是在“帮他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好”。
李佑鸿心中一阵烦躁,手一用力,回握住了何挽的手。
炽热而干燥的手掌将何挽的手紧紧包住,然后被轻轻一扯。
李佑鸿的声音竟然有点像赌气了,“算了,与你用不得循序渐进这种法子,刚刚透露一点你就将全貌都猜出来了。”
何挽“嗯”了声,被握在掌心的手不安分地动来动去,柔软的指腹一下一下蹭过李佑鸿的肌肤,“我当你是在夸我了。”
“......”李佑鸿有些懊恼,“你轻易猜出我的意图,我方才的话便说得过早了。”
“因为,你还要在我身边待很久,才能短暂地离开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开了个新预收,写完《震惊!》后写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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