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学这凫水也是不务正业,全然是听从表哥的话,学好了凫水可先行一步穿过那泯谭,亲眼见一见旖阳公主的及笄礼……
可惜最后,及笄礼还未开始,皇家卫队便将二人围了个水泄难通。只瞧了旖阳公主不足片刻,就被拘押带走送至天牢了。唯一记得的,除去一顿板子,就是觉着那旖阳公主的衣服是当真好看,迷迷蒙蒙的好似仙女的彩衣,精致华贵的很。
……
待詹瑎脚下可踩着河底沙石了,身子早已冻得没有知觉,僵着身子浮出了水面儿,一双利眼盯着军帐沿线几个值守的。
天气深寒,几人也都以粗布巾子蒙住了口鼻,拄着铁枪借力半靠着。
那还管得了身子是否麻木,河岸里营帐的一段距离詹瑎上岸,撒开腿便往里间火把照亮不到的地方跑。
即便穿着这短衫,可也带上不少河水,踏步间发出的声响即便散在风中也是可听到的。
值守的几人侧过了头,盯着詹瑎跑过的那暗处,继而相视,问道:“你们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其余几人点头应道:“听到了……”
发问那人又道:“那,那谁去瞧瞧?”
“瞧什么瞧!还嫌不够冷么。要去你们去,我可是早就受够了一般的日子!老子这都快冻死了!”
“……”
……
詹瑎牙齿打着寒战,闭上了一双眼。
原是等着人来抓自己的,待听到这般的几句谈话,真一时间不是该如何作想。军营现在便是这般风貌了,三两句竟也能将如此明显的漏洞蒙混过去。
罢了,若不是这群睁眼瞎,怕是登时就要被抓走关押起来,连命都不在的。这般风纪和做事方法,来日定有机会去整改的。
躲过军营前头值守的人,后头的巡防应付起来也就方便的多。
右军的规矩,半刻一巡。不论营帐范围几多广阔,每处地方不可过半刻而无人巡守……算着时间,詹瑎一会儿离下一刻巡防的时间也是近了。万事需得当机立断。
身子卡进营帐布防的木桩子空隙中,滋溜一下钻进里头去。
幸亏幸亏他没能长成自家表哥那样庞大的体格,钻这样的空隙还是不费气力的。
岑州刺史膝下有两子,一子年幼养在膝下,一子从军。长子荆学林同他亦是自小的交情,曾随着岑州刺史荆大人过府上做过客,那时他便记住了这个名字。
后至军营,詹瑎于名册上一眼瞥见那个名字,颇为惊讶。荆学林这人委实有那一副傲骨,从军便从军了,半个字竟也不曾透露给兄长和自家母亲。想想他自己,一进去便是个将军的职位,比起一般的军士可谓一步登天。荆学林是无此心,若真有心,混个军校的职分是稳稳当当的。
可惜人家不屑。
倒是这样的人,他在军中最为佩服。
荆学林既是岑州刺史的长子,便是不会站到陈家那头去的。且,荆学林的行事作风他了解的很,此时去找他怕是比去寻那些个无用的兵副要有把握的多。
……
詹瑎将荆学林的帐队记得清楚,摸着黑躲着巡防一路寻过去。
到了帐子外头,詹瑎蹲跪下来又是躲过一队巡防。知晓荆学林此人警惕性奇高,几乎任何风吹草动他都可察觉到,果不其然。
巡防的一小队人过去才眨眼的功夫,荆学林便执了佩剑从营帐内警惕而出。
詹瑎惊了一道儿,忙去一掌自他正前方捂住起口鼻,压着声音道:“别叫!是我,詹二。”
从前初见,告知了对方姓名,还一同出门登楼望景。再见之时是在军中,荆学林却连他姓名也记不清了,只尬着脸面粗粗唤了一声:“詹二……”
荆学林一双眼瞪得极大,口中发出“唔”的一声粗响,反应了一瞬身子便随着他的动作营帐后头退去。
……
外间风头正紧,荆学林实在预料不到詹瑎为何忽然回来!
他料到詹二那小子性子瞧着放浪,实际倒是个顶聪明的。可也没料到,詹二那那样多的死伤之中竟也能完好的回来。难道真是……詹家将军府的儿郎,同他们一般家的都是不同?
瞧他现在的模样,一身湿漉,也是狼狈的紧。
詹瑎一将捂着的手掌送来,荆学林急着喘了几口子气儿,慌张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詹瑎一把将他按下,二人蹲在暗处。
他低声道:“我懂你话间的意思。你也认为我已经死了,是么?”
荆学林默然,后道:“死的人太多了……拖回来那样多的尸首,有些弟兄都已被巨石砸的分不清面容了。你这近一个月未归,百里琢也已为你立了碑,同那些前锋军的弟兄葬在一处。”
……
荆学林此话同他设想的无二,只是看来那百里琢的动作快的不是一点半点!
“我运气好,得了贵人救我一命。这次回来也是有所察觉,是以不敢堂而皇之进来,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荆学林叹了口气儿,一咬薄唇,难道:“你还是走罢……右军现在早非来此驱逐敌寇的,更似因着朝堂党争来此铲除异己的腌臜地方。”
话题到了这处,詹瑎再难忍住,直问道:“百里琢究竟为何如此做派?!”
只听荆学林叹道:“我原也想不明白。可现在看来退到岑州之外也非他所想。”
“屈子国进兵已将边境十三处镇子全部占了,包括周遭的田地商铺百姓,怕是都躲不过去。不必想,下一步便是岑州。他此时退兵至此也算明智,丢卒保车……”
詹瑎惊的站起身来,“什么!十三处镇子全占了?可有驻军?”
“自然是有的。”
……
脑中一瞬的懵然。
那,那小瞎子呢。
她就一人待在药庐,若是遇上,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是连跑都无有机会的!
不成!他得回去。
“马匹!哪里有马匹?”那小瞎子不可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 低烧了好久,抱歉更新的晚了,也有点短小。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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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詹二,你找马匹做什么?”荆学林按他在地,一把按住詹瑎的嘴,同前头反了个模样,低低吼道。
幸好巡防的小队方才过去,不会这么快又来一队。不然以詹瑎方才的音量,前头怎么着命大躲过去都没有用处,也就一朝葬送在这里了。
詹瑎心下瞬时不知如何再做计较。衣物全湿贴在肤上,随夜间的风一吹,当真奇冷。时间一长,冻得脑门上都觉刺痛。
但荆学林那句“十三个镇子皆被占了,附近的各处都有驻军”一事,正如一阵猛锤子敲打在他心上。一颗心是谓蜷在一起,他似连呼吸吐纳都已忘了……
小瞎子……小瞎子的小药庐,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她一双脚长了与没长有什么区别!眼睛坏了跑都跑不了,只得等着被俘了。
心神全乱,詹瑎扯了荆学林颈上的风巾,狠狠道:“我得回去救人,告诉我马匹在哪里!”
他一路半寻半行,走了不少弯路,花上了近半个月的时间才寻到这里。现在要是走回去,不论怎样赶都不可能赶得上回去救小瞎子的!是以要寻到马匹,一定要寻到马匹!
荆学林怔了瞬儿,其后本也想问去救何人,瞧他六神无主的模样也是咽下了要问的言语。
……
下半夜,右军军营忽得哄闹起来。数十匹战马拔了马桩子,跨了军营设防直冲外间马蹄嘶嚎惊了大半营里军士。
上头派遣军校来查,荆学林快瞟了眼远处。
詹瑎那家伙已经跑得远了。
放出那几十匹战马实属无奈。沙石之地,质地是软,詹瑎一匹战马单单跑了出去,马蹄印子那样深硬,有双眼的人都知道这地方跑过一匹马去过,更何况是军中之人,洞察力可比常人好处许多。要寻着那马蹄印子一路追过去,詹瑎也是难保一命。更不需说救人云云了。
战马放出去,真当不够时还可去岑州向父亲那头讨要。詹瑎这人若是出了事,可真算是要了将军府当家主母的命……
詹瑎临走前留下的话,荆学林虽是想不明白,但也决定照他的意思去做。
詹瑎的意思,莫要告诉任何人他还活着的事实,即便是和将军府中派来之人。只需将他已死的事情广而告之便可。荆学林想不明白这事儿,却也知晓他有旁的用意,自己也只需相信便罢。
一人一马跑得没影了,但愿他还能赶得上去救人罢……
……
*
幸而是在半夜回去,马蹄声忽过,疾行之下叫人瞧不分明。且他前几日将这处地方的大道小道摸了个熟,夜间也可分辨出路来。
这几日屈子国军队进驻山源道周边地方,隔三差五也有飞马疾驰之况。得了这个便宜,詹瑎一路而去,寒风刮面挥汗过额,无人拦阻。
奔走一路,他始发觉这一日日他行过的道路竟也有这般的长了。自己离开药庐那干净之地已然半月之久,这会儿他倒无比希望小瞎子进山去了忘记了时辰,还未曾归家。
“这般委实太慢了些!”詹瑎狠狠骂了句,随后用劲儿一拽缰绳,调转马头,鞭子一抽马屁股,喝道:“驾!”
过山坳里头直接穿过两个山道,会比从外间弯道进到药庐要快上许多。
只是苦了这马匹。
既是军中战马,多吃些苦头想来也受得住。若是可以撑住这一回的救那小瞎子的事儿,一路上要回京都,将这匹马做匹上等马带回京都也是可的。他这一程的所有保障,全寄在这匹马身上了。
“小瞎子,你可得等着我!”
……
离林烟的药庐门口不远,詹瑎便已发觉,药庐大门里间火光极盛,像是有人点了火把照明。
哪忍得住心头一顿。心跳都似停了一拍,他只差齿间咬出血来。
“小瞎子……”
里间已有驻军占走了地方,那她会是怎样的下场……只需用脑子一想,转了个弯儿,詹瑎一双眼便猩红了。
几日没阖过的双眼,没了在阳城的魅然气度,疲惫的紧。血丝布在眼睛上,眼眶子也是微红,衬得凄然人哀。
荆学林的佩剑来时予了他,挂在马鞍前头。詹瑎右眼挂了条泪下来,用力以手一摸,继而握上长剑抽出剑鞘。小瞎子若是殒命在此,那是要送这些混蛋下去陪她的。
以他在安远候那儿学到的本事,大不了鱼死网破为她抵上一命!
家中的事,是他不孝了,未有陪着父亲与母亲颐养天年。作态的活了这样久,到了这一步着了陈家的道儿,连救命恩人的大恩都还不了,明知她受了大罪还能看过眼去,怎堪为人。
他是可躲起来,躲过这这处的驻军返回京都去,还可得将军府的庇佑,即便战中前锋军的死伤尽数算在他头上,他还能保命,而后无为的活着一世。
可他如今不愿了!
谁可知,他是真真正正想要将小瞎子带回京都呢……离了药庐的时候,他便想好了。往后再不作那么恶心模样同家里乱闹,好好学父亲的带兵之道,他许是也能同自己兄长一样有所建树。
他有那羽翼,诚然便可护得将军府、护得小瞎子一世万全。
这个眼瞎的女子都已这般进了他的心里,怎么就可轻飘飘的被这些败类伤了害了?
既占了这处地方,那就拿命来偿还罢……
*
那夜的眼睛真是鲜红印了悔恨的。
他执了剑,大踏步自药庐正门跨步进去。只单单在门边便一来一回送了剑进了两人的肚腹。鲜血飞出,有些扎眼。詹瑎却是歪了歪唇,露出一副不同平时的歃血模样,别过了眼,提剑往里间去。
轻扫一眼,大半药庐的药材已然被搬空了去。余下还有七八人将药材正在装袋,发出沙沙的不小声响。
草药他是完全不识得。
可是碰巧,那些人手中握着装袋子的药材,他日前天天都会见到,眼熟的要命!
林烟那一月日日去山岩平石上晾晒的可不就是它们么……
他咬牙,钝痛一朝钻心难忍。陡然,他压了嗓子低低吼道:“放下它们……留尔等全尸。”
……
屈子国的军士一朝回神,也是反映极快的捡起一旁的刀剑作势对敌。
刀刃碰撞几番,飞溅出不少血肉……詹瑎有觉,这些人似也不是屈子国正常的军士,怕只是几个伤兵。
不足片刻也就死在他一把长剑之下了。
他不曾想内里的军士是有这么十来个,且都不足为惧。可对小瞎子而言,该是不会如此轻巧,可一剑带过的。
抓了几把散在地上的草叶子,詹瑎原地站着,长剑剑尖的血迹滴了不少。一时的六神无主,他倒是恍然明白了,这平平静静的心悸才最是钻心。
“小瞎子你在不在?你在不在!”真真吼出这句,他都不知自己的声音何时变得如此喑哑,难听的要死。
不比他的小瞎子,说话软声软气的,听着这样舒服。
急急的走了好几处屋子,他寻着叫着,“小瞎子!是我!”
“你若在的话,便出来见见我!没事了……他们都死了……”
“没有人再可以欺负你……”
……
詹瑎的声音一会子又落了下去,视线之下他瞧着的东西惶惶然使他住了声儿屏了气儿。
林烟随身的木杖子怎会滚落在此?
那她也一定没有离开过药庐才是。若人还无恙,就是被那些混蛋下坏了,寻了地方藏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