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现下还不算晚,那嬷嬷还在纠缠那宫女,寻求退路之事。
“你也知道陛下对长公主是怎样尊敬的情分,我将里头那位的身份和身子近况告知了你,怡妃娘娘必定会有动作,你可别以为我不知!”
那宫女压低了声音劝道:“怡妃娘娘可是最紧着您的命了,只要消息带回去,必会安排您出宫的,钱财是少不了的。”
她也是真真难想的,这峡靖殿的人各个嘴硬的似什么一般,好不容易瞧准一个有开口的蚌,这又是惧怕又是忧心的,叫人心生急躁。不过这更是证明,里面那位身份尊贵,是靖娆长公主无疑……之事其中利害,包括长公主突然回转的因由,还有今日长公主的身子,都是个迷了。为探究此,她可是费了极大的功夫啊。
正如此想着,忽得听闻不远处一阵的窸窣声。这宫女耳力极好,还是怡妃手底下为数不多的习武之人,当下压低了声儿,同近处的嬷嬷道:“有人……莫要多话。”
嬷嬷吓了一跳,当下捂住了自己的嘴。就知道!就是知道会被暴露的,即便是五百两的银子又能怎样,恐是没命去花了,不可说,绝不可说!
之后,耳边穿过呼呼的一阵风声,在定睛去看,怡妃的贴身侍婢已朝着后头那人去了!于是赶快,那嬷嬷提了腿,便跑向空旷之处,转入殿内。
……
峡靖殿这地方的形制,今日她也总算知道了。果真严密。
都防着来人到现在这个地步了,还真有人隔墙在听。这个人,可不能留了!
柳凊凝神之际,还没来得及口中唤出些话来,喉上便被大力的掐住。
口中已说不出话来,堆在肺中的浊气吐不出去,新气又是无法进去。身子被高高提起时,她想,好在信件已经送出去了,没有耽误二爷同夫人的事儿……好在,那嬷嬷还没能说出些有用的,无法威胁到夫人的安危……
好在,她这辈子跟了一个好主子,得了这几月的快意,若有来世,她也愿意再遇见林烟……
那人道:“怪只怪你来的不是时候,我筹谋多时,全给你毁了去!下辈子,莫要再做好奇之事,安心去罢!”
如今人也跑了,总要有出气的地方。拧断柳凊脖子的一瞬,气是出了,得了片刻的舒爽。
内卫真是个烦人的东西,禁锢着她连尸首都不好安置,只得草草的弃在旁侧的枯木丛中,作势掩盖了一番。这地方不常有人来,尸体发臭之前,也是难寻的,可算稳妥。
*
信件至贺帝那头,正是阳城有军令要往西北去的关头,那封信便封在盒中一并带去了西北。
詹瑎近日却是伤重,不得不卧榻养着些时日。
那夜里的情形十足的凶险,二人带着内卫方才到了城墙之上,詹瑎那一侧便出了事儿。荆学林在一侧瞧着众人中计,詹瑎后背处被百里琢重重的砍上了一刀。
夜里正是月色不明朗的时候,遇着的情形又是最为凶险的,里头竟真的有埋伏。
詹瑎作为主将,领兵到了西北,绝不可有事!
情急之下,权宜再三,荆学林自怀中掏出一物,朝空中一扯引线。即刻发了一记信号上去。
之后营帐四周待命之军,行动极快,不到片刻便始攻打岑州四门,硬生生将这块硬骨头啃了下来!过后,百里琢被囚禁于岑州牢房中,荆学林一家安然无恙被放出来,重归刺史府。
詹瑎的伤势着实是重,不止伤着了皮肉,差一些便可要了他的命。可叹,他还抵着劲儿,拉扯与拖着百里琢那样久,直至最后气力全无,堪堪倒下。
在场之人,多是后怕的,哪可见人一身是血的还同人厮杀。何况对面之人是威名远扬以勇著称的名将百里琢。
彼时詹瑎将他按到在地,眼睛猩红,嘶哑道:“便就是你!送了我前锋军那样多的人命,今日我必擒你。”可不止于前锋军那些少将的性命,还有,还有西北的百姓,林烟的叔伯,山源镇的百姓,一条条的血债,总得是时候讨回来了。
最后一击,詹瑎有心避开百里琢的要害,只削下他一臂膀,便放过了。
而后大军进了岑州,军医急急的来了詹瑎榻前看诊。
伤势本就令人心惊了,扯开铁甲军袍,胸口的伤疤显眼之至,背上的伤口也由军医立刻进行的缝合。全程,詹瑎已有了什么脉搏。
荆学林进房,便急问道:“他现下怎么样!”
“回大公子,将军的伤口我已进行了缝合,可…可这失血未免太多了些,我方才去摸将军的脉,几乎已是……”
“已是什么!?”
“已是大致没了……”军医说罢,重重跪下,“正已人参吊着气儿呢,这气血不行,我当真没有法子了。”
这是什么意思,这人怎么就要没了?
不可,也不行!
“不行,不行!他不能死,他……他总说还有应了妻子的半年之约,不可及时回去怕家中那位忧心伤怀……如今这般算什么?”荆学林头一回的失了分寸,手上的伤口又被自己一拳紧握的出了血,仔细瞧着血肉模糊,骇人的很,“我不信,给我去城中找大夫!现在就去!那些吊命的药材都给我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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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吊着性命的药材是取来了,却是无甚法子去用。詹瑎如今口中喂不进去汤药,除去口中可含着些参片之外,旁的法子一概无用。可那些个参片不过可吊着气儿,真正可帮助产出些气血的药材都在外头,除去口服之外,哪有旁的法子呢。
卫俟疾步进屋,走投无路之下,也算是送了一记法子过来。
只是那军医有疑道:“这般,若将军无法吞咽,岂不是将人生生呛死了。此法不妥!”
汤药落入气道,这就八成的可能引得窒息。
“你这要命的法子是哪里听来的!”军医细想之下,怒气也来了,便质问于卫俟。
卫俟眼见着詹瑎躺在榻上的模样,脱口也道:“将军此前不止一次同末将言说过,我家夫人治病的手法便是如此……往日他也是伤重,且我们夫人素有眼疾,就是将汤勺放进将军口中,再行喂药的。如此,将军恐有心知,能自行吞咽也说不定?”
这法子想着便不靠谱,哪里是真真能用的。军医再三摇头,否决此法。
荆学林默声良久,忽得却道:“用吧,死马当活马医。”
“大公子,这……怕是不妥的。”这与草菅人命无有旁的区别。
“可除此之外你还有旁的法子吗!没有,我们大家都没有!”荆学林此番洒泪,痛心疾首失了分寸,片刻后又道:“总不能什么都不去试罢,我做不到。若是真的不行,我也得有一日回京,可亲口向弟妹说出,‘我尽力了’,这一句话。”
瞧一眼詹瑎,自小是那样的家境门庭,陪着他的人却是少有。少时间见他,意气风发肆意妄为的性子养着了,府中之人多是不喜于他,可他骨子里竟是这样的性子。执拗的紧,譬如非得纵马回那山源道救人,譬如,这几日下定决心要同他一同行险。
皆道他的兄长詹怀是将军府的后继之人,可他又何尝不是呢。
不过将军府之威名,同现下的詹瑎以无用了,族谱之上无他,死后也入不能詹家的坟地。唯一有念的,就是那口头心上,时刻不忘的妻子了。
“詹二啊,是为兄连累于你,你争气些……不若,我怎么向你妻子交代……”
“咱们此刻情势已经大好,以你的本事,不出三个月,屈子国必会兵败撤军。你不是紧着时间回去见弟妹么,男子汉大丈夫总不可言而无信不是?”
“失信于女儿家的事情,咱们不做……”
“喂药罢。”
……
之后,虽是每每喂上一口药,便要浪费半口从口中呛出来。呛出口中时,亦会连带着伤处出血,军医急的很,纱布在手,急急忙忙捂着詹瑎身后伤处。
半个时辰的喂药总算进了他的口。军医手间的纱布换了几回,几近全是血液浸透了。
“此法,犹如饮鸩止渴,但愿有用罢。”
如今不过尽人事知天命,静待他自个儿挺过来罢了。
岑州刺史府中,也是断壁残垣房屋倾倒的现状,经了一遭的战乱,百废之象皆为待兴。
岑州复有荆学林之父坐镇,省去左军在主将不在的情况下,再派遣出一位总领来统筹岑州政事的麻烦。个人的职分不同,能各司其职自然最好。
荆刺史复刺史之位,最是得人心。
岑州百姓遭的难不少了,荆刺史治岑州日久,第一时间便是开了城门,接了不远处,自西北的敌军深处有幸逃将出来的难民如城。安置灾民之后,便是同内里无乱的州城联系,与京都阳城上报,集四方之力,先稳岑州,后置粮草。
左军接下来的后方之援,便不会同前头一样惊险。
接下来几日,詹瑎未得苏醒,脉搏却是趋近平稳。军中众人也幸而将提着的气儿松下了一口。后,荆学林于岑州大牢,提审百里琢。
……
百里琢那厮,年纪也大了,花白的发占了半数之上。真难想象到,黎国往日之功臣,今朝会愚昧到这个地步,做出通敌叛国之事!
牢房中的烙铁烧的猩红,火把点着发出呲呲的声响。
审讯台前,百里琢被下头军士五花大绑的押到审讯台近处。荆学林落了座,剑眉紧蹙,这便问道:“人犯百里琢,利用主将职务同阳城的权贵勾结,通里卖国,陷西北百姓,右军前锋军众多军士于危急险难的关头,假意以驱逐侮辱为名,勾连屈子国内里之人,抢夺岑州,意图谋反!以上罪行,你认是不认?”
百里琢昂了头,竟还笑了出来,“什么阳城权贵,你倒不如直言是左相罢!”
荆学林起身,走到百里琢近处,“您倒是不加以辩驳,但小辈还是要多问一句。不知可有漏下您的罪行?”
若是有遗落的,还是请从实招来,莫要多做无用的挣扎了。
“你这小辈说的一字不差。所言事事,都与我百里琢有关,可惜了詹瑎那小子,逃过了一次,却还是死在我的手下,哈哈哈!足矣!”
第一回,在山源道那溪谷之中,埋伏的屈子国军士真是无用,连詹瑎那个废物都除不掉,还叫他逃回了阳城。这一回,可就没那样好的运气了。
“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何那样厌恶詹二,他有哪一处得罪了你?”
百里琢一朝发出狂笑,冲荆学林嗤道:“无知小儿!他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我?当然是没有。只有你们不知罢,我百里琢与将军府那棵大树以及树下的所有人,都有仇怨。”
回忆前事,不过是在接管北境时有那么几次的朝上争论,最后还是当年的靖娆长公主亲自的下的军令,将北境交予了将军府如今的家主,詹纶。不日,又撤回了百里琢在南境之兵,封了个闲散的职位,取了兵权回来。
长公主那时的决定,明智至极,朝臣也不会有何异议。
“于是你便记恨上了?”
百里琢接着道:“我得长公主知遇之恩,对她却也是彻骨之恨。你可知我事后被民间无知小儿称为什么吗?弃子!是弃子啊!她既用了我,为何又要弃了我?一切都是勾结所至。”
“长公主同将军府勾结,才下了我的兵权,将其分给将军府。那我为何不能找左相做盟?他势大啊,借着他的东风,只要一句话,你瞧,我就又是大将军了!”
荆学林知事后,口中一时无语可言。从小的受教,叫他难以理解百里琢口中的嫉恨勾结。
“所以,你就听了左相的话,同屈子国勾结,任由敌军铁骑踏足我黎国疆土,残害我黎国百姓!?”
“我原以为这是错的,可我一想到长公主当年,不也是勾结了将军府,这才葬送了我的一辈子。我相仿做法而已,代价遑论啊。”
……
“可你最后,为何又与左相断了联系?”荆学林回了主位,接着问出心里最后一丝疑问。
詹瑎前头有言,料定百里琢心有犹豫,这才大致与阳城的人断了联系,为大军赢了些时机。若是那时百里琢还是一门心思靠着左相行事,他荆学林的全家,包括父亲,该是早早被杀了才是。
靖娆长公主在世时没有看错这位的军才,百里琢却是个行军打仗的稀才。他真要守着岑州,怕是还可守上半年之久,直至弹尽粮绝。但他的心思,却在杀詹瑎一人身上,不惜以布防图作代价行事。
心术不正行止由心,野心之大,生了怨气。此人死不足惜。
百里琢似没料到荆学林有此一问,这便不语了。
为何会与左相断了联系?
此事,诛心。
天知,他虽怨恨将军府,却从未怨恨过那个亲自来军中寻他的女子。此生没过红霞,偏偏第一回遇见的都是最耀眼的。此后还有那个女子入得了心呢……
至现下他都不信,左相在长公主失踪身死一事上,有所推动。
世人所言的,左相英才,此身挚爱便是长公主,即便得不到,即便后头长公主出事身死,他的行事都比那位房山王要张狂入眼。
“时至今日,你还不肯说吗?待你去地底下,见到了先皇,见到了长公主,你有该如何交代呢。”
百里琢即刻抬眸,表情痛苦,“她,不会想知道的。”
那姓陈的,是她此生所爱,虽不得先皇准许,迫着她迎朝局情势同房山王做了订下了亲,做了名头上的未婚夫妻。她依旧为了那人铺好了道儿,只要陈康滨安安心心的在朝中待着,便可得她一辈子的照拂,官途顺遂。
姓陈的不懂她,一点都不懂。是那姓陈的,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推着她去死!
“我败了便败了,左相却不会因为我败了,就此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