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江问已经不清醒了。
书里描绘爱情的时候,对这个词加了太多美好的滤镜,然而现实里的爱情却让人隐隐恐惧,难受,欣喜。
陌生的迷茫和痛苦,让江问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怨恨。自尊,矜持,冷淡,什么都不管了,全都抛在脑后。
他忍无可忍,又难以理解,“所以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对我开那种玩笑?下雨天一见钟情、便利贴,都是你在说谎?”
“…?”
接连的质问让逢宁成功语塞。
她很无奈,又不禁疑惑,疑惑江问和外表完全不符的纯情。
逢宁不否认最开始江问的做作让她产生了一种欺凌欲,逗他逗到后来自己甚至都有点得意忘形了。
她自认理亏,又不想承认这一切都源头都是自己的恶作剧。
逢宁暗叹一声,真诚忏悔两秒,很小人地偷换概念,“如果突然喜欢上一个人,需要耐心一点。等能够分清楚,是爱还是荷尔蒙,再做接下来的决定。没经历过早恋的话,多体验几次就习惯了。”
这话似是而非,让人一时间听不出她在自嘲还是育人。不过,江问能确定的是,自己被人耍了。
情绪到了临界的边缘,反而能冷静下来。
月光下,亭檐的水珠落的很安静。他的眉目俊秀冷冽,眼里最后一点光,像是山涧里最刺骨的冰泉,被笼罩了一团淡淡的雾气。
江问站起身,已经恢复成面无表情。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停了一下,慢慢地说,“你真可笑。”
逢宁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袋,掰成一小块,放进口里等它融化。
接连不断的雨幕像是把他们分割成两个世界,她静静看着江问逐渐远去。
大雨落在马路上,他衣服被打湿了,没有回头。孤独的剪影远远地,被昏黄的路灯延伸。
第二天在走廊上撞上,逢宁主动打了个招呼。
江问穿着干净的白色校服衬衫,目不斜视,把她当作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
坐在食堂吃饭,双瑶听说了这事后,还挺惊奇的,“这么说来,他是真的喜欢上你了啊?冷面贵公子这是造了什么孽。”
“什么冷面贵公子。”逢宁皱眉,“你平时少看点言情小说行么。”
“江问15、16岁应该有了吧,活了十几年,他是在真空长大的吗?这种高冷的大帅逼实在是太不符合形象了,居然是个小白兔??太反差了吧!”
逢宁一拍桌,懊恼地说:“就是啊,TM的,早知道他这么纯,这么玻璃心,我肯定不会去招惹啊!!!再说了,我也没干啥啊,我真冤死了我,就调戏了两下,又没强.奸他,他有必要摆出一副像是被恶霸逼到了尽头的良家妇女形象吗?”
她愤愤然,喂了一口板烧和炒面到嘴里,泄愤似的嚼。
“你这个女吊丝,好粗俗啊,声音稍微小点,想被别人都听见吗。”双瑶隐约觉得这事哪有点不对劲,又想不出到底是哪不对,她沉思了一下,“话说回来,也是你犯贱在先,你就真诚地跟别人道个歉呗。”
女吊丝逢宁放下筷子,“道个屁的歉,傻缺。我要咋说,你很好我不配,忘了我吧下一位?”
“……”
双瑶翻了个白眼,“你不该在这里,你该去德云社说相声。”
逢宁歪起嘴角一笑。
谁知道世事难料,受完双瑶的谴责不过两天,逢宁就解脱了。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周三,金乌西沉,摇摇欲坠挂在天边。逢宁跑完步,从操场回到宿舍楼,要穿过一个幽静的小花园。花园曾经是个生物园,很多曲折的小径。
经过假山的时候她突然放慢了脚步。小石子被踢出去,咕噜噜滚了一段距离。
这里格外地安静,零零落落偶尔才有学生经过,人声显得格外突兀。
一道含羞带怯的女声,“我…有话要跟你讲。”
逢宁有点石化,思忖着眼前这是在上演什么剧情。正准备转身往回走的时候,脚步顿住了。
还蛮巧的。
那个男生居然是江问。
少女背对着她,踩在草地上,穿着及脚踝的淡色长裙,微卷的长发松散。
俊男美女,配上恰好的黄昏,唯美煽情地就像是童话的插图。
女生抬起手臂,递了个东西过去,脸色微微发红,“给你的,现在就看好不好?”
逢宁会意。她换了个站姿,既等着,也看着。
她心情不错,捏着手里的苹果又咔嚓咔嚓啃了两口。手上还黏黏糊糊沾了点汁。
存了点故意听墙角的心思,她不敢弄出大的声响,怕打扰到他们的兴致。
江问脸部线条流畅,身上一件松松垮垮的耐克的防风外套,拉链敞开,里面是黑橙色的拼接短袖。
他茫然地打量了面前的女生几秒,略带敷衍和冷漠地,从她手中抽出那封情书,拆开。
程嘉嘉如释重负地低下头,一声不吭。
冷不丁地,他来了一句,“你喜欢我?”
江问的表情很平静,问的声音不大,也没什么感情波动。
程嘉嘉一时摸不准他的态度,愣了两秒,有点忐忑,她扬起脸,不自觉露出一点渴望和恳求,“嗯,江问,我可不可以…当你女朋友?别拒绝我好吗。”
江问像是走神了。望着假山那儿,眼里冷地失焦。
视野所及,有一片微微晃动的阴影。
影子的主人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却不小心漏了一半的肩膀出来,拿着残缺的苹果,手腕上明晃晃地系着一根红绳。
他的视线散漫,回到程嘉嘉脸上,半边嘴角往上挑了一下。
“哦,好啊。”
第17章
这大热的鬼天气,逢宁偷听了不到十分钟的墙角,腿上居然被蚊子咬了四五个大包。
这一定是当八婆的报应。
她痒的要死,呆不住,悄悄摸摸地溜了。专心致志数着脚下踩的方格砖,红的蓝的绿的,到一百个,刚好把剩下的一半苹果啃完,干干净净,她心满意足地把果核丢进路边的垃圾桶。
回到宿舍,室友都不在。
逢宁慢慢悠悠地去阳台吹了会风,把衣服收进来,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晃了晃满脑袋的水,她上床盘着腿,涂了点六神花露水,靠在枕头上跟齐兰打电话。
“你不晓得棉纺厂那个王晓丽有多奇葩,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出老千,上个星期在牌上面做记号被我逮住,今天我跟她当对家,牌打到一半突然踢我脚,我根本懒得理她,烦不过,直接蹲到椅子上去了。”
逢宁听老妈抱怨笑的停不住,“妈,你好幼稚啊。”
“要不是为了我麻将馆的生意着想,早把她轰出去了。”齐兰气哼哼的,咳嗽两声,“对了,你在学校还过的习惯吗,和室友关系怎么样?钱还够花吗?我最近晚上睡不踏实,胸有点闷,总是梦到你和你爸爸。”
“我挺好的呀,学习认真,按时吃饭,同学关系和睦,您就别操心我了。”逢宁用指甲掐腿上的包,嘴里跟着念念叨叨,“你身体不舒服,抽时间去医院搞体检啊,别总是懒,怕麻烦,健康最重要。你要是出点啥事,那我该咋办。”
“知道。”
电话打到一半,孟桃雨提着两杯烧仙草回来了。
她拉了个椅子坐在旁边,等逢宁挂了电话,从袋子里取出一杯,插上吸管,递过去,“宁宁,给你带的,尝尝看好不好喝。是学校附近新开的一家奶茶店,听她们说味道很好,我排了好久的队。”
逢宁淘气地嘻嘻两声,又耍起嘴皮子,“你对我这么好,我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喽。”
孟桃雨自己也喝了一口,猛地摇摇头,认真道:“是我要谢谢你才对。你对我的好,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了,真的。”
“以身相许怎么样?”
孟桃雨扑哧一下,连连点头,“好啊。”
段雨薇和孟桃雨的事情闹的很大,最后把两方家长都请来了学校,连学校贴吧都有发帖子讨论。
笑了一会,想到母亲交代的事,孟桃雨忙说,“对了宁宁,你周六晚上有时间吗?我家里人想请你吃饭,还有郗高原、赵濒临、江问他们。”
“咦,这么客气?”逢宁换了个疑问的音调,她想了一下,“要么你先告诉我地点,我放假一般都在打工,你们没事的话可以吃完了来找我,刚好我之前也答应了要请他们喝酒。”
“去哪里找你?”
“简糖,我把名字发你,你到时候用高德搜一下。”
“好呀,但是我不会喝酒。”
逢宁拍胸脯,“到时候我亲自给你调一杯莫吉托,没酒精浓度的处女饮,味道贼好。”
她拿起手机,“大概几点?人数确定吗,周末位置难订,要是来,我提前帮你们开个卡座。”
“吃的话,七八点就能吃完了。”孟桃雨露出点纠结的表情,“江问他们应该都会来的,因为我爸爸…还特地去拜托了江问的爸爸,约了赵濒临他们的家长。”
“哇,搞这么正式,你们爸妈还认识?”
“不是,工作上的。我爸爸妈妈都是江问爸爸公司的律师。”
她们聊着,其他两个室友回来。苗乐好奇,“逢宁你今天怎么没去教室自习啊?”
“唔,给自己放假一天。”
“荔枝吃吗,刚买的。”
“不用啦,谢谢。”
逢宁从坐着换到床上换到趴着,一边晾头发一边翻了翻手机里的未读短信,把垃圾广告和陌生人表白挑出来,全部删了。
她有强迫症,短信数必须是九十九条。从通讯录里翻出赵慧云的号码,拨过去,“老板,我妈最近胸疼,这个星期我打算陪她去医院搞个体检,估计要晚点才能到店里。”
扯了两句,赵慧云在电话里说,“你明天中午有没有空,帮我带凡凡去吃顿肯德基,我最近忙的要死,没功夫管他,他闹了好几天了,我已经跟老师说好了。”
凡凡是赵慧云儿子,大名叫赵宇凡,小学六年级,也在启德读书。这两年赵慧云一直都对逢宁很照顾,她心里清楚也感激。只要周六没什么事,中午吃完饭就提前去店里,辅导赵宇凡写作业。这个小胖子和他表哥赵为臣一样,都特别崇拜她。
逢宁满口答应下来,“没问题。”
*
不到半天时间,江问的恋爱八卦传开,迅速引起了整个年级的关注。
从别人那听到消息,郗高原下了课,专门跑到这边来,“真的假的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哥们,这都瞒着??”
其他几个好事的男生也凑过来开他玩笑。一个语气中颇有羡慕的意思,“我酸了,程嘉嘉不是校花吗,你们真在一起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另一个说:“上次去马场就开始了吧。”
江问左手撑着头做题,敷衍地嗯了一声。
“那个江问,体委给的运动会报名表,你和赵濒临填一下。”逢宁从后面叫江问,用笔戳了戳。
他一动不动。
她没好气,拖长语调,“大哥,理一下我呗。”
江问翻过一页书。
逢宁懒得再喊。
这几天谁说话,江问至少都搭理一下,除了逢宁。
就连赵濒临都察觉出不对劲,转过来把报名表接过去,奇道:“你最近是不是和江问吵架了?”
“我可没有。”逢宁摇摇头,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他单方面的。”
那晚摊牌以后,其实逢宁一直都是抱着想和江问和解的心思。但是他总是那副恶劣样子,死傲娇,假高冷,不肯好好讲话。
逢宁热脸贴冷屁股贴的烦,也不主动找话说了。反正他不是和别人在一起了么,她又不欠他的。
“诶对了,赵濒临,你和郗高原,你们周六和孟桃雨吃完饭有没有安排?”
“不知道,应该没安排。”
“行,要是没安排我替你们安排。”
赵濒临偏着脑袋看她,“什么安排?”
“来简糖喽,说好的,欠你们的一顿酒。”
“行啊!”
听到逢宁和别人谈笑,若无其事地漏掉他的名字。
江问心里的火又一点一点冒上来。
郗高原当初有个哥们条件不错,人长得也精神,结果追了程嘉嘉半年,人家连眼神都没给一个,傲的不行。他想到这茬事,感叹两秒,“你们咋在一起的,以我对你的了解,肯定是她追的你,不过咱们问少也是铁树开花啊这。”
还要再问。
“你要说多久?”
他语气微怒,把郗高原搞得一愣,“哥们,你这是在谈恋爱还是在炸碉堡啊?”
江问也意识到自己失态,烦躁地垂下眼,“要上课了,你走吧。”
生物老师在台上讲着生物进化论,逢宁在台下和孟桃雨讲他坏话,批评他课堂乏味,没有生动性,板书也写的丑,愧对了启德的高薪,还不如让她上。讲着讲着,铁娘子阴着脸,从窗户边慢慢走过。
吓得逢宁立马噤声,吐了吐舌头。
*
启德的小学部比高中部早放学半小时。赵宇凡规规矩矩地背着小书包,坐在走廊的长凳上等着逢宁。
有路过的人笑,“你等谁啊小弟弟?”
赵宇凡一板一眼地说,“等逢宁。”
逢宁还在收拾东西,听到外头有人高声嚷嚷,“逢宁,你弟弟在等你。”
逢宁笑,回道:“什么弟弟,我没弟弟,我只有私生子。”
“那你可真牛逼。”
九班在四楼,逢宁出去的时候还挺诧异,“你怎么摸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