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去从中做做梗。
这马上要到手了的大白鹅,怎么能让它飞了呢?
两人便坐了车前来。
*
而客厅内,宗兰一见子墨、銮禧两人如此一前一后、“狼狈为奸”地从大门走进来,当即便觉着情况不妙。
自己瞒着子墨偷偷出来看房子,这可倒好,让人撞个正着?
那两千块,她跟子墨的夫妻共同财产,虽然她也没想过自己偷摸买房,要买,肯定是要先跟子墨商量的。
买了,那也是跟子墨、兜兜袋袋一起住。
但这么撞见了,还真有点解释不清。
宗兰立刻起身——
现在是要怎么办,找个地缝钻进去?
把脸挡上,突出重围跑出去?
而正举足无措,銮禧跟子墨便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只听婆子道了一句:“就是这位太太,看了一眼房子,还挺喜欢的,想跟少爷商量一下价钱的事儿呢。”
又对宗兰道,“太太,我家少爷过来了。”
宗兰尴尬一笑。
想打个招呼,都得不知是该举手还是举脚。
“嗨~”
子墨两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宗兰?”
他的表情,一开始是疑惑,而紧跟着,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疑惑迅速转变为生气。
宗兰觉着这事儿自己理亏,便解释道:“不是,我就出来逛逛,看这房子好看,进来看一眼,没想买。”说完,只觉得心虚,开始自己挑自己的逻辑漏洞。
没想买,没想买你把人房主叫来干嘛?
没想买,銮禧跟子墨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子墨钳住她的手:“气死我了,跟我回去!”说着,便拉着她的手往外走,一路走到了銮禧家门口,打开车门,把宗兰塞进去,自己到驾驶座上开车。
动作有些粗暴,能感觉到他在生气。
*
说来也很搞笑。
这几日,因为房子的事儿,他跟銮禧之间像是一直憋着一口气。
陈老爷子,年轻时也是一个老奸巨猾的,可能最近上了岁数,身体又病痛,这一年卧病在床,也反思了一下自己的人生,有点良心发现,觉着欠了白家八千块,一个子儿不还,心里过意不去。且虎死留皮、人死留名,也想给自己留下一个好名声,想拿房子抵债。
而銮禧这边呢——反正是他爹跟白家借的钱,他爹死了,那笔钱白家也不能追着要,抹了也就抹了。
趁现在,他爹还吊着最后一口气,遗嘱还未公布于众,赶紧把房子卖出去,跟他爹来一个先斩后奏。
子墨就盼着这房子卖不出去。
卖不出去了,那日后,也就是他跟宗兰的房子了。
他们一家六口在那西厢房、耳房、后院过得憋憋屈屈的,有一个自己的花园洋房、独栋小楼,多好!
结果宗兰倒好。
原本可以是白到手的,她上赶着去给人家送钱。
子墨便一路风风火火、横冲直撞开着车,叨叨囔囔,把这些事儿都跟宗兰说了,末了,总结一句:“平日里那么精明,今儿可倒好,简直是猪一样的队友!”
宗兰理亏,不语。
“气死我了!要不是我今天跟过去,兜兜袋袋满月酒那一千七,铺子收入,你平日里扣扣搜搜攒下来的那些钱,岂不是都要进銮禧那个小狐狸的裤.裆了!”
宗兰也觉着这事儿真不叫个事儿,觉着子墨生气也正常,但看子墨一直叨叨叨的,便回了一句:“你又没跟我说,我自己上哪儿知道去?而且我也没打算买啊,我又没带钱,我看一下房子,问一下价钱又怎么了。”心里没底,但嘴上依旧底气十足。
白子墨继续发脾气:“銮禧那个王八蛋,现在指不定怎么笑我呢!我在那儿打麻将,我老婆瞒着我,自己偷偷跑出来看房子?还让他撞个正着!你让他怎么看我,一点儿家庭地位都没有!哪像他,他老婆那个大小姐脾气,这两年也让他调.教得乖乖顺顺,他说一,他老婆不敢说二。我倒好,我老婆要买房子这么大一事儿,我连知情权都没有!还是本来就该给我们的房!他不得笑死!”
宗兰只是想——至于嘛!
他哪来这么大邪火。
“是啊,可你又没跟我说,我哪知道啊。再说了,家庭地位也是自己挣来的,你要是能像陈銮禧,一个人撑起一个家,你说一,我也不跟你说二,行不行?”
“行,我明白了,于宗兰,你就是明里暗里看不上我!”说着,还使起了性子,“陈銮禧能一个人撑起一个家,那你找他去啊!”
“我有病啊!我去找他?”
“白子墨!你最近真是青春期来迟了是吧?”
看着前方,白子墨正在开车的后脑勺——
真是个铁头!油盐不进!
一发起来火来,嘴巴“突突突突”跟机关枪似的。人在开车,又不能抓过来打一架,气得直捶车座椅。
两人一路上吵吵嚷嚷。
到了白府下了车,回了屋,又继续吵。
宗兰先进的屋,子墨在后头,进了门,“嘭—”地一声把房门关上了。宗兰背对着,没看见他关门,只听那一声巨响吓了一跳,肩头也跟着耸了一下,瞬间便有点伤心了。
至于嘛!
想着,回头瞧了一眼他的脸色。
脸红红的,像个□□桶,感觉下一秒就要炸了。
便又默默回过头。
子墨走进来,把宗兰拽过来,两人面对着。
“而且这么大个事儿,你说也不说一声,自己跑去看房子,你什么意思啊?你是准备背着我,自己偷偷买房子?我说了,我全心全意跟你过日子,你也别三心二意,朝三暮四!但这一年了,我全心全意,你全心全意了吗?一直打自己的算盘,给自己铺路!”
三心二意,朝三暮四。
听到这儿,宗兰便觉得此事有点变味了。
质问道:“我怎么三心二意、朝三暮四了?我买房子给我自己住的?我买房子,是想背着你偷偷转移资产?”
子墨很上火,像是被宗兰打压了一年的邪火一下子窜上来:“我管你怎么想!你喜欢房子,那你买,你想转移资产,你把那笔钱转移光了也随你。”说着,他戳戳宗兰的胸口,“我就问你,咱俩成婚也一年了,甭管什么原因结的婚,现在孩子也有了,我们也算是正常夫妻了吧?可你这心有那么一刻定下来过吗?你一直在给自己铺后路,想着哪一天我窝囊了,不行了,你就中途下车!你攒那一匣子钱,还上锁,不就想着哪天跟我不行了,你拿了匣子就走人吗?”
他嘴巴可真毒,她哪儿痛他便往哪里戳,听着他的质问,宗兰只觉得无可辩驳,他明明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宗兰又生气、又委屈,为自己辩解:“是啊!我这心一直没定下来过,我给自己铺后路,那又怎么了?你倒是不用给自己铺后路!你前路、后路,都已经有人给你铺好了,你当然不用自己铺后路!哪天我俩分开了,你还有你爹,我有什么?我给自己铺后路又怎么了?还有,我明确一点,我从没想过背着你买房子!”
宗兰想自证清白,但子墨的关注点完全没在这上头:“对!我爹给我铺后路了,我的后路还不就是你的后路,你还给自己铺什么后路!你还说你没想中途下车?”
白子墨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步步逼迫她,她只觉得毫无办法,眼泪忽然便盈上了眼眶:“对,我想过中途下车,那又怎么了?现在民国了,婚姻自由,万一哪一天过不下去,我中途下车又怎么了!但那也只是万一,不代表你可以说我三心二意!”
白子墨冷哼一声。
看他这态度,宗兰眼泪“唰”地一下掉下来:“算了,跟你真是说不清楚!”
“好啊,那你就别说了!”说着,子墨一把扯过炕上自己的风衣,便往外走。
第48章
吵架可以, 但他就这么走了怎么行?宗兰拉住他:“你去哪儿?”尾音哽咽,却被他一把甩开了胳膊。
“不用你知道!”
一句话, 真让人伤心。
这一次吵架,宗兰算是摸透了他的性子。他就是自己高兴了,别人骑他脖子上、在他脑门上拉屎他都成,但要惹他不高兴了, 那他就是要毒舌。嘴巴像刀子, 知道你哪儿痛,他偏就要往那里戳。他就是要让你伤心,让你哭, 就是要用自己的方式惩罚你, 让你难受。
从小娇生惯养,什么都要凭自己的性子来, 自小跟他娘吵架,认定拿住了他娘, 说话从不过脑门,也不顾他娘伤心不伤心,吵完了, 吃饭还要他娘来求他他才肯吃的主儿。
子墨走出去, 倒是没摔门。
宗兰一双泪眼愤愤地盯着他,见他头也不回,从窗前走过。
等他离开,整个世界便恢复一片死寂,只传来隔壁屋子里两个孩子此起彼伏的“哇哇哇”的啼哭声。
宗兰第二波眼泪再次“唰—”地掉下来了。
天底下有你爹这样的嘛!
这一顿吵, 又吵得整个宅子都听到了,三太太一直扒在游廊拐角处的柱子后偷听,老爷也站在正房门口听。
见子墨负气出走——
老爷两手掐着腰:“这个小兔崽子王八蛋!”
三太太则连忙跑进了宗兰屋内:“怎么了怎么了?”说着,见宗兰正坐在炕上哭,同样是被白子墨那张贱嘴伤害过的人,总觉得同病相怜,连忙抱住了宗兰,“哎哟,好了好了,不哭了。这个白子墨,就是嘴巴贱!舌头毒!他说什么,你可不能往心里去。他啊,就是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存了心要气死咱,咱可别着了他的道!他一觉着吵不过,他就往外跑,让你担心,让你难过,咱可不能上了他的当!”
宗兰一开始还好,这一有人安慰,便绷不住了,吵架归吵架,还没吵出个所以然来,他就这么一扭头走了算怎么回事?
她憋了一肚子话,一肚子气都没处诉。
三太太:“没事没事,等他回来,让老爷好好教训教训他!”
*
白子墨这一出走,到了傍晚也没回来,老爷打了一圈电话,銮禧家也没有,他那些发小家也没有,总算在远房表弟王庭家里找到他了。王太太说,子墨在楼上呢,不想下来接电话,老爷便道:“跟他说,让他晚上早点回来,他媳妇哭了,让他早点回来哄哄。”
王太太便上了楼,敲了敲子墨房门,转告了老爷的话。
子墨往床上一躺:“不回。”
王太太道:“小两口床头吵架床尾和,吵归吵,可不兴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你媳妇都哭了,你快回去哄哄。我是女人我知道,她现在刚跟你吵完,还肯为你掉两滴眼泪,你现在趁这个劲儿回去哄,还好哄些,等她眼泪抹干净了,转变心意了,到时候可就不好哄了!”
宗兰哭了?
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她那宝贝匣子丢了,说不定她还能掉两滴眼泪。
每次把她伺候舒服了,她就抱着他,跟他说一生一世,结果下了炕,转眼就背着他自己偷偷看房子去了。
做.爱时,抱着他说“老公好棒!”,下了炕就开始嫌他窝囊。
哪怕抱他再紧,也跟他隔了那么一张肚皮,下了炕,没抱着他时,中间不知道跟他隔了多少张肚皮呢。
简直是个拔吊无情的女人!
子墨冷哼了一声:“不回!”
王太太往门框上一靠:“不回?你可别后悔。”
“切,我后悔?她别后悔就好。还让我哄她?让她自己好好忏悔去吧!”
王太太懒懒立直了身子:“那行。”说着,下了楼,说子墨今晚不回去,在这儿睡一晚,她会看着他,叫白老爷不必太担心。
老爷“嗯”了声,挂掉电话。
*
宗兰一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气过了,哭过了,也冷静下来反思过了,反反复复咀嚼刚刚那段两个人都上了情绪,毫无逻辑,话咬话似的对话,也明白了子墨的心里诉求。
他是说,他毫无防备、毫无保留,财政大权、大事小事的决定权全部上交,赤诚天真跟她过日子,她却事事都留了一个心眼。买房子的事儿,自己在心里捣鼓了这么久,都没跟他提过一句,没有对他全心全意交付。
但她也解释过了。
他生来就握了一手好牌,他随便打,打烂了,他爹还会再给他塞一手好牌,可自己呢,在这个世界孤苦无依,离了白家,离了白子墨,便什么都没有,工作也没有,自己给自己留个心眼,想给自己留一手底牌又如何了?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
他就是何不食肉糜。
他就是没有设身处地为她着想。
他就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谴责她,步步逼迫她,简直就是欺负人。
这么一想,就又想哭。
八仙桌上摆了一桌子菜,弟弟妹妹来吃过了,宗兰吃不下,没吃,此刻全用盘子扣着,不知道白子墨回不回来。
正想着,鸢儿姑娘走进来,有些为难道:“二少奶奶,刚刚二爷来过电话了,说是在王少爷家里,今儿在王家住一晚,不回来了,叫二少奶奶不要太担心。”
鸢儿稍微转变了一下话语,她都听出来了,哪儿是白子墨自己来的电话,分明是老爷挨家打电话问的。
宗兰只道:“知道了。”
见子墨这个态度,她也不想再为他难过,心一横,叫佟妈把桌子撤了,便自己洗漱一番,又到婴儿房睡去了。
去他娘的老公。
孩子这么可爱,还要老公干嘛?
她要的是一个男人,一个有能力、有担当的男人,不是一个一吵架就离家出走的儿子!她自己有儿子!
也不是一个只会逗她开心的宠物!她也有宠物!
小白那么乖,还要那头倔驴干嘛?
爱回不回!
如此想着,那一晚还是觉得心里空空荡荡,失眠了一个晚上,透着月光,看了一夜兜兜袋袋的睡脸。
而王公馆内,子墨也没那么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