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庄子外面不远处的芭蕉丛下。
元华静静站在那里看着一切混乱。清澈的眸子里倒映出一片火光黑夜……
“夜明，去一趟半山腰，东北艮位。”
抱剑立在阴影里的夜明动都没动一下，大半夜的他可没这个闲心爬半山！
元华继续说：“若见到对方，替我捎一句话，荒郊野岭毒虫多，何不来庄子上坐坐，也好让素素一尽地主之谊……”
夜明皱起了眉头。
半山上有人？这么久了他怎么没感觉？
心有疑问。
但他还是化作一道残影往半山而去。
“多谢……”
声音消散入风中。
化影入夜已至远处的夜明虽然听到了，却也只当没听到，只想看看是否真有人在暗中偷窥……
在夜明离开后。
元华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来。走到那一群留下来的乞丐面前，叫住了两个犹豫着还想进去的。
在第一批乞丐闯入时。
她本可以出面威慑一下或许能留下更多的人，若非有人一直在暗中观察的话……
“小姐！”
“小姐……”
张良几人看到了元华。
顿时像看到主心骨一样围上来。黑夜中一张张面孔上都映着火光，将焦急与不安的氛围渲染到了极致。
为何要这么做他们不知道。
接下来要怎么做他们更不知道。
但就是隐隐觉得那些不听劝告闯入的……怕是要糟。
‘踏踏——’
黑夜中突有杂乱兵马铁蹄声传来。
声音越来越近。
声势越来越浩荡。
留在外面的乞丐都睁大眼睛往漆黑路口看去。想看清楚那一片滚滚而来的黑影是什么——
然后，不知是谁惊叫一声！
“是官兵！”
“有官兵来了！”
第36章 非心所愿
——有官兵来了！
那么黑压压的一片铁骑呼啸而来！火把在迎风燃烧，火星噼里啪啦作响，无端让人打心底冒出一股寒意！
一声“围起来！”
马蹄扬起风尘而来火把热浪扑面。
倾刻间就将在场所有人围得严严实实！
张良几人忙将元华护在中间。
不让兵马和受惊的乞丐冲撞到她。
与此同时穿着官服的威严男子策马行至他们面前。目光一扫，深邃而沉冷，最后落到被围在中间的元华身上。
“怎么回事？！”
临夜收到报信说有乞丐聚众抢劫百姓农庄。
他原本是有些不相信的。
毕竟清州城内外，无一不是井井有条，怎会出现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尔今寻着信件地名寻来。
才发现竟然当真聚集了这么多乞丐！
元华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看向已隐有火光冒出的庄子。她被兜帽阴影笼罩住的苍白小脸上，有暗夜光影流连，深深浅浅看不清楚神情。
“庄子着火了！”
不知谁叫了一声。
徐太守不由得顺着元华的目光看去，看到了火光浓烟，一愣之下顷刻间怒染眉梢！
这些乞丐还真敢造乱！
“大人！他们闯进去抢东西了！”
张良见机挤身上前指向庄子里可见的火光没有半点心虚地大叫出声来！
元华微垂着眼帘，静默着。短短片刻，空气中就缭绕淡淡呛鼻的烟叶，她忍不住咳嗽着……听着张良继续的告状。
“大人，这庄子是我家小姐买下的！有地契的！他们不知受了何人唆使，半夜聚众而来，仗着人多势众闯入翻抢东西！他们……他们还放火了！”
随着落下的话音。
元华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也到了底。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尽管非心所愿；但事至此，一切已成定局是必然。
在计划之初。
本预留有一丝余地。
但后来才知清州城内有药堂被烧、一家四口死于非命而凶手是乞儿之事。
有了前车之鉴。如今再有乞丐聚众□□，纵火哄抢，事情注定已不能善了。
……
庄子已经烧起来了。
火光中徐太守神情寒如夜冷如冰。连开口的声音都染上丝丝寒意，“此等不逞之徒，穷凶极恶之心，为一已之私纵火杀人天理难容！本官在此下令，凡是从里面出来者——诛杀！”
夜风猛然卷起一阵火舌上半空！
热浪中无数兵将下马刀剑出鞘！
“唰——”
留在外面的乞丐吓得跪了一地，满心骇然，却捂紧嘴巴，惊恐不敢尖叫。
而士兵也没理会跪在地上那些，只守住了庄子的出口与四周，严阵以待！
庄子内。
浓烟乱，火光起。
头铁冲进去的乞丐还什么也没找到，就渐渐发现庄子不知为何烧起来了！
“钱一定被那女的藏起来了！”
“去问她讨要！”
“不给把她抓起来！”
“对！把她抓起来……”
找遍了房间也没找到东西的乞丐都红了眼，叫喊狠话着开始汹涌往外冲！
映在火光下狰狞如鬼怪凶魔。
凶乞丐愤怒大骂是谁点的火也没人应。又恐钱就藏在那女的身上被其它人所夺，也急得跳脚的拼命往外挤往外冲……
眼看就要到门口了。
他一把推开那两个停在门口的乞丐。迫不及待的挤出去想看那女人在那里——
嗖！
破空声起！
伴随利箭入体的声音！
两道惨叫声起又戛然而止！
被推开的两个乞丐就这样一头栽下台阶。
利箭透胸，是锥心的剧痛。
凶乞丐捂着伤口想尖叫，却恐惧到哑了声音；想后退，双腿却已不听使唤……
指缝间热血流如注。
是惊恐，
是绝望，是至死也想不明白的一切。
怎么就会中箭了呢？
怎么就会有那么多官兵了呢？
又没做错什么这些怎么就要杀人了呢……
想不明白。
也没有机会去想了。
一排排弓箭手对准了冲出来的乞丐。那些往外冲的乞丐发现不对劲了，惊恐尖叫着往后退回庄子里，速度快的躲过了一劫速度慢的血溅当场。
但退回去也没用。
庄子里已经火光冲天，火舌迎风袭卷。热浪焚灼，浓烟迷眼。不出来也迟早会被烧死在里面……
哭喊尖叫声不绝于耳。
徐太守冷冷看着一切没有半点动容。敢闯入平民百姓庄子里抢劫纵火，与强盗土匪无异，已经不值得同情。
倒是想到了什么。
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
站在一群乞丐中间的白衣小姑娘。似不敢看下去了，不敢听下去了，用手捂上耳朵缓缓蹲到了地上去。
深深埋着头。
不言不语地缩成了小小一团雪色。
但即使这样。
元华仍能听到火光里的哭喊求饶声。即便心里知道，这样的结果，于眼下而言是最好的，仍是无法坦然面对；若没有□□、若最初计划能顺利进行，他们或许真会有截然不同的人生。
但生了乱，就该快刀斩乱麻。
就算明知不该。
也要做。
——要权衡利弊，一视同仁的舍得。
她在心底里回想着师尊的教导，坚定自己的内心，不可动摇。
只有这样才能做到最好。
只有这样，才能达成师尊的期望。
……
火光染红了半片天空。
庄子已被大火吞没成了火海一片。
堵杀已经结束了。
官兵正在将尸体往火海里扔。
徐太守下马来到元华面前。后者也似有所觉，紧接着，抬头缓缓站了起来……
雪白兜帽下是一张苍白却平静的小脸。看不到半点惊慌害怕之色，但给人的感觉又分明病态孱弱得难以为继。
之后的事情。
无非是例行询问。
元华也都一一回答了。
虽然没有全部吐实，但也算不上欺瞒。
——小女子姓关，名素素，前来清州寻家人，却寻不得归家路，孤女无依，流落在外，幸得善心人士收留。
——善心人士姓白，字陌尘。
——整件事情，皆是素素一人所为；钱财……确有人资助，但恕不能直言。
——布粥一事的后继，素素必会处理妥当，请大人宽限几天，也饶过这些……
徐太守在听到‘白陌尘’这个名字后就已经不想再问下去。有白陌尘，肯定也有他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不然没人能将乞丐□□的消息压下去！
心里有了谱。
便打算回去找儿子问个清楚。
看手下也将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他留下一句‘天亮前散去不然格杀勿论’后，上马扬鞭利落带兵离开了！
……
目送渐渐远去的兵马。
元华似陷入某种沉默，许久才收回目光。
她心情不怎么好，但脸上看不出分毫，没有任何经历此事后该有的情绪。
乞丐聚众□□被人唆使。
徐太守回去后一定会继续调查此事。
关家那位小姐不该亲自来煽动此事；因为搅和进来了，就别想轻易抽身而退。
心思转念间。
元华已走到那些乞丐面前，淡淡看着他们，“没事了，你们都起来吧……”
春风般淡然的语气。
那些匍匐于地的乞丐乍然听到这样的声音，才觉得缭绕于身的恐惧消散了一些。
发出不在压抑的呜咽声。
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陆陆续续站起来、也有的已瘫在地站不起来。
火焰正盛。
伴随着焦臭肉味。
他们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侥幸与后怕。又看向站在眼前的白衣少女，神情有些浑浑噩噩，但更多的仍是感激……
特别是后面那几个被张良等人拉住、被元华出言制止住而没能冲进去的人。
“小、小姐，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张良苍白着一张脸、声音有些发干的问。若说他一开始还觉得这位小姐平易近人，现在更多的是觉得害怕畏惧。
“把你们挑中的人都留下来，等火灭了，把庄子内外重新打扫干净。”
元华轻飘飘一句话差点没让张良跪下。难不成死了这么多人还要住？！
她没有解释太多。
几句话让那些乞丐定下心神后。再一次态度和善的开出了条件，是天亮之后散去继续以乞丐的身份活着，日日在街头睡生梦死；还是留下来为她办事，不会有性命安危，却能从此过上吃得饱、穿得暖的正常日子。
“你们，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又是这句话！
不仅是那些乞丐。
就连张良几人都止不住在心底狠狠一怵！
不过，元华没让他们立刻给出答案，而是让他们天亮之后再做决定，或离或留。
……
不远处。
笔直如剑的黑色身影在黑夜火光中若隐若现。
夜明虽然回来得晚。
但不妨碍他从惨烈结局中猜出一切。
真是虚伪又心狠的人。
他看着眼前渐渐走近来的白衣少女。眼中闪烁着某种奇异又疯狂的幽芒。
“见到人了吗？”
元华轻声问。
虽是在问但她心中其实已有答案。
对方即隐于暗处自然是不想被人发现。夜明既然没能觉察对方的存在，若对方不想现面，自是轻而易举。
特意让夜明走一趟。
不过是为了将那个人赶走而已。
夜明冷冷盯着她看了半晌。确定她是在认真问后，又冷冷转开了目光。恶劣凶冷态度中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字——
没看见！
……
第37章 水面夜遇
天亮后。
元华带着夜明入城。
准备去将阿茶那丫头从州府大牢里带出来了。
她昨日入大牢看过小丫环。
小丫环除了有些憔悴外没别的大碍。只是，入狱的原因实在让她有些无奈，不过到是肯定暗中有人盯上她。
也许，就与昨夜那位不露面的有关。
……
路边摊上有卖斗笠。
元华经过时买了一个灰纱的递给夜明，“带上。”一来少年带着面具实在很显眼，二来接下来要去白府一趟，请白府管家出面将小丫环担保出来。
除此之外。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关家商船归期将至她必需要加快脚步了……
昏暗清冷的地牢。
石壁上投落的黑色影子晃动，悬挂着的灯火摇曳阴微。狱卒在前面带路很快来到一间牢房前并打开的牢门。
“小姐……”
阿茶红着眼眶扑到元华怀里‘哇’的一声就哭出来。
